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霸业-如人饮水知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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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暑,温风至,蟋蟀居辟,鹰乃学习。

    “那是谁?”百里风兮见一人上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下穿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俏立在宫墙之侧,梧桐荫下,虽隔得远不曾见得容貌真切,可其风姿绰约,不禁让人心生向往。

    绿筠这时候捧着个锦盒跟在百里风兮身边,看了看那边,摇头道:“不知道是谁,宫里何时来了这样的人物?”

    百里风兮踏出一步,却又马上收了回来,看了两眼,依旧向着原本的方向而去。

    “回头让人打听打听吧……”

    绿筠忙跟上去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那人。

    沈雪姒勾起一抹笑,这时候才觉得她与北堂萧然有那么一丝相像。

    “她就是百里风兮?”

    “正是。”解无忧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站在沈雪姒面前,略低着头。按照辈分,她是他的嫂子。解无忧虽然有些像是老顽童,但在沈雪姒面前却很是规矩。

    “风华的女儿……长得倒是不错。”沈雪姒淡淡地说道,然后转身向栖梧殿走去,“翩跹那丫头近来可好?”

    “水姑娘好着呢。”

    “罢了,我亲自去瞧瞧。你也不必跟了。如今这里……大抵我还能记得路……”在大魏朝时作为金枝公主的伴读所走过的路,怎会不记得呢……

    “是。”

    沈雪姒一路到了栖梧殿,水翩跹早已迎了出来。

    “姑母。”水翩跹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搀着沈雪姒进了内堂,“您怎么来了,之前我一点儿消息也没听到。”

    “想来了自然就来了。”

    听了这话,水翩跹也不恼,她是知道自己这位姑母的性子的,向来清高得紧。当下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她又把多余的人打发了出去,这才坐下与沈雪姒说话。

    “翩跹早盼着姑母来了,表哥已经改了国号,即位为王了。姑母不来,可是说不过去。”

    “他?”沈雪姒冷笑了一声,“他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做娘的。”

    水翩跹面上僵了僵,又笑着道:“表哥很是挂念姑母的。”

    “你不必为他说好话,自己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吗?”

    “翩跹说的是真话,早前表哥就让翩跹去请姑母入宫的,可是再三也没能请动姑母。”

    “这宫里有什么好的……”沈雪姒看了看四周,“冷得很。”

    这一下,水翩跹面上确实挂不住了,讷讷半晌,只得低下头去默不做声。看着她那样子,沈雪姒冷哼了一声,说道:“年纪轻轻的就打算把自己关在这里一辈子?你以为我是为谁来的?要不是丫鬟们说你一直都没出过门,我才懒得进宫来。”

    “姑母对翩跹好,翩跹知道……”

    “知道就该早点死心。”沈雪姒叹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死心眼,他待你从来如同妹妹一般。”

    “我知道……我只是,只是……”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是带了几分哽咽。

    “明知如此,还要这样折磨自己,那就是糊涂!”

    “就算是糊涂,但是翩跹甘愿。”水翩跹看似柔弱,此刻却是不肯退让半分。沈雪姒看了她一眼,狠狠地皱了皱眉。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你这样玲珑的人也该知道,如今有一个百里风兮了!”

    闻言,水翩跹的脸不禁又白了几分,姑母的意思她明白。放在以前,她一片痴心也许还有个盼头,可是现在……现在连姑母也不帮自己了……

    说到底,沈雪姒也是北堂萧然的母亲,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能拗得过自己的孩子。而且,就上次陈国贺冬之事看来,这个百里风兮也并非无用之人。

    “你自己要想清楚。”沈雪姒站了起来,看了看水翩跹,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走出了栖梧殿。

    北堂萧然已经得知沈雪姒来的消息了,可是他却并不急着去见自己的母亲。甚至,他迟疑着,要不要去见。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人回禀,说沈雪姒去了百里风兮那里。这下,北堂萧然坐不住了,几乎没有思考,立刻也跟去了翊坤宫。

    “你就是风华的女儿。”沈雪姒走进来的时候,百里风兮正歪在榻上看书,“似乎不大懂规矩。”

    百里风兮皱了皱眉,但依然没有起身的意思。方才绿筠去打听了,如果没错的话,眼前这人应该尊一声太后娘娘了,所以,百里风兮也并不奇怪为什么没人阻拦她,让她长驱直入来到自己面前。

    “北堂夫人来这里找风兮有事?”百里风兮放开了书卷,不避不闪地应对着沈雪姒毫无顾忌打量她的目光。

    “来看看你。”沈雪姒走到对面坐下,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她是万万想不到金枝公主的女儿会这般没有礼数。

    “我有什么好看的?”百里风兮笑了笑,对于北堂家的人,她现在没有半点儿兴趣,“北堂夫人是在拿我开玩笑吗?”

    “你一口一个北堂夫人,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入宫,不掌凤印,就奈何不了你?”

