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对峙
金铃挨打了!
虽然这件事发生之后被有意地隐瞒下来,但惜琴心地善良,得知金铃挨了板子之后,被王爷下令两日之内不准上药疗伤,一个没忍住,便偷偷把这事告诉给了凤九卿。
在惜琴看来,金铃之所以会挨这顿打,和自己多少也有些关系。
如果不是她疏忽大意,就不会被金铃找借口教训,那么凤九卿也就不会为了给自己强出头而闹出风波。
若金铃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凤九卿倒是有些意外:“金铃不是王爷府最受宠的丫头吗?就算王爷想给府里的婢女立规矩,也没必要直接拿板子上身啊。”
惜琴一脸担忧,“想必是王爷认为金管事得罪了府里的贵客,失了王爷的面子,所以才命人教训了一通。”
“三十板子虽然不至于要了金管事的命,可王爷下令,两日之内不准府里的大夫给金管事瞧伤,奴婢怕万一……”
“万一金铃死了,你会难辞其咎?”
惜琴点点头:“这件事毕竟是因为奴婢而起,若金管事真有个三长两短,奴婢自然担不起这个责任。”
凤九卿笑着捏捏她的脸:“金铃之前那么刁难你,没想到你竟还会为她着想。”
“金管事的性子有时候是直率了些,可为人却并不可恶。”
“好了,既然这件事你求到我头上,我自然会替你走这一遭。不过惜琴,有句话我也想劝劝你,好心不见得会换来好报,你今后做人也该多为自己着想才是。”
凤九卿推开金铃的卧房,看到床上趴着的女子脸色苍白、唇瓣青紫的模样后,心头一窒。
没想到之前还在她面前张扬跋扈的丫头,才过了短短一天,竟憔悴成这般模样。
她轻声走上前,掀开盖在金铃身上的薄被一瞧。
无情的杖痕,在那白晳娇嫩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狰狞骇人的伤口。
金铃似乎没想到第一个来探望自己的居然是凤九卿,当身上的薄被被掀开的时候,她使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凤九卿慢慢将被子盖回原位,戏谑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就想看到你吗?若不是受人所托,此时此刻,我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金铃略带期许地仰起头,仿佛在猜测,那个托凤九卿来探望自己的,会不会就是王府的主子轩辕容锦。
有那么一刻,凤九卿突然觉得这金铃活得很悲哀。
自古以来,婢女爱上主子的事情层出不穷,虽然她在四王府只是暂住几日,却也看得出来,这金铃是打心眼里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给轩辕容锦做妾室的。
可惜的是,她把一颗心全都投到了她主子身上,偏偏在她主子眼里,她只不过就是一个抬手就打、张口就骂的奴婢而已。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拉了把椅子放到床头,优雅地落座,对金铃道:“是之前被你凌辱过的惜琴担心你不幸死了,所以才拜托我来看看你现在的情况。”
金铃咬紧下唇“哼”了一声:“她是想让你来看看我现在的惨状吧,她现在终于可以趾高气扬地在一旁幸灾乐祸了。”
“你这种人可真是不可救药,如果她真的幸灾乐祸,又何必冒着被王爷责罚的危险将你受伤的事情告诉我?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受罚之后,王爷已经下令王府内任何人都不准提及此事。”
金铃眼底闪过一瞬间的狼狈,可她却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故意露出不屑的神情。
凤九卿也不气恼,笑着对她道:“我真是不明白,我不过就是府里的一位客人,住上几日便会离去,你又何必对我产生如此大的敌意?”
金铃被说中心事,脸色讪然。
“如果是因为四王的话,我觉得你因此故意针对我实在没必要。
“别忘了,你只是四王身边的一个使唤丫头,平日里就算再得宠,他也不会给你心底期盼的那个位置。
“既然你不可能成为四王妃,就意味着这王府大院,早晚会有当家做主的女主人。
“你今日如此待我,我可以不与你一般计较。可有朝一日四王真娶了妃,纳了妾,你再想如今日这般任性妄为,作为王府女主人,她赏你一顿板子,就是将你活活打死,你又有什么资格反抗呢?”
