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露看着这小两口,嘴角讽刺的笑意越来越浓,不知想到了什么。
不出两日,原祯和安雨珏开始出双入对起来。
两人虽然在一起逛花园,彼此之间却隔得老远,原祯有些愠怒:“既已答应陪我去假山,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安雨珏久不作声,原祯冷冷地笑了笑,说:“你怕我?你从来就没有怕过我,你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对不对?”
安雨珏闷闷地也不说话,她低着头,连随行的婢女都看不见她的表情,隔了很久之后,终于到了那片假山。
原祯的手抚在假山之上,有些哽咽。这个地方的触感那么熟悉,山体处的岩石已经被摸得很光滑,他猛地顿住,问道:“这和宫里的那片假山分毫不差……你是怎么把它弄出来的?”
安雨珏貌似漫不经心地回答:“想弄出来,自然就弄出来了,这又有什么难的?”
九重宫阙,如此大的一片假山,她把一块块石头拆开偷偷地运出来,整整用了一个月时间。
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搬这一片假山,她不确定那时候她的脑子是清醒的。她只知道,她就要失去原祯了,但这片回忆她舍不得丢掉,她要它一直长在她的生命里,代替他陪她度过一生一世。
原祯的手隐隐发颤:“安息他……”
安雨珏平静地打断他:“他只是我儿子,没你什么事。”
原祯勾起嘴角,痞里痞气地笑了一笑,打趣她道:“你一个人就能生孩子?雌雄同体?”
安雨珏的脸憋得通红,隐隐地磨牙。原祯听到磨牙声,忍不住又笑了笑,从怀里拈了一颗药出来,他收了笑容一本正经道:“食肝蛊的解药就剩下这一颗了,只要我轻轻一捏,他便会药石无救,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他平静地捏紧了那枚药丸,用另一只手去拉安雨珏,语气里带了几分僵硬:“你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安雨珏似是不相信他说的,问道:“你难道忘了,你的眼睛正是拜我所赐?你追杀了我这么多年,只是为了让我回到你身边?”她轻声一笑,“你这个一厢情愿的小丑还要当到什么时候?我从未见过哪个人像你这样犯贱!”
原祯的手腕力道加重,声音也变得颤抖:“你以为我还爱着你?你错了,我对你的那一点点喜欢早就在漫长的怨恨里耗尽了,你只是一只逃掉的猎物,等我抓回了你……你以为还有活路吗?”
他的谎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他为了这枚猎物几乎毁掉了自己的一生,他强词夺理地说着这些伤人伤己的话,或许只是因为他害怕。
害怕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害怕他曾会错了她的意,更害怕他所做的一切,果真是一场犯贱。
她明明是爱着他的,她还留着他们的假山,可是为什么,她不愿意承认呢?
安雨珏的眼睛微微发红,可她笑得十分好看:“但愿你能遵守约定,把药留给安息。”
原祯亲手摸过假山以后,心里的希望又重新燃烧了起来。他想,这个女人口是心非一辈子了,到老了还是一个样子。
他拿着药箱,心里暖暖地去救屋里那位英挺的儿子,进去了半天都没出来。
过了半炷香时间,安雨珏按捺不住也跟了进去。可等她一进门,门就被原祯给锁上了,接下来屋里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孟瑾惜踮着脚站在屋外,一个劲地往里看,西风寨的贼匪把屋子团团围住,怎么也不肯让她进去。
孟瑾惜急坏了,他们两个打架不要紧,安息还在床上躺着,万一被误伤了,岂不是冤死了?这种死因,恐怕追悼会都会有人笑场。
她拉拉原瑞的衣角,面露讨好地说:“瑞姐姐,你耳力好,听听里面说什么呢。”
原瑞听了一听,漫不经心地说:“有人死了。”
孟瑾惜一怔,原瑞缓过神来,补充道:“有人死心了。”
原瑞这家伙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吓得孟瑾惜小心肝又是一颤。不过,怎么会呢,前不久原祯还在自己的小白扇上画鸳鸯呢。
原瑞又看了她一眼,面带怜悯,她指了指不断发出声响的里屋,努了努嘴:“哝,正在里面生死搏斗呢,不怕死你就进去看。”
隔着屋子数十米,孟瑾惜就能听到里面摔碎花瓶的声音,孟瑾惜从门口捡了个木桶,罩着脸向里面慢慢地走,里面的场景简直吓了她一跳。
安雨珏骑在原祯身上掐着他的脖子,而原祯一手制住了她的咽喉,两人打得气喘吁吁,原祯的呼吸越来越重,他说:“你骗得我好苦,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忘了他,你弄的假山,也是为了他。我险些忘了,当年和你在假山幽会过的不止有我,还有别人,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是崇景帝赵寅还是陵王赵冉?
“我不该对你心软,你根本就分不清谁对你是真心,谁对你是假意,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蠢女人。”
安雨珏被“水性杨花”四个字狠狠地中伤,她凄然地叫了出来:“我从来就没有强迫你喜欢我,你一心扑在我的身上,我又有什么办法?你说过你不会骗我,你明明告诉我会给安息解药,如今他吃了你的药,几近气绝。原祯,你这个老骗子。”
原祯凄厉地笑了起来:“我原本是要救他的,可是施针的时候才摸到他身上的胎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瑶歌,这是天意,天意要我替天行道,杀掉你的野种。”
安雨珏的气息弱了几分:“你可知他是皇子?”