    “这就奇怪了,您入不入宫,掌不掌印与我何干?即便您入了宫,掌管了凤印,难道夫人就想管住百里风兮吗?敢问夫人,凭什么?我如今虽住在这翊坤宫里,可我与齐王殿下是有约在先,住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议事方便。夫人若是看不惯,我立刻搬出去也就是了。”百里风兮懒懒地移开眸子,嘴上这般说着,却不知心里为何带着那么一丝紧张。

    沈雪姒一挑眉,这个百里风兮着实让她大开眼界!难道她的儿子是要找这样的一个人吗?她不许,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入北堂家!

    “夫人若没有别的事,那风兮不送了。”

    “你……”沈雪姒气极,站起来指着百里风兮却又说不出话来,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雪姒踏出殿门,正好看见北堂萧然立在廊下。她回头看了看里面,对北堂萧然道:“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入北堂家,绝不可能母仪天下。”

    北堂萧然看着自己的母亲,淡淡地笑着道:“自然。”

    这个答案出乎沈雪姒的意料,北堂萧然虽与她离心,然而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孩子是什么脾气,她还是知道的。当初他肯为了她低头,那份执著断不是假的,可是今天为什么他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自己?

    虽有疑虑,但沈雪姒并不打算问,有这个结果就可以了。

    “那就好。有空就去栖梧殿看看吧。”沈雪姒最后看了北堂萧然一眼,带着一身华贵飘然而去。北堂萧然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绿筠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的茶已经有些凉了。她叹了一口气,转入殿中。

    “小姐这又是何必?”绿筠把茶递过去。百里风兮却不接,自顾拿起书来。

    绿筠便将茶放在了一边,却还是劝道:“小姐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绿筠。”

    “你究竟想说什么?”百里风兮将书卷下移,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来。

    “我只是不想让小姐和北堂公子难过。”

    “你几时看见我难过了,你几时又看见他难过了?”说到这里,百里风兮已经撑起了身子,语气几乎咄咄逼人。

    绿筠却并不怎么害怕,眼中反而闪过一丝不忍。

    “小姐,我跟了你这么久……”绿筠收拾好了托盘,看了百里风兮一眼,转身就要出去,又回头道,“北堂公子对小姐如何,奴婢是看在眼里的。小姐对他如何,奴婢也是看在眼里的。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如今你们这般……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好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

    “小姐说没事,那绿筠就不多问了。”绿筠行礼告退。

    百里风兮放下书,看着绿筠的背影和门外的空旷,忽然呆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来时,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一触,竟是一滴晶莹的泪。

    “你怎么哭了?”百里风兮不解地问着,同时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脸,“百里风兮,不准哭。那个男人不值得你哭,他对你的好全是假的。你不准哭,听到没有!”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越擦越多。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直都不曾落泪,偏偏听见他那么淡然地说出那两个字后,心里一阵酸楚。

    自然?自然什么?自然不配做你北堂家的媳妇儿?自然不配母仪天下?

    为什么你可以说得那么轻松?为什么?

    当天夜里,齐国高层就这次出兵做了详尽的部署,百里风兮手握兵权,自然在列。这次由北堂萧然亲自挂帅出征,旨在晋国,主要调集了邺城附近两个大营和齐国三地的兵马。留下潇水大营分为三股分别驻守各地。朱佩负责粮草调度,顾德清与赵辉同北堂萧然一道出征。孟昭留守邺城。

    百里风兮耐心地听完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依然知道自己的位置,也依然不肯轻易暴露自己的野心,只是在最后提出自己也要随军一道去往前线。北堂萧然没有反对。

    当议定了所有的事情后,众人便散去了。今夜的天空似乎特别的暗沉,居然没有一颗星星。百里风兮站在白玉台阶上看着天空,等到朱佩出来时,她上前问道:“这一次越国真的会置身事外吗?”

    朱佩手里还拿着些拟定的计划,听到百里风兮的问话,不由得愣了愣。

    “大约会吧……”

    “哦?”

    “就两国邦交来说,如今都与越国联姻。而微澜公子与萧然有旧,又有约定……”说到这里,朱佩看了看百里风兮的神色,见她无恙才又接道,“再说越国国主无能,只靠荣平公主打理朝政,想必是不会妄动干戈的。就算要打的话,也多半会帮我们。”

    “北堂萧然似乎很喜欢赌……”百里风兮一笑,不再理会朱佩,自顾自地走了,“以天下为赌注,不愧是北堂萧然。”

    朱佩皱了皱眉,似乎觉察到百里风兮有些不对劲,正想说什么,却见北堂萧然不知何时来到了两人不远处。

    见朱佩神色有异,百里风兮便回过头去看了看,见是北堂萧然,便笑了一声。那笑声极短,极轻,却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之意。

    “有什么话,不妨直接问我。”

    “齐王日理万机,风兮怎好为了这些琐事打扰齐王。”

    朱佩愣了愣,然后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就两人刚才的对话来看,他还是选择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明明只是平常的话语,生生被那两人说出了不寒而栗之感。朱佩不由得在心中感叹。

    等朱佩离开,这大光明殿外只剩下了两人长身而立。夜风习习,天色晦暗。在殿外守卫的士兵,不知为何都觉得身上发寒。

    “百里风兮,你真的是……”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偏偏声音低得让人心寒。

    “我真的是不识好歹的。北堂萧然,楚河汉界,你我早已划清。一切,都只是交易。”百里风兮眼底带着薄冰,看着这近在咫尺、让她曾经欢喜的人。她也是同样低声地回复,却是冰冷得很。

    为什么她所喜欢的人都要骗她?

