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惜向来喜欢听故事,她听得入了神,连装傻都忘了,问道:“她是怎么进去的,她的家人呢?”
沈平乐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说:“其实她家境很好,住在四方胡同,只是爱错了人,喜欢上一个大夫,她是在嫁人那天被卖到军营的。她相公我还见过,长得白白净净,哎?别说,和小安还有点像,只是面容不如小安这么俊朗。那时候交货的时候我还记得我问他:‘这么漂亮的媳妇怎么舍得卖掉?’我永远记得她相公轻描淡写地摸了摸手臂说:‘我用过的东西,已经不值钱了。’当时我就有点想揍他,可是看他长得比我还高大,就没敢。
“他相公从头到尾一直没有看她一眼,她却跪在地上死死地抓着他的长衫不松手,抓得那叫一个狠哪,三个人拽都拽不开,最后还是她相公撕下了那一段衣袍,她才颓然地倒在地上。那一天她流了很多血,却没掉一滴眼泪。她满眼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不相信,她没想过那个男人会这样对她,就好像自己在做一场噩梦,不停地弄伤自己,希望自己能够醒过来。可是,我们都知道,她已经活在一场噩梦里了。”
孟瑾惜想到了什么,顿了一顿:“该不会是家族恩怨?她家人和那男人有什么过节,要是这样,可真是太俗了。”
沈平乐摸着脑袋,没想到孟瑾惜忽然正常了,他笑了笑:“没有,理由比你想的还要简单,那个男人,就是为了钱。”
不知不觉间沈平乐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他将手缩回到袖子里,喘了一口粗气,道:“这个故事的原委我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那男人原来是赵云露家常用的大夫,他看中了她的身家,想办法娶了她。或许是他出身卑微,谈情说爱那阵儿就一直被赵家人看不起,赵云露不顾一切地护着他,他反倒更加自卑,想把老家的二老接到上京和他们同住,结果连赵云露都反对了。后来他对她百依百顺,暗地里却在井中下毒,只用了三个月,就将整个赵家据为己有。他从小钻研医术,知道用什么办法能让人察觉不出异样,以至于到最后都让大家以为赵家人死于瘟疫。”
沈平乐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安息和孟瑾惜,说:“你们是不是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他笑了笑,情绪却很不好,“我和赵云露有过一段情,只是她以为催眠了我,我就能忘掉。这样想想,其实我的演技真的挺好。”
安息听到这里,反倒来了兴趣,他猛地想起赵云露的小册子上的确记了沈平乐这三个字,可是上面的标注,却是一个大红叉。
安息故作犹疑地看了沈平乐一眼,刻意加重了语气道:“催眠?”
沈平乐啐了一口,冷冷一笑,说:“对,该死的催眠。”
他伸了一个懒腰,仿佛有些困倦,抬手饮了一杯冷茶,看了一眼安息:“你们小地方的人,肯定是不知道这个了。连我都知道得不多,这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东西,倒不吓人,就是点着香,在你眼前晃一晃,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最早看一个西域使臣用这个,是在军营大臣的帐子里,他只是炫技。不知怎么了,这事被赵云露给知道了,她用尽了一切办法接近那个使臣,任他为所欲为,只是想学他的催眠本事。她倒是挺聪明的,最后居然学成了,学成以后她就吸引到许多职位更高的将领,那些人都喜欢玩点新奇的把戏。她把那帮人迷得神魂颠倒,后来找个机会成了金将军的幕僚。
“至于大金第一催眠师这个称呼,其实,也就是个虚名,真正被她催眠的人没多少,算上我也就不到二十个吧。催眠这种东西需要长期的培养,对环境要求也高,要说在大街上随随便便就能催,除非是对经过长期催眠的人,否则,那就是胡说八道。”
安息接受催眠治疗已近一个月,这算不算得上长期催眠?
沈平乐的眼神一凛,道:“对于那二十个人来讲,被她催眠,真的像一场噩梦一样,你不知什么时候思想就会被她控制。她的一个手势,可能就会让你失去意识,就好像她在你脑子里种了一个开关,她向左按,你就向左走;向右按,你就向右。或许她本身没有安全感,所以掌控欲就比别人强。”
沈平乐已有疲态不想再讲下去,孟瑾惜却听得很不过瘾,追问着:“你也被催眠过吗?听上去好像已经逃脱了她的禁锢。”沈平乐不说话,孟瑾惜咬住嘴角,“那她原本的夫君呢,现在怎么样了?”
