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的路,我们全力以赴-继续拯救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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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难免是有所缺憾的,

    所幸,在电影里可以去弥补这一份缺憾,

    这是不完美人生里最大的完美。

    这世界既现实也温柔

    我十八岁之前,从来没离开过集安,我所有的童年记忆也都扎根于此。

    小时候我没有认为它有多美。因为这就是我的家,家就是平时你感受不到它的特别,但只要走远了,你就会一次次想起它。

    我在集安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山雄壮,仿佛从来不知道低头;水安静,没有什么能干扰它的流淌,一切都是自自然然的。后来,离开了集安,去了不同的城市,看了更多的风景,才发现山和水可以有另一种样子。

    当我们将拍摄场地选在集安,整个剧组跑到集安来拍摄时,我很开心剧组的人全都很喜欢这里。还有一点让我更加感动,世界在变,但是集安民风中的热络和善良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很多老乡在我们拍戏的时候,并不打扰,而是在微博给我留言评论或者发私信,说看到我拍戏了,鼓励我一定把这部电影拍好。

    一天,我收到一条很特别的私信,这条私信说:“大鹏,我想问问你,你们演唱会这场戏什么时候拍完?因为我家就住在你们拍摄场地附近,这场戏太闹腾太吵了,我妈被整得睡不着觉。但是,我个人特别支持你,跟你说这些也没啥恶意,我就是希望你早点拍完,让我妈好好睡一觉。”当时我觉得这种实实在在的倾诉和交流,里面有一种温度。

    无数这样的时刻,让我觉得世界很暖,必须加倍回馈这样的善意。

    接受过很多采访,都有人问我为什么拍的喜剧都是小人物的故事,而且并没有很尖锐,我想这和我一直以来的成长经历是有关系的。一部电影作品传达的情绪,也是导演内心建构的世界。我有幸接触过很多的导演,我发现他们拍摄的作品中的灵魂,就是他们那个人本身。

    比如说,有的导演对生活中的一些现象很敏感,他具有批判和表达的意识,他的作品就会绵里藏针,藏着一些尖锐的力量。

    当然,每一个导演的风格都是不同的,他们传递给观众的感受也不相同,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人也是如此,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可能替代谁,或者复制谁,因为最核心的东西是无法复制的,是一种人生故事的底层构建,它自成体系。

    这一套体系,与每个人走过的路和经历过的事情有关,也和人们在大脑中加工同一个事件的不同角度和方式有关。

    我并不是没有遭遇过世界的现实和残酷。有一个词叫作人设,这个词对电影人来说,很熟悉。所谓人设,其实就是人物设定,大概意思是,一个人的基本设定,包括出身与背景。

    这几年来,随着自己的脚步不停,我逐渐完成了自己新的人设。但我并不觉得过去的自己有多卑微,虽然我来自一个小城市,但是这个小城市给我的暖,让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艰难的时候,内心是安定的。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是那么亲切、随和,接纳我的,只要我回去,就能感受到人们使用着一种我熟悉的随和有趣的语言在交流,实实在在,平平常常,重要的是,那是一个可以随时为我敞开大门的地方。

    对很多年轻人来说,都是如此。有句话叫作“莫欺少年穷”,年轻人看似一无所有,却并非如此,他的内心含有对这个世界的信心,就是一笔看不见的资源。我自己有这样的信心,我不太容易感受到别人说的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不公平,反而,我总是一次次提醒自己,这只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面貌,你想要的,要加倍努力争取。只有你肯付出,世界会给你它的温柔。

    事实也的确如此,越努力就会离幸运越近。我一向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在我的人生里遇到的不少人都愿意帮助我,让我实现了很多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胆小是个好伙伴

