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丝商-第五章荷塘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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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如被楚秋派去的人接回到了娘家。

    嫁到周家已经三年了,虽然都住在这同一个镇子上,但两家的距离还是很远的,在这三年里,她也就回娘家这么两三次。她也从内心里不想回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家,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回到这个养育了她整整十五年的家里后,就会莫名的伤感上一阵子。

    从出嫁踏出这个娘家那天起,这个家在纯如的心里就变成了一个只具有象征意义符号,具体是什么样的符号,她也想象不出来,终归是感觉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能扯得上联系的就是名义上的骨肉亲情吧!所以每次即使回来了,纯如也只是小住几天,就让爹娘派人送回去周家。

    她在周家虽然有百般的不如意,但那毕竟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是周家真正意义上的大少奶奶。在周家,有些人她不想见,就可以绕着道走;有些事情不想听,就可以装作聋子。而在娘家不行,既然回来了,她就必须去面对,至少低头不见,抬头也是要见的。总之,世上有好多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纯如回娘家来,母亲陈氏当然是最高兴的了,欢天喜地地拉着女儿的手不停地嘘寒问暖,也忙不迭地吩咐丫鬟们将女儿从前住的房间打扫干净,拿出崭新的被褥来,以来欢迎女儿回家。

    “纯如,听说你家公公去杭州探病去了,到底得了什么病啊?这么急慌慌地跑去了杭州?”母亲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女儿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不知道。走的急,一大早上就走了,连周冰羽好像也不知情。”纯如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纯如自结婚后,不知道为什么,不再会笑了,她的脸上总是一副冷哒哒的表情。而从前,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甜美而妩媚,曾经打动了无数这镇里少男的心扉。

    “奥。那么这一段时候,周冰羽有没有和你说家里有什么大事情要做?”母亲接着问。

    “没有。他什么话也不和我说,我也不问”。

    “周冰羽这混账小子现在对你怎么样?”母亲说这句话时眼角也是湿湿的。

    “还行。他过他的,我过我的。现在我们既是不打,也是不闹了,也算是都得安生和清静了。”纯如还是一如既往平静地说着。

    “这日子呢,你还得和冰羽往好了去过,你也不能太那么执拗了。其实女儿家就是那么回事,天生就不是来这世上享福的,这时光就是这么慢慢捱出来的,其实到了我这岁数,你也就会感觉,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光景,什么也就都过去了。”母亲在劝解宽慰着纯如。

    “娘,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不用你来替我操心了。”纯如低下头,用手使劲地拧着衣角。

    “娘知道你心里还怨着我和你爹把你嫁给了周家。可是这事早已木已成舟,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从心里把这个疙瘩,自己从心里自己去解脱开,不能只是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纯如,要说这世上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父母把你一手拉扯大抚养成人,不容易不说,父母的任何决定终归也都是为了儿女好。父母就是错了,你也不至于把这事一直放在心里,怨上父母一辈子吧?”母亲哭着似的还在尽力地开导女儿,又好像在轻轻的忏悔求得女儿的原谅。

    “娘,你不用说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没什么可爱的也没什么可恨的,也算是无欲无求,自然也对一些人和事没什么可怨的了。您放心吧。”纯如不甘心却又装作非常平静地说。

    “乖女儿,你这么说就好啊,为娘也就放心了。你爹听你回来欢喜坏了,特意嘱咐厨子办好伙食,今晚要好好吃一顿团圆饭。”母亲听女儿这么说,也随之释然起来。

    “还有,听你父亲说,咱家近来要做一桩大生意,一旦做成了,今后咱们杨家可就今非昔比了。只是啊,这事做起来难免要和周玉和冰羽父子俩人要有些磕磕碰碰的,但这也都是生意上没有法子的事,难免不了的。哎……你爹想……你爹想,你能不能在周家那边机灵着点,把周家私下的一些算计和重要的消息及时派个心腹人送过来?那样你父亲在很多事情上就会好办多了。”母亲陈氏说完,用急切的目光看着女儿。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既然嫁了周家,就是周家的人了。再说,周家纵使有什么秘密,我也是永远探听不到的,娘,你说的这个事我办不到。”纯如似乎知道母亲要说什么,不软不硬的回了这么一句。

    “傻女儿,说是这么说,理儿也是那么个理儿。但你毕竟还是爹娘的亲骨肉,流着的是杨家的血。这不该为娘说的话,像周家冰羽那样虐待你的样子,爹娘永远不会做。爹娘永远是你的亲爹娘,冰羽纵使不打你也不骂你了,可他对你不闻不问待你还不如个邻人,他周家这也是在造孽啊!不是我诅咒他周家,万一哪一天他周家败落了,爹娘这里还不是你永远有依有靠的地方?”母亲在努力地诱导着女儿要帮助父亲,虽然和刚才劝解女儿要在嫁给周家的事情上认命的事情上,说话有几分矛盾和冲突,可是她也是没有办法,她既要安慰女儿,为她和梓传开脱,也要说服女儿为杨家出力办事,顾此必然是彼。再说在她的内心里也确实恨周家,不但恨周家的男人,也更恨周家除了女儿之外的女人。