沈平乐沉默了好久,抬眼看了一眼安息,微微地笑着:“你这个傻娘子好像一听故事精神就好了许多,好奇心这样重,恐怕你以后要吃不消了。”
安息明白他这是在打太极,可是孟瑾惜却很不开心的样子,怒目瞪着沈平乐,她最讨厌有人把话说到一半了。安息微微抿了抿唇,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是吗?她问的问题,我也有点好奇。”
沈平乐暗暗翻了个白眼,刻意逃脱了第一个问题,叹了一口气:“她的丈夫早就亡故了,她还没有报仇,他就死了……可是她不顾一切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当看到她丈夫的牌位,她近乎崩溃。后来她催眠了自己,强迫自己忘掉军营里的事,整天想要找到那个人的替代品,天天抽着小皮鞭,只把驯服男人当作一种游戏。越是难缠的对手,越能引起她的兴趣。”
沈平乐这回是真的要睡了,他微微一叹道:“是不是听上去挺变态的?其实她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聪明人,只是一提起她那个丈夫,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唉,再聪明的女人都有愚蠢的一面。”
眼看着沈平乐沉沉地睡了过去,安息将他的茶从窗口倒掉。孟瑾惜显得很惊讶,问道:“你下药了……”她完全没看见刚才他有任何不正常的动作,他下了药,还是在沈平乐面前,沈平乐好歹还曾是御前侍卫,呃,虽然是一个脑袋不太够用的侍卫。
安息语气平淡至极,说:“怎么,你还真的想把他带回去抓我娘啊?”
孟瑾惜怔了一怔:“没有……我只是担心……”她看他拿出刀来,眼神一颤,“你要杀了他?”
安雨珏曾对他说过:“对待任何有威胁的事物都要先下手为强。”
安息拿着刀的手一怔,看着孟瑾惜瞪圆的眼睛,尴尬地承认道:“我只是比画比画,其实我并没杀过人。”
孟瑾惜抚了抚胸口,说:“杀了他,我们就要亡命天涯了,况且这里也不好脱身。不如说他得了病需要回京医治,遣属下把他带回去,你的药能让他昏几天?”
安息将刀别进怀里,还是不太放心地说:“三天。”他想了想,“就听你的吧。”
不得不说,沈平乐虽然在破案上没有任何建树,但是威吓属下却是好手,大伙一听钦差病了,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本镇最好的马,急着把他运走。
边境医术匮乏更缺少高手,若是这位“宰相都要给他舔鞋子”的钦差死在这里,大伙指不定得背多大的罪名。
以千里马日行千里的速度,三天后沈平乐醒来时,不出意外地已经在自己的府邸里了。
安息的面色一直不太好,哪怕孟瑾惜一直宽慰着他,他也一直在晃神。听过赵云露的故事后,他反倒真正担心起来,没有城府的疯子并不可怕,最吓人的就是这种看上去完全正常、逻辑缜密的疯子。
况且,他的娘亲好像还和赵云露关系很好。
孟瑾惜初回凌霄宝殿,整个庄园的气氛好像有些改变,原祯不再跟安雨珏喊打喊杀,反倒能够平心静气地和她说两句话。他坐在桌前,佯作不经意地问她:“我听说,你常常喜欢坐在假山里?那片假山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安雨珏眼皮也不抬地回道:“你一个老瞎子,怎么看?”
原祯倒是出奇的心平气和:“哼,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忘了我?”语气听上去像是一个得意的老小孩。
安雨珏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嘴角微微勾起:“是啊,我天天都想着你,想得不得了。”
原祯猛地想起以前他厚着脸皮软磨硬泡地套她的话:“我不喜欢你,但是如果我知道你喜欢上我了,我会很有成就感。”
当时她就那样对他妩媚地一笑:“是呀,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
现在她还是这副德行,一点都没有变过,她不喜欢他,却还能说出那么多温柔甜蜜的话,让人分不出真假。
简直气死他了!他怎么能爱上这么一个折磨人的女人,还爱了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爱上她的,就因为她让他为所欲为?不可能,当年凭他的风光,追着他满街跑的女人数不胜数。
现在的原祯已经看不见她的脸,年龄渐渐大了,她的脸也变得有些模糊。他还记得那时候他们在假山约会,他有些急,所以动作很粗鲁,她的眉毛皱得很紧,可是却没有喊疼。
当时他不怀好意地问她:“喜欢我这样吗?”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尴尬地笑了一笑,声音里带着少女特有的妩媚道:“原来,你把我当个人来看吗?不用,你只当它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身。”
那一刻,他的心里不知有什么溢了出来,速度快到连他自己都阻止不了,他的心一下子变得很软,他轻轻地抱了抱她,替她拉上衣领,说:“听说宫门外的粉圆很好吃,你饿不饿,我带你偷偷溜出去?”
