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踏王府
四王府坐落在京城繁华地段,出府步行大概两炷香的工夫就是皇宫。
这也是凤九卿第一次有幸踏进这座宅院。
奢华而不失优雅,气派而不失清新。就像它的主人轩辕容锦一样,霸道而张狂地向世人昭显着它的存在感。
最让凤九卿意外的是,这四王府的院子里,竟种了不下百棵梅花树,虽然现在并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却可以想象到,寒冷的冬季,当梅花绽放之时,这宅院之中将会有怎样一番光景。
亲自将她接进府门的轩辕容锦见她目光在梅花树上流连,不由解释道:“我母妃生前最爱梅花,她曾在自己那咏梅宫的院子里头,亲手种下了几百株寒梅。”
凤九卿笑着回道:“世人都称沈贵妃乃我黑阙王朝第一美人,其名若梅,更是有如她本人的真实写照。况且梅花傲骨天成,有倾城倾国之色,风霜无法损其姿颜,反倒平添诸多风采。难怪四王在建府之后,将院子种满梅花树了。”
轩辕容锦性感而纤薄的唇边荡着轻浅的笑意。
眼中的凤九卿身长玉立,只穿了一条朴素的月白长袍,长发高挽,并未用金钗美饰做陪衬,却依旧向外迸发着令人着迷的气息。
“若我母妃今日还活着,听了你这番言论定会十分开怀。”
穿过庭院,两个人步上府内曲折的回廊,轩辕容锦边走边道:“其实父皇对字画之类并不感兴趣,四年前之所以会一眼相中你那幅《傲雪寒梅》,也是因为他心底还思念着我的母妃。”
“王爷今日邀我来作画,也是因为思念沈贵妃?”
轩辕容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让你作画,只是单纯的喜欢,因为无论是九卿你的人,抑或是九卿你的画,都让我十分欣赏。”
凤九卿被他戏谑的目光盯得脸色微红。
这人在调戏她,而且调戏得如此光明磊落,让她连反击的机会都找不到。
她心头掠过一阵恼怒,轻轻白了他一眼,转身不客气地继续向前走。
轩辕容锦见她眼露薄嗔,唇边的笑意越发狂肆起来。
凤九卿径自来到王府正厅,很快便有丫头端茶奉水,将她侍候得周周道道。
这时,一个十八九岁、身穿一袭粉纱长裙的丫头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她先是恭恭敬敬地给轩辕容锦行了个礼。起身后软声细语道:“王爷,您之前交代的文房四宝已经准备妥当,奴婢等人也将崭新的被褥拿到太阳底下晾晒过了。至于杏烟阁和悠庭阁这两间客房现下都十分干净……”
说到这里,轩辕容锦突然打断对方:“将东西都送到紫金阁里,未来一段时间内就将凤姑娘安排在紫金阁落住。”
“紫金阁?”那丫头脸色变了变,不由得抬头,看了坐在轩辕容锦旁边的凤九卿一眼,眼底闪着几分迟疑。
“可是王爷,当初在建府的时候,紫金阁是专程为未来王妃准备的宅院,里面的器具用品也都……”
那丫头才说了一半,就被轩辕容锦阴冷的脸色吓得不敢再说下去。
她神情略显委屈,咬着下唇,表情哀怨地瞪了凤九卿一眼。
凤九卿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突然被对方瞪了一下,觉得实在冤枉。
不过从这丫头的穿着打扮来看,似乎在这王府里有一定的地位。
而且她五官生得极其明艳,肌肤胜雪,唇红齿皓,再瞧她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及态度,心下顿时明了几分。
轩辕容锦脸色微微阴沉,先是瞪了那不懂事的丫头一眼,随即用不容反抗的口吻道:“就按本王吩咐的去做,下去吧。”
对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没胆子再提出反抗,只得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凤九卿不禁笑道:“王爷,刚刚那位姐姐说得没错,既然紫金阁是给您未来王妃准备的宅子,我一个外入住进去始终不太好,要不……”
轩辕容锦看了她一眼:“你可是我府上请来的贵客,若不小心怠慢了,我倒怕将来凤大人会说我的不是。”
“王爷多虑了,事实上我爹倒是很担心我来府上之后会给王爷添麻烦呢。”“怎么可能会麻烦,若是你想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凤九卿脸色微微红了几分,心底暗道,这轩辕容锦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该不会是对自己有什么其他想法吧?如果真是那样……那就真是太不妙了。
轩辕容锦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前阵子凤大人在朝中突然提出想要告老还乡,虽然父皇并没有立时恩准,不过我看凤大人去意已决,相信不用多久他就能正式辞官。若真到了那时,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她爹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难道她爹走了,她还要继续留在京城观赏王爷和太子之间的夺位之战吗?