    好在这一次,她没哭,真的。她想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当遍体鳞伤后那些伤口是会结痂的,那会比原来的皮肤更粗糙,更坚硬。

    “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明天就要出征了。”百里风兮理了理袖口,低下头,避开了北堂萧然的眼睛。

    “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我只是在提醒你,我不希望你失败。”百里风兮抬起头,“我要亲手处置百里扶苏。”

    北堂萧然点了点头,退开了几步。他们就这么看着对方,咫尺天涯。

    有些人是不是一旦错过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我先要价的不是吗?怎么会让你失望呢……”北堂萧然扯出一抹笑来。

    “那就好。”百里风兮略施一礼,然后干净利落地一转身。那白袍飘荡,消失在了这沉沉的夜色里。

    就在百里风兮转身的一刹那,北堂萧然也向着相反的方向迈出了步子。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着面划出一道鸿沟,然后背对着背,越走越远。

    次日,晨曦微露,然军威之壮,已让天地为之一震。那个男人一身戎装未发一言,于万万人中,依然让人瞩目。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的魅力,别人再羡慕也做不来。百里风兮站在城墙上如此想。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公子之风,山高水长’……想不到他一身戎装却是这般……”百里风兮一挑眉,“英武。”

    叶沉在她身旁未置一词——如果他的腿没有废,他也会征战沙场的。

    “看来,作为百里扶苏的对手,北堂萧然也很了解他,知道这一次潇水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要打仗的地方是虎狼关。”

    叶沉抬头看着百里风兮瘦削的下颌,一时觉出几分锐利来。她站在那里,素衣不染纤尘,冷眼未带情丝。叶沉几乎要认不出她来了。

    “你……”叶沉有些迟疑,不知要如何发问。

    “我没事。叶大哥,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百里风兮转头看着叶沉,“我会照你说的做的,不会再信任任何人了。”

    这一刻,叶沉没有半分欢喜,虽然这是他所希望百里风兮做到的,然而真的亲耳听她说出来,他的心里却只是隐隐作痛。这些日子,见到她在北堂萧然身边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叶沉就在想,要是就这样,也好。可是现在……

    没有过多的打听,只是稍许推算,叶沉低沉地开口说道:“北堂萧然果然不简单……你,也不简单。”

    听到后半句,百里风兮笑了笑,道:“这不正是叶大哥所希望的吗?”

    叶沉转头看着远方,看着黑压压的军队无声地前行,他的心里像是有一块石头压着,忽然喘不过气来。

    “或许……我错了。”

    “叶大哥没错,是风兮太天真了。北堂萧然早已知悉凰图事宜,他是故意接近我的。从一开始他就存心不良。”百里风兮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没有半点儿关系,“不过没什么要紧的。因为事情还是向着原本的方向进行。虽然中途我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叶大哥你放心,现在都已经好了,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好了,我们下去吧。”

    叶沉没有过多的立场去考虑北堂萧然后来的改变,他只是沉默地跟在百里风兮身后,一道下了城墙。

    北堂萧然先带着邺城东、西两营的人马出发,百里风兮等另外三批人马到齐后,再领军前往虎狼关。所以,现在她还有时间在城头与叶沉说这些话。

    百里扶苏摩挲着手心的那一道伤痕,那是潇水大败后他捏碎了茶盏留下的。

    “百里风兮,你真的在帮他吗……这一次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这么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阳光下,轻袍缓带的扶苏公子缓缓地笑着,看着屋子里那件嫁衣,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启禀大王,王后求见。”

    “宣。”百里扶苏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李若嘉步入长庆殿,见到百里扶苏当先行了一礼。经过时间的打磨,她已沉稳了许多。

    “有什么事吗?”百里扶苏上前虚扶起她。虽然两人距离很近,然而心却很远。他们做得最好的,大约只是相敬如宾了。

    “大王出征在即,臣妾难道不该来看看吗?”

    百里扶苏听了,也只是笑笑,若是早些时候或许李若嘉会是这样的,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会主动来长庆殿了。所幸的是,她并没有给她和她的家族惹什么麻烦。于是,百里扶苏也就没有过多地过问。今日她突然来到长庆殿,断然不会只是来送别的……大军出征当天,自然有王后送别的时间。

    看百里扶苏的样子,李若嘉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却又不得不马上打点好自己的心绪,平稳地说话。

    “这一次,齐国大军直指虎狼关,不知道大王是何想法?”