他想,那时候他就有点喜欢上她了吧,或许已经很喜欢她了,只是当时他想不明白,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同情。
原祯的手越攥越紧,他狠狠地拍桌子,屋里就好像响起了一阵惊雷。
安雨珏放下了茶杯,轻轻地瞥他一眼:“哦?终于要杀我了吗?那快点动手,你若不杀,我要去账房点账了。”
原祯气得脖子都红了,他连说了好几个“你”,却听安雨珏的调子平淡极了:“结巴了?这里的大夫医术不佳,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呢?你已经瞎了,现在还变成结巴……”
原祯气势汹汹地用极大的步子向她迈了过去。在一旁听墙脚的孟瑾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像被提小鸡一样提了起来。她回过头,就看到了安息,他不说话,只是拉着她走。
孟瑾惜急了:“我干爹要杀你娘了,你不帮忙?”
安息不急不缓地瞥了屋里一眼,说话的调子很慢:“比起这个,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
他说完,便将孟瑾惜打横抱起。
孟瑾惜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原祯狠狠地抱住了安雨珏,任凭她怎样捶打也不肯松手。
原祯的声音有些哽咽道:“以前你没有这么爱说话,是不是一定要我杀了你才满意?你欺负我下不了手,十几年前不能,现在见了你,就更加不能了。”
安雨珏还是那冷清的调子,只是眼睛却红:“你要想好,上一回我要了你的眼睛,这一回我就要你的命。”
还有什么精彩的好戏,孟瑾惜就眼睁睁地错过了。安息把她扔到了大床上,背着手走到桌前,语气很不好地道:“回来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
孟瑾惜的眼睛滴溜一转,道:“我去镇上买水果,但是走到一半就吃光了,然后又去买,又吃光了,又去……我真的不是故意爽约的……”
安息扶着额头叹气,或许只有他能接受这种哭笑不得的谎话。在路上的时候,她说想吃醉鸡,他便订了醉春风的位子,结果生生等了她两个时辰,酒楼都打烊了,回到家竟然发现她躲在家里听墙脚,还听得这么津津有味。
他抱着臂,远远地看着她:“说吧,怎么惩罚你?”
孟瑾惜摸了摸耳垂,她思考的时候常有这样的小动作,若按照冯於彬话本子里的情节,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必问,一般的答案都是直接扑倒啊。可惜安息有点木,而且……常常会有点害羞,他的惩罚一般是练字、学配香、学医术、吃胡萝卜……甚至还给她写了一本养生日常表,每日吃清淡素食,唯一的荤菜是鸡蛋,若按照上面的内容再修炼上半个月,无肉不欢的孟瑾惜大概不用养生,就主动请求归西了。
孟瑾惜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好答案,她拍着大腿:“罚我给你洗澡吧,怎么样?”
果不其然,不出三秒,安息的脸颊燃起微微的红晕,他强作镇定,拿起了一本书挡在眼前,佯作在看,声音不咸不淡地飘了出来……“也罢。”哈哈,他居然答应了。
孟瑾惜小狗腿一般地吩咐人放水,又像请大神一样将安息请到了浴堂里,安息在一片水雾里看她,似笑非笑地道:“你怎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孟瑾惜笑了笑,因为喜欢他,所以想尽办法亲近他,可是安息这个木头居然一点也不明白,她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一眼,说:“是啊,好像看活春宫。”
安息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吃瘪,默默地解开了上衣。猛然想到前几日给自己施针时,背后还留有几个狰狞的伤口,他板起脸对她说:“喏,水放好了,你出去吧。”
孟瑾惜拿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做派,继续逗他道:“你害羞了……对不对?”
安息的脸颊微红:“胡说……是这里太热。”
孟瑾惜似笑非笑,伸手去拉他的衣带:“那我帮你解开,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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