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这样想,可安息一见到孟瑾惜卡在山崖缝里的小样子就忍不住想骂人。她摔跤也摔得滑稽,整个人像个螃蟹似的用四肢撑着岩壁,小脸缩在石头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他的脸色。
安息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解开自己的腰带,扔给她:“抓住了,别松手。”
孟瑾惜本来就饿,现在又浑身发软,她的声音带了哭腔:“抓不住……”
安息这回倒是难得的温柔,心想着等她上来再收拾她,嘴里温言温语地劝慰,说得自己都快吐了:“你这样聪明,一定办得到,别害怕,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眼睛里不经意地流露出的潜台词却是:“蠢得天理不容才能掉到这种小窄缝!告诉你多少遍走路要看脚下你不听!你等着你上来我怎么收拾你!我再忍一会儿,再说几句好话,等你上来再办了你!”
孟瑾惜在安息的鼓励下慢慢地伸出了手,安息蹲下去把腰带送得更近一些,她好不容易抓住了腰带,安息猛地一拉,孟瑾惜就从小窄缝里扑了上来,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浑身都是污泥。
安息还没发火呢,孟瑾惜倒先生气了。她不看安息,一个人怒气冲冲地离开,手里还攥着安息的腰带。
阿桂看着少爷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摁着裤子,嘴里大声喊孟瑾惜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少爷那般讲究面子、注重仪表的人,什么时候能狼狈成这个模样?阿桂捂着嘴巴偷偷地乐。
可他还没乐够,安息就对他说:“阿桂,把腰带借给我。”
阿桂的舌头打了结:“少爷,我也就一条。”
安息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了杀气,阿桂终于含泪解下了腰带,这回倒好,安息系上腰带从容地去追孟瑾惜了,就剩下阿桂双手提着裤子跟在后边跑。
这个时刻阿桂发现自己无比想念狗舍里的大黄,他忍不住感慨人世无真情,果然狗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安息系上腰带以后跑得挺快,没几步就抓住了孟瑾惜,他很生气地说:“我还没说你什么,你生哪门子气?”
孟瑾惜回头冷冷地瞪他:“就是因为你要把我送走,我才遭此横祸,要是我因此丧命,你就是罪魁祸首!”
这女人还讲不讲理了?想着孟瑾惜刚刚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安息不和她计较,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去哄她:“走,我让你报仇。”
他拉着她的手,居然带她来到了桂香斋,正宗果木烤鸭的香气隐隐袭来,孟瑾惜舔了舔嘴巴。安息似笑非笑地安排小二上菜,一边平静地对她道:“你就把这片好的鸭子当成是我。有冤报怨,有仇报仇,好不好?”
孟瑾惜瞥了他一眼:“哪里像你?”
安息又笑了笑:“皮薄肉厚,准是欠揍,这不是你说的?”他伸出了手臂,露给她看,“你看这皮也薄,肉却结实,和它像不像?”
安息像逗孩子一样逗她,孟瑾惜本来笑点就不高,哼哼笑了两声:“你是鸭子呀。”
安息没听懂她的隐喻,又指了指荷叶饼:“这个和我更像了,我脸皮薄,一戳就破了,你看它也一样。你再看看那葱,闻起来虽然呛人,但是却很实用,烧菜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这和我的品质也像,你说对不对?”
对,怎么不对?
孟瑾惜不吭声了,她早就饿了,只等他把话说完,立马饿虎扑食一般地扑向烤鸭。
安息含笑给她布菜,自己没吃多少,只饮了几口梅子酒。
不得不说,用这一招哄女孩子实在是太好用了,看着孟瑾惜吃得油光满面,安息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只是他刚刚过了这个坎,想起另外一件事,又开始头疼,若他被崇景帝带回宫做皇储,按孟瑾惜的性格,会同意吗?
这回他不能把她再送走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也许她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正为这事头疼,沈平乐就满头大汗地冲进了桂香斋,气喘吁吁地说:“小主子,可算逮到你了。皇上醒了,正到处找你呢。”
安息气定神闲地哦了一声,拉过孟瑾惜的手,语气比往日温柔许多地说:“饱了没有?”
