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过后,原祯把她带到了船上,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药方,这么多年过去竟开始着急医治自己的眼睛,他不再自暴自弃,反倒想要重新振作起来。
原瑞和她聊起他的时候,孟瑾惜笑了一笑:“大概负负得正,失恋一回痛不欲生,再失恋一回就生不欲死了。”
原瑞看着她的眼光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你真是狠心,离开安家有半个月了,你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掉?!”
孟瑾惜笑看了她一眼:“你就那么想看我哭?”
原瑞讪讪地不再理她,原瑞不懂,有一些伤口是看不到的,痛苦到了极致,表达方式也恰恰不是眼泪。
孟瑾惜不顾一切地和原祯来到船上,她真正的目的是找到解药。赵云露不会把解药一下子全给安息的,她那么喜欢控制别人,当然要抓他的把柄。
偏偏原祯处处防着她,刚刚来到船上不久,原祯便急着让她寻找新的感情寄托。
那一天孟瑾惜陪着原祯到镇上买药,恰好遇到了孙瑶芷的轿子,孙大胖妞从轿子上走下来对她千恩万谢,孙瑶芷请她去府上做客,原祯竟霸道地替她答应了。
孟瑾惜喘了两口粗气,被孙瑶芷带上了轿子。一路上孙瑶芷对她连连道喜:“我这些日子没到镇子来,才听手下说你成亲了?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你竟是个女孩子,还嫁给了凌霄宝殿的安息,可真是好福气。”
孟瑾惜打了一个哈哈,想要混过这个话题,少女心的孙瑶芷却开始不依不饶地说:“你不知道,这是多少姑娘的美梦。安少爷不但相貌堂堂,人又安静,又会赚金锭子,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孟瑾惜越听越不是滋味,愤恨道:“他出墙了。”
这个谎话绝对够狠,她确定说完以后再也不会听到孙瑶芷胡说八道。
孙瑶芷的嘴巴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她小声念叨了好几声“怪不得”,终于又对她一笑,激灵地眨了眨眼睛:“去我那儿吧,我有办法治情伤。”
孟瑾惜推托不掉,只能兴致寡淡地跟着她去了牡丹山庄。这一路上孙瑶芷都在夸赞冯於彬,当初她得知了当年陆麟的真相,几乎痛不欲生,陆麟的确是爱着她的,可是他却瞒了她一些大事。
孙瑶芷已经过了殉情的年纪,况且这段情已经过去太久,她用暴饮暴食惩罚自己,幸而是冯於彬一直宽慰她并坚持不懈地和她抢点心,她才能慢慢地从情伤里缓过来,体重竟也没有增加。
那段日子里,他们常在一起探讨《霸道女老板再爱我一次》的剧情,相处甚久,她渐渐地发觉冯於彬身上的可爱之处。
她旁敲侧击地想要把冯於彬留在府里,冯於彬却一直拿原喜蛋来打掩护,他振振有词道:“我打赌输给了聪明蛋,可不是输给了你,帮你写完这个话本子,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孙瑶芷委婉地表达了想要留下冯於彬的想法,孟瑾惜微微地偏过头看她,她问:“当初,你是真心地爱着陆麟吗?”
孙瑶芷沉默了一阵,道:“当然。”
孟瑾惜又问:“那么你是怎么办到的呢?忘了他,去接受另一个人。”
孙瑶芷笑了笑,说:“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只是活下去的方式不同罢了。我曾彻骨地爱过他,那又如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能把自己一直囚禁在过去的回忆里。我会永远地记住他,然后去爱别人。我虚长你几岁,这是时光教给我最残忍的东西,只要活在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够不朽,我们能做的只是接受。”
孟瑾惜侧过头想了一想,笑了一下:“能看开真好。”她低下头,看着胸前那枚血玉,“看不开也挺好。”
马车驶过牡丹山庄,孟瑾惜远远地就看见冯於彬穿着一身青柳色的长衫站在宅子外,活像一根绿萝卜。
他远远地看着一身女装的孟瑾惜,眼睛里冒出火来。这个家伙骗了他那么久,枉他用一个月的时间都在处心积虑地想量她的胸!
孙瑶芷这个女胖子这些日子都快把他折磨疯了,他不仅要忍受她一遍遍指手画脚地改剧情,还要忍受她含情脉脉地注视,真是要疯了。
孟瑾惜刚一下马车,冯於彬就咬牙切齿地冲了上来:“原喜蛋!”
他吓了她一跳,孟瑾惜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哦,小奴隶是要给我请安了吗?这语气可不好啊,要改。”
这下气死他了,他狠狠地瞪着她:“谁是奴隶?”