这番话说得极狠,却句句在理。
“四王将来是个做大事的人,身边自然不会养一群废物。”
“你……”金铃被她骂得颜面无存,气得咬牙切齿。
凤九卿“哼”笑一声:“我这是在教你学会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要以为被自己的主子高看几眼就能在王府呼风唤雨。四王的确给你一些权力让你暂时掌管王府大小事务,可这些权力之中,却不包括纵容你的任性和胡闹。”
金铃被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无奈身上伤得太重,稍微动一下,痛意便蔓延至全身。
见她露出狼狈模样,凤九卿就没再狠心骂下去。
起身抬手在她的穴位上轻点几下:“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但喜欢的同时,她也该权衡一下被你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付出与你一样的心意。若王爷真对你有情,在赏了你一顿板子之后,又怎么会连大夫都不给你请一个?”点过穴之后,凤九卿掏出一只晶莹的小白玉瓶,倒出两颗药丸,一把塞
到金铃的嘴里。
“我封了你的痛穴,两个时辰内你应该不会再感受到疼痛的滋味。喂你服下的是紫金活络丸,可调解心脉,治疗棒伤。稍后我会劝王爷给你请个大夫过来,毕竟是个娇嫩的姑娘,若真因为这顿板子而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可是要耽误一辈子的。”
说罢,她将小白玉瓶收好:“你好好躺着养伤吧,另外,挨了打也长些记性,你今日这是遇到了我,若遇到那些真心想要你命的,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望着她的背影,金铃道:“别以为你给我服了药,我就会把你当好人。”凤九卿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得十分冷漠。
“我从来都不是个好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做好人是不会有好报的。有时候人为了活下去,会做出这样或那样的选择,你错就错在,爱得太天真也太执着,我和你不一样!”已走到门口的凤九卿淡漠地勾起唇角,“我不会把自己的未来托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也不会天真地把爱情当成生命的全部。”
直到凤九卿已经走出了很远,金铃仍旧默默回味着她刚刚那番话中的含义。
尽管那人说话刻薄又恶毒,但却句句在理。
她的确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才天真地以为轩辕容锦可以给她带来一切。
四王府早晚会有女主人,一旦将来女主人入了府,她这个任人差遣的使唤丫头,又以何种身份去对抗女主人的威严?
轩辕容锦对凤九卿的另眼相看让她嫉妒得几乎失去理智,直到板子上身的时候,她才看清自己在四王心中什么都不是。
她无比自嘲地笑了笑,为自己曾做过的种种美梦而感到悲哀。
到了傍晚,轩辕容锦回府之后直奔紫金阁旁边的耳房去找凤九卿。
一进门,就看到身着一袭月白长裙的少女正提着笔,神情认真地画着手中的作品。
略显冷峻的侧面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下凡的天仙,让人看得久了竟不敢直直逼视。
轩辕容锦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这种感觉令他觉得陌生,却又万分新奇。
凤九卿听到门口有声音,轻轻抬首,仅那一眼,便成了永恒。
此时在轩辕容锦的脑海中竟产生了一个霸道的想法,倾其一生,他也要将眼前这个人儿据为己有。
“王爷在想什么?”
清冷美妙的声音打断他的遐想,轩辕容锦很快便敛回心神,笑着踏进房门,看了她画了一半的《百鸟朝凤图》一眼,不禁赞道:“虽然现在只是半成品,可精湛的画功却不得不让本王佩服。等这幅画完成之后,本王定会仔细将它裱起来,挂在房中每日欣赏。”
“既然王爷对一幅画都能如此珍惜,又为何不体贴一些,好好善待自己身边的人呢?”
轩辕容锦怔了一下:“你是说金铃?”