凤九卿心里虽然这么想,语上却笑着道:“相信一时半会儿我爹还不会离开京城,而且真到了那个时候,情况还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轩辕容锦点点头:“也对,或许那个时候你已经找了合适的婆家,风光大嫁了也说不定。”
凤九卿简直无话可说了,这人还真是时刻不忘算计别人。
不过就算是嫁,她凤九卿今生今世也绝对不会嫁给他轩辕容锦。
梦境之中的对手兼仇人,就算再优秀,再富贵,她也没兴趣和这种人共躺一张床同盖一条被。
“王爷,听刚刚那位姐姐说文房四宝已然准备妥当,反正一会儿我也无事,不如……”
“不急!这马上就到午膳时间了,你刚到我这四王府,对各个地方恐怕都有些陌生。反正我今日没什么要事,用完午膳,我亲自带着你在王府里走一走,熟悉一下,也免得将来闹出笑话。”
凤九卿很想反驳他,她一点儿也不想和他这种人多相处一刻。
可轩辕容锦是谁?黑阙王朝最有心机,最残佞狠戾,并且在未来几年中打败太子,成功上位的铁血帝王。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
一旦她爹辞官成功,她会以最快的速度打包,义无反顾地带着全家老小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从此不再和轩辕容锦这人有半分联系。
在心底自我安慰一番后,她捺着性子和轩辕容锦去饭厅用膳。
看得出这位四王在吃穿方面十分细致,王府的午膳简单而考究,虽然只有十几道菜,可每道菜都含有极高的营养价值。
让凤九卿意外的是,她发现桌上摆着的几道菜,大多数是自己平时非常喜欢吃的。
有花胶焖节瓜、酱焖老鸭、兰花大虾、胡萝卜炖牛肉,还有一小锅看着非常美味可口的红枣芹菜汤。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轩辕容锦一眼,心底纳罕,这究竟是故意还是巧合?这些东西,除了和她亲近的人知道她喜欢吃之外,旁人是半点儿不了解的。
轩辕容锦漫不经心道:“之前派人写信去府上请教过凤大人,得知了一些关于你比较偏重的口味,真没想到有几样菜也是我平日里比较喜欢吃的。”
凤九卿无语了半晌。
对于轩辕容锦来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不管他对她有什么目的和想法,也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讨好。
事实上她并不期待他对自己另眼相看,毕竟像轩辕容锦这种人,不是谁都能轻易招惹的。
可他现在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让她猜不出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步步地接近,一点点地了解,他几乎将她逼得快要无路可退了。
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她不敢继续想,只能茫然地被迫接受。
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汤匙中滚热汤汁的温度烫得她哀叫一声。
她急忙捂住嘴巴,烫得直抽气。
轩辕容锦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拿过一块绣工精美的帕子,走到她面前:“快给我瞧瞧烫得严不严重。”
拉开她的手,就见她伸着软嫩粉润的舌尖,可怜得连眼泪都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他心头顿时泛出一层柔软,轻轻用帕子给她拭去下巴上的汤汁,强忍着笑:“又没人和你抢,你急什么,难道你来了我这四王府,还怕我不给你饭吃吗?”