    初入行时,我去试戏。那是我第一次表演,所以还没等我想好怎么演,导演就喊“开始”了,当时演的是,在餐厅里,我要用一种很为难的样子去埋单。

    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去表现这种为难,我是真的为难,正好我坐的地方旁边有一杯水,我琢磨着喝口水拖延下时间,没想到水特别烫,我当时就喷了,导演在一旁叫好,我稀里糊涂就入选了。

    后来我跑了很多次龙套,在那些电影里,谁都发现不了我,无论我演的时候有多么兴奋。

    直到2015年,我导演了《煎饼侠》,那时电影市场空前繁荣,趁势而为的结果就是《煎饼侠》这部电影的票房取得了一个很好的成绩。

    11亿的票房,并不能让我像一般人说的有某种膨胀,反而,我有些心虚,因为在我看来,这部电影的票房成绩远远超过了我的期待值。

    我被瞬间推向了电影市场,有机会和许多优秀的导演合作。2014年到2017年这三年时间里,我参演了《我不是潘金莲》《奇门遁甲》《西游伏妖篇》,还有《摆渡人》等作品。合作伙伴分别是冯小刚、徐克、周星驰和王家卫。在华语电影导演里面,他们都是有分量的前辈。

    能有参演机会确实是好事一桩,最关键的是可以借此机会跟着学习,在把握出演的机会之余,再去看一看,他们到底是如何运作剧组、关键技术在哪儿,又是怎样去拍电影的。

    这三年,我其实都在学习这一件事。随着经验和技术的持续学习,我的胆量也变得越来越小了,往好的方面想,这算作是成熟的一种表现。

    比如,你问一个孩子:“你会唱歌吗?”大部分的孩子一定会说:“是的,我会唱。”可是如果你问一个大人:“你会唱歌吗?”大人就会有所迟疑,因为他知道“会唱”意味着什么。

    从演戏的部分来说,观察力会给我带来帮助。比如,我经常坐火车,会遇到一些当众大声讲话的人。有一次我突然在火车上看到有一个人,他站在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望着窗外,他是手心冲前托着腰的。

    我在《我不是潘金莲》里演王公道这个人物的时候,想起这个人,突然发现这就有了一个具象化的姿态去表现这类人的行为方式。动作的不同,指向实施动作的人的内心。

    除了演技上的学习,我也吸收了关于电影的其他知识,这些学习有时候并不具有目的性,甚至也不是为了改变别人对某些事物的看法,因为人们的评价,并不是一部电影或者一本书就能消除掉的。只是觉得我应该去做点这样的事,我有一些想法,我期待把它实现出来。

    每一个导演,他们的工作方法完全不同,每一个演员也会有属于自己的表演方式。甚至同一个职业里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特点吧。你不能照搬冯小刚的套路去用在你自己的作品里,当然你更成为不了王家卫或者周星驰。所以,你只能在不停地实践中去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式和方法。

    摸着石头过河的心态是工作中的好伙伴,无论是做电影还是其他产品,一两个成功的产品的出现,可以让你总结一些经验,但是对于一个产品经理来说,他千万不能把这部分经验当作规律。因为当某个仅仅是经验的东西被总结成规律,就会对持续的发展带来一种灾难,很可能你就会利用这种“规律”,往下一个产品上生搬硬套,弄巧成拙。

    我常常保留这种如履薄冰的胆小,电影的学习,永远没有毕业之时。一些导演的名字之所以有分量,是因为时间和作品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他的价值,三次以下都不算重复证明。

    我享受自己此刻正小心翼翼,行走在路上。

    努力也是一种天赋

    当我听到别人被评价“有天赋”的时候,羡慕极了,我觉得天赋这个词真是太酷了。可一直以来,我得到的评价都是,大鹏是一个很努力的人。

    努力意味着能吃苦,能耐劳。这个品质当然是好的,但显得有些辛苦。

    拍《缝纫机乐队》的时候,有三个时刻,我对天赋和努力有了新的感受——一个人能够努力,也是需要天赋的。

    有场戏,我想设定的是李鸿其单手打鼓。很多朋友不建议这样做,担心单手打鼓不好看也不好听。

    我的想法是从剧情推进的角度出发的,如果李鸿其饰演的炸药这一角色,在打斗过程中手被打骨折,观众就会被带入疼的感受,他单手打鼓,在表现方式上是有层次的,帮助观众感受上的不断提升。我觉得挺“燃”的。