孟瑾惜愣了一下,慢慢地从怀里抽出一张卖身契,她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大丈夫一言不发,死不瞑目’……”
冯於彬气急败坏地打断她:“纠正了你多少遍,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愣了一愣,看向孟瑾惜,“你还真的有点像我亡妻。”
他伸出手要去抓她,孟瑾惜赶快地躲了一躲,她很警觉:“你干什么?”
冯於彬一本正经地来抓她:“你后腰四寸是不是有个红痣?”
孟瑾惜吓得跳脚,这个位置,冯於彬怎么会知道?冯於彬碎碎念道:“小时候我把二瑾捡回家的时候,谁都不愿意给她洗澡,最后只有我……呜呼哀哉,你躲什么呢?该不是被我猜中了吧?我只是瞎说的。”
孟瑾惜瞪了他一眼:“我嫁人了!”
冯於彬转了转眼睛,手捏着核桃,不知道又在思考什么。孟瑾惜看着他思考的样子隐隐地有些心慌,冯於彬这个家伙,总能莫名其妙地思考出一些奸情。
他话本子里写过这样一句话:“有时候男人们害怕女人猜来猜去,不是他们害怕麻烦,而是女人们往往猜得太准!”
这句话用在孟瑾惜和冯於彬身上同样适用,她太害怕他思考的样子。小时候她偷偷摸摸地去看安息,回来时借口去上茅房,冯於彬捏着核桃转了转眼睛,仅仅半炷香的时间就把她给识破了,他的思考能力实在太吓人了。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孟瑾惜一拍大腿道:“冯少侠,我有一事相求。”
但凡有人尊称冯於彬冯少侠,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他心情很好的时候就不爱多想,果然冯於彬听到这个称呼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哦?聪明蛋也有事求我?”
孟瑾惜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不是写过那么多侠盗的故事吗?想不想真的当一回侠盗,和我一起盗解药?”
冯於彬看上去颇感兴趣,双眼放光地问道:“真的?这倒挺有趣的,不过等一下……按照一般的剧情安排,至少得有个人中毒啊,是你还是我?”他的眼睛一亮,很是兴奋,“还是孙瑶芷?”
孟瑾惜如实禀报道:“是安息。”
冯於彬怔了一怔:“凌霄宝殿那个安息?”
孟瑾惜皱了皱眉头,她话刚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如今冯於彬已经背起了手,摆着架子:“真是天道酬勤,果然我每天扎一个稻草人还是管用的,这个家伙害死了我的亡妻,如今也该他吃点苦头。”
孟瑾惜抚了抚额头,若是冯於彬知道他的“亡妻”已经嫁给安息,还和他情深意笃,不知道会不会被活活气死。
她咳了一咳,继续误导他:“你不是写过一个《菜刀女侠的相爱相杀》?里面有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最痛苦的感情不是相看两厌,而是得到后的毁灭,拥抱后的诀别。’你不觉得就这样让他死了,不仅显得你很无能,而且还显得你很草率?”
冯於彬隐隐地陷入了沉思,他的语调带着一丝疑惑:“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冒着危险盗了解药,然后再拿到安息面前,当着他的面踩个粉碎?”
不愧是写话本子的,想象力丰富到一点就通。
冯於彬摸着下巴,调子拖得有点长:“这个建议怎么听上去贱贱的?”
孟瑾惜还想再添两把火,冯於彬又摸了摸下巴,脸上的表情已经带了几丝赞许:“不过我喜欢!很解气,甚合我意啊甚合我意!”
他抱了下孟瑾惜的肩膀:“真不愧是我的好读者。走着,咱们两个去喝一杯,庆贺一下这个伟大的提议!”
原本冯於彬是没这个闲心去做这件事,但是想到为亡妻报仇,他就隐隐地有了动力。毕竟这年头挨打的人不少,能还手的却不多。他无端憋屈了这么久,早就想要还手了。
有的人越长越沉稳,比如安息,有的人却越长越单纯,比如冯於彬。
孟瑾惜隐隐记得她还没诈死的时候,冯於彬带着她去山上遛狗,他养的毛豆恰巧被五步蛇咬了一口。眼看着毛豆已经走了四步,冯於彬便狠狠地把它摁住,他眼疾手快地又抓了七八条五步蛇,咬上了毛豆的屁股。
迎着孟瑾惜目瞪口呆的脸,冯於彬狡黠地一笑:“你愣着干吗?再去抓几条来,凑到一百步,它就能走回家啦。”
孟瑾惜感慨着冯於彬能在这个复杂的世界活到这个岁数还真是老天赏脸,他在路上又哼起了小曲,这一次的调子是“带我报仇带我飞”,但愿他不要把自己给报销了才好。
孟瑾惜一路带着他向沐阳镇的江边走去,一路上村民慌慌张张,像是每家每户都遭遇了黄鼠狼。
孟瑾惜揪住了一个,准备发问,村民瑟缩着抖了抖肩膀:“有个钦差来到镇子上说是要抓人,他可凶了。姑娘公子,你们可别出门,赶紧回家,哪儿好就躲哪儿。”
钦差?
