明月淡淡道:“没有人打臣妾。臣妾只是想出宫和师傅回太平村,过回以前平平淡淡的日子。”她早已厌倦宫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自入宫后,墨莲,彩菊,废婉贵人,小全子一个个因她而死。花奴为了复国不惜让她小产,破坏鹿台会盟,挑起大新与鞑靼之间的纷争,她不想成为杨昭手中复国的一颗棋子。
也许对于她和南宫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相湖!如此便不必面对他日的杀戮与争战,背叛与谎言!
南宫昱柔声道:“你若想念孟师傅,我可以下旨,准许孟师傅随时入宫见你。”
明月磕头道:“臣妾真的很想出宫,求皇上恩准。”
南宫昱双眸黯然,哀求道:“我们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给忘了,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好不好?”
明月却道:“臣妾一时一刻都不愿呆在宫中,求皇上成全。”
南宫昱定定地望着她,唇边勾起一抹寒冷的笑,道:“你一时一刻都不愿呆在我身边,我就那么让你厌恶么?”
明月狠一狠心,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在臣妾心中,皇上从来都不是那个良人。”
南宫昱身子剧震,深邃的双眸似翻滚着滔天巨浪,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痛楚:“那你心中的良人是谁?”
明月静静地目注着他,道:“臣妾幼时头部曾受到撞击,失去了一些记忆,前段时日,臣妾从百花台上摔下来,醒来后记起很多事情。原来臣妾在家乡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臣妾已与他互许终身,此生非君不嫁。”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没有任何破绽。南宫昱自是深信不疑,脸色霎时惨白如雪,鼻翼翕动,身子微微颤抖,猛地手一挥,御案上的紫檀笔架“砰”一声滚落于地,冷笑道:“怪不得你苏醒后便阴阳怪气,又将自己的宫婢献给我。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他!”
一枝彩漆描金云龙紫毫笔正落在明月脚畔,明月伸手检起,蓦地腕上一紧,南宫昱紧紧地攥着她,似要将她的手腕捏碎,深邃如海的双眸闪过一抹痛楚,一字字地道:“不管你愿意与否,你一辈子都休想离开我!”
明月眉目间蕴着无尽的悲伤,道:“我的心早已不在了,你何必留着一具空壳。”
南宫昱蓦地松开手,唇边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道:“就算没有心,我也要将你的人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
明月蹙眉不语,静静地思索着什么。南宫昱脸色阴沉如铁,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冷冷道:“你和你师傅都是大胤遗民?”
明月不知他是何用意,承认道:“是。”
南宫昱恶狠狠地道:“你若不想连累无辜,就乖乖地呆在宫中,不要妄想逃走,若有一天你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便下令屠杀所有大胤遗民。你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的。”
明月怒道:“你就不怕天下人骂你是暴君么?”
南宫昱冷笑道:“我才不在乎那些骂名呢!昏君都当过了,还在乎多做一回暴君么?”
明月不禁气结。南宫昱冷冷地道:“来人,送宸妃回宫。”守在殿外的几个内监忙入殿搀起明月,躬身送她离去。
阿满原以为这回皇上与姐姐定能和好如初,恩爱胜从前,却见明月神色悲凄地从含元殿出来,心头一跳,隐隐觉得大事不妙,忙上前扶着明月,搜肠刮肚地安慰她:“姐姐不用担心,太子有皇上庇护,必能平平安安。”
静了半晌,明月道:“你去打点一下,命人好好安葬小全子。”
阿满点点头,眼眶微红,恨恨道:“她们明知姐姐重情重义,就故意指使与姐姐相熟的小全子去加害太子,若事败了,姐姐固然难逃嫌疑,小全子也是死路一条。更重要的是姐姐必会因小全子之死内疚痛苦”
明月身子轻颤,冷声道:“她们倒是很了解我。”
阿满悻悻道:“姐姐不要再自责了,要怪只能怪那些人心狠手辣,视奴才的命如同草芥。”
明月心中涌起无尽的厌恶,这样的争斗与杀戮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抬眸望着重叠如山峦的飞檐,心沉如铁。
宫中长日寂莫,明月时常一杯香茗,几卷书打发一日的时光。偶尔熙嫔过来陪她说话解闷,或静静地坐在旁边绣花。日子虽烦闷却也平静。终有一日,熙嫔忍不住问道:“妹妹真打算守着这些书过一辈子么?”