原祯使力将她摔在了地上:“我只知道,他会在你面前慢慢死掉,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杀了你,倒是便宜了你。看着儿子在你面前一点点死掉,是不是很开心?你已经彻底毁掉了我,那么,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安息从来没有去求过原祯,是不是他后来已经确定,自己并不是原祯的儿子?她想要帮他,反倒弄巧成拙。
孟瑾惜拿着木桶的手越来越抖,她瞥到屏风后的角落里,安息正躺在一片狼藉里呻吟。他口里的血越来越多,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
原祯已经发现了孟瑾惜的存在,他向她走来,声音冷厉地说:“喜蛋,你和我走,他们家没有一个好人,都是一窝骗子。你那个婆婆从来就恨你,只要她儿子一死,她定会让你陪葬,你不是最怕死吗?怕死就和我一起离开。今日一过,这里定会生灵涂炭。”原祯已经快要语无伦次了。
孟瑾惜向后缩了一缩,原祯已经迈开步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看到安息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他那么虚弱,带着血迹的嘴里喊她的名字:“孟、瑾、惜。”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里满是痛惜:“过来。”
孟瑾惜定在了原地,他们的声音围绕在她的耳侧,原祯凄厉地逼着她“不想我烧了这个宅子,就和我一起走”,而安息则是沉沉地叫她“过来”,她的眼睛酸酸的不知该怎么办。
赵云露清淡的嗓音唤醒了她的意识,她对孟瑾惜说:“你看,他到底是瞒了你许多事情,若是你早点知道真相,就不会陷入现在的两难之地。”
赵云露穿着朱红色的长裙,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把烈火站在这里,彻底把这场争端推向顶峰。
赵云露很喜欢控场,无论是小时候的抓周比赛、抓蟋蟀,还是长大后她习惯在阴暗处细细观摩,找出敌人们各自的死穴,再一网打尽,这种喜好带有一丝强迫症的意味。
她想要控制一切,走路的时候甚至常常和路边的小石子较劲。受过情伤以后更是如此,只有在绝对的控制里,她才能够感受到绝对的安全。
她喜欢看猎物在手下挣扎的样子,就好像一点一点地捏死一只小蚂蚁。从进府第一天,赵云露就发现了孟瑾惜的死穴,她看上去欢乐无邪,实际上对这份死缠烂打讨来的感情并没有几分信心。她把一腔热情倒给了安息,可他究竟能接受多少,却是她无法控制的事情。
赵云露只说了那样一句话,孟瑾惜的眼神就已经开始发慌,她勾起嘴角笑道:“我打赌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孟瑾惜艰难地开口:“什么?”
赵云露指了指安息,说:“配置解药独缺的一味药引,在我这里。”她的笑容越发嚣张了,“你们往日里如胶似漆,信任却比一张糖纸还要脆弱,他不肯告诉你,不过是怕你误会了他。你以为,在他的心里,你有多少分量?”
这话说得太气人了,孟瑾惜忍住打她的冲动,人心隔肚皮,再要好的人免不了也有秘密,他们两口子就算吵架,关外人什么事呢?安息也有错,他顾忌太多,若是早说药引在赵云露那里,她想办法偷来不就完了吗?现在可好,不仅骑虎难下,还要装孙子。
孟瑾惜暗暗翻了个白眼,佯作伤心地抹了几滴眼泪,这段时间她看的苦情话本子很多,窝心的话几乎信手拈来:“是我不好,我那么努力地融入他的生活,陪他调香、制药、吃很讨厌的胡萝卜,甚至想要把自己变成他的一部分,可是却始终走不进他的心。我自欺欺人太久了,从头到尾都是我追着他跑,这么多年了,终于觉得累了。原祯是我找的,今日的局面也是我造成的,只要你能救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孟瑾惜小时候就擅长写检讨,这番话被她说得声情并茂,眼泪配合得恰到好处,整个人显得可怜兮兮的。安息似乎也入戏了,他红着眼睛,嘴唇发白。
孟瑾惜趁抹眼泪的间隙,向安息眨了眨眼睛,示意赵云露才不会要她的命呢,她心里有数。
果然赵云露看到她这副驯服的样子很是满意,她勾着嘴角一笑:“你走吧,离开凌霄宝殿,走得远远的,他是我的病人,我自然会对他负责。”
这是哪门子的变态大夫啊?专门毁人姻缘!孟瑾惜心里暗暗紧了一紧,声音软得没有一点骨气:“麻烦你了,照顾好他。”
安息的声音冷得吓人,他似乎咬牙切齿地说:“孟瑾惜,你敢走!”
什么情况?师父最近智商下降了?她又冲他眨了眨眼睛,安息不为所动,反倒向她扑了过来。他的腿没有站稳,走了两步就重重地摔在离她三寸远的大理石地面上,那声音震得孟瑾惜心脏发抖。
她灵光一闪,大彻大悟,心想,师父的戏可真好啊!演什么像什么。这一出死别离,赵云露不信也不行了。
他狠狠地抓着她的手,力度大得几乎要把她捏碎:“不要对我挤眉弄眼,我问你,这是你的心里话吗?我对你怎样,你不知道?”
他当真了?这回孟瑾惜倒是愣住了,安息到底理没理解她的暗示啊?
她都要变成斗鸡眼了,幸而原祯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目光恨恨地看着安息:“喜蛋不会走我的老路,她一旦爱一个人,就会拼上所有身家性命,这份爱,你当不起。”
完蛋了,这回越描越黑了。孟瑾惜不敢去看安息的表情,她只能听到他沉沉的喘息,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安息捂着胸口颓然倒在地上,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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