    这一次,百里扶苏对于军队的调派让朝中人心惶惶。起先晋国的军队是在潇水集结,然而盛夏季节强渡潇水自是不行。晋国众臣也以为这只是大王抛砖引玉。然而百里扶苏在成功引动齐国出兵后,却并没有让军队顺着潇水而下来到虎狼关,而是隐匿了行踪,连晋国上下都不知道这支军队去了哪里。而对于虎狼关,百里扶苏似乎并不怎么关心,指派了严浪带兵对抗。可齐国是北堂萧然亲征啊!

    流云公子一跃成为北堂萧然,他的传奇也早已根植在了人们心间。那个为天下倾慕的人,如今正携凤鸟之说,要席卷天下。听闻这一次连百里风兮也领兵随行,正驻守在离虎狼关二十里开外的鹧鸪山。百里风兮啊……那个天下传诵的奇女子,那个晋国曾经的骄傲。如今却被晋国除名,下令追杀。如今,他们两人一道出征,怎不叫人惊诧?怎不叫人小心?

    可百里扶苏看上去却并不那么紧张。

    “这件事,孤自有主张。王后向来不问政事,今天怎么有兴趣来问这些了?是李大人的意思,还是其他什么人授意?”百里扶苏看着李若嘉,语气并不怎么严厉,甚至李若嘉还觉得他是带着关心的意味。这便是百里扶苏啊,任何时候都是这般温文尔雅,哪怕是在杀人的时候。

    “是父亲与臣妾闲聊时说起的……如今朝臣们都很担心,大王却……却没有与他们说明。”

    百里扶苏心里冷笑一声,他自是不会把事情说明的,朝堂上的那些人他并不完全信任。他不会让这么完美的计划这么快就完全展现在人们面前的,他要等到最后一刻,看看那些人中有没有错愕和后悔的表情……那些人里面会有玄息阁以前的人吗?会有齐国派来的奸细吗?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不过你既然已经问了。”百里扶苏笑了笑,“你来长庆殿一趟也不容易,不好让你空手而回。你去告诉那些人,不要妄自揣测,孤自有分寸,断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毁了晋国基业。”百里扶苏笑了笑,他知道他们在猜测什么。他们以为自己会为了百里风兮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吗?他们就这么看不起他?

    李若嘉一滞,脸色红了又白,过了半晌才吐出一个“是”字。

    “下去吧。”百里扶苏看着李若嘉,淡淡地说道,“你不要再打听那个女人的事了。孤不喜欢有人再在背后做那些小动作。”

    李若嘉猛然抬起头来,这一刻的百里扶苏,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臣妾以后不会再做这些蠢事了。”说完,李若嘉转身离开了长庆殿。她走得很急,头上珠玉晃动,看上去美极了。

    鹧鸪山北。

    百里风兮坐在大帐里仔细地看着地图,叶沉在她下首坐着悠闲地喝着茶。待喝过了茶,又环顾了静悄悄的大帐,叶沉才将目光落在百里风兮身上。

    “你打算怎么办?”

    百里风兮没抬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叶沉的问话。可是过了一会儿,却又听她说道:“杀了百里扶苏。”

    叶沉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除了这个,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问题吗?”百里风兮抬起头来看着叶沉。

    叶沉欲言又止,最后摇头叹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好好处理。”

    “我听不懂叶大哥在说什么,如今我只想报仇。”

    叶沉没有再说下去。百里风兮却接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一切都按照原计划在进行,北堂萧然会帮我们扫除前面的障碍……而我,要亲手杀了百里扶苏。”

    “这之后呢?”

    百里风兮笑了笑,道:“这之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你就断定北堂萧然一定会赢吗?”

    “难道他会败?”百里风兮笑得自信,她对北堂萧然的能力还是有些信心的。

    “百里扶苏现在人并不在虎狼关。”叶沉看着地图,淡淡地说道。

    这时,百里风兮也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如今潇水正值夏汛,他不会强渡潇水。北堂萧然去了虎狼关,晋国若不应战,难道会看着他长驱直入吗?”

    叶沉闭上眼凝眉想了想,却依旧摇头不解。百里扶苏这一次的举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越国到现在也没有动静,看来荣平公主并不打算蹚这浑水。”百里风兮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风兮,若是你在荣平公主的位置上,会怎么做?”

    百里风兮想了想,道:“要么和晋国联手,一同抗齐,要么向齐国示好,保持中立。我若是荣平,大约会选第二条路。”

    “为什么?”

