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的冬夜漆黑一片,我们翻过了两个大山坡,少说也有一里多路,路很不好走。两个手电筒,走到半截电池还没电了,我们心里非常着急,山沟里不时传来狼的嚎叫声,我们越走越害怕。虽然是大冬天,俩人却都出了一身大汗。当我们总算爬上东山的时候,一看就傻眼了,所有的窑洞门都关得紧紧的,一点灯光也看不见。我们也不知萧三老师住在哪一个窑洞里,没处询问,又不敢随便敲门,急得我蹲在窑洞门前哭了起来。
这时我们身后的窑洞门打开了,没想到这个窑洞里住的正是萧三老师。从窑洞里走出来的这个人正是马。他十分自然地把我扶起来,我看见是他,简直高兴极了,拽着他就要走。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有个大姐要生孩子了,快救人去吧。他披着棉衣有些犹豫地说:“我不会接生,我不是产科医生!”我不由分说地催他穿上棉衣,着急地说:“不管怎么着,你总比我们强吧!”就这样马大夫一路小跑跟着我们下了山。
我们回来时,窑洞门前已经站满了男同学,他们也不敢进去。马进门看了看李大姐,给她做了初步的检查,然后让几个男同学烧开水,把剪子、布片之类的东西放在洋铁壶里消毒,并把闲人都打发走了。他自己脱下军衣,挽起袖子,留下我和林兰给他做帮手。李大姐很体谅我们,她和医生也很配合。马更是称职,完全像一位专业的妇产科医生,他很镇定地帮助产妇克服了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经过一个困难的长夜,在黎明前,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传出了窑洞。马走出了窑洞,微笑着对大家说:“请进去看看我们的‘小八路’吧!”李大姐激动地流下了幸福的眼泪。大家一下子都冲了进来。有道喜的,也有给孩子取名字的。最后还是李大姐自己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叫“集体”(这个词出自俄国作家托尔斯泰的小说《复活》吉蒂)。这是1940年大年初一的黎明前,文学系里的最大喜事,也不知道这个叫集体的孩子,现在生活的还好吗?
这是马第一次接生,但他做得十分专业,平安地接生了婴儿,救回了两条性命。我看看他,又看看大家兴奋的样子,一种特殊的欣赏之情油然而生。
收拾完了一切,我把仅剩下的一点热水端给马,还把我心爱的香皂拿了出来,让他洗手。我问他说:“你要刷牙吗?我只有一把牙刷——”他笑着说,不用,然后便把自己的手指头伸了过来,让我把牙膏挤在上面。我呆呆地看着他。他对我说,这是最先进的,也是最原始的刷牙方法。
折腾了这一夜,同学们也累了,大家纷纷都回去接着睡了,我对马说:“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他却对我说:“你看天亮了,天气那么好,我们出去散散步,看看日出好吗?”
我欣然同意了。
我和马走出窑洞,向右拐个弯就到了通往延河边的小路。这是我们“鲁艺”师生晚饭后常来散步的地方。但是清晨的景致却是我很少能够感受到的。我发现天边的朝霞泛着一片红色,正映照着河边上和山坡上黄色的沙土,确实很美。这一夜的劳累,便也都消失了。
沐浴着新年的阳光,我们慢慢地走着。马首先向我谈起了他的父母和自己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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