凤九卿委屈得直想哭,有心想解释,可舌头烫得打不了弯,只能白了他一眼,任他将自己唇边的汤汁擦干净。
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的姿态十分暧昧。
有些抗拒地向后躲了躲,顺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我自己擦就好,今儿还真是让四王看笑话了,实在是刚刚那汤太过美味,一时吃得心急,所以才出了大丑。”
还有就是,拜托他离自己远点儿。
彼此距离这么近,害得她连心跳都有些控制不住。
轩辕容锦笑得意味深长,微俯下身,在她耳边道:“见惯你张扬恣意的模样,没想到我见犹怜的风情也是这般调皮可爱。”
凤九卿耳根子顿时涨得通红,恼怒地瞪去一眼,轩辕容锦满不在乎地回她一笑,坐回原位,继续优雅地用膳。
她心中怒火四起,很想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竟被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晚上入寝的时候,凤九卿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一闭上眼,便是轩辕容锦那张皮厚如城的俊脸上所露出来的邪恶笑容。
到了最后,她疲惫地沉沉睡去,只是梦境却异常可怕。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梦境之中,被轩辕容锦视为死对头的她,最终败在他的手中,直至死亡降临……
百鸟朝凤
隔天清晨,凤九卿是在噩梦的困扰下被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华丽的床上,好半晌才终于想起自己此时正身处四王府。
眼前的一切豪华而陌生,据说这间房是给四王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准备的,可那轩辕容锦却一意孤行地将她安排在这里。
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真的只是为了迎接所谓的贵客,才特意做此安排的吗?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推开,迈腿走进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长相伶俐的小丫头。
她手中捧着铜脸盆和一条干净的擦脸巾,见她醒了,腼腆地笑了笑,将脸盆放在一旁,上前微微一福:“凤姑娘万安!”
“你是……”
“奴婢名叫惜琴,是王爷调过来专程服侍凤姑娘起居饮食的。王爷天还没亮便起身去上早朝了,临走前吩咐奴婢一定要将凤姑娘侍候妥当,若凤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对奴婢吩咐就是。”
“王爷真是太客气了,我来王府只是给王爷作画,只要将文房四宝准备妥当便可以。”
“这紫金阁旁边的耳房被王爷临时下令当作书房来用了,文房四宝全部准备妥当,等凤姑娘用过早膳之后便可以去那里作画。”
凤九卿对这个名叫惜琴的小丫头印象不错。
人长得娇嫩可爱,说话也有条有理,最重要的就是这小丫头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明媚,让人打心底里便觉得舒心。
凤九卿被她侍候得非常舒服,用过早膳之后便直接来到耳房。
没想到紫金阁的耳房比她想象的要宽敞,房间中燃着冷香,墙上挂了几幅字画。一张紫檀大桌上工工整整地摆着笔墨纸砚。
凤九卿自幼便对画画和写字极有天赋,连当年她爹请上门教她的夫子都说她是个天才。
惜琴很主动地上前将画纸摊开,又仔细研了墨,凤九卿顺手拿过一支小狼毫蘸满了墨汁,轻轻提笔,在纸上随意勾勒了几笔。
正研墨的惜琴仔细一瞧,小脸顿时红了。
“呀!凤姑娘,画上的这个人怎么这么像奴婢啊?”
凤九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将惜琴的外形勾勒了出来。
她将画递给惜琴,笑着道:“不是像你,我刚刚画的就是你。”
惜琴连忙接过:“奴婢在府里当差三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按奴婢的样子作画!凤姑娘,你画得可真好,才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就把奴婢的外形给勾画了出来。”
惜琴一时激动,竟不小心碰翻了墨汁,虽然她及时扶了一下,可溅洒出来的墨汁还是溅到了凤九卿的身上。
只是几滴,就将凤九卿挂在腰间的一只荷包染上了颜色。
惜琴吓得脸色一变,当即便放下手中的画,一头跪倒在凤九卿面前。
“奴……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凤姑娘宽恕。”
凤九卿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笑着道:“不必紧张,只是溅了几滴墨汁,洗洗就没事了。”
惜琴仍有些害怕,虽然被扶了起来,脸色却有些发怯。
“王爷临出府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一定要将凤姑娘侍奉好,没想到奴婢竟粗手粗脚地弄脏了凤姑娘的荷包。”
凤九卿并非不讲理之人,而且她对惜琴印象不错,也知道这个小丫头并不是故意的。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与你家王爷讲的。”
“凤姑娘真是宽宏大量。”有了她的保证,惜琴总算放下心来了。
“你刚刚说,你已经在王府当差三年了?”
