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她竟是当着皇后武贵妃等人的面将宣纸调包。遂讨好地道:“郡主好手段!这样的绝活若不发扬光大,未免有点可惜。不知郡主可否传授奴婢一两手?”
纪平君轻轻地哼了一声,傲然道:“我凭什么要教你?”
阿满碰了个钉子,碍着她是郡主的身份只能嘿嘿干笑两声,心下骂道:拽什么拽。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不学就不学有什么了不起。
纪平君见明月一直凝神望着兵阵图,似在思索着什么,想了想,清脆地道:“娘娘应该知道皇后的父亲司徒锋是军机处大臣,想要一张兵阵图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明月沉思半晌,蹙眉道:“表面上看皇后的嫌疑最大。可有时候证据太明显,反而是一个漏洞。我若被太后赐死,幕后之人必会拿出证据指证是皇后设下的局。皇上盛怒之下也许会废掉皇后,那么最有资格问鼎后位的只有武贵妃。可皇上倘若真的要废掉皇后,手握大权的司徒锋岂会眼睁睁地看着?届时若皇上与司徒锋失和,必会引起朝堂不稳。最乐于见到这种局面的莫过于司徒锋的政敌或者是那些谋反作乱之人。”
“看来娘娘在宫中树敌不少,很多人都巴望着娘娘死呢。”纪平君轻嗅怀中的梅花,讥道,“娘娘可千万别被她们轻易弄死了。娘娘若死了,我可无趣得很。你我之间还未分胜负呢!”
阿满闻言大怒,腹黑道:就你这德性,皇上下辈子也不会爱上你。
明月微微一笑,真是个有趣的姑娘。遂曼声道:“必不会令郡主失望。”
纪平君拢一拢怀中的梅花,转身离去。阿满望着她的背影,犹豫半晌,发愁道:“姐姐,皇上有一段时日没来关睢宫了。我听说德阳郡主老缠着皇上,天天往含元殿跑。再这样下去,我怕……怕此消彼长,皇上也许会移情于她。”
明月轻叹一声,自从上次刺客事件后,南宫昱极少踏足关睢宫,大多数都是独自宿在含元殿,也不召其他嫔妃侍寝。有时两人单独相处,他对她变得极冷淡,很少开口说话,经常沉默地望着她。她知道那晚他已经察觉到屏风后有人,他在等她开口解释。可这一切该如何解释呢?告诉他刺客是她的臣子派人潜伏在宫中?告诉她边境的暴乱是她的臣子策划的?告诉他曜哥哥另一个身份是大胤的慕容昊?所有的一切只是想颠覆他的江山。他会信她么?会杀了曜哥哥么?还是会立即举兵剿灭大胤残余势力?
她不能冒这个险!更不能拿她的子民去冒险!
窗外寒风凛冽,殿内火盆里银炭烧得通红,温暖如春。明月穿着一件家常杨妃色团花锦袄斜靠在榻上看书,书上似洒了一层香粉,手指轻轻揭过一页,香风阵阵扑鼻而来,不觉微微一笑,这个打理书籍的人心思倒颇为玲珑细致,等会儿要好好奖赏她。阿满坐在火盆旁缝制着一双布靴,炭火映得粉嫩的双颊如染了一抹胭脂般娇艳,鼻尖微微冒着细密的汗珠,唇边含着一缕甜蜜羞涩的微笑。那日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那日,她如往常般去熙嫔的瑶光殿取衡芜香,不意在长街遇到他。
彼时,白雪初融,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浓眉大眼,鼻子英挺,如雕像般的轮廓,身姿高大挺拔如松柏,普通的侍卫服穿在他身上竟如神将般英姿勃勃,威风凛凛。
她偷偷地瞥了他一眼,脸却慢慢地红了,一颗心怦怦乱跳,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参见秦大人。心下既忐忑又后悔,她的发髻还端正么?身上的衣裙有些旧了,哎,早知道会遇到他,出门前就该换上那条新做的石榴裙。不,她应该时时刻刻都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这样在遇到他的时候就可以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给他看。
犹记得,他们初次见面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彼时她是京都的小混混,平日尽做些偷蒙拐骗之事。那次扮做孕妇行窃被他逮住,他揪住她的衣领如拎小鸡一般提着她,凶巴巴地说要送她去见官。她撒泼装可怜,搬出整个杂院的老弱病残终算逃过一劫。以为只是萍水相逢,再无相聚可能。可想不到老天居然如此厚待她,竟让她入了宫。在宫中,她曾多次偷偷地看他,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觉得很满足,仿佛这也是一种幸福,她一个人的幸福。
耳边听得他温言道,阿满姑娘快请起。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慢吞吞地从他身边经过,刚刚迈出两步,却听他叫道:阿满姑娘。
她身子一震,心如鹿撞,转身愣愣地望着他,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还有……有何吩咐?