孟瑾惜本想摇头,但看安息忧心忡忡的样子,还是顺着他点了点头:“能打包吗……晚上吃,不要浪费。”
果真是一点也没浪费,孟瑾惜在回去的马车里,便将剩下的半只烤鸭吃得一干二净。
沈平乐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一路都在嘲讽她的仪态。孟瑾惜没还口,路过冯宝阁时,马车颠簸,孟瑾惜佯作没坐稳一下子摔在了沈平乐身上,顺便把手上的油抹了沈平乐一身,沈平乐素来相信人靠衣装,他把大笔的钱都花在了衣服上。
沈平乐气得哆嗦道:“你这毒妇……你这毒妇……”
孟瑾惜笑了笑说:“去买套新的吧,不用谢我。”
回府以后,崇景帝已经是整装待发的状态,他请安息与他同车,安息看了一眼孟瑾惜,拉着她一起上车。
孟瑾惜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安息简要地说了来龙去脉给她听,她怔住了:“婆婆呢?”
安息沉默了一阵,道:“这些年她过得很苦,现在她解脱了。”
沐阳镇里的人对死这个字一般都很隐晦,难得安息说得这么隐晦,孟瑾惜还是听明白了。原本她不想进宫,可此时此刻她为了顾忌安息的心情只能同意,她眨了眨眼说:“你等等,我要去拿一个东西。”
等孟瑾惜将她的物件搬上后面的马车,崇景帝已经和安息在车里等她很久,景帝见到孟瑾惜的容貌,吓得一个趔趄,说:“这……这张脸……”
这张脸简直和瑶歌修容以前有八分相似!只是气质完全不同,瑶歌的气质是成熟女人的冷艳,而孟瑾惜的眼睛里却全然是孩子气的古灵精怪。
安息谨慎地笑了一笑,拉孟瑾惜坐下:“是不是和我娘亲年轻时很像?当初成亲时,娘亲也吓了一跳。”
赵冉的心凉了半截,心里想:“原来是儿媳妇。”
回宫以后,崇景帝将安息安排在曜金殿,滴血认亲之后,正式册封安息为曜王,赐名赵胤承。
初到皇宫的夜里,安息整整一晚都无法入睡,他想到娘亲,悲伤落寞的情感刹那间将他席卷。黑夜里他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地钻进他的手心,然后他听到孟瑾惜软软的声音轻轻地传了过来:“安息,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安息愣了下,问道:“什么?”
孟瑾惜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咬住他的耳朵,“我们的床好大呀!”
安息抚了抚脑袋,顿时无语了。黑暗中孟瑾惜像个小皮球一样滚来滚去,她从这一侧滚到了那一侧,又叫嚣着滚了回来:“你看……我滚过去了,嘿,我又滚回来了。”
安息忍无可忍,想要揍她了。他伸出手去抓她的时候,怀里忽然多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摸了摸它,眼眶忽然有点湿润。
孟瑾惜不滚了,小心翼翼地靠着他躺下:“我觉得你会需要它,所以就自作主张地把它带来了。”
她居然把女诸葛带来了,他儿时的好朋友。孟瑾惜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却远比他想象的细心。
安息的心有一股暖流涌过,他很有力气地将孟瑾惜揽在怀里,拖长了调子,幽幽地开口:“从前我一直想要长大,脱离她的掌控,可是等我长大,她却已经老了。她渐渐地开始依赖我,并且对小时候欺骗我的事情死不承认。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时候,可是她却忽然之间走得干干净净。景帝去凌霄宝殿的时候,原祯把我关在水榭里,那地方原本困不住我,可是她却给了我一颗药丸。她骗我要在井水里下毒,要我提前吃下解药,我信了她,吃过以后却整整昏睡了三天,等我再醒来,一切都晚了……我答应她把凌霄宝殿做成沐阳镇里最大的胭脂铺,还答应带她去金国最北的地方看最纯净的雪。这些许诺,都成了谎言,她害我成了一个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的骗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这辈子我大概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安息的话从来都很少,他不常和人说心里话,孟瑾惜的眼泪滚落出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只有更紧地抱着他。他在伤心,可她除了哭却什么也做不了。
安息没有掉一滴眼泪,他伸手擦干了她脸上的泪,声音沉郁道:“从今以后,我会让自己变得强大,再也没有人能伤害我的家人了,我保证。”
或许这正是他答应同崇景帝回上京的原因,从前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宅男成熟了,他要变得更强,绝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夜色已深,安息轻轻地拍了拍孟瑾惜的额头:“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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