傻帽沈平乐?
孟瑾惜的眼皮跳了一跳,果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村民跑出去老远,又颠颠地跑了回来,强调道:“看姑娘挺爱美的,近日里就不要去凌霄宝殿了,那钦差日日守着那里,比安少爷的大黄还勤。”
想必,他是在守着赵云露吧。以他的智商,要发现安雨珏就是瑶歌的确需要一段时间。可是安息呢,他会不会找安息算账?
孟瑾惜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加快盗解药的速度了。她拍了拍冯於彬的肩膀,准备给原祯下一个猛料。
“咱们假成亲吧!”只有成了亲,原祯才会对她放下警惕,她才有可能对他下药,潜入他的药库。
冯於彬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问道:“蛋妹妹,你看上我了?成亲这个事情,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哪有什么真假的?你不是说你嫁人了,你这可是红杏出墙啊。虽然你是一棵好红杏,我也算一堵好墙,可是咱们忽然来这么一出是不是有点草率?”
他犯了职业病,又开始了逻辑分析:“按照正常的逻辑,咱们至少应该鸿雁传书来上几个月,然后暗生情愫,眉来眼去,干掉原配……”
孟瑾惜忍无可忍,咬着牙说:“是不是还应该卿卿我我,共赴巫山云雨?”
冯於彬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孺子可教啊!这样才符合剧情发展,加强了戏剧冲突,若是再来一场表亲捉奸,咱们俩再生离死别难舍难分一番,这个剧情就完美了。”
美你个头啊!这分明就是武松怒杀潘金莲和西门庆啊!
孟瑾惜忍住揍他的冲动,扛着他就往江边走,冯於彬还沉浸在幻想中:“说云雨就云雨呀,你别那么急嘛,我……我还没准备好啊!”
好巧不巧,他们俩居然在江边遇到了安息。
安息一个人坐在江边垂钓,看到孟瑾惜和冯於彬的时候,他的手颤了一颤。赵云露不知用什么古怪的法子,把他救了回来。赵云露催眠渐深,已经能够听到一些他的心里话,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终于找了机会跑出来,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了这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
“云雨”这两个字听得安息脑袋充血,让他一下子把想说的话全忘了。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最后还是安息打破了平静:“你过来。”
冯於彬呆呆地往前走了一步才反应过来,说:“要打架啊!这回你没带人,我们二打一,可真是一点也不怕你!”
孟瑾惜抚了抚额头,拽了拽冯於彬的袖子:“你先上船。”
冯於彬点了点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蛋妹妹,上来的时候别忘了买点喜烛,成亲不点不吉利。”
安息的脸已经冷成了一块冰,孟瑾惜的小心肝又颤了颤,她生怕冯於彬再说什么刺激的话,瞪了他一眼:“快走。”
冯於彬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走远了。
安息收起了渔线,眼里满是冷意:“你要和他成亲?”
孟瑾惜闷声闷气地点了点头。
安息扭头就走,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孟瑾惜抓住了他的袖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为了救你。上回在花厅我说的话也不是真的,只是为了骗骗赵云露,让她救你。”
安息站住了,没有甩开她的手,眼睛里却已经杀意十足:“当真?”
她点头如捣蒜一般:“比赤足金还真!”
她的孩子气一上来,表情可爱又顽皮,安息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半分,他拉过她的手,“那就和我一起回去。”
孟瑾惜摇摇头缩了手:“原祯说了,那蛊毒只有他配的解药能解,别的药都没用。赵云露就算有药引,也未必能让你痊愈,你再等一等……”
安息犯起倔来像个小孩子,他是谁呀?从来就没有他过不去的坎,居然现在落魄到需要女人来救他了?孟瑾惜就不信他有本事把赵云露治得服服帖帖的吗?这太伤他大男子汉的自尊了!
安息咬牙道:“不等!就不等!要么你和我一起走,要么你再也别回来了。”
她有些着急,也开始生气:“你成心的……”
安息抬起眼,捏了捏她的下巴,眼里渐渐显现出血丝,她还是不信任他。
他的语气那么冷:“你对我这么没有信心?我再不济也不需要女人为我牺牲自己,废话我不想多说,你给我个准话,和不和我回去?”
他的质问带着十足的怒意,安息还从来没有这样凶过她。
见她低下头沉默不语,安息的声音有些僵硬地道:“别再来找我。”
他这样说完,扭过头就走,气势决绝的样子就好像是去赴死。
孟瑾惜垂眉,停顿了两秒钟,冲上去抱住了他,她扳过他一片冷意的脸,踮起脚闭着眼睛强吻他。安息刹那间目瞪口呆,他用力推开她,她却婉转吸吮,用尽了最大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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