“王爷果然聪明。”
“她犯了错,必要的惩罚是应该的。”
“可王爷别忘了,金铃只是个姑娘家,而且她从小就跟在你的身边侍候你,就算真犯下什么错事,看在她多年忠心耿耿的分上,也该好好珍惜呵护才是。”
轩辕容锦微不可闻地“哼”笑一声:“天下的女人有不少,但值得本王珍惜的却并不多。更何况金铃只是个侍候人的奴婢,如今她做错事,本王罚她也是理所应当。”
“真没想到,王爷竟是如此薄情之人。”
“九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管金铃对他抱有怎样的心思,他对金铃可是半点儿男女之情都没有的。
“我倒觉得,真正误会的那个人是王爷。”
轩辕容锦对她有心,这是她早就看得出来的。只是她一直隐忍退让,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想让他将这件事挑明。
可轩辕容锦明显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如果他真的挑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势必要陷入僵局,那也是她目前最不想面对的局面。
“金铃姑娘之前的确做了一些让我不快活的事情,但我却无心与她为敌害她被罚。如今王爷却因为我而责打了金铃,这种事若传扬出去,外人定会以为我在王爷耳边胡说了些什么。”
轩辕容锦笑着走到她身边,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你放心,这件事不会有人四处传扬。而且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外人怎么想并不重要,只要本王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足够了。”
凤九卿突然觉得,像轩辕容锦这种心冷之人竟会笑得如此真诚,还真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神秘盗贼
夜幕降临,当凤九卿终于打发了危险性十足的轩辕容锦,回到紫金阁,褪了衣裳,仰躺在圆木桶中泡澡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异常乏累。
这种乏累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内心。
每天和轩辕容锦斗智斗法,还要时刻防备着自己不被对方拆吃入腹,这样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她现在万分憎恨自己当年在御花园中多事,救轩辕容锦于那些刺客的剑下。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她死也不会对其出手相救。
现在倒好,她成了案板上的肉,每天被迫囚禁在这王府之中任其宰割。
这种日子究竟何时才能到头啊?
正当凤九卿用各种难听字眼在心底将轩辕容锦从头骂到尾,又从尾骂到头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奇怪的脚步声。
她猛地睁眼,心下做了各种盘算。
这里是四王府,以她对轩辕容锦的了解,王府内的守卫定会戒备森严。一直侍候她的惜琴今天休假,明天早上才会回来。
那么从外间传来的奇怪声音究竟来自何处?
就在此时,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如果她没猜错,这人的功夫一定非常好。
因为从发出脚步声的距离来看,那人已经离她很近了,可她直到现在才发觉,这就说明那人轻功不错。
没等凤九卿来得及起身,一道黑影便“嗖”地出现在眼前。
由于速度太快,她没看清对方的长相。那人穿着夜行衣,身材高大挺拔,浑身透着一股子干练之气。
黑影进来,直奔她的身后,并趁势压着嗓子低吼一声:“你最好不要声张,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凤九卿沉稳地坐在浴桶中丝毫未动。
清莹的水面浮着一层玫瑰花瓣,她只露出白皙纤长的脖子和一张染满了氤氲水汽的俏脸。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只听轩辕容锦身边的心腹之一江虎道:“凤姑娘可在里面?”
凤九卿微微一顿,身后那黑影便将一只冰冷的东西放到了她的脖子上。
“你最好识相一些,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这把刀子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切断你这漂亮的小脖子。”
听得出那人声音十分年轻,而且唇齿之间还流露出了几分玩世不恭之意。
凤九卿保持着淡定的姿态,没有回头,只是对外面道:“是江虎吧,我正在里间洗澡,发生什么事了吗?”
原本要闯进内室的江虎一听里面的人正在洗澡,便停下了脚步,在外面道:“王府来了盗贼,属下等人刚刚追捕的时候,发现那盗贼直奔紫金阁而来。”
“哦,我一直在里间洗澡,并没看到什么盗贼,而且我耳力一向不错,如果真有人闯进紫金阁,我应该不会错过才是。”
外面的江虎犹豫了一阵,最后道:“那凤姑娘小心一些,若发现什么不对劲,立刻派人来告诉我。”
“知道了。”
直到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凤九卿突然起身,一把抓过挂在浴桶边的长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在了身上。
转身的工夫,她扬起手,一记耳光便挥了过去。
“啪!”清脆的响声震慑了整间浴室。
那黑衣人似乎没料到自己会在转瞬之间挨打,有些不敢相信地抬眼,看了对面的女子一眼。
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素白的小脸真说不出来地娇美动人。只是这出浴的美人脾气实在太过火暴,一记耳光下去,险些将他的牙齿抽落。
黑衣男子抬眼的时候,凤九卿自然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他虽然穿着夜行衣,却没蒙面。
凤九卿一眼便看清了他的容貌。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生得极其英俊。
轩辕容锦已经是这天下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可眼前这人的容貌,真是丝毫不亚于轩辕容锦。
只是两个人的气势各有千秋。
轩辕容锦阴沉内敛,冷酷邪恶,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帝王之姿。
而眼前这个人,却唇扬轻笑,玩世不恭又带着几分骄傲霸气。
挨了耳光之后,揉着麻痛的脸颊,满脸调笑道:“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下手真是够狠的,你知不知道我这张脸可不是随便谁都能上爪子拍的?”