    纯如听了母亲循循善诱的教导,她并没有再做声,也没有明确表态,到底这个忙帮还是不帮,只是慢慢地扬起了头,走到窗前往窗外望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夜色渐渐浓了起来,忽然间,天就下起雨来,这个季节的雨总是来得急了些也骤了些。恼人的知了立时没有了声响,所以即便有这样的疾风骤雨,在难得清静人的心中,也显得如天籁之声一般。

    在杨家小花园的“心逸亭”里,纯如和楚秋肩并肩的站着。那瓢泼的雨水在亭子顶上汇聚,又顺着檐子跌落下来,在两人的面前顺势而下,在眼前又升腾起朦朦胧胧的水雾。两人呆呆地望着池塘里的荷花,都没有做声。

    “周冰羽待你还好吗?”楚秋首先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

    “父亲还没有给你订亲事?”纯如反问道。

    两个人的目光都始终没有离开过池塘里的荷花,或许是在看荷叶,或许是在看池塘里溅起的朵朵雨花。

    “前些日子父亲还和我提起过这件事,可我不想。我这样一个人过得挺好的。我的打算是,等帮父亲忙完了眼前的大事,我要和爹娘请示一下想出去走一走,或许看中了哪个地方,就是在那里终老也是有可能的。”楚秋看似是在回答纯如提出的问题,也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秋哥,你这是在选择逃避吗?父母毕竟年龄越来越大了,他们以后需要你的照顾。你怎么能走呢?”纯如问。楚秋并没有做声,只是以沉默作答。

    “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俩个在这个池塘边玩耍,我不小心掉进了这水里面……”纯如看见楚秋没有吱声,也就没有再沿着那个话题继续问下去,转而回忆起她和楚秋小时候的事。在她那张带着忧郁的脸上,也让人不知道她到了什么。

    “那时候我十二岁,你八岁。有一天,你不小心掉进了这里的池塘,是我把你救上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要不是你提醒,这件事情我都快忘记了。”楚秋有些傻傻的样子,仿佛也走进了从前的回忆中去了。

    “那时候,我就想着,我欠秋哥一条命,我要用我的一切来报答你。可秋哥你可知道,这些年你欠我什么吗?”纯如转过头来,面对着楚秋说。

    楚秋不敢正视纯如,默默地低下了头。

    “前两年,我一直有些恨爹娘和你,恨爹娘对我太狠心了,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强嫁与周家。我也恨你对我无情无义,恨你没有一丝男人的血性和担当,当时,我的想法就是抛弃所拥有的一切,求你让你带我远走高飞,可你是那么狠心地拒绝了我!但现在,这些我都想开了也想明白了,也努力地将这些恨和怨都放在了心底,不再去触动它们。要说起这些恨,我也只能恨老天对我不公;要说怨,也只能怨我的命不好。”纯如喏喏的说着,身子微微的在颤抖,眼泪如同这滂沱的大雨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纯如,当年,要是我在爹娘面前再坚强一点,再勇敢一点,也不至于让你嫁到周家去遭罪。可是,爹出了那事,要你去顶过,我也是没有一点办法。还有,虽然爹娘待我好,但我毕竟只是一个被爹娘收养的,一个逃荒过来穷人家遗弃的孩子。你是杨家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不说爹娘不能同意不说,即使我将你领走出奔他乡,我也会一辈子都怀着对爹娘和你的亏欠,我的心里也会怀着永远的内疚……”楚秋似乎在为自己辩解着,但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这是他多年深深埋藏在心底的知心话,今天能当着纯如的面把苦水吐出来,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秋哥,如果时光能倒流,让你重新再选择一次,你会怎么做?”纯如怔怔地问着。

    楚秋没有做声……

    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那密布的阴云也知趣地四散开去了。圆圆的月亮挂在当空,月光如银子般撒向了大地,把荷塘里的荷叶映得翠绿欲滴,荷花也变得分外的圣洁而美丽。可是空气也随之变得潮湿而闷热了。

    纯如有可能想凉快一下,不自觉地用手将袖口往上提了提。楚秋分明看见在她那如翠玉莲藕般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那分明是被人掐过的片片痕迹。这样清晰深刻的痕迹,在楚秋的眼里,就如同看见了狂蟒吐着血红的信子朝他扑面而来。楚秋大口地吸着气,仿佛是惊恐和愤怒到了极点,又好像一个大病初愈的汉子重新又恢复了血气方刚的本色,他猛地把纯如抱进了怀里。

    纯如使劲的在挣扎,楚秋却将她抱得更加紧了,随之,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湿透了俩人的衣裳。但只过了瞬间,只是一瞬间,楚秋又猛然地一把将纯如推开,自顾自地狂奔出了亭子。背影如同一只受伤的公牛,在泥浆里打着趔趄,左一下,右一下,如同找不到了方向。

    亭子里,只剩下纯如呆呆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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