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吃过晚饭,就听见礼堂里的锣鼓敲得震天响,不知是谁在门外叫着:“快走,快走,晚会开始了。”我和林兰也赶紧提着马扎儿跟着人流跑去了。礼堂里已经挤满了人,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干脆席地而坐,后面还有不少人站着。
台上锣鼓起劲儿地敲着,我抬头一看,发现站在舞台中间的竟然是马大夫。他穿着五颜六色的戏装,龙袍,玉带,正在跳加官。这是传统戏剧里过年时才演的吉祥剧目,是祝福人们来年加官晋爵的意思。马穿着厚底靴子,脸上画着大花脸,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他随着锣鼓点子,嘴里念念有词地给大家拜年。往前走几步拜拜天,再往后退两步拜拜地,一会儿向左拜拜,一会儿向右拜拜,看着他一个人在台上亮相,逗得台下的观众大声喝彩叫好,我也笑得喘不过气来。这时平剧团的乐队也更加来劲儿了,全场像开了锅似的。当我伸着脖子从侧面向前看时,发现毛主席和几位中央首长坐在第一排的长凳上,也笑得前仰后合,大家都对这位“笑星大夫”幽默诙谐的表演十分赞赏。
加官跳完了,观众还不让他下台,他只好又憋着嗓子唱了一段《桃花江是美人窝》的靡靡之音,逗得大家笑声不断,台下还有人喊:“再来一个!”马大夫站在台上不知如何是好,估计他也实在没词了。观众看他很实在,便不忍心再为难他了,只好让他下台了。紧接着的节目是京剧《打渔杀家》。
我和林兰对京戏都不太感兴趣,就回宿舍去了。但马当时精彩幽默的表演却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我再次回来时,礼堂里已经开始跳舞了。人们双双起舞,我独自一人悄悄地站在大柱子旁边看热闹。不一会儿,马带着一个舞伴从我面前跳过去,温文尔雅地跟我打了个招呼。他此时已换上了朴素的军装。我发现他跳舞的姿势帅极了。他的华尔兹跳得尤其好,节奏感也很强。下一支乐曲开始时,马走过来约我跳舞。我说:“我不会跳。”他说:“没关系,我带着你跳。”
刚开始的时候我踩了他好几次脚,慢慢地也就跟上了步子,跳得越来越合拍,我们跳了一圈又一圈,整场舞会,他再也没换过人,我们一直跳到舞会结束,这时候夜已经深了。
在跳舞的时候,他一直不停地看我的手。他对我说:“你的手真美,真白,十指尖尖,简直像玉雕一样。”
舞会结束时马大夫说:“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往城里赶了,我到萧三老师那里借住一宿。”萧三是著名诗人,也是我们“鲁艺”的翻译部主任。他一个人住一孔窑洞,在“鲁艺”的东山上,那里有一排大约二十个新挖的土窑,都是给教员们住的。
我们四个系的学生都住在礼堂后的几排砖窑洞里,我和林兰住的窑洞是套窑,里面住着一位怀孕的李大姐。那天夜晚,我回宿舍躺下以后,不断地从被窝中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在黑暗中我看着自己的手,心中不由得暗暗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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