    但是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伙伴们都提出了他们自己对这个设定的担忧。哈哈哈,我觉得应该试一下,现在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

    拍电影从来不是容易的事,一个作品的实现过程中涉及太多的人,导演需要去接收不同的信息,吸收合理性,不伤害所有人的参与感。

    在设计结尾的时候,我也遇到了挑战。电影《缝纫机乐队》从2015年底开始筹备,一直到开机之前,我和我的团队都一直在推敲。甚至在大结局那一场戏开拍的前一天晚上,我还在想,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一部电影的结尾决定了一部电影的离场感。如何拍好这个结尾,我和创作团队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苏彪是《缝纫机乐队》的编剧,《煎饼侠》也是他写的,我很信任他。我们两个在沟通过程中,若出现分歧,通常是他让步,我觉得任何一段关系,无论情侣、家人、同事还是朋友,在关系中懂得让步的那个人,才是真正强大的。

    苏彪是一个“逻辑控”,他没有办法接受结尾时,在一首歌的时间之内,广场上从一个人都没有,到人山人海。他的建议是,缝纫机乐队上场的时候,所有一切都到位了,这样比较合理。

    我觉得结尾的表演,在没有观众的时刻,大家还能保持投入,就会更加感染人。我脑海中想的是,乐队上台之后,没有观众,他们还是很坚强地唱歌,唱到一半的时候,开始有观众。

    剧组的工作人员不知所措,因为导演和编剧不能达成一致,大家不知道应该准备一些什么,例如何时通知群演、准备什么道具,等等。直到大结局开拍的前一天还都是这样的。

    后来我们找到了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解决方式,我让美术组做了扇大门,设计了新的创意:几千人也许早就来了,只是进不来而已。乐队登台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一堆废墟,没看到人,大家一直在敲门,直到有人把门打开。这样也就解决了我和苏彪不同的顾虑。

    从发现想法的不同,到寻找有效的解决方式,到最后完成,新的创意带我们走到了问题的出口。

    在Beyond乐队的拍摄方案中,我们也做了临时调整。

    Beyond是我的偶像,创建这个剧本的最开始,我就去邀请他们来参演。

    直到他们来的那一天,拍摄的方案都没有敲定。因为当缝纫机乐队在台上演出的时候,我意识到应该让缝纫机乐队在舞台上完成最后的绽放。Beyond可以作为一个强大的精神能量上的支持,为缝纫机乐队加油鼓气。

    从最初把Beyond找来的想法是邀请他们表演,到后来产生了改变,这背离了我作为Beyond的粉丝的初衷,却服务了整部电影。

    拍摄《煎饼侠》的时候,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整个团队都是第一次拍电影,拍得无拘无束,敢于打破一切规则。到了现在,越来越多地了解深层次的东西,有些规则当然会束缚住你的一些想象力。

    作为导演,只有努力地学习和思考,在合理与不合理之间,在逻辑与非逻辑之间,在感性与理性之间,进行综合考量和取舍。每一次再细小的突破,也都是努力与天赋共同作用的结果。

    还有些歌没能唱完

    音乐是我少年时代的一个梦,现在依然藏在心里。有时候听到一段音乐,心里会感慨,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完美的事物,但却有完美的音乐。

    即便音乐不能产生任何物质价值,但它给心灵带来的多维的感受和自由,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我认为在音乐面前,所有人都是毫无抵抗力的。

    我很小的时候,学的第一样乐器是小提琴。那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没有小提琴可以练习,我的水平比其他小朋友要差一些。有一天少年宫要办一个露天舞会,小提琴班的老师告诉我:“大鹏啊,晚上你和你父母不用来参加舞会了,你不太适合学音乐,以后可以试试去报别的班。”