惜琴害羞地点点头:“我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三年前我娘和我爹实在养不起诸多儿女,便将我卖到了四王府当差。还记得那个时候我才十二岁,初踏王府心中非常害怕。不过王爷虽然驭下严厉,却并非不讲理之人。只要不犯什么大错,王爷是不会随便责打下人的。”
“听你这么一说,你家王爷倒是个好人了?”
惜琴笑了笑:“这京城百姓都知道我家王爷生得好看,听说皇上膝下皇子皇女不少,唯独王爷生得最像当年名震一时的沈贵妃。”
对于自家王爷的长相,惜琴是十分倾慕也十分崇拜,况且轩辕容锦目前年岁虽不及二十,可处事作风却令人万分钦佩。
“之前原本有不少大臣向王爷提过亲,可咱家王爷眼光极高,推了几门亲事之后,这半年来王府内倒清静了下来。”
听到这里,凤九卿微微惊怔。
她记得在梦境之中,轩辕容锦身边的女人便不多。没当上皇帝之前,好像是娶了王妃的,后来登基上位,后宫依旧不太繁盛。
那人重权重利,却唯独不重色,这也是他和太子之间最大的区别。
如果当年太子能够学会收敛自己,相信他最后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惜琴是个很有眼力见儿的丫头,见凤九卿陷入沉思,便不敢再轻易打扰。
捧着茶壶悄声出门,心想着去厨房给这位主儿准备些茶水点心,四王留话让好生侍候的人,若侍候得不好,万一再被四王怪罪就糟了。
凤九卿提笔心难安,脑海中总是不断重复着梦境之中所发生过的种种事件。
梦醒之后,她做了一连串的打算,比如远离朝廷,远离纷争,远离梦境之中有可能发生的种种悲剧。
她通过自己的双手改变了她爹的命数,甚至连现在已经应该死了的唐浅都被她收入羽翼之下保护了起来。
可她却改变不了和轩辕容锦之间的孽缘。
想到梦境之中,自己被他亲手杀死的那一幕,浑身便不受控制地发冷。
笔尖落纸,勾勒出来的线条扭曲而丑陋,这让她的情绪变得异常暴躁起来。
这种情况已经很久都不曾出现过了。
唯一有记忆的,就是在梦境之中,她眼看着太子失势,轩辕容锦即将上位的时候,也预示着太子一系所有的党羽被其消灭殆尽。
她不否认那个时候她是害怕的。
被喂下软筋散,武功尽失,像丧家犬一样被关进阴森的天牢里。
当轩辕容锦亲眼验证她是女人,并露出得意笑容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天彻底坍塌了!
那是她最不愿回忆的过去,可此时,所有的过往竟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烦躁地将被勾勒出线条的纸用力地揉成一团,丢到地上,像个任性的孩子般用这种幼稚到极点的方式来宣泄内心深处的恐惧。
房门适时开了。
凤九卿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看到身着一袭黑色蟒袍的轩辕容锦出现在了眼前。
外面的阳光仿佛将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显得他高贵无比,俊美绝伦。
“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惹得这么不开心?”
凤九卿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并在心里暗骂自己竟会失了冷静。
她僵硬地笑了笑,随便找了个理由:“突然发现自己今天画画十分没灵感,所以才会变得如此暴躁。”
轩辕容锦负着阳光缓缓踏进室内,掩好门后走到那纸团前,将被揉得快要烂了的纸团捡起来,展开看了看。
“的确是有失几分水准。”
话落,径自走到她面前,提起笔轻轻塞到她的手中。
凤九卿不懂他到底想干啥,就在她愣神儿的时候,轩辕容锦突然走到她的身后,隔着肩膀,将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
她刚想反抗,就听到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自己的耳后传来。
与此同时,他那修长漂亮的大手,紧紧地将她抓着毛笔的手包在掌心之中。
“无论写字还是画画,讲究的都是心平气和。只有你心情平复的时候,才能写出真正的好东西出来。”
他每说一句,唇内都会吐出温热的气息。
轩辕容锦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清新之中带着点点冷香,给人一种高贵的疏离感,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贪婪地吸吮那魅惑人心的味道。
他就这么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在画纸上写下三个字:凤九卿!