    “因为牺牲更少,并且能保证国家不灭亡。”

    “是暂时不灭亡。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齐国灭了晋国坐大,那么就算北堂萧然信守承诺,可等北堂萧然去了以后呢?越国还是免不了会被灭。与其如此,不如与晋国联手抗击齐国,至少还有胜算,能够制约齐国。”

    “可是一旦不慎,那么越国就会马上被灭。再者越国予我簌茸灵芝,也就是默认了和北堂萧然之间的约定。”

    “这一切都是基于北堂萧然……”

    百里风兮闻言一滞,没有心思去探究叶沉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叶沉也在为北堂萧然做说客吗?

    百里风兮转过头看着别处,说道:“万俟哲珈这个人本就胸无大志,一心寄情山水,越国不振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向齐国示好,能躲一时是一时。就算越国与晋国联手,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也并不怕他们。”

    “希望荣平公主也是这么想的……风兮……”叶沉张了张口,“妇人之仁”这四个字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来。

    若真的要一争天下,难道还会为了一纸盟约而停步吗?只要灭掉了晋国,越国绝对活不了多久。

    叶沉在心里为越国叹息了一声,也为它的国主叹息了一声。万俟哲珈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做国主,若是换一个人,或许如今的局势就不一样了。难道说,这便是天命?

    “其实,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这是北堂萧然该考虑的问题。”百里风兮这么说着的时候,已经掀开了帘子,走向外面。外面,阳光普照。

    北堂萧然领兵驻扎虎狼关已经三天了,他并没有贸然前进,也没有完全相信越国的按兵不动。正如叶沉所想,他并没有对越国安什么好心。也许后来面对万俟微澜和朱佩会有些不自在,但为了天下计,他又怎么会放任越国单独存在。只是现在他没有太过关心越国,而是急于知道百里扶苏的动态。潇水那边没有他,虎狼关也不是他挂帅。百里扶苏究竟在哪里?而对于百里风兮……在没有除掉百里扶苏之前,她应该不会和自己反目。至于以后……那以后再说吧。北堂萧然目前不太愿意去纠结和百里风兮之间的事,他已经做得够多了,要是她真的不知好歹,那么他也无话可说。

    “报——”一名士兵进到大帐,跪报。

    “晋国国主领兵向虎狼关而来,大军合计约三十万人。”

    听到这个消息,北堂萧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其他将官自然议论了一下,最后齐齐望向北堂萧然,等候他的指令。

    “再派斥候。”北堂萧然的谨慎显然让一些人不满。

    “大王,既然敌人已经来了,咱们为什么不先打他个措手不及?”

    “是啊,大王,就算不行,也可以将大军推进,离开虎狼关啊。”

    虎狼关的环境实在恶劣,并没有人想在这里久留。

    “再派斥候,其他人原地待命。”北堂萧然并没有改变决定,但是也给出了一些前进的讯息,“德清,你派人通知朱佩,调集粮草。这一次直接送到虎狼关。”

    顾德清领命后就退出了大帐。现如今,齐国的粮草分做两处,一处在虎狼关,一处在鹧鸪山。按照北堂萧然的分配,他所领的队伍是先行军,所以粮草辎重多在鹧鸪山,而精兵强将多在虎狼关。

    当下,北堂萧然又分派了几个将军调派队伍,然而,他对于百里扶苏依然持有谨慎的态度。那是对对手的尊重,更是对自己的尊重。

    星月无光,古道寂寥。一队人马沉默地行进在路上,他们无一例外地蒙着脸,但是仔细看的话你还是能发现,中间的那个人显得很不一样。究竟有什么不一样,让人很难用语言描述,只是觉得同样是蒙面骑马,但一行人中,偏偏觉得他引人注目。

    这条古道少有人知,如今路上长满了野草,若不仔细辨认,很容易就会失去方向。可是这一行人的行进速度并不慢。

    “还有多远?”中间那人开口问道,似乎对于这样沉闷的旅程显得有些不耐了。

    “翻过这座山再走十五里就到了。”

    “……走吧。”妥协似的声音,在最后却又带出了些许笑意。刚才回话的人不由得看了看那问话的人。“大概后天就能见到她了。”听到这句话,回话的人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两天后,在距离鹧鸪山不远的一处山坳里,这一队蒙面人终于停下了脚步。然而,在这个山坳里,并不只他们这一支队伍。

    “末将参见大王。”

    韩彪,晋国驻潇水将军。此刻他正向着那个看上去很特别的蒙面人跪下行礼。他是在三天前带着潇水一带的队伍来到这里的。

    那个蒙面人摘下了面巾,露出了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正是百里扶苏。

    “韩将军辛苦了。”百里扶苏扶起韩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队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消失在所有人视线里的那支在潇水诱敌的队伍。

    “鹧鸪山那边有什么动静?”

    “并无动静,除了定时派人与虎狼关联系外,鹧鸪山一直很安静。”

    百里扶苏笑了笑,道:“看来所有人都挺看好虎狼关的……严浪现在也差不多该到虎狼关了。”

    “严将军去了虎狼关吗?”