    当时我一直忍着,忍到走出少年宫才开始哭,回家告诉我妈,我不喜欢学小提琴,以后不要学了。

    上初中的时候,我用压岁钱换到了属于自己的乐器,是一把无比美好的吉他。为了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弹吉他,我跟我妈做了个交换,交换条件就是学习成绩必须要足够好。我保持着班级前三名的成绩,能够有时间练吉他、写歌、唱歌。

    高一的时候,我组建了见证乐队,只有我读高一,其他的成员都读高三。我们举行一场演出之后,其他所有成员就去上大学了,乐队就解散了。

    后来,我又组建了及格乐队,只有我是学生。其他成员有两位是社会青年,还有一位是名钢琴老师。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放弃唱歌这件事,不断参加了一些唱歌节目,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有机会成为一名歌手,但是都不成功。我遭遇过欺骗,把家里一笔巨款交给了一家公司,交了钱之后,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就消失了。

    虽然挺坎坷的,我却觉得音乐本身就是一种奖励。

    况且,人,总会有一些梦想是实现不了的。但并不阻碍你去追逐。

    决定拍摄《缝纫机乐队》的时候,我接受了一些采访。

    大家都问了我同样的一个问题,他们说,大鹏,你拍摄这部电影,算不算是在实现你的音乐梦想?

    我的回答是,不是。

    如果这部戏仅仅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音乐梦想,未来我可以操作的题材恐怕会越来越少吧,毕竟我的梦想其实并不很多。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我有一个音乐梦,让我更有能力去拍好一部音乐电影。

    在《缝纫机乐队》这个电影的实现上,我顾虑过一些技术上的问题。

    我相信每个人面对生活面对工作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担心,这很常见。不同的人处在这种情绪中的反应是不同的,有人可能因为担心,就不再去做原本想做的事情了。积极的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似乎接受了一些生活中的不适感,也已经习惯了和这种看起来不太好的情绪共处。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努力去完成。我告诉自己,技术上的难题,一定能有办法来解决。对于我始终如一所爱的音乐来说,我不知道《缝纫机乐队》一直在等我,还是我一直在等《缝纫机乐队》。我感谢它让我,在喜欢做的事情和我擅长做的事情上很好地嫁接了。

    也许人都容易对自己有认知偏差,比如我以前一度认为自己唱歌好,有音乐才华,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是一名歌手。但这只是一种自我打气,大家并不这么认为,因为没有得到证明。后来,我去参演和导演喜剧了,这一回,我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尽管这并不是一开始就想要去追求的东西,但是这也许是我擅长的东西。

    《缝纫机乐队》拍摄中的某一个时刻,我感受到了一种使命感。我觉得,我们的音乐是我暂时没有实现的梦想,我把它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当然,这并不是说我放下了音乐,而是行至如今,我经历了很多事情,知道有些事情就放在那儿吧,只要心里有。人生难免是有所缺憾的,在自己的电影中,尽最大的努力为我爱的音乐做一些事情,已经是不完美人生里最大的完美了。

    对《缝纫机乐队》来说,我是合适的导演,我了解许多乐器的演奏,知道怎么去展现它们,可能别的导演也关注这个题材,但是他此前的了解并没有那么多。带着这种信念,我对《缝纫机乐队》的付出自然是无路可退,唯有全力以赴。

    其实没有小人物

    我塑造了很多不同的角色,有人说我很擅长塑造小人物。“小人物”是一个标签化的词,我并不排斥这个说法。不过太多人问我怎么看待小人物的时候,我开始思考谁是小人物,后来我发现,生活中并不存在小人物,每个人都是时代的沧海一粟,同时,每个人内心的壮阔与沉浮又自成一个世界。