她心下暗恼,平时不是十分机灵,口齿伶俐么?怎么一到他面前就变得笨嘴拙舌,呆头呆脑的呢?
他沉吟片刻,道,阿满姑娘下次若想送东西去杂院,可以找秦某代劳。
她心头蓦地一跳,双眸绽放出奇异的光芒,犹豫着道,私运物品出宫,若……若被人发现会连累大人。
他轻轻一笑,道,我毕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又与皇上是总角之交,她们总会顾忌几分,不致于连我也一并算计。
她心中溢满欢喜,只觉得耳根处火辣辣的,低垂着头,轻声道,谢大人。然后便逃也似地跑走,仿佛后面有一个极可怕的东西在追着她。
此后,她经常去找他,托他将东西送给杂院的老人小孩。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稔。他的话很少,每回都是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各种话题,而他总是微笑着倾听,偶尔会问一句,有没有人为难她们?宸妃娘娘可安好?
虽是淡淡的关怀,可她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原来爱一个人便是这般,即便是身处冰天雪地,寒风凛冽之中,可却觉得如置身于春暖花开的季节,身和心都是暖暖的。
古人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他为她冒险送衣物出宫,她便赠他一双布靴。布靴用最好的布料做成,靴帮上绣着精致美丽的回纹图案,靴底十分厚实绵软,他穿在脚上一定会非常舒适,可以陪他走很远很远的路。
阿满低头轻抚着布靴上细密的针脚,傻傻地笑着。明月从书卷上抬起头,含笑道:“再不坐远点,火就要烧到身上来了。”
阿满“呀”的一声惊叫,猛地跳起身,竟未发觉裙摆处不知何时溅落了几点火星子。
窜起一簇小火苗,一股焦臭扑鼻而来,忙用脚一阵乱踩扑灭了火。
明月打趣道:“可是在想秦大人?”
阿满俏脸一红,嘿嘿干笑声,道:“他多次帮我办事,也没收什么跑腿费,我……我就做双鞋子送给他当酬劳。”
明月笑了笑,道:“秦大人为人正直稳重,出身簪缨世家,至今尚未婚配,听说府中连一个侍妾也没有,又甚得皇上倚重,前途不可限量,到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阿满红着脸道:“我不过就是送双鞋子给他,姐姐想哪里去了?”
明月放下书卷,温言道:“你既喊我姐姐,就不要拿我当外人。我一直想着替你指一门好婚事,也不枉你我姐妹一场。你告诉姐姐,你可喜欢秦大人?”
阿满低着头,双手绞动着裙上的如意丝绦,轻声道:“我出身卑微,不学无术,配不上秦大人。”
明月微笑道:“你莫小瞧了秦大人,我听皇上提过他有很多朋友都是贩夫走卒,白衣书生。他绝不会在意身份贵贱。再则,你若出嫁,我必会请皇上赐你一个尊贵的身份,绝不致于辱没了他。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贵在两情相悦。秦大人肯多次为你送衣物出宫,对你未必没有情意。”顿了顿,又道,“此事容我筹谋一番,私下找时机探探秦大人的口风,若他亦钟情于你,我便请皇上为你俩赐婚。”
阿满两颊绯红,双眸灿若星辰,忽又闷闷地道:“我舍不得离开姐姐。”
“傻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姐姐身边。”明月含笑着道,一面呷了口茶,忽觉心口一阵剧痛,“哐啷”一声,茶杯掉落在地,喉咙间一股腥甜直往上涌,忍不住张嘴吐了一口血,紫黑色的液体洒落在绯色衣襟上,仿若开了一片妖异的花朵。
阿满又惊又骇,忙奔到她身边,只见她脸上罩着一层黑气,嘴唇紫黑,心下惶恐,哭着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明月只觉心如被钝刀慢慢地锉着,痛得几欲晕死过去,挣扎着道:“我中毒了。快……快去请裴太医。”阿满脸色煞白,二话不说飞奔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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