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的弟弟是一名地道的美国人,他叫约瑟夫·海德姆,也是一位人物,在美国罗利的一座小镇上开了一处大商店,专卖男士服装和饰品。从头到脚从礼帽、燕尾服到皮鞋、袜子、腰带外加戒指、手表,总之只要有钱,进了这家商店,转个身就可以变成一位贵族出来。按照当时的标准,应该算是资本家。他来到北京时,上身穿着一件白西装,底下配了条红色的裤子,走在北京的大街上,简直扎眼极了。
我和马在接到他弟弟以后,由于家里条件有限,并没有安排他住在家里,而是安排他住在了北京饭店。那时候马已经配车了,为了弟弟能够对新中国有一个好印象,马白天便用自己的公务车接他出来旅游,到了晚上再把他送回去。
当时全国上下正号召农业学大寨,因此在我们为马弟弟做的一系列游览计划中,就包括了去大寨参观。我们三个人到了大寨之后,当时大寨的领导人陈永贵和郭凤莲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们在大寨待了三天,那时候去大寨参观的人非常多。马在游览大寨期间,不但每一处都要去参观、去调研,而且还都很认真地记了笔记。
马这个人做事特别认真,他一直保持着每到一个地方都要记笔记的习惯。
马的弟弟每到一处,都会不断地用石头在土墙上写些英文字,这些英文字的大意其实就是我们现在常在名胜风景区看到的“到此一游”。似乎那时的美国人在自己去过的地方写上“到此一游”是很流行的现象,而且在当时的大寨里也不会有人禁止他这样做。起初,马的弟弟因为觉得处处都新鲜,而且可以在任何地方都用英文写上“到此一游”,简直高兴坏了。可是到了第三天,他却对马耳语说:“这个地方我再也待不下去了。”马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已经三天没有上厕所了,真的有点憋不住了。”原来马的弟弟从来都没有见过大寨里面那种需要蹲着上的土厕所,所以就一直忍着没有上。当我们离开大寨前,在感谢大寨人民对我们款待的同时,我们还向当时大寨领导人陈永贵提了一点建议:现在大寨在全国已经闻名了,是时候把厕所也改进一些了,毕竟厕所也体现着某种文明。
离开大寨之后,我们两口子带着马的弟弟去了西安。在带着他游览了西安城内外的所有景点后,我们三人准备乘飞机飞往延安。在西安机场,马的弟弟一看我们要乘坐的苏制飞机又小又旧,便认为这种飞机太不安全了,马上向我们表示他拒绝乘坐这种危险的交通工具。马的弟弟说:“要上你们上,我反正不上,我不想因为乘坐这个破飞机而丢了性命。”但是我们两口子也不能就这样把他一个人给丢在西安机场啊,只好暂时放弃乘飞机前往延安的打算。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机场之前,马再一次动员他弟弟说:“你可以不乘这种飞机,但是你至少应该上去瞧一瞧,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这架飞机里面的设备。”于是马的弟弟跟着我们走进了机舱,我们经过特殊允许,又带着他来到驾驶舱内看过以后,他终于改变了看法,安心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当飞机在延安机场平安降落后,他又热烈地鼓起掌,结果引得全机乘客都鼓掌。
抵达延安之后,我和马首先带着他去参观我们曾经住过的那处属于延安卫生部的窑洞。在延安,如果要进窑洞,首先就得上山坡。所以在我们上山坡的时候,马的弟弟穿着红裤子兴奋地走在最前头,他走得很快,我和马都跟不上他。也许是延安当地的地委事先通知了老乡,这时候有一个老乡出现在山坡上,误把他当成了我的丈夫,便糊涂地拉着他的手,不断地说着:“哎呀,真是感谢你啊,我们一家人的病都是你给看好的啊!你的身体现在好不好啊?”之类的话。马的弟弟完全不懂中国话,见老乡这个样子,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我和马见状赶紧走了过去。
这位老乡看到我丈夫,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噢,原来你才是马大夫啊!”便马上转过身来,热络地跟马说起话来。
马很高兴地用英文向他弟弟解释道:“刚才这位老乡把你当成我了。我们在窑洞中住着的时候,他和我们曾经是邻居,他们家里只要有人得病我就会帮他们看看。这位老人是我们在延安当地最亲密的朋友之一。”
进了窑洞后,老乡给我们每人倒上了一杯糖水,延安人最喜欢用糖水招待客人。我看见老乡窑洞炕上的小炕桌上摆着各色的干果和水果,竟然还有葡萄,我不由惊奇地问老乡说:“这个葡萄是你从西安买来的吧?”老乡说:“不是,不是,我们现在啊,也自己种葡萄。”我想起我们离开时,延安当地的干果和水果只有杏和枣子,蔬菜只有南瓜、土豆、白菜这三样,而现在竟然已经开始种葡萄了,我不由为这可喜的变化而欣慰。
这次我和马陪他弟弟一起回延安,是我们在解放后第二次回延安。在这位老乡的带领下,我们又回到了从前住过的那个窑洞。我发现这个窑洞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窑洞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整个石窑洞给人一种炮楼般的结实感,坏了的地方也在修缮后改作他用。
过去我一直觉得延安人民的生活水平不高,主要就是不很卫生,环境脏乱差,到处都飘散着羊粪味和牛粪味。这次回去,我觉得延安的整个环境已经有了一些改善。
我们离开延安又去了上海、杭州等地。在上海时,约瑟夫买了一大筒饼干,从上海回北京时他把饼干筒放进了飞机行李舱里面。在北京下飞机时,他故意不拿下来,就在机场大厅前厅等候行李。只见一位空姐急急忙忙地拿着这筒饼干来到约瑟夫面前问:“先生这是您的吗?”他微笑着答道:“对不起,我忘了。”回到我们家后,他很得意地对马说:“这是善意的考验。”马听后很生气。
其实约瑟夫是一位非常热情、善良、幽默、很热爱中国的人。
此后,他几乎隔几年就要来中国一次,并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国名字叫马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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