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不疑有他，喝道：“放肆。元喜正在御前侍候圣驾，若惊扰了皇上，你的脑袋还要不要？还不快滚！”
明月暗暗松了一口气，诺一声，正欲躬身退了下去。珍妃忽“咦”的一声，叫道：“慢着。”
明月心咯噔一下，忙垂首道：“请问娘娘还有何吩咐？”却听珍妃居高临下地命令道，“抬起头来。”明月心中暗暗叫苦，四处都有禁军把守，无处可逃，犹豫了一瞬，缓缓抬起头。
“姐姐？”珍妃眸光一闪，唇边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姐姐为何打扮成这样？若不是姐姐身赋异香，我还真以为姐姐是那些低三下四的太监呢！”
“妹妹好灵敏的鼻子。”明月淡淡地说道，心中满是懊悔，适才情况紧急，竟疏忽了身上的香味，露了破绽。
“姐姐既然到了含元殿为何不进去见见皇上？”珍妃笑了笑，上前亲热地握着她的手，“听说司徒大人一直在找姐姐，仿佛有很急的事情。”
明月不着痕迹地抽回手，静静地目注着她：“妹妹为虎作伥，就不怕满门抄斩，诛连九族么？”
珍妃脸色微变，双眸闪过一抹锋芒，冷声道：“妹妹愚钝，听不懂姐姐说的话。”
“皇后自尽之事知情的宫人除了宝珠，全部已被皇上赐死殉葬，剩下的除了静贵妃，便是你和我。宝珠身在皇陵，且她的家人性命都在皇上手中，绝无可能会泄露此事，静贵妃胆小谨慎，更加不可能会和朝臣勾结。可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司徒锋为何会一口咬定皇后是为保江山社稷不惜自尽，以死来劝谏皇上杀了我，更以此事为由联合其他大臣向皇上发难。”明月冷冷地说道。如今宫中守卫全部都换成了司徒锋的人，人人都被限制行动，而珍妃却能来去自如，必是早已投靠了司徒锋。虽然早已察觉珍妃城府之深不亚于昔日的武贵妃，却万万没有料到她竟敢伙同朝臣谋反作乱。
“皇后一向身体康健，却突然暴病而亡。大臣们议论纷纷，都觉得皇后死得蹊跷。司徒大人是皇后的亲生父亲，他费尽心思查明皇后死因，与我有何干系？何况，我久居深宫，又如何会与司徒大人认识？姐姐莫要含血喷人！”珍妃轻描淡写地道。
明月冷冷地望着她，问道：“司徒锋手中所谓皇后的血书难道不是妹妹伪造献给他么？我可有冤枉你？”
“姐姐口口声声说我与司徒大人勾结谋反作乱，可有证据？”珍妃冷冷地哼了一声，问道。
明月淡淡地道：“我和皇上都已落入你们手中，你还害怕什么？”
“我当然不害怕。姐姐害怕么？”珍妃扶一扶鬓边的金累丝攒珠钗，故作忧心地道，“司徒大人及满朝文武百官都要皇上杀了姐姐，皇上如今自身难保，姐姐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从一开始处心积虑地接近我，盼的不就是这一天么？”明月厌恶地道。
珍妃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却也不再否认：“姐姐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你得宠之时，曾哭着来找我，说是武氏窥破你的私情，威逼你扮成我的模样去获得圣宠。你真的很会演戏，我差一点便相信了你的眼泪，多亏阿满细心，派人去查探你的底细，才发现那个恋人根本就是假的。你送一个假恋人给武氏，让她心甘情愿为你铺路，扫去障碍，一步步成为皇上的宠妃。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放眼六宫，无人能及得上你。”明月缓缓地说道。
珍妃却不气不恼，笑吟吟地道：“姐姐过奖了。既然姐姐早就知道我的为人，为何还要装出与我姐妹情深的模样？姐姐何尝不也是心机深沉。”
明月听到“姐姐”两个字刺耳无比，淡淡道：“从始至终，装出姐妹情深的人不是我，是你。我只不过没有拆穿你罢了。我一生只有阿满一个妹妹，“姐姐”两字不敢当。”
珍妃似想起什么，娇笑道：“我差点忘了宸妃娘娘是大胤的清河公主，似我这般的出身又如何高攀得地起做娘娘的妹妹。”
“你的确高攀不起。”明月冷冷地道。
珍妃讥嘲道：“死到临头，还爱逞口舌之快。你放心，阿满是你的好妹妹，你死后，我会送她下去陪你的。”
明月脸色煞白，腹部隐隐作痛，掩在广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极力咬牙镇定下来。
珍妃似十分满意看到她惶恐的表情，奇道：“当初我偷偷溜进慎刑司放你出宫，想必你也猜到我是想借武氏的手除去你，可为何还会选择逃出宫去南苑？”