凤九卿“哼”笑一声:“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用刀从后面指着我,抽你一耳光算是轻的,你该感谢我脾气好,没直接剁了你那两只手。”
对方似乎没想到她竟会如此泼辣。
不正经地吹了记口哨:“早就知道四王爷嚣张狂肆,没想到他府里养的姑娘更是刁蛮霸道。”
听到这话,凤九卿再次挥起一掌想要抽他耳光,那人却得了教训,见她手臂抬起,当即接了个正着。
“你还真以为我这脸上有蚊子让你这细嫩的小爪子随便拍啊,吃你一耳光已经是我忍耐的最大极限了,你要是敢再碰我,我可就……”
说到这里,他一把将凤九卿带进怀里,想要趁她不备偷吻一下。
凤九卿和玄乐道长学武多年,身手自然敏捷。
两个人各不相让地过了一番招式,二十几招过去,彼此都有些心惊。
“哟,没想到你这小丫头功夫还不错,之前倒是我眼拙了,姑娘如何称呼?”
没等凤九卿回话,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浴室里的两个人对视一眼。
凤九卿冷笑道:“你要是再留在这里,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被人抓去王府地牢挨鞭子。”
那人不正经地笑了笑,一把将之前一直捏在手中的一只翡翠小金佛揣到怀里。
“反正今天我来四王府的目的已经达到,来日方长,小辣椒,有机会哥哥再来看你。”
话落,那人踩着轻功,飞速跃窗离去,速度快得就像一道光。
与此同时,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轩辕容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九卿!”
她急忙以最快的速度将衣服穿好,只是出去的时候头发上仍滴着水珠。
“王爷,这么晚了还没睡?”
轩辕容锦的目光越过她的脸,看了里间的浴室一眼,随后笑着道:“刚刚王府来了盗贼,江虎过来抓人的时候,可有惊吓到你?”
“我还道是什么事,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凤九卿抚了抚仍滴着水的长发。
“刚刚江虎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洗澡,倒是听他提了一下府里遭了贼。王爷,这王府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人这么惦记?”
隐约记得那黑衣人临走之前,手中好像拿了一个物件,莫非那就是他今天晚上的战利品?
“那人要偷的,是一只镶金小玉佛。”
“噢?这镶金小玉佛很名贵吗?”
轩辕容锦也没瞒她:“传说这小玉佛中藏有宝藏图,如果我没猜错,那盗贼应该是太子那边派过来的。”
提到太子,凤九卿不禁犹豫了一下。在梦境之中,她对太子身边的人也算了如指掌。
如果刚刚那人真的是太子派来的,按常理说她应该记得。可那人的长相对她来说却十分陌生。能生得那般英俊潇洒,又有如此身手,相信在太子身边的地位一定不低。
可她真的不记得那人到底是谁。
“九卿,你在想什么?”
