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她砸了,她还跟地上的铁锨较劲,企图掰坏它。沈平乐扯了扯她的袖子,试图劝慰她:“别作践自己了,把他抬到上面去吧,过两天该下葬了。”
孟瑾惜好像没听见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那一夜她都待在冰窖里,穿着单薄的绸衣。她蓬头垢面地守在冰床前,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后半夜她冻得僵死过去,忽然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她抬起头,就看到了安息。
或许她哭得太不顾形象了,安息完全没认出她来,他碰了碰她的背。
两个人看到对方的脸居然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鬼呀!”
片刻后,安息最先归于平静,他抬眼看了一下环境,开口问她:“姑娘……我死了吗?”
孟瑾惜低下头咬了一口手臂,心里道:“好疼,他没死,他活过来了!”
只是她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又忍不住哀伤道:“他已经不认得我了吗?他居然叫我姑娘,我长得哪里像鬼?”
孟瑾惜不愤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头,借着月色,她终于看清冰上自己的倒影。她的发髻全散了,头发随着眼泪粘了半边脸……胭脂抹到了脑门上……眼下还有两行黑色的线……孟瑾惜腿软了一软,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忍不住撒腿就往门外跑,任凭安息在后面如何含笑地喊她:“姑娘,你的鞋子跑掉了。”
安息醒后被原瑞安置在孟瑾惜常住的那间屋子里,可是孟瑾惜这些日子却装作去外地做生意,不敢见他。她反复追问沈平乐:“你没有搞错吧,一包耗子药把他治好了?我等了快十年了,最后解药居然是这个?!”
沈平乐也很哀伤地说:“这可不是解药,这只能算是以毒攻毒吧……幸亏这两种毒都是我配的,相生相克,体内的毒暂时压制住了,经脉也被控制住了,好的话百病不生,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不好的话,也许某天就突然死掉了。我还记得,安息当年决定放走赵云露的时候曾对我说‘我成全你们,是想如果有一天我们也遇到了过不去的坎,也能有一个人来成全我们’,这也算是他的造化吧,求仁得仁。若是当初他做了另一个决定,你们现在也是另一个结局了。”
孟瑾惜忽然有点伤感,安息从不会对她说天长地久,他只会对她说“明天”,“明天我们去吃灌汤包”,“明天我们去看紫樱花”……她知道他口中的“明天”就好像当初安息昏迷不醒时她所说的“三天”一样。
“我们已经撑过三天了!宫里的御医们都说他活不过三天,可是我们还是挺过来了,撑过了一个三天,就有下一个三天,十个三天就是一个月,一百个三天就快到一年……”
他们从一个“明天”走向另一个“明天”,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天长地久。
于孟瑾惜而言,这些已经足够。
孟瑾惜没空再听沈平乐神神道道的念叨,她匆匆地去找原瑞,她把原瑞拉到大镜子前,焦急地问她:“原瑞,你看我和以前是不是不一样?我是不是老了呀?”
原瑞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这回连原瑞都忍不住打趣她:“你是不是脑子急傻了?这种话你能问我吗?你这不是找损吗?”
孟瑾惜拍拍大腿,对呀,她怎么忘了?她伸出脖子就喊阿桂,只是没想到今天连阿桂这个家伙都造反了,居然不搭理她了。
孟瑾惜气势汹汹地就往外走,脑袋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她一抬头,就看到安息眯着眼睛冲她笑,他的语气里带了几丝戏谑:“你不是到上京做生意去了?”
孟瑾惜整个人忍不住慌了,她求助地看向原瑞,原瑞哪还有半点影子,她看情势不对,早就撤了出去。
孟瑾惜的小心肝颤了一颤,硬着头皮犟嘴道:“我去了,可我没带账本,我又回来拿,我马上就……”
她话未说完,安息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的声音带了几丝喘息,伏在她耳侧分外撩人地说:“这么多年,编谎话的本事一点长进也没有……你不是说等我醒了再找我算账吗?来,说说你要怎么算?”