明月澹然道：“当时情况太后中毒生死未卜，皇后耳根子又软，事事由武氏作主，我留在宫中只有死路一条，若逃出去反而有一线生机，我为何不博一博？”珍妃笑了笑，道：“既然你什么都猜到了，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当初清音阁那把火是我教许才人放的。为了让她杀你，我苦心设局让她相信你想要害她，又收买她身边的宫女，让她下决心反击。可惜她太不中用了，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成，最终功亏一篑。真是枉费了我一番心血。”
明月虽知她心狠手辣，阴险奸诈，可听她亲口叙说如何设局杀人，语气平淡地似在讨论天气如何，心底不禁打了个冷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双手沾满鲜血，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午夜梦回时就不怕冤魂索命么？”
“我从不相信阴司地狱，她们想要索命尽管来找我。”珍妃不屑地说道，眉目间闪过一抹戾色，“连不可一世的武贵妃都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我还会怕区区几个孤魂野鬼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的下场只会比武氏更惨。”明月冷冷地说道。
珍妃似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咯咯娇笑：“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怕你永远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含元殿已被禁军包围得似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明月脸上不动声色，心中焦急异常，淡淡地道：“我既然回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珍妃似被她始终镇静淡然的神情给激怒了，阴狠的目光似淬了毒的利剑恨不得在她身上穿两个透明的窟窿：“论样貌，论才华，我哪点比不上你。你身为贼寇的公主，只会让皇上背负昏君的骂名，根本就没有资格得到皇上的宠爱，站在皇上身边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你这个又笨又蠢的女人。”珍妃双目赤红，面目扭曲，“自从你复宠以后，皇上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到底哪里不如你？凭什么你就可以得到他万千宠爱，而我却永远都只是一个赝品！凭什么？”
明月寒声道：“你恨的人是我，想要杀的人也是我，为何连皇上也不肯放过？”
珍妃闻言清丽的脸庞瞬间变得狰狞可怕，恨恨地望着她，声音里满里怨毒与不甘：“我一片真心待皇上，不敢奢求三千宠爱，只盼他可以珍惜我，爱护我一辈子。可皇上又是怎么对我？你失宠之时，他怀里明明抱着的是我，可眼中看到却是你，心里想的也是你，连和我欢好时叫的也是你的名字。这般的奇耻大辱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明月微微一愕，却见她双目疯狂而凶狠地瞪视着自己，恶毒而怨恨地叫道，“皇上不是对你情深义重么？我倒看看在生死关头，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他自个儿的命重要。”
明月冷冷道：“不要忘了，你还是皇上的妃子。皇上若有好歹，按照祖宗规定，没有子嗣的嫔妃一律入妙业寺为尼。”
珍妃“嗤”的一声轻笑，“不劳娘娘挂心。过了今日太子便会养在我的宫中，一旦皇上不幸驾崩，我便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与司徒大人共同协助嗣皇帝治理江山。”
明月大怒，喉间忽涌上一股腥甜，额上涔落细密的汗珠，半晌说不出话来。却听珍妃扬声叫道：“来人，押宸妃娘娘进含元殿。”一直随侍左右的两个内监立即上前欲押明月进殿。
明月怒道：“滚开。本宫自己会走。”说罢拂袖向前行去。
珍妃冷冷一笑，倒也没有再为难她，径直走向含元殿，守卫们见到珍妃自动地让出一条路。明月跟在她后面，毫无畏惧地跨入殿内，却见南宫昱端坐在金漆紫檀雕水波云龙宝座上，脸色阴沉，双眸幽深，唇畔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望着司徒锋。
明月见他安然无恙，一颗心缓缓地落到实处，眼眶一热，忍不住落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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