“呃……”她急忙回神,“我在想,那盗贼的胆子还真大,居然连四王府也敢轻易来闯。”
轩辕容锦笑道:“虽然他自以为得了手,可真正的镶金小玉佛早就被藏了起来,他今晚偷走的那只,不过是尊赝品。”
凤九卿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王爷设想得还真是周道,不过王爷,这种事你似乎没必要解释给我听,我只是个外人,万一泄露了王爷的机密,被有心人知道可就不好了。”
“本王相信你的为人,而且之所以会对你坦白,也是希望你心中能有个底,万一那人发现自己偷走的东西是假货,折回来想要重新偷一回,惊扰到你,那可就是本王的罪过了。”
没等凤九卿搭话,轩辕容锦适时又道:“所以在未来的日子里,本王会多派些人手在你身边守护,免得出了什么意外,也不好向凤大人交代。”
被人时刻监视的滋味让凤九卿的情绪变得十分恶劣。
她怎么也没想到,轩辕容锦真是说到做到。
隔天起床之后,她就看到了门外守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家丁护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负责把守在门口的江虎急忙回道:“最近府中不太平,王爷怕凤姑娘遇到不测,所以才派属下等人在门外仔细把守,这样就算有盗贼再闯进王府行窃,也一定不会打扰到凤姑娘休息。”
凤九卿很想破口大骂,她没被盗贼打扰,就已经被眼前这些家丁护卫打扰了。
“你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我并不是娇弱之人,自己也会些功夫,门外无须守这么多人,这会让我觉得非常不自在。”
江虎没动,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低着头,摆明了不打算执行她的命令。
凤九卿气得直跳脚,就在她想要发脾气骂人的时候,下了朝的轩辕容锦便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
凤九卿一看到他,就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王爷的好意我凤九卿心领了,可门外守了那么多护卫,我在屋子里实在没情绪继续画画。若王爷还有印象,应该知道我也是会功夫的,和玄乐道长学艺几年,不可能连几个小毛贼都对付不了。”
“普通小毛贼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夜探四王府并夺走赝品小金佛的并不是普通盗贼。”
他别有用意地看了凤九卿一眼。
“那人功夫不错,相信不在你我之下,为了以防万一,加强人手保护你的人身安危是绝对有必要的。”
凤九卿一怔。
隐约之间,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
这轩辕容锦莫名其妙地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为名,派了这么多人在她门口守护,真正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对她进行监视。
她突然意识到,昨天晚上那盗贼闯进自己浴室的事情,轩辕容锦已经知道了。
那么此时,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派了这么多人严密把守,他到底是保护她?还是监视她?
不管是哪种,这都让凤九卿非常不悦。
而且轩辕容锦这人实在非常可恨,明明对一些事情了如指掌,却假装糊涂,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想到这里,她没办法再控制脾气,当即发火道:“既然王爷觉得这是对我好,那就让他们继续在这里守着吧。”
说罢,她“啪”地将手中的笔摔到地上,头也不回地直奔寝房。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凤九卿的怒气吓了一跳。
侍候在轩辕容锦身边多年的江虎见状,不禁上前道:“王爷,凤姑娘好像生气了。”
轩辕容锦负手而立,唇边漾起笑容:“这是对她知情不报的惩罚。”
“王爷直到现在还认为那盗贼是被凤姑娘放走的?”
轩辕容锦“哼”了一声:“能在本王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人,这世上实在不多。”
“也许凤姑娘当时也是有苦衷的。”
“是否有苦衷还在其次,真正让本王介意的,是她在事后并没有向本王坦白。”
江虎不吭声了,知情不报,绝对是他家王爷最大的忌讳。
“继续守着吧,有些人欠管教,就该及时纠正,本王就不信,她这小爪子还能锋利几日。”
无形压力
凤九卿自从被人监视之后,心情始终不太明朗,发了几次脾气都没效果,最后气得她连饭也不好好吃了。
这件事传到轩辕容锦的耳朵里,趁着这日没有大朝会,他早早就回了府,来到紫金阁探望凤九卿。
以前凤九卿在面子上多少还能尊敬他几分,可是最近,她看到轩辕容锦不但连招呼都懒得打,甚至有直接无视他的架势。
轩辕容锦也不生气,笑着走到她面前,轻声哄道:“你也别气了,我知道你素来喜欢听曲儿,所以派管家仔细准备了一番。如今唱曲儿的姑娘已经来了,反正你也没心思作画,不如出去边听姑娘唱曲儿,边品一品本王托人弄到的极品铁观音。”
凤九卿兴致不高地看了他一眼,焉声焉气道:“王爷自己去听吧,我可不想听。”
轩辕容锦见她这样,也没露出强硬之意。
径自起身,走到她的榻前,突然伸手一把将她的娇躯打横抱在了怀里。
凤九卿吓了一跳,急着想要挣脱,却被他一双有力的双臂抱紧。
他垂头笑看着她:“既然你自己不想去,那本王直接抱着你出去也一样。”
“王爷,快放我下来,你这么抱着我,会让别人误会的。”
“谁想误会就让他们误会好了。”
凤九卿在他怀中直踢腿,轩辕容锦被她闹得烦了,便假装冷下俊脸沉声道:“你再乱扑腾,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不扑腾了,而是傻呆呆地仰躺在他的臂弯中,和他四目相对。
他微微一笑:“早这么乖巧,也就不用吃这诸多苦头了。”
没等凤九卿辩白,他便抱着她直接出了紫金阁。
府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看到这一幕都有些稀奇。
几天前已经能下地走路的金铃,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令她心碎的男人,此时怀里正抱着别的姑娘。她心头没来由地泛起一股酸意。
陪在轩辕容锦身边四年,那个男人却从未像今天这般,用那么小心翼翼的姿态抱过自己。
她以为轩辕容锦心冷情冷。可当她亲眼看到那个情冷的男人也能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时,顿时痛苦难奈,哀上心头。
记得轩辕容锦让人打她板子之前曾一字一句对她说:“你不过就是本王身边的一个奴才,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搞不明白,真不如直接打死你算了。”
奴才!