她的名字,出自他之手,苍劲而有力,仿佛蕴含着不容人反抗的强势与霸气。
凤九卿就这么被他用如此暧昧的姿势抱进怀里,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勾起了她太多对往事的回忆。
身体没来由地一阵颤抖,梦境之中他们是对手,是仇人,可此时此刻那个亲手结束了她性命的男人,却用这么暧昧的姿态教她写字。
讽刺!这真是太讽刺了!
无法形容的怒意顿时令凤九卿失去了理智,她几乎使尽全力将身后的男人推开了。
力道大得连桌上的墨汁都洒了一地。
“够了!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没等轩辕容锦有反应,门再次应声开了。是上次那个给她准备房间的姑娘。
事后凤九卿曾听惜琴说过,这人名叫金铃,是四王府的管事丫头,地位仅比王府管家矮一级。
金铃无比惊愕地看了房间里姿态暧昧的两个人一眼,神情之中闪过一丝嫉妒之意。
“王爷,柳大人有事求见。”
轩辕容锦极有深意地看了把自己推开的凤九卿一眼,心中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说,到了最后却化为一声沉笑。
“我并无恶意,你无须担心,稍后我会再来这里看你。”
说罢,伸手帮她整了整凌乱的发丝,抬起腿优雅地踱出房门。
那个名叫金铃的丫头脸色不善地看了凤九卿一眼,带着几分不屑之意,也转身离开了。
凤九卿恶狠狠地低咒一声。
她突然觉得,事情开始有些难以掌控了。
惩治恶奴
那日失态之后,轩辕容锦倒是没有再提及过此事。
既然他不提,凤九卿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是个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就算偶尔有失态的时候,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心情,不让喜怒哀乐溢于言表。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应付完眼前的差事,而不是和轩辕容锦使小性子发脾气。
这日大清早用过早膳之后,凤九卿觉得自己有些吃撑了,便在惜琴的陪同下来到王府的后花园遛弯。
“凤姑娘,有一样东西奴婢一直想送给你,可又怕凤姑娘见了之后会嫌弃。”
“噢,你有东西送给我?”
惜琴害羞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从衣袋里拿出一只用粉色缎子绣着荷花的小荷包。
她怯怯地将荷包递了过去:“上次不小心弄脏了凤姑娘的荷包,心下始终难安,这荷包是奴婢花了两天的时间做的,做工有些不堪,所以一直没好意思拿出手。”
凤九卿一把将荷包接了过来,仔细一瞧,荷包上绣着的荷花实在精致异常,而且荷包的颜色非常娇嫩可爱,布料柔软轻薄,比起她之前那只真是华丽太多了。
“这荷包真是送给我的?”
惜琴红着脸点头:“只要凤姑娘不嫌弃就好。”
“这么漂亮的荷包,我怎么会嫌弃呢?”
凤九卿挺乐,对于这种贴身之物她一向不怎么在意,而且她虽然是个姑娘,却半点儿女红也不懂。
如今有人送了这么一件礼物给她,虽然礼物并不贵重,却代表了人家的心意。
凤九卿这人最重情义,但凡对她好的,她都能以十倍之势偿还。
况且惜琴实在是个不错的姑娘,心眼好,人又温柔。相处几日下来,她也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这个小丫头。
欢欢喜喜地将荷包收下,想了想,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枚拇指大的夜明珠递了过去。
“既然你送了礼物给我,我自然也有回礼送给你,这是东海夜明珠,虽然个头并不大,可是到了晚上一样会发出耀眼的光芒,你若觉得好看,也可以把它镶在珠宝首饰之上。”
惜琴急忙摇头:“凤姑娘,你这礼物实在太过贵重,奴婢可是万万不敢收的。”
“有什么敢不敢的,既然我想送给你,你安心收下就是。”
凤九卿一把将那东海夜明珠塞到了惜琴的手里:“留着吧,对我来说,这也并非什么稀珍物件儿,本来也是打算找到投缘的人送着玩儿的。”
惜琴捧着那颗夜明珠无语了好半晌,见凤九卿送得如此执意,便也欢欢喜喜地收了下来。
两个人正走着,就见不远处一道紫红的身影急匆匆地向另一边踱去。
凤九卿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那身穿紫红衣裙的不正是金铃吗?