    “嗯。”百里扶苏点了点头,又看向鹧鸪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只要等虎狼关那里发动了攻势就好。”

    韩彪皱了皱眉,这一路他只得到潜行于此的命令,其他却是不知,听百里扶苏这么说,便又问道,“不知道接下来大王有何打算,我们驻守在此……”

    “拖住百里风兮。”

    “末将不明白。”韩彪确实不明白,因为敌我双方实力悬殊太大。若虎狼关一旦发难,就凭自己这些人,能拖延得住百里风兮吗?

    百里扶苏这时候心情似乎很好,含笑解释道:“能拖住百里风兮的并不是我方兵力的多少,而是……她有多恨我。”

    “大王……”

    “她要是知道我就在这附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杀我的。那时候,她怎么还会去顾忌欺骗了她的北堂萧然呢?”

    韩彪还是很疑惑。在陈国还存在的时候,百里风兮在大光明殿的行为,已经向世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现在更是随齐国国主出征,她和齐国国主之间难道还会有什么嫌隙吗?再者就算如此,百里扶苏这一举动也未免太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了。于是,韩彪再次跪下,诚恳地对百里扶苏说道:“臣请大王三思,此举过险,一旦不慎……”

    百里扶苏依旧笑着,似乎根本没把韩彪所说的危险看在眼里。

    “放心,不会有事的。鹧鸪山这里的地形很复杂。我只说要拖延她的时间,一旦北堂萧然溃败,我正好可以引她去虎狼关,这样就可以一举歼灭他们了。”

    韩彪还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口还是忍下了。作为晋国的臣子,对于百里风兮的事情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闭口不谈。他已经说得够多了。

    就在百里扶苏到达鹧鸪山的时候,晋国王宫里李若嘉手里的那一缕丝线正好被扯断了,一幅好好的兰溪图就这么败了一笔。

    简如慧喝着茶,看着那断了的丝线,淡淡地笑了笑,道:“用力太大了。”

    “是,母后。”李若嘉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又取了一缕丝线。

    “歇歇吧。”

    “不用了,反正也无事可做。”

    简如慧放下茶,站起身走到李若嘉身后,看着她一针一线地绣着。

    “本宫一等就是二十年,你不过才这么些日子,算不得什么。”

    李若嘉的手顿了顿,又继续绣了起来。

    “你不甘心。”简如慧似乎并不想就这么放过李若嘉,又绕到她身前,“可是你不得不承认,他的心里只有她,没有你。”

    “母后……”李若嘉终于抬起了头,一张脸因为生气和忍耐显得有些扭曲。

    “不是吗……长庆殿里的那件嫁衣,不知道你见没见过?”看到李若嘉的表情,简如慧开心地笑了笑,似乎总算找到了一个人陪自己难受。

    “母后说笑了,臣妾是不去长庆殿的。”李若嘉又低下了头,却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腥甜的味道。

    简如慧不紧不慢地引导着,一步一步地看着李若嘉陷入痛苦。

    “听说这一次百里风兮那个小贱人也掌了兵权在和晋国作对。真是白眼狼啊……当初要不是晋国收留了她们母子,她能活到现在吗?可她居然要和晋国作对。”简如慧啧啧地摇着头,似乎十分不解,“可是偏偏这一次扶苏还要去见她。”

    “什么?”

    “你不知道吗,扶苏要去见她呀。”

    看着简如慧脸上夸张的表情,李若嘉的心狠狠地收紧了一下,仿佛整个人都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再这样下去,她想她会疯掉的。

    等到笑够了,她才又说道:“你放心,见了她以后,扶苏一定会杀了她的。”

    李若嘉后退了一步,勉强扶着自己的丫鬟行了一礼,言说身子不适,先行告退。简如慧挥了挥手放她走了。整个宫殿又变得静悄悄的了。

    “来人啊,传歌舞。不要这么安静,哀家再也不要这样安静……”

    晋国的大军终于到达了虎狼关,北堂萧然派出的斥候回报百里扶苏就在军中。

    “大王,下令吧。”赵辉上前一步,在站满了人的大帐里首先请命,“臣愿为先行。”

    北堂萧然没有马上表态,他在琢磨着另外一件事。朱佩的粮草为什么还没到?他当然知道现在是进攻的好时候,以逸待劳,他的胜算较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隐忧。

    “大王?”

    “报——”急匆匆的声音打破了大帐内的沉闷,“敌军袭营。”

    “什么?!”赵辉讶然,“不可能!他们才到。”

    “禀将军,不,不是晋国的军队。”

    闻此消息,众将哗然。

    唯有北堂萧然冷笑一声,问道:“可是越国的军队?”

    “正是。”

    “现在何处?”

    “距我军大营不过一里。”

    “整军。”北堂萧然没有丝毫犹豫,“攻打晋军大营。”

    “什,什么?”似乎不明白北堂萧然的话,众人齐齐地看向他,却换来一记冷眼。

    “攻打晋军大营。”北堂萧然再次平静地复述。

    这下众人才回过神来,正色等待着北堂萧然下令分派。

    “赵辉,命你为先行,即刻出发前往晋军大营。”

    “末将领命!”