    我在《缝纫机乐队》里演的程宫依然是一个普通人,他既没有出众的外表,也没有卓越的才能,在造型上不需要多么闪耀,我也不必考虑让自己出现在镜头里显得帅一些,只要符合角色的特点,我可以接受一切造型。

    这个人物是我为普通人表达的一个窗口,有很多人在塑造拯救地球的英雄,这是有必要的,但对我来说,表达普通人日常的一种真实的情感状态,是我的追求。

    社会的组成离不开普通人,大部分的人放下生活中的那么多事情,花钱花时间来看电影,他需要让自己暂时脱离现实生活,在情感上找到一个释放的出口。

    要把人们从琐碎的日常带入电影的故事里,就要让人物符合逻辑上的真实。即便观众明明知道,人物和情节是虚构的,但只要以可靠的细节把人物塑造到位,让逻辑不脱离真实生活的节奏,电影里塑造的世界就是观众心中真实的世界。

    在为程宫试妆的时候,造型组为我准备了一顶很漂亮的假发,大家都推荐我留那样的头发,我自己也觉得好看,但是总觉得,程宫这个人应该不是这样的精致。一个小小的考虑不周,也有可能造成观众出戏。

    在我参与导演的作品中,从《屌丝男士》到《煎饼侠》,再到《缝纫机乐队》,我其实都不太在乎自己的形象是不是看上去很好看,哈哈哈,我自己本身也不是那种好看的人,只能说普通。普通是我的一种安全感,让我可以塑造各行各业的人。

    我熟悉普通人的生活,我也愿意接触生活中的一些不被特别注意到的人。

    程宫和胡亮都是我认识的人,程宫是我在搜狐的一个同事,做摄影的,他喜欢弹吉他,是一个小胖子,敦敦实实的,身上有一股平静的力量。之所以平静,也可能是行动不便,哈哈哈哈,我喜欢他的名字。

    胡亮也是我认识的人,现实里的胡亮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大爷,在北京唐自头摄影棚门口开了一个小卖店,人很幽默,是我在拍《奇门遁甲》的时候认识的。

    每次拍完一场戏,我都会走出影棚去他的小卖店买干脆面。他很喜欢和我聊天,喜欢逗我。

    他对我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演员到我这儿来跟我聊天,人都是打着伞从那棚里就钻车里去了,你天天跑我这儿来解闷,我特别开心。”后来越来越熟,胡亮唠的嗑儿也越来越不正经。剧组的工作人员,如果找不到我,就去胡亮的店,几个月下来,他几乎把自己的半辈子的故事都讲给我了。

    那段时间我正好在创作《缝纫机乐队》的剧本,有一天我和他说,你的名字可以借我用用吗?他说干啥,我说我要把你写到电影里,让全国人都知道你。他好像是骂了一句什么脏话吧,表示我简直不可理喻。

    我觉得戏里面的胡亮,到了六十岁,就会是他那样的吧。

    创作的时候,我和苏彪都经常会用到身边人的名字,比费心去起的角色名要适合得多,有很多时刻,比如胡亮给我讲到他的故事的时候,你会觉得一个普通人内心所蕴含的力量,真的很惊人。

    一个普通人在面对巨大机会时,内心是怎么样的一种冲撞,这值得体会;一个普通人在痛苦的时候,是怎么一层层完成自我解脱,这也有力量;一个普通人在面对一泻千里的命运滑坡时,该怎么想办法去抓得住自己……这些内心的戏是如此壮阔,值得书写和表达。况且,每一个普通人都不普通,他都是他自己世界的中心,是自己剧本里的主角。

    没有人的孤单是孤单

    我们看到满天繁星,感觉它们都很近,实际上却彼此远离。

    我们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孤独会是普遍、持久的感受。

    即使与你同行的人是理解和支持你的人,在某一个时刻,你心里的某一个感触,还是不能被全然理解。我们只能无限接近,却并不能真正地感同身受。

    在片场看到成百上千的人在奔忙,每个人都尽职尽责地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工作,我心里会涌出很多感动,我好像没有理由去孤独。

