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胭脂铺-两军交战必有一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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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息的承诺和孟瑾惜的承诺完全是两个概念,他说得不多,但总会兑现,而孟瑾惜往往说得好听,做起来就效果减半。比如在沐阳镇的时候,她打翻了安息的墨,染脏了他的山水画,安息问她怎么办,她急中生智宣布今晚由她煮饭,安息挑了挑眉毛,没再说话。

    结果到了晚餐时间,他就只吃到了孟瑾惜号称开胃水果的果盘,果盘可真是丰盛,她用了三个西瓜把他喂得水饱,直到他再也吃不下了,孟瑾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哪会煮饭呢?

    安息的承诺与她的承诺有着天壤之别,昨夜安息刚下过决心,早晨孟瑾惜起床时就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

    她向窗外抻了抻脖子,居然看到安息在……扎马步。以前安息特别瞧不起武夫,曾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没脑子的人才去做武夫,世人崇拜英雄、刺客,可他们不过是政治斗争里的牺牲品,说到底就是那些玩弄权术的人手里的几枚棋子罢了。权术家的理想,不过是包装后的私欲,人一辈子那么短,那样的牺牲,真的值吗?”

    当时她就觉得安息三观好正,一点也不像冯於彬看的那些书,总站在道德高地上叫人牺牲。

    可是现在他又练武,这岂不是打脸了?她笑嘻嘻地去逗他,安息一本正经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又不去做刺客。”他小声嘟囔,“我主要还是靠脑子的。多个辅助技能有什么不好?”

    安息开始练武以后,孟瑾惜作为陪练又多了一个玩乐项目,他练轻功,她充当了沙袋的职能,孟瑾惜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后背,指导他飞檐走壁:“相公!带我上墙,带我飞!”

    安息抽了抽嘴角,他摆好了架势,就要上墙了,眼前忽然冲出一个人影,站在他眼前。

    他定睛看了看,居然是大皇子赵胤呆。

    这位哥哥安息有所耳闻,传言他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赵胤呆长了一双三角眼,看上去就很有心计。他冲安息笑了笑,伸出手来,他说话无比官方,听上去像书中的词句:“听闻承弟从小镇来上京,大概难以习惯,本太子思虑再三,觉得该带你们去上京转转,不知承弟可还有空?”

    赵胤呆面子上木木的,说话都瞪着一双死鱼眼,但他说话时脑袋却在飞速运转,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让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弟弟再忽然消失掉。

    原本他步步为营,稳坐太子之位,以为毫无后顾之忧,谁知在安息进宫后,宫里人都在传皇上要废了他这个太子另立他人。他想想,这也不无道理,看景帝赐给安息的名字就知道了,赵胤承,承弟……承弟,这不是要称帝吗?这事把他气得都胃胀气。

    安息拿眼睛扫了赵胤呆一眼,彬彬有礼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胤呆和安息分坐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马车里孟瑾惜显得很是兴奋,悄悄地拉着安息的衣袖说:“原来男人之间也有宫斗啊!你说他会用什么招呢?女人是堕胎,你说他会不会让你断子绝孙?想想还真是兴奋!”

    安息抚了抚脑袋,动手掐了她的细腰,在她耳边恨声道:“你呀,总有一天能把我给活活气死。”

    马车骤然停了,赵胤呆带他们去了一家胡人的店铺,店铺里弥漫着烤羊腿的香气,孟瑾惜闭上眼睛闻了一闻,心里暗暗思忖:“赵胤呆该不是想毒死他们吧!喷香的羊腿不让人吃,要是这样他可真是太恶毒了!”

    赵胤呆瞪着一双死鱼眼冲他们笑笑:“这烤羊腿是朔国传过来的手艺,十分地道。虽说朔国人穿着糟糕,还喜欢把脸蒙起来,只露两个眼睛在外面,可是这羊腿烤得还真是不赖。”

    他先递了一条给孟瑾惜,安息却抢着接过来:“她不吃羊肉。”

    赵胤呆看着孟瑾惜笑了笑:“承弟这样细心,这位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只可惜……”

    可惜什么?孟瑾惜最烦有人把话说一半,她的脚开始不由自主地蹭鞋子下的泥。

    赵胤呆笑了笑接着说:“承弟想必不知道,父皇正为你选妃呢。”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愣,赵胤呆看了一眼孟瑾惜,似是好心地安慰她:“我看得出姑娘与承弟情深意笃,可宫中委实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地方,姑娘的身份当不了正妃,不如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这里没有身份背景,斗到底还不是死路一条?”

    孟瑾惜很生气地回答道:“正妃侧妃,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怎么选妃?我也去选!”