她没怎么把对方放在心上,这里毕竟是四王府,金铃又是王府的管事,她想出现在哪里,她自然没有过问的资格。
一整日相安无事。
到了傍晚,正在耳房里细心作画的凤九卿,隐约听到了姑娘的哭泣声。
她与玄乐道长学武多年,耳力练得十分敏锐。
那哭声离得非常远,若是普通人站在这里想必什么也听不到,但她却听得十分真切。
仔细侧耳聆听,觉得那哭声十分凄惨,而且有些熟悉。
凤九卿放下画笔,步出紫金阁,循着哭声追去,就见王府的厨房门口跪着一个黄衣少女,哭得梨花带雨。
凤九卿仔细一瞧,那黄衣少女不正是惜琴吗。
站在惜琴面前的女子穿了一套紫红长裙,头上戴着华丽的珠钗。说是华丽,这金铃的穿着打扮,的确比王府其他丫鬟婆子隆重几分。
她不客气地挥出一记耳光,抽到惜琴的脸上,那清脆的声音足以向外人说明,这一耳光她可是使足了力道。
惜琴挨了一巴掌,哭得更加委屈难过。
金铃却一把揪起她的耳朵冷声骂道:“你哭什么哭,难道我罚你还罚错了?你知不知道那只青玉描金碗乃当今皇上赏赐的圣物。咱们王府从上到下只有王爷和未来王妃才有资格用此碗盛汤用膳,可你却把送到紫金阁里的膳食用这只青玉描金碗来装,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坏了王府的规矩?”
惜琴捂着肿胀的脸颊边哭边小声解释:“这碗一直都是放在紫金阁里的,奴婢只是顺手将它拿出来给凤姑娘盛汤。”
“凤姑娘凤姑娘,你不要忘了,那个凤九卿只是王爷差遣来给咱王府画画的,又不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你何必上赶着巴结?”
金铃说话十分刻薄,骂起人来也是毫不客气。
“别以为王爷将她安排到紫金阁里就能提高了她的身份,只不过有几分美色,就妄想得到王爷的青睐,她根本就是在做梦。至于你这个没眼力见儿
的,既然坏了王府的规矩,就该接受惩罚,自己掌自己二十个嘴巴,少一声脆响就给我从头再来。”
就在金铃发威的时候,一记清脆的耳光毫不手软地掴到了她的脸上。
当金铃回过神的时候,只觉得嘴里涌出一股甜腥之味。
再瞧眼前,刚刚抽手掴了她一记耳光的,正是凤九卿。
她心底大惊,捂着麻痛的脸颊大吼:“你疯啦,凭什么打我?”
凤九卿哼笑了一声,没搭理她,直接上前将跪倒在地的惜琴扶了起来,回头冷着脸对金铃道:“既然惜琴脸上这一巴掌是为我而挨,为了公平起见,我自然会替她还一巴掌回去给你,至于你吗……”
她眯起双眼,露出狠戾之色。
梦醒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没这么生气过了。
在梦境里,她是黑阙王朝令人闻风丧胆的佞臣,为了完成太子的使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早就练就一身佞臣之态。
如今她仅是阴森森地看了金铃一眼,便将对方吓得魂不附体。
金铃在王府当差也有多年,自认见过各形各色的人物。
凤九卿在她的印象里,不过就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姑娘,可她万万没想到,此时的凤九卿竟会流露出这么吓人的气势。
“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我都听到了,我凤九卿的确不是王府的女主人,但既然王爷让我住在紫金阁,那里面的器具物品我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别说一只青玉描金碗,就是我瞧着紫金阁那张白玉床不顺眼,只要我想把它搬出去,谁又能在我面前说个“不”字?”
