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胭脂铺-还有许多个“明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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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瑾惜给安息留了一封长信,信里大致是一些嘱咐他多喝水少饮酒的废话,她也好奇自己居然能写这么长,她只是觉得,自己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总该留一些话给安息。

    深夜里她盗走了安息的腰牌走出紫金殿,她穿着安息那件黑色的狐氅,走在夜里却仍然觉得冷。

    她趁着夜色出了宫门,刚走到太和长街的拐角,就吹响了越愈留给她的哨子。

    整个过程里,孟瑾惜的小心肝一直在颤抖,她生怕从某个未知的角落飞出一支利箭一下将她刺穿。

    好在利箭没有来,越愈却来了。

    越愈穿着一身粗布的衣裳,嘴角叼着一根稻草。他冲她招了招手,说:“宫里可有新的动向?”

    孟瑾惜却咬了咬嘴唇说:“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越愈怔了怔:“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孟瑾惜从袖子中抽出一卷地图,递给越愈:“这是皇宫的地形图和部署,带着红心的地方就是关押赵寅的地方,赵冉好像很自信……他的守卫都在暗处。”

    她面带恳求地看着越愈:“你帮我去宫里劫一个人出来好不好?你见过他的,他住在紫金殿里。你劫了他就往北走,离开金国,赵寅我可以帮你救。”

    越愈搓了搓手,心想这个活儿简直太轻松了。他点了点头应了她,孟瑾惜在夜色里又去了一趟冷宫。

    赵寅还在那张草席上长眠,她蹲在一边推了推他,赵寅看到她,眼里满是惊喜,他笑笑道:“朕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朕了。”

    孟瑾惜低下头问他:“我已经联系上了越愈,也可以冒险去偷赵冉的钥匙,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赵寅皱起眉头看看她:“你说。”

    孟瑾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面色里忽然有些伤感地说:“当年的那段真相,永远也不要让它大白于天下好不好?几日之后,你依旧是崇景帝,金国也没有谋权篡位。”

    赵寅答应得很艰难,他咬着牙道:“小姑娘,你这是在要挟朕?你要朕放过那些作恶的人?”

    孟瑾惜也并不客气,她看了看他,也是一笑:“你可以不答应我,大可以继续等个十年二十年,看看有没有人来答你的‘一加一等于几’。”

    赵寅抚了抚脑袋,沉痛地道:“朕答应你。”

    一夜过后,大批乔装打扮的起义兵扮作百姓涌入上京。整个上京的氛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阵势,就连卖白菜的人也在不停地念叨:“上京是不是要出大事了?”

    卖萝卜的顺口接了话:“你也这样觉得?我的萝卜都不够卖了,这些天一直涨价呢,也卖得一干二净。”

    安息这些日子仿佛也察觉出了不好的兆头,他再一次打算将孟瑾惜、阿桂、大黄装车送走。

    就在他叉着腰准备吩咐侍卫的时候,孟瑾惜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安息一怔,低下头看了看孟瑾惜缠在他腰上的腿,皱了皱眉头:“孟瑾惜,你最近怎么这样黏人?只是让你去安全的地方躲一阵子,不会太久。你快松松……裤子要被你拽掉了……”

    他回过头去看她,孟瑾惜的表情像一只黏人的小猫,她蹭了蹭他的脸颊:“我煮了粥,你喝了再撵我好不好?”

    安息无奈地看了看她:“好吧。”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她熬的甜粥,孟瑾惜就用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喃喃自语。今天的她胆子好像格外大,孟瑾惜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地说:“其实我做了好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以前一个人生活太久了,成亲以后有次陪你去绸缎庄试衣服,你进去量尺寸,我坐在那里一迷糊,以为自己是一个人来的,就回去了……那次我并不是突然肚子疼。嗯,还有你每晚要读完好长的医书才肯睡觉,我故意不停地给你倒茶,然后等你去茅房的时候……我就把它翻到最后一页,你一直都没有识破我。”

    安息倒抽了一口冷气,每夜孟瑾惜陪在他身边添茶都会心猿意马,他还好奇为什么有她陪在身边书就看得格外快……原来竟是这样的。

    安息抬眼看了看她:“你说这些是想干吗?”

    她摇了摇头,却意外地红了眼睛:“没什么,只是想到当初那么快乐,现在忽然要分开了,很不舍得。”

    安息抚了抚额头,这一回他是真的开始头疼,他直起身子,整个人开始有些站不稳,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孟瑾惜:“你在粥里加了什么?”