孟瑾惜的脸顿时惨白一片,她对他说的话,他居然听得见,她说过好多好多狠话,比如:“扒光示众……先奸后杀……”
孟瑾惜腿一软,挣脱他要跑,安息捂着胸口,就势倒在地上不动了。
孟瑾惜想到沈平乐和她说过的话,忍不住担心地走过去,踢踢他的腿说:“你怎么啦?”
安息装得和真的一样,他皱着眉头说:“可能又要死了吧。”
孟瑾惜一怔,完全慌了:“那……那怎么办?我去找沈平乐。”
安息忍着笑,看了她一眼,冲她招招手:“过来。”
这一招被安息用得出神入化,防不胜防。从前孟瑾惜闹起性子来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治她,现在倒是轻松省事,只要往地上一倒,孟瑾惜必然收起所有脾气,一脸温柔地跑过来抱着他说:“这回是不是真的?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吗?”
可惜,好景不长。
前不久,冯於彬和孙瑶芷给女儿摆满月酒,安息本不想去,只是冯於彬点名请他,他推辞不掉,最后只能无奈地去赴宴。
宴席上,冯於彬不怀好意地介绍一位名医给孟瑾惜认识,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安息一眼,勾着嘴角道:“赵大夫,你临走前给他看看,这人有病,得治啊!”
安息憋了一口气在心里,临走时不情不愿地看着孟瑾惜:“我不用他给我把脉。”
孟瑾惜还没说话,冯於彬却已经插嘴:“你这回再倒也没用,大夫把针法教给二瑾,以后你再倒,她一针下去,嘿,就把你扎醒了……不醒都不行。”
安息道:“你给我等着,有你栽在我手里的时候。”
冯於彬道:“那也得是以后,这回你是栽定了。”
话说这冯於彬自从娶了生意人后,智商有了质的飞跃,这个当年为了凑够一百步,而用十几条五步蛇咬死自己小狗的二货居然也会寻找商机了。孟瑾惜虽然作为一名小小的传奇人物存在着,但冯於彬来请她写自传的时候孟瑾惜仍然表示不可置信。
最后冯於彬的一句话打动了她:“二瑾,沐阳镇已经荒废了,我们也不再年轻了,人这一辈子嬉笑怒骂,到头来值得惦念的又有多少呢?记忆是很宝贵的东西,你要学会留住它。”
孟瑾惜终于点了头,冯於彬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安息挑了挑眉毛示意孟瑾惜去看窗外,冯於彬居然坐在地上打起了算盘,算他能赚多少钱。
孟瑾惜笑了笑不理会他,她挽住了安息的手臂,声音软得惊人:“人家的回忆录,要从哪里写才好?”
安息冷汗滴了一脸,自从他招供自己是装晕的以后,孟瑾惜大发雷霆,她问他为什么,他随口说了一句:“因为你不会撒娇不够温柔。”
这下好了,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孟瑾惜每次这样对他,他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委婉地劝过她:“以前那样挺好的。”可是并不奏效。
现在孟瑾惜总算找到她的绝招。
见他不说话,孟瑾惜又推了他一下,这回语气倒是正常多了,正常到有点凶残地道:“我问你话呢!你装没听见!人家从哪里写好?”
安息忍不住抽了抽眼角,看着她瞪圆了的眼睛和即将皱起的眉头,他抿唇一笑,伸出手指抹平了她的眉头,懒懒地道:“就从沐阳镇写起吧,这个孽缘开始的地方。”
番外篇一生一代一双人
崇景二十一年,我和瑶歌坐在逃离沐阳镇的马车上,她抱着我不停地流泪,脸上的妆容已经哭花了。可我心里暖暖的,这样的她没有攻击性,看上去很温顺贤淑。我轻轻地点了点脸颊,示意她亲我一口,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一巴掌就扇了过来,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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