金铃捂着脸,色厉内荏道:“凤小姐,我只是在管教府里不听话的小婢,于公于私,这件事你都不该参与。”
“如果你只是教训小婢,我凤九卿自然管不着。可是现在被你教训的这个小婢却因为我受难,那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我说过,既然惜琴那一巴掌是为我而挨,我自然会替她讨回一个公道。剩下的就只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你若不服,尽可以扇回来,我保证不回手。”
“你……”
就在这时,轩辕容锦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众人耳边。
“这是怎么了?本王一进府,就听管家说这边闹了起来。”
金铃万般委屈地看了轩辕容锦一眼,颤着声将事情的始末解释了一下,临了还说:“王爷,当年皇上赏赐青玉描金碗的时候曾亲口说过,那碗是邻国赠送的贡品,十分贵重。因为是一对儿,所以专程给王爷及未来王妃使用的,可如今那没有眼色的丫头竟然私下拿去使用,奴婢只是想替王爷教训她一通,没想到……”
她眼底含恨地看了凤九卿一眼,脸上火辣辣的痛提醒着她,凤九卿那一巴掌抽得极重。
轩辕容锦闻言,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凤九卿却在这时道:“我初踏四王府,自然不懂得王爷府中诸多忌惮,若金铃姑娘真觉得我不小心用了皇上赏赐的青玉描金碗坏了府中的规矩,尽管对我提出来便是。至于我刚刚扇你的那一巴掌,我是不会向你道歉的,不过我说过,如果你觉得心里不平衡,随时可以扇回来。”
金铃还想再说什么,却在触及轩辕容锦阴戾的眼神之后,悄然闭嘴,低下头去。
轩辕容锦见凤九卿似乎来了脾气,不由得奉上笑脸,柔声道:“这件事都怪本王没及时处理好,你是我府中的贵客,别说是一只碗,诚如你所说,就算你真瞧紫金阁里的那张上好白玉床不顺眼,只要你说一声,本王这就让人把那床立刻搬走。
“好了,不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九卿你也别往心里去,今儿我特意提早从刑部回来,就是想和九卿你一同用晚膳。
“惜琴,你去让管家准备一下,马上备膳吧。”
早就被吓傻的惜琴听到王爷下了命令,当下不敢怠慢,急忙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用膳的时候凤九卿笑着道:“若我没猜错,那金铃姑娘在王爷府中的地位应该不一般吧。”
从对方的穿着打扮以及长相上不难看出,金铃在四王府绝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轩辕容锦微微一笑:“她娘是我幼时的乳母,六七岁的时候就进宫侍候在我的身边,以前也是个挺懂事的丫头,不想这几年被我娇惯坏了,越发让人不省心起来。”
若金铃今日得罪了其他人,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计较了。
可那金铃却得罪了凤九卿。
虽然凤九卿表面上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可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丫头绝对属于睚眦必报的典型代表。
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惹凤九卿不痛快,便笑着道:“我府中的人不懂规矩,真是让你看笑话了,你尽管放心住下,这些事我自会处理妥当,从今以后不会再让你遇到这样的尴尬。”
凤九卿却道:“王爷真是多心了,我只是个外人,待那幅《百鸟朝凤》画完,自然会回我自己的家,可惜琴却倒了霉。”
说着,她看了候在一边等待差遣的惜琴一眼。
“她今日不小心得罪了金铃姑娘,待我离开四王府之后,怕是那位金铃姑娘会找惜琴的不痛快,若真是那样,我可是把惜琴给连累了。”
“我还道你担心什么,原来竟是这事。你放心,不管你在不在我这四王府,只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伤惜琴半根毫毛。”
“如此说来,我便将王爷此言当成你的保证喽!”
轩辕容锦无声地笑了笑,转头对惜琴道:“还不快谢谢凤姑娘。”
惜琴闻言,急忙踩着小碎步过来一头跪倒,嘴里道:“谢王爷,谢凤姑娘。”
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有些后怕,刚刚若不是凤九卿出手相救,她的下场恐怕会非常狼狈。
此时,惜琴倒有个天真的想法,如果将来四王府的当家主母是凤姑娘的话,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