    “季立伟,命你领人马五千从右翼包抄,协助赵辉行事。”

    “末将领命!”

    “其余人等随我拔营撤离虎狼关。”

    “是。”

    众将领命,而后纷纷退出了大帐。原本挤满了人的大帐,一下子空了下来。只有火把还在噼里啪啦地烧着,丝毫不在意北堂萧然突然沉下来的脸色——越国居然真的行动了。这个可能性他不是没考虑过,可是,却没想到越国来得这样快。什么时候越国这么有魄力了?

    距离齐国大营一里之外,万俟哲珈骑在马上,看上去似乎随时会掉下来。倒是一旁的万俟蕤薇,一看就知道骑术精良。

    “王兄,你真的要骑马吗?”万俟蕤薇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刺痛对方。

    “当然,上战场自然要骑马。”万俟哲珈看着前方,根本没有在乎自己妹妹有些难看的脸色,“继续前进。”

    夜风吹着虎狼关的沙尘,伴着不知名的鸟叫声,拍打在人的心上。北堂萧然一马当先,领着队伍向着晋军的大营进发。他并不打算退回鹧鸪山,这时候退回去一定会被越国的军队拦截,不如以进为退,先取晋国。一旦攻破晋军大营,那时候百里风兮自然会拦下越国的军队,来与自己会合。等朱佩的粮草一到,即刻再次深入晋国,也许还可以直捣黄龙。

    前方回报,赵辉带军突袭成功,晋军大营现在一片混乱。似乎是要护卫百里扶苏的关系,有很大一部分人马围着一辆马车向晋国腹地撤离。

    “百里扶苏不是胆小的人……”北堂萧然喃喃地说道,又一整精神对前来报信的人说道,“不要去追。留在原地清剿,待大军到后再做打算。”向报信的士兵说完,让他立刻去告知赵辉后,北堂萧然又向身后的人吩咐,加速前进。

    就在这时,却听到身后有异动。一骑踏月而来,待近了才看清是谁。

    “朱佩,你怎么来了?”

    朱佩笑了笑,勒住马,停在北堂萧然身侧。

    “听说出事儿了,我就先赶来了,让顾德清押送粮草。”

    “你们没遇到……越国的军队劫杀?”

    朱佩摇了摇头,道:“这一路上并没有遇见,只是有探子回报说是已经开始打仗了,至于其他的,倒是没发现什么。”

    “难道是冲着鹧鸪山去的?”北堂萧然皱眉看向鹧鸪山的方向,“可是方才探子回报说,越国军队离我们不过一里地。”

    “我来这里确实没遇到别的人。”

    北堂萧然招来一人,指示道:“再探。”

    朱佩看了看前方,问道:“现在如何行事?”

    “你既然来了,就随我去晋国大营看看吧。”北堂萧然一笑,策马开行。就算越国是冲着鹧鸪山去的,百里风兮应该也能应付吧……

    “好嘞!”朱佩倒是显得有些兴奋,似乎等不及想要上场打一仗。可是等他们来到晋国大营的时候,赵辉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一切。朱佩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道:“兄弟,你就没给我留几个?”

    “不是兄弟我不给你留,只是他们跑得太快了。”

    北堂萧然安排了一下军务,这才走过来问道:“全都跑了?”

    赵辉见了北堂萧然,立马正色道:“只留下了少数抵抗,其余人都护卫着一辆马车迅速撤离了。因为收到了您的命令,所以没有追击。”

    北堂萧然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赵辉所指示的马车逃跑的方向。

    天明时分,派去查探越国军队的人回来了,却并没有再发现越国军队的行踪。

    “这是怎么回事儿?”赵辉看向北堂萧然。按理说,越国的军队应该趁着他们攻打晋军大营的时候与晋国前后夹击才对,可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下就没影儿了。现如今,他们占了晋国的地盘,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眼下只有一路打到定安城再说!

    “圈套。”

    “那现在怎么办?”

    “休整军队,下午向柳城进发,要是能攻下那里,可以暂时无忧。”

    看着北堂萧然所指的地方,赵辉点了点头,当下就出去分派了任务和布防。等他一走,北堂萧然就显得犹豫了起来。这是一个圈套,晋国和越国应该早就联系上了。可是微澜为什么还会和自己达成那样的约定……难道只是为了迷惑我?以齐国的军力,再加上北堂家这么多年的经营与百里风兮手中的凰图,就算对抗晋、越两国,也不会有太大的悬殊,可眼下的情况,却让北堂萧然觉得很被动。

    先攻下柳城吧!