    孟瑾惜闭上眼睛,吻了吻他的脸颊:“睡吧,一觉醒来,一切都太平了。”

    午时过后,起义军开始攻城,孟瑾惜拿了安息的调兵虎符交给越愈,越愈简要地向属下传达了命令,便将安息扶上了马车。

    临行前他看了一眼孟瑾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一定要将圣上稳妥地救出来。”

    孟瑾惜点了点头:“你放心。”

    战争一起,宫闱内的婢女太监们就开始四处逃散,孟瑾惜潜进了赵冉的大殿,翻了他床下的第四块地砖,里面果然有一串钥匙。

    她拿着钥匙去冷宫救赵寅,她摘下来赵寅的面具,面具之下居然是一张和赵冉全然不同的脸,孟瑾惜扯着嘴角道:“你也被修容过了?”

    那个人开口,声音也与往日不同,他冷淡地道:“在下今日才被派在这里,以前何曾见过姑娘?”

    赵冉这个家伙居然把人给调包了。

    黑衣男人冲她走了过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弄昏了。

    孟瑾惜再次醒来时,已经被捆住了手脚,扔进了大牢。她浑身都疼,可是脑子里却一直在想安息,他走到哪里了?有没有逃过这场是非?

    那一场起义声势浩大,却败落得极快,义军阵营里多半是草莽,草莽们冲进宫里就只想着抢夺财宝和美女,被抓的草莽里十有八九都在兜里藏了珍贵古玩。拿着这样的心态去打仗,真是想不输都难。

    最让孟瑾惜无法忍受的是她居然在牢里又遇到了越愈,她很是气急败坏地说:“你不是出了上京,怎么也被抓回来了?”

    越愈看着她也是气急败坏地说:“你让我送的那个人简直是个疯子,他中了迷药竟割伤自己的手臂保持清醒,我还在驾马吃饼呢,忽然脑袋上就被砸了一个大包。”

    孟瑾惜坐在地上生着闷气,耳边忽然传来衙役的声音:“曜王到。”孟瑾惜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她刚刚抬起头,一脸苍白的安息就已经站在了门外,他手臂上抱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的血鲜艳无比。

    安息眼里的情绪隐忍不发,只是隔空指了指她,对她道:“你出来。”

    从前安息要和她打架的时候也是这样说,可是这一次他却没和她打架,他将她打横抱起,抱着她极快地向前走,不顾耳边狱卒的惊呼:“王爷……不能带走……这是重犯。”

    她靠在他怀里,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只是环着他的脖子,从下面偷偷地看着他的眼睛。

    安息一言不发,她忍不住对他说话:“我没有要去送死的意思……你答应陪我离开上京,我等了半月,又半月……我等不及了……我也并不是真的想反,我想带走的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安息的目光滚烫又灼热,他凝视着她:“不要说话……瑾惜,你感觉不到疼吗?”

    他这样一说,孟瑾惜忽然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她低下去看自己的肋下,那里竟然插着一把小小的匕首。

    原来,她并不是被那个黑衣男人敲昏的,她是疼昏过去的。

    孟瑾惜想到从前冯於彬和她讲过的一个趣闻。传言有一个苦学十年上京赶考的书生在路上遇见了劫匪,他逃脱出来并状态良好地考完了试。交完卷子后,同窗和书生商量去哪里吃面。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书生整个人忽然倒地,这时同窗才发现他在匪窝里中了致命一刀,早该毙命。

    孟瑾惜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刀伤,忽然毫无预兆地软在了安息怀里,她冲他勾起嘴角笑笑:“我是不是要死了?”

    安息替她包扎的手居然有一丝颤抖,他红了眼睛瞪着她,声音里满是温情:“祸害遗千年,孟瑾惜,你这辈子一定会活得很长。”

    孟瑾惜敷了伤药,渐渐困倦。

    安息长叹了一口气,落笔有力地签下一纸和离书,放在孟瑾惜的衣带里,他摸了摸她的眉眼,声音带着无尽的落寞:“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把你送走了,孟瑾惜。”

    半个月后,孟瑾惜的身体渐渐复原,此时她已离开金国很远,那个国家她再也回不去了,金国所有城池的公告板上几乎都贴满了她的通缉令。

    她最终还是没能把安息带走,民间已经隐隐传出当年谋权篡位的流言蜚语,安息以他雷霆的手段斩杀了叛军,而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聘娶了丞相千金。

    他一步一步地将权力拿在手里,他活得越来越不像安息,反倒像他另一个名字,赵胤承。

    二月初晴,孟瑾惜窝在朔国边境的一个海边小城里盘下了一间店铺,开始贩卖胭脂。她不能任由自己哭天喊地这样生活下去,那样既累又矫情,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她就只有深夜的时候会自己饮两口烈酒,愤愤然地骂骂安息。

    他在那本和离书上写满了让她火大的话,什么叫“任性妄为”?什么叫“不懂礼数”?

    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安息早有抛弃她的念头?只是她的举动给了他一个正当的理由,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再娶?