    可真正站到人群当中的时候,我发现,有一种只有自己才懂的感受从心底升起,慢慢升起,很久很久才消散。

    孤独的时候,我会想起黄家驹。

    感谢这个技术发达的时代,它让很多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缝纫机乐队》的片尾曲,是我和我的偶像黄家驹一起唱的。

    我们获得了家驹在1986年的《再见理想》这首歌的声音版权,重新进行了编曲,我把想要对他说的话,放在他的《再见理想》这首歌的中间。第一句就是“坐在你对面的人始终不安,没有人的孤单是孤单”。

    我每次去香港,都会坐在他的对面,和他说说话。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我常常想,如果家驹还活着,我一定会有机会认识他。我可能会和他聊天,可能会邀请他演我的电影。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接近他,了解他,听一听他的心声、他的喜好。

    但是,他不在了,一切都是假设,永远都做不到,我就是在他的对面,永远仰视着,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更多的细节,只能通过别人的描述去还原他性格里的点滴。

    我很想知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黄家驹的人生永远停留在32岁。我已经35岁了,我比自己的偶像,年纪还要大了。

    在集安拍摄电影里千人齐唱《不再犹豫》的那一天,正好是6月10日,那天是家驹的生日,是一个缘分,一个非常美妙的巧合。那天拍摄的时候我看着天,默默念叨了一些话,觉得他应该听得见。

    他知道你在做一件这样的事情,你就没有理由做不好吧。

    拍摄《缝纫机乐队》,除了电影内容的评价之外,我还有一个期待——我希望人们能够通过《缝纫机乐队》去关注音乐,爱上音乐。

    这里的音乐不仅仅指摇滚乐,音乐的形式可以千变万化,但本质上只存在能否打动心灵的差别,理想化地说,我希望《缝纫机乐队》中关于音乐的态度可以被放大,希望更多的孩子可以享受创作音乐、欣赏音乐带来的快乐。

    有一回在国外的街头,看到一架钢琴,上面写着“play me”,你可以随便地去演奏它,钢琴旁松散地排着队,听的人停下来喝彩或起哄,其实都是没有压力的。我希望随着《缝纫机乐队》的上映,孩子们组建乐队不会再被家长担心是在做不好的事情,这就很美妙了。

    为音乐而生,为电影而死

    因为剧情需要,我们需要建一个庞大的吉他雕塑,高22.86米。同样因为剧情需要,它后来会被拆掉,正所谓“为音乐而生,为电影而死”。

    这句话是赵英俊说的,《缝纫机乐队》里的大部分歌曲都是他创作的,他也在这部戏里演了一个角色。

    赵英俊说摇滚乐就是愤怒,我觉得不愤怒也可以摇滚,我俩激烈讨论,讨论到最后发现其实也都差不多,我想所谓的愤怒是因为你身处自由却感受不到自由,而自由的边界是可以自己划定的,我们都是在追求自由和快乐的路上不停地努力。