    赵胤呆摆了摆手,勾起嘴角一笑:“非也,这次选妃和以往不同,这一次早有了内定的人选,内定的姑娘是朔国国王最宠的小公主,她常常蒙着异国的头巾在后花园走动,想必你也见过。”

    呵,孟瑾惜还以为那姑娘是卖茶叶的,原来竟是情敌。

    安息久不作声,现在却在赵胤呆心上插了一刀:“皇兄才是太子,两国和亲,便是联姻也不该连到臣弟身上吧。”

    赵胤呆已经在心里把安息骂了八百遍,他故意拿话来气他。废话,还不是他在皮相上输给了安息,那个愚蠢的郡主点名要嫁曜王!要是能娶,他早就娶了。

    可赵胤呆面上还不得不微微地一笑:“实不相瞒,本太子对那位郡主早已情有独钟,还想请承弟帮皇兄一个忙,退掉这门亲事。”

    这当然好了,孟瑾惜恨不得替安息应了。

    可是安息略微思考了一阵,居然对赵胤呆说:“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这还考虑什么?孟瑾惜气得脸都绿了,可安息却在桌子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她出不了气,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吃羊腿上。

    于是号称不吃羊肉的孟瑾惜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气吃掉了三只羊腿,外加十来个小羊排。

    这件事刚过,崇景帝又召见他们,景帝身边坐着远道而来的朔国使者,使者身边,居然还坐着那个蒙着面的女孩。

    那个女孩虽蒙着面,却不妨碍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安息。

    崇景帝在和亲这件事上拿出了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句句透着威胁,比如:“瑾惜,昨日晚宴时,朕夹了几筷子牛肉?”

    孟瑾惜指东打西,战战兢兢地蒙混过关,安息倒是悠然自得,毫不客气地将和亲事宜应承了下来。

    崇景帝看他答应得痛快,当下就封了孟瑾惜为曜王侧妃。

    孟瑾惜更加不乐意了,她从来走得端,行得正,怎么就侧了?

    崇景帝对着安息笑了笑:“承儿,你的意思呢?”

    安息似是认真地想了一想:“儿臣没有异议。”

    崇景帝笑眯眯地没再说话,只是孟瑾惜的脸已经气紫了。

    景帝在宴后请大家游园,安息貌似不小心地踩掉了洛衣公主的鞋子,他温文尔雅地拾起鞋递给她:“你的鞋子。”

    那位公主估计是美坏了,一点也不矜持,她把鞋子又推给他,娇笑道:“不,是你的鞋子。”

    安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孟瑾惜找了块石头扶着干呕,她在冯於彬的故事里看过女人出墙的预兆。首先,眼角上飘满目奸情,其次,屁股变轻乐于走动,最后,对原配态度更加小心翼翼。

    孟瑾惜瞥了一眼安息的屁股,觉得他至少已经符合两项了,她感到了深层次的危机感。

    比起这些细节,让她更加不能忍受的是,回紫金殿后,安息就拿着那只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这直接把她吵架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从安息扎马步起,她明确地感到安息渐渐地变了,他没以前那么宠她,每每遇到事情总要先分析利弊。

    景帝很欣赏他的作为,已经稍稍透了口风想要废掉太子赵胤呆,安息想要的东西一步步成真,孟瑾惜想要的东西却越来越远。

    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殿让她感觉到陌生,在这里每个人都叫她孟姑娘,她明明嫁了安息,却好像又回到未出嫁的时候。

    安息被景帝改了名字,直到今日她还是不能够适应别人叫他“赵胤承”或者“曜王”。原本她也喜欢看宫斗的故事,可是真正来了宫中,她却觉得那些故事既可怕又可笑。

    这里的人把害人当作一种游戏,他们以为踩着别人就能拔高自己,可是孟瑾惜却觉得踩着别人又怎么能提高自己呢,他们同在一个泥沼里,这种陷害不过是把彼此踩得浑身烂泥,说到底,谁又能够逃出去呢?

    她觉得人生这么美好,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讨厌的人身上呢?既然恨对方,又为什么要虚伪地说一些假话……干吗不直接揍她一顿呢?

    安息和她有太多不同,他原本就会洞察人心,他把这里的斗争当成打怪升级的游戏。宫廷的环境把他的潜能都激发了出来,渐渐如鱼得水。而孟瑾惜每天听着妃嫔们姐姐来妹妹去地耍心机,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条脱水的鱼,安息救不了她,她也救不了自己。

    偶尔孟瑾惜会想,如果有一天她的安息变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变了,她还会留在这里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要是那一天来了,她一定要找一根粗一点的棒子,先打死安息,再打死自己。

    在孟瑾惜快要睡着的时候,安息终于拿着小尺子和鞋出来了,他吩咐阿桂:“去请太子,就说上午的事,我来给他答复。”

    孟瑾惜睁眼看了他一眼,满口的责怪涌到喉咙忽然变成了哽咽,她说不出话来,她不知该怎么问他,为什么要娶别人,现在的我又算是你的什么人呢?

    千言万语涌到咽喉,最后就变成了一句:“今天很累了,你也早点睡。”

    她说完扭头就走,看这样子安息是想要娶别人了,她要去找一根粗一点的棍子。

    孟瑾惜走后,赵胤呆很快就到了,他一落座就急着问安息:“我听人说今日父皇把喜宴订下了,就是明日。既然如此,你还答复我什么?”