    她一想到这个严肃的问题,就想到最初他们初遇的时候,那时候他多内敛呢,她轻轻地靠近他一下,他便会红了脸颊。

    人,果然都是会变的。

    孟瑾惜愤愤然地磨了磨牙,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在拍她。

    她扭过头去,居然看到了一脸笑容的冯於彬,冯於彬看上去比以前高了一点,可他脸上的笑容却还是贱贱的:“二瑾……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他指了指她旁边的位子:“你一个人?”

    孟瑾惜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在这里?孙瑶芷呢?”

    冯於彬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甭提了,沐阳镇空了以后我就在边境上做胭脂生意,所幸老天赏脸,这半年来小有所成。”他皱了皱眉,“孙……那个胖婆娘越来越经不得说,早上我说她‘吃、吃、吃,吃成了猪还吃’她就生气走了,从前我每天都要说她三回,现在只说一回她就受不了了,女人呀,真是得寸进尺。”

    他打开了话匣子,一时间停不下来,又开心道:“冯淙淙现在可本事了!她已经能自己看店了,从前她嫌别人的东西脏,碰一下要洗好几遍手,后来胖婆娘就要她去管账,天天数金锭子,结果竟把这毛病给治好了,果然钱是万能的呀!”

    孟瑾惜久未说话,远处忽然跑来一个小喽啰,拉着冯於彬的袖子就走,喽啰看上去很是着急的样子:“孙姑娘她……她……”

    冯於彬拍了拍喽啰的脑袋说:“话都说不明白,明天你就给我滚蛋!”他扭过头,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孟瑾惜的手腕,“你一个人吧?边境人杂治安不好,今夜住我府里。”

    冯於彬力气大得惊人,他拖着她就走,孟瑾惜狠狠地扭他都没让他松手。冯於彬被她闹急了,终于停下了,笑了笑:“二瑾,你和我客气什么呢?咱们俩小时候在一个盆里洗澡……”

    孟瑾惜又扭了一下,冯於彬这才正经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以后咱俩就只是好兄弟,胖婆娘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陪着我渡过难关,我这辈子大概是要报销在她手里了。”

    等两人回到冯府时,府里灯火通明,冯淙淙一路小跑冲了出来,拉着冯於彬的袖子喊道:“哥,见……见鬼了!”

    他们随着冯淙淙一路进门,只见屋子中央正坐着一个穿着粉红色纱衣的美人,美人身姿窈窕,顾盼生辉,她冲冯於彬甜甜一笑:“以后,还敢说我胖吗?”

    冯於彬的嘴巴简直能塞下一整篮鸡蛋,他的手也开始抖:“你谁呀你?”

    女子绕着他转了一圈,表情很是得意:“孙瑶芷呀,早上你刚骂完我,你不记得了?”

    冯於彬从头到脚把她看了一遍,嘴里不由自主地叨念:“我瞎了,我瞎了,我瞎了……”

    他只听说过修容能修脸,但却不知道还能修全身啊!这该不是打回娘胎重造了吧?

    孙瑶芷看见他呆愣的样子,便凑过来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这一次冯於彬果然没有躲……随后孙瑶芷眼里露出几丝轻蔑的表情,她讥讽道:“是谁说自己只重内心不重外表?我呸!日久生情不过是权衡利弊,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她潇洒地说完居然扭着细腰走了,留下冯於彬站在大堂上僵硬得像根木头,他拽了拽孟瑾惜的袖子:“二瑾,你揍我一拳,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孟瑾惜难得笑得开怀,她转了转手腕,一拳就将冯於彬打昏在地,这简直是超额完成任务。

    孙瑶芷发生变化以后,常常容易生病,不是头疼就是脑热。那日入夜以后,孟瑾惜悄然来看她,顺便塞给她一瓶补药,孟瑾惜皱了皱好看的眉毛,摸着她身上结痂的刀口,问她:“花这样大的价钱,弄得自己一身伤,值得吗?”

    孟瑾惜曾和原祯学过修容术的皮毛,她知道修容术的支系里有一门能让人迅速变瘦的技巧,只是那技巧费用极高,对身体伤害也极大,做过的人往往不会长命。

    孙瑶芷接过补药,笑了笑说:“从前我不相信这世间上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男人,我想财富是多么美好的东西,一个人舍弃不变的财富,去换一个易变的人心岂不是很愚蠢吗?那时候我小不懂事,等我成熟了,便开始渐信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存在,爱情带给人的感觉是幸福,这种东西无可取代,财富或许能让人满足、享受、自信,但那些感觉永远不是幸福。”

    她微微地笑着,眼睛看着窗外冯於彬饮酒赏月的背影,轻声道:“现在,我很幸福。”

    孟瑾惜忽然有一些感动,孙瑶芷历尽波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又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

    临走时,孙瑶芷叫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你知道替我修容的那个人是谁吗?”

    她继续道:“是原瑞!”

    原瑞这只毒舌的小蹄子居然还活着呢!

    海边小镇的胭脂生意几乎被冯於彬垄断,孟瑾惜无心在他手下帮忙,便向他们辞行,去找新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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