    还是说回大吉他,这个庞然大物,威风凛凛,经过三个月的建造,站在了鸭绿江边,当我转景回到集安的时候,还没放下行李,就去看它,那第一眼,我有一种想要给它跪下的冲动。

    我觉得它有一种魔性,超越现实,却又真真切切在你面前。我觉得它是有情感的,是有生命的。

    当时有工作人员在拍摄纪录片,我不好意思,到半夜的时候,我偷偷跑出来,真的给它磕了一个。

    我觉得对不起它,因为它是凭空创造出的一个符号,它的价值在于被摧毁,它坚强地站在那里,自己是不知道的。

    整个城市也和它成为了好朋友,市民们喜欢在这里拍照玩耍,在它被拆掉的时候,有许多人来送行。

    我有些心疼。

    想起为了筹备这部戏,我走访了许多摇滚音乐人,寻求支援,最后他们都出现在了电影里,成为路人甲乙丙丁,像是被贴上了印证,让我充满信心前行。

    也有的音乐人提出担忧,因为电影里有音乐现场的呈现,如何让它更像是一个现场应该有的气氛,成为难题。这也似乎是超出了我能力范围的事情。

    最多的时候,我们有5000名群众演员一起参与表演,这些人的组织与排练,就是非常庞大的工程。

    最终结果是令人满意的,是团队协作的结果,当你选择相信别人,他们就会愿意跟你一起协同作战。

    拍摄最后一首歌曲的时候,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三百名乐手一起参与。他们是我们一个一个联络和挑选的,我没有办法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在电影里是特别重要的存在。

    当我们站在破碎的大吉他下面高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成为了大吉他的一部分。

    拍那场戏时,小时候和我一起组建乐队的兄弟们也来了,小时候我们一起唱过开业,唱过婚礼,唱过各种活动,从来没有这么多观众。他们现在已经从事着各种工作了,又重新拿起乐器,感动中还有悲壮。

    在这部戏的拍摄过程中,我觉得很幸福,这样一群人努力去创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摇滚之城,但又让人无比相信,实在是太美好了。

    我和缝纫机乐队

    对喜剧里的主人公来讲,他经历着的事情,往往是悲剧。

    我们笑,其实是在笑他的处境和面对处境时的反应。

    但是我也不太认同去夸大喜剧人的忧伤面,是人,皆会忧伤,我相信喜剧人的内心还是单纯美好向上的,不然那些作品就不会单纯美好向上。很多报道里说周星驰先生在生活中是特别忧郁的,我和他有过工作上的交流,我觉得大家可能是误解了。

    我不是集体里最能制造欢乐的人,我身边有很多有才华和天赋的工作人员,他们特别活泼,跟他们相比,我几乎可以用比较内向来形容。但是作为剧组的小家长,我有时候需要活跃一下拍摄气氛。

    拍戏,就是一群大人在过家家。

    缝纫机乐队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唯一答案。

    乔杉,就是胡亮,内心纯粹,老天爷赏饭吃,他长了一张非常有天赋的脸。

    我和他的配合很顺畅,表演节奏总是可以搭在一起,这很美妙。只有和他在一起演戏,我是不需要彩排的,是唯一的。

    乔杉有许多第一次都献给了我。比如说,他第一次演比较女性化的角色就是在《大鹏嘚吧嘚》里,他演了一个造型师,名字叫姗姗。他在我安排的录制现场迟到了,他就说:“哎呀,姗姗来迟了。”他用一种幽默的方式化解了尴尬。

    在《缝纫机乐队》这部戏里,他则贡献了人生里的头一回裸戏。后来我看到《爱乐之城》,还做了一条和里面女主角一模一样的黄裙子给他穿上。当然了,这些都是角色的需要,看电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以为裸戏是有替身的,我跟他说,你得珍惜这样的机会,你人生中拍裸戏的机会不多,应该毫无怨言地配合,毕竟没有人想看到。事实上我也后悔了,那几天他起疙瘩,后期我们花了好几万块钱做特效,把疙瘩去掉了,其实应该找替身的。

    丁建国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儿,她做了很多极端的事情,娜扎都完成得很好。

    我第一次见到娜扎的时候,觉得这姑娘特别自信。她见我第一面就说:“我看完剧本了,我觉得我肯定没问题。”

    能有这样的想法,非常好,因为一般的演员会觉得,这对我是挑战,我会尽量完成。但她都没有,她就是说,我肯定能演好。

    娜扎身上有一股高冷的气质,在我心中很“丁建国”。乔杉说,他就觉得娜扎一点都不高冷,只是不愿意理我,呃……

    有段时间,娜扎学贝斯学得很崩溃,毕竟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快就能掌握的,她每天都感觉累,但是她坚持下来了,结果就是,赵英俊说娜扎弹贝斯弹得比他都好。这一点我还是真挺佩服她的。