是啊!她不过就是轩辕容锦身边的一个奴才而已。
想到这里,金铃苦笑,哀伤地离开。
而被轩辕容锦直接抱到后花园中的凤九卿,一眼便看到了跪候在石桌子前的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低着头,穿着打扮有些眼熟。
两旁侍候的丫头婆子见王爷来了,也都纷纷跪下行礼。
凤九卿被迫搂着轩辕容锦的脖子,眼下看到这么多人候在这里,就算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王爷,快放我下来,我答应你乖乖陪你喝茶听曲儿便是。”
轩辕容锦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说:“这么快就妥协了,害我想欺负你都找不到借口了。”
说罢,轻轻将她放了下来。
凤九卿气得在心里直骂,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轩辕容锦这么不要脸呢?两个人走到石桌子前落座,轩辕容锦挥手对众人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候在两旁。
那个跪在石桌子前的小丫头这时也被叫了起来,当凤九卿看清她的模样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丫头不就是月阳楼那个唱曲儿的姑娘怜儿吗?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轩辕容锦一眼,正对上他那充满算计,且含满戏谑的阴险目光。
“上次带人去月阳楼查案的时候看到你包了这个丫头在房里唱曲儿,事后才得知,这位怜儿姑娘竟是月阳楼里有名的歌姬。恰逢今日无事,本王就命人将她请了过来专程为你唱上几曲,也免得你说本王待你刻薄。”
凤九卿没言语,因为对面站着的怜儿,明显有胆怯害怕的迹象。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楚云亮。
以凤九卿对轩辕容锦的了解,这人如果想找个唱曲儿的姑娘来王府,完全没必要去月阳楼。
相信他这四王府里本身就养着歌姬,可他却专程将怜儿叫了过来,这不是明摆着让她不痛快吗?
轩辕容锦优雅地坐在凳子上,手中端着小婢女送来的茶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腿肚子直发抖的怜儿。
“站过来些,再给本王说两句话。”
那怜儿闻言,抖着小身子向前挪了几步,只是没走多远,脚步便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轩辕容锦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沉着嗓音道:“你们月阳楼的老板就是这么调教你们侍候客人的?还是说,本王长得凶神恶煞,入不得你的眼?”
怜儿顿时一头跪倒,哭丧着小脸道:“奴婢、奴婢只是惧于王爷的威严,一时走神所以才失了方寸。”
“噢?你为何会惧于本王的威严?上次本王带人去你月阳楼抓逃犯是公事所需。可今天本王将你请进王府唱曲儿,却只是单纯的娱乐。”
他喝了口茶,笑着道:“你看到本王之后便吓成这副模样,莫非……”眉头一挑,声音也沉下了几分:“那日在月阳楼,你房里当时真藏着那朝廷逃犯?”
怜儿被他这么一问,整个人都傻了,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脸色白得就像见了鬼。
凤九卿被他这么一折腾,心中顿时明白了一半。
轩辕容锦是故意在这儿杀鸡给猴看呢。
看来他早就知道当时的情况,只是碍于两个人之间的协议一直没再提起关于楚云亮的事。
如今她不顾尊卑地和他发脾气使性子,轩辕容锦想教训她,所以才故意搞了这么一出。
不忍心继续看怜儿被轩辕容锦欺负,她轻咳了一声:“王爷,我看这位怜儿姑娘胆子实在是太小,若王爷真想听曲儿,不如换个机灵些的姑娘过来。”
“可是据本王所知,怜儿在月阳楼的口碑一向不错,就怕将别人请来,不如她唱得好听。”
“写字和作画要心平气和,唱曲儿和跳舞也要心无杂念,王爷您也看到了,怜儿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就算在月阳楼唱曲,来往的客人也没有王爷这般尊贵的。如今她被请到您这王府里头,心中难免会有压力,这要是再唱得不好,王爷一气之下定她的罪可怎么办?”