明月淡淡一笑,如雨后荷花般清丽脱俗,反问道:“姐姐为何对恩宠也这般不在意呢?”
熙嫔苦笑道:“宫中美女如云,我陋颜粗貌,如何能入皇上的眼?”
明月微笑道:“姐姐美貌不输于昔日的荣妃,又何必如此自谦呢?柔嫔不过略具姿色,也能得皇上万千宠爱。姐姐为何不争一争荣宠呢?”
熙嫔凝睇着她道:“柔嫔为何会得蒙圣宠,你我心中很清楚。我看得出来,皇上是真心爱着妹妹的,为了妹妹他宁愿背负昏君之名,也要取消鹿台会盟赶回宫中。皇上的一片痴心,妹妹为何视而不见呢?”
明月心中酸涩,她的身份,杨昭的复国之心,注定了他和她之间不会有好的下场。既然如此,又何必多做纠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没有恩宠,也没有了斗争,也不会再有人因为我而死去。”
熙嫔叹道:“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们未必肯放过妹妹。”
明月苦笑道:“她们如今正斗得火热,应该暂时无暇顾及到我这个失宠的人。”
熙嫔皱眉道:“如今最得宠的莫过于郭昭仪与柔嫔。我听闻昨儿晚上皇上本来翻了夏婕妤的牌子,可是郭昭仪却说编了一曲新舞硬把皇上从夏婕妤的漪兰殿请走,前几日见柔嫔的丝帕上绣了几朵琼花和蝴蝶,她非说琼花便是瑶花,是暗指她,而蝴蝶便是暗喻柔嫔,蝴蝶采花便是指柔嫔想要凌驾于她之上。她借机大闹了一场,不仅打了柔嫔两巴掌,还罚她跪了足足四个时辰。”
明月奇道:“郭昭仪如此刁蛮器张,皇后,武贵妃也坐视不管么?”
熙嫔道:“玄璟摔成重伤,虽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太后却把皇后狠狠地责骂了一通,埋怨她没有尽心看顾玄璟,又把玄璟接到长乐宫亲自照顾,皇后为此日日垂泪,又如何有心思管这些斗争。而武贵妃最擅长坐山观虎斗,又岂会约束她们。”
明月微微蹙眉,叹了一口气:“皇后也是一个可怜之人。与皇上结缡数年,却始终相敬如宾。唯一的指望全在太子身上,如今太后要亲自抚养太子,这比要了她的命还痛苦。”
熙嫔唏嘘道:“宫中哪个女人不可怜?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还是卑微的才人美人,所企盼的,所争的不过是那一点点的君恩。只有妹妹你非要和这恩宠过不去。”
明月幽幽一笑,静默不语。
如此平静地过了几日,明月去皇后宫中请安。皇后端坐在宝座上,神情委靡,脸上浮着一层厚重的脂粉,眼圈微微泛青,想必思念太子夜夜难以安枕。
明月微觉不忍,暗叹了一口气。忽瞥见邻座的静妃眉头微皱,丝帕紧紧地捂着嘴,仿佛极力忍受着什么。遂关切问道:“静妃,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要不要召太医看看?”
静妃脸色憋得通红,轻轻的摇了摇头,忽“哇”的一声,将适才喝下去的杏仁酪全吐了出来。
殿中诸人听到响动纷纷望向她。静妃微感窘迫,道:“臣妾失仪,皇后如罪。”
皇后蹙眉问道:“静妃,可是吃坏了东西?”
静妃茫然道:“臣妾适才喝了几口杏仁酪,觉得有些恶心……”
武贵妃秀眉一扬,问道:“恶心?妹妹这几日是否觉得胸闷头晕,四肢乏力,特别嗜睡呢?”
静妃点点头道:“这段时间我总感到浑身懒怠,每天总要睡上七八个时辰。”
皇后含笑道:“莫不是有喜了。”又着人速去请太医。
静妃脸色微红,手指绞着丝帕,心中漫起无尽的喜悦,低声道:“臣妾也不知。”
太医很快便到了,请过脉后禀道:“恭喜娘娘,是喜脉。”
皇后闻言满脸喜色,立即着人向太后与皇帝报喜,又细细地嘱咐静妃好生静养安胎。众人或真心,或嫉妒,或羡慕地恭喜着静妃。
明月望着静妃喜悦的脸庞,心中微微一酸,双手不觉轻轻地放在小腹上,眼底已有了些微湿意,忙别过头,偷偷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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