    北堂萧然有些郁闷地吐出一口气,实在是不能将这些情绪带到属下面前。可是百里风兮那个该死的蠢女人,为什么那么纠结着初衷,难道她就真的一点儿也感受不到自己真心的付出吗?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百里风兮,以至于北堂萧然自己都愣了一下。

    不该再让那个女人牵动自己的情绪了……

    北堂萧然握紧了双拳,深吸了一口气,转而默默地注视着大帐内的地图,研究下一步该如何走。

    柳城是沿着潇水的一个支流建立起来的城镇,并没有什么天险,所以城墙修得特别高。严浪正站在城墙上,遥遥地注视着齐国大军的方向。在他身后,一些百姓正在有条不紊地向后方撤离。这是百里扶苏的命令。而这时候,他身边站着的“百里扶苏”却只是低着头像木偶一样。不,他确实就是一个木偶,用来掩人耳目的木偶。

    “启禀将军。”一个士兵上前道,“城内百姓俱已告知,今晚之前就能撤离柳城。”

    “好。”严浪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依然看着远方,“齐国国主想要柳城,那咱们就送他一个柳城。”

    作为北堂萧然的对手,百里扶苏也很尽责地分析着对方的心态。他们都不敢掉以轻心。柳城这一步棋,是百里扶苏算好了的。全局发动,北堂萧然为了大局考虑,一定会来柳城的。

    次日,天刚亮起,齐国的军队就整齐地摆在了柳城之下。

    严浪看着队伍中为首的那一人,心中也不由赞了一声。流云公子,无论处于何时何地,总是让人心折。在大多数人心中,还是习惯称呼北堂萧然为流云公子。也许,“流云”这两个字更适合他。

    接下来的事,在严浪看来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无聊,叫阵,攻城,防守。严浪掐着时间,在不让北堂萧然起疑的时候,在付出了相对的代价后,下令撤退。

    攻下柳城后,北堂萧然只来得及拥有那么片刻的喜悦,因为柳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和凌乱的敞开的房舍,北堂萧然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可是,他也不能生气,至少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生气。

    “大王,接下来……”朱佩上前问道,自从那一次听北堂萧然自称为孤后,他已经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很恭敬地称呼北堂萧然为大王。

    北堂萧然抬头看了看柳城的城墙,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杀意。

    “检查水源,若水源没有问题,那就驻守柳城。”

    听到这个回答,赵辉皱起了眉头。不撤吗?这明显就是一个圈套。

    似乎明白赵辉在想什么,北堂萧然继续解释道:“柳城易守难攻,这一次我们付出的代价很小,我不想再让将士们为这座城牺牲。既然百里扶苏要送我一座城,我也就收下了。我们的粮草够用,只要水源没有问题,坚守一两个月不成问题,再说还有鹧鸪山的人马在,就算被包围,也不怕。”这是一个很好的解释,可正因如此,才让人觉得可怕。百里扶苏会想不到这些吗?他会平白送出柳城吗?这座城里真的空无一人了吗?

    然而,百里扶苏似乎真的是把柳城拱手相送,水源没有问题,仔细查过城内也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的踪迹,甚至在原来的守卫府,还发现了一些储存的粮食。

    百里扶苏究竟想做什么?是套龙索,还是空城计?

    驻扎下来的军队并没有松懈,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切都平静得可怕。

    水源和粮草都被严密地看护了起来。可是这天晚上,北堂萧然被人从睡梦中惊醒,却听到这样的消息。

    “大王,水源被人下了毒……已有百余人因为饮水中毒。粮草也被烧毁了大半。”

    北堂萧然只穿着单衣,连系带都没有系好,赤着脚站在那里。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不由得后退两步,扶住了一旁的墙壁。

    “什么人做的?”强自压下胸中血气,北堂萧然盯着那人,虽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出意外的是那两个字,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问。

    “是,是……”

    见那人欲言又止,北堂萧然眉心一动——不是不知吗?

    “朱佩。”那人跪在地上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终于把答案说了出来。呵。还是两个字。可北堂萧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他回答的是“不知”,因为“朱佩”这两个字,远比“不知”这两个字更让北堂萧然生气。

    急怒攻心,一口血含不住吐了出来,落在那单薄的衣衫上,随风东摇西荡。

    “大王!”赵辉虎目含泪,上前扶住北堂萧然,却也移过目光去不忍相对。朱佩啊,那个几日前还和自己开着玩笑的朱佩啊!怎么会是他?!

    “这就是百里扶苏的计策,这才是越国埋得最深的一步棋!”北堂萧然并不在乎自己吐血的事情,随意擦了擦嘴角,目光阴森得像是一头兽,让在场的人心中一凛。

    “大王,眼下如何行事?”

    “马上撤出柳城。”然而,晚了。就在北堂萧然下达命令后,在柳城外出现了无数的火把。顾不得赵辉等人的劝阻,北堂萧然披挂上城头一看,下面领军的不是百里扶苏,而是万俟哲珈。那个醉心于书法的万俟哲珈,那个把朝政交由荣平公主打理的万俟哲珈,那个在世人看来胸无大志的万俟哲珈!此刻见他,北堂