    饰演老杨的韩童生老师,是我们最开始设计剧本的时候就已经选定的演员。

    韩老师其实是一个年轻人,穿着和想法都特别时髦,我们一起聊剧本的时候,他表示愿意为这部电影学一项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技能。

    他自己说的,“三十不学艺”,意思是三十岁以后再学新的技能就很吃力了,但他还是连续上了四十几节吉他课,认认真真,魔魔怔怔把吉他拿下了。

    他永远是第一个到场化妆的人,也永远是第一个到现场彩排的人。戏有一老,如有一宝。他就是我们剧组的宝贝。

    这部戏里头韩老师饰演的老杨,大部分时候都是戴着一副美少女的面具在演奏。这个设定是在剧本形成的初期就已经有的,只不过当时曾经设想过,他在每个阶段的面具是不同的,最开始是美少女,后来是变形金刚,最后是忍者神龟。他用不同的面具来掩饰自己。

    几次开剧本会碰撞下来,大家还是觉得只有一个符号会比较有力量,于是就确定了不需要来回换面具,一直保持着美少女的面具。

    面具可以挡住脸,但韩老师从来没有用替身,演奏的部分他也要求自己来,韩老师自己的解释是,他有他自己独特的身体律动,身体语言也是一种表达,并不是看不到脸,自己就可以不表演。

    真是个大宝贝。

    希希是《缝纫机乐队》确定的第一个演员。在构建剧本的时候,我们一直在想乐队里面应该有些什么样的人,我觉得应该有老人,有年轻人,还应该有孩子。

    孩子很难掌握复杂的吉他演奏,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学会打鼓,唯一的合理性就是让她弹键盘。

    因为现在的很多孩子都是在五岁左右的时候开始学乐器,家长一定会让他们先去学钢琴,所以我就设定这里面有一个小女孩是键盘手。

    希希和我的女儿同龄,她这么早就接触电影的拍摄,需要她做表演的时候,我对她的表演提出要求,感觉还是挺矛盾的。

    希希和韩老师,这两个大小宝贝都给予我很大的触动,那是求知欲,是敬业以及自我要求。

    饰演炸药这一角色的李鸿其是台湾地区的艺人,他很年轻,帅。

    我想,谁都无法抗拒一个可以在大屏幕上打鼓的帅气男孩吧。在集安拍摄期间,他已经圈了很多粉,到最后拍大场面的时候,许多人都是专程为他而来的。

    他是一个很摇滚的人,对拍电影这件事儿充满了无限的热情,由于鼓手总是在乐队的最后一排,所以无论拍到前排的谁,都会带到他的镜头,一遍又一遍拍摄,他永远都卖力演出。

    因为造型的需要,他的手上会戴一枚金属戒指,有一场戏他太卖力,戒指磨破了手指,不停流血,简直“爆裂鼓手”。

    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和我请假的事情。《缝纫机乐队》是群戏,乐队成员经常在一起行动,拍摄期间缺了谁都不行。但是突然有一天,鸿其提出来要请两天假,他说:“导演,我必须要走,四月十号和十一号,我必须要回台湾一趟。”

    我问他请假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特别不好意思却还是给了我真实的理由,他说:“导演,我买了演唱会的票,要回去看演唱会。”

    哈哈哈哈,我简直觉得那是有些可爱的,在一个拍演唱会的戏里请假去看演唱会,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就让他去了,我觉得我们俩都挺摇滚的吧,那就让这件事情忠于摇滚。

    全剧组除了我以外,都不知道他请假的真正原因,我那会儿也没和其他人说。这是我俩的小秘密,因为这个请假理由实在是……哈哈哈哈。

    说真的,我挺想把缝纫机乐队在现实里组建起来的,我挺喜欢这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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