轩辕容锦不吭声,只是捏着茶杯,慢吞吞地喝着茶水。
见他故意卖关子,凤九卿直接道:“王爷,若我这些日子有什么得罪之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我这个没眼力见儿的丫头一般见识才好。如果您实在想找个人刁难训斥一番,就直接来找我算账吧。”
说着,起身就要一头跪下去。
轩辕容锦抬手,将她硬生生地给扶住了。
“九卿,放眼天下,我最舍不得责怪的人便是你,若你真想替这丫头讨饶求情,以你我的交情和关系,我又怎么能忍心真的拒绝?”
说着,他冲怜儿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怜儿哆哆嗦嗦地看了凤九卿一眼,见她冲自己点头,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府外逃难而去。
凤九卿忍不住叹了口气:“王爷手里抓着我的把柄,这还真是能把我吃得死死的。”
轩辕容锦也不和她客气,低下头,暧昧地将唇瓣凑到她耳边:“我倒是希望,我手里能多抓些你的把柄,这样一来,我便可以将你长留身边,一辈子都不放走了。”
她脸色顿红,极力逃避着他灼热的视线。
轩辕容锦笑得十分得意:“好了,既然你不想听曲,一会儿便一起用膳吧。听惜琴说这几日你始终没怎么正经吃东西,瞧,下巴都瘦了一圈。你这一瘦不打紧,我这看在眼里可是十分心疼。”
面对他的调戏,凤九卿只能奉上满脸苦笑。
她是真的怕了轩辕容锦,才在他这府里住上十余日,将她逼到如今这种无路可退的地步。
要是真成了他的对手,还不被他抽筋剥骨,咬得连渣都不剩?
三天之后,凤九卿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那幅《百鸟朝凤图》正式画完了。虽然两个人之间闹了一阵子,却并没有耽误凤九卿画画的进程。
为了尽早把画画完,她可是连晚上休息的时间都利用上了。
这件事轩辕容锦也多少知道一些,得知她为了尽快离开四王府,连觉都不睡地日夜赶工时,的确懊恼了一下。
不过事后想想,他总不能借着一幅画关凤九卿一辈子。来日方长,以后总能再寻到机会将其重新纳入自己的手掌心。
若现在真逼得紧了,这丫头再像四年前那样趁他不备打包逃走,才真正令人头痛。
“如今画已经画完了,若王爷没什么其他吩咐,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回府了。”
轩辕容锦赞叹着看着眼前的字画:“本来还想留你在我府中多住几日的……”
“王爷好意九卿心领了,不过我离家已有数日,实在放心不下家里的爹爹,而且这四王府和我家离得虽然不近,却也不远,若四王有什么事,尽管派人来我家吩咐一声便是。”
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长双翅膀赶紧飞走,这四王府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多做停留。
隔天大清早,凤九卿起得很早,天还没亮便收拾好随身的一些衣物,匆匆向轩辕容锦道了声再会,转身逃难一般便离开了四王府。
临走前,轩辕容锦客套地说:“有机会欢迎你再来我府上做客。”
凤九卿表面上打着哈哈,心里却大喊:我死也不会再来你这四王府。
看着她逃难一样的背影,轩辕容锦笑得十分无奈。
候在他身边的江虎不禁道:“若王爷真喜欢凤姑娘,为什么不直接去她府上提亲,把她娶进门当四王妃?”
凤九卿的爹是吏部尚书,虽然身份不及轩辕容锦高贵,可到底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嫁给四王当妃子,两个人在身份上还是堪称匹配的。
轩辕容锦却道:“以本王对她的了解,若本王直接上门提亲,恐怕隔天,她就会从京城消失得彻彻底底。”
“呃……”江虎不解。
轩辕容锦也没解释。
“有时候驯服一个人的过程比驯服一个人的结果更有趣,既然未来那么漫长,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说完,他笑着转身,直奔府门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