    安息笑了笑,不急不缓地道:“我娶与不娶,还要看皇兄拿出多少诚意。”

    诚意,是金锭子?赵胤呆过了过脑子,但他很快否定了,安息不缺钱,前一阵子景帝还赏了他一块煤矿。那么,他要的诚意,想必是权力。

    赵胤呆暗地里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曜王实在是可怕,当初全羊宴上,他明明可以给他一个准话,可他偏偏不给,直到拖得崇景帝订下喜宴的时候,才把他找来,给他一线生机。

    安息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看着办吧,你不给我好处,我就娶给你看。”

    两国联姻,更何况对方还是朔国最受宠的小公主,这种机会赵胤呆怎能随便让给安息呢?

    赵胤呆咬了咬牙,对安息道:“本太子手下的势力,你可以随意挑选一样。”

    安息还是不急不缓的样子,笑了笑:“皇兄多年经营,想必羽翼丰厚,只是不知道,有哪些可供选择?”

    赵胤呆报菜名一样把自己的权力报了一遍,安息的嘴角抽了抽,脸色越来越白。

    他已经想要吼人了!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还是宫斗吗?严肃一点好不好?

    “每月景帝御用修脚师修脚五次,御用搓背师搓背一次,皇家莲花山洗浴套票每月十张,崇景帝专用御厨王麻子炒菜十回,唯一像样一点的是琉璃宫的管理权,可是琉璃宫内住着的却是一群玻璃心的老太监。”

    他不明白赵胤呆整天处心积虑地都在算计什么?算计来算计去,手里居然只有这么一点东西?

    赵胤呆的表情很严肃:“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些,修脚师可以知道父皇最近的身体情况,炒菜的御厨可以知道父皇的口味和喜好,而太监们可以探听父皇喜欢的妃嫔。”

    安息又抚了抚脑袋:“所以呢?”

    赵胤呆的眼睛瞪得很圆,认真地道:“所以就可以拍马屁了!拍完父皇拍妃嫔,你可不要小瞧了枕边风的威力……父皇那么看重权力的人,才不会让儿孙轻易得到权力。朝野之中,他就只相信金将军。”

    接下来赵胤呆说了什么,安息已经不太在意,他只觉得心好累,枉费他做了那么充足的准备,居然是面对这样一个对手?!安息摆了摆手,悠然道:“皇兄只需将琉璃宫的管理权让给我,我保证不娶洛衣公主。”

    赵胤呆的表情好像痛失心头挚爱一样悲痛,他悲伤地叹了口气,转而又给自己鼓气道:“让给你就让给你,你拍嫔妃马屁也只是曲线救国,你赢不了我。”

    安息:“……”

    夜里安息很晚才回寝殿,他回去时,孟瑾惜已经把自己裹成了一根长棍状,连头都藏在被子里,安息隔着被子抱了抱她,他喊她:“孟瑾惜?”

    孟瑾惜闭着眼睛装睡,安息又喊:“瑾惜?”

    她忍无可忍,咬着牙问他:“干什么?”

    安息忽然不说话了,他沉默了好久,慢慢地道:“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

    那一晚他都牵着她的手,孟瑾惜拽也拽不开,早上起床的时候,安息出乎意料地没有早起去扎马步,他还在床上躺着,好像在等孟瑾惜醒来。孟瑾惜揉了揉眼睛,安息忽然低下头吻了她的额头,他言语里很是硬气:“待会儿穿得漂亮一点,今天我就要让你做王妃。”

    他说完,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默默地去扎马步了。

    这一系列动作太快,孟瑾惜反应不过来,她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即便感受到疼,却依旧无法相信:“今天不是和亲的喜宴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金国与朔国的联姻被安排在景帝的议政殿上,只此一点就足以看出景帝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司仪已经安排就绪,就连洛衣公主也被奴婢给搀扶着走进了大殿,庆典却迟迟没有开始。

    景帝十分不耐烦地问了问沈平乐:“朔国使臣呢?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他们怎么还没来?”

    沈平乐今天不知怎么好像一只蔫了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他甚至忘了借机拍拍马屁,回道:“朔国人水土不服,听说朔国那位战神在半路上中暑了……”

    景帝怒了:“不等了,拜过堂以后再说。”

    他话音一落,喜乐便十分整齐地演奏起来,安息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喊了一声:“且慢。”他很少穿红色的衣裳,但不得不说,他穿红袍的样子俊雅里带了一丝艳丽,好像满堂的光彩都被他抢了去,让人移不开眼。

    他刚刚说了两个字,声音并不响亮,喜乐却已经稀稀拉拉地停息了。

    崇景帝略微有些不悦,他摆弄了一下衣袖,语气带了丝不耐:“承儿,有何话说?”

    安息挑了挑眉头故意卖了个关子:“陛下素来嗅觉灵敏,如今这大殿上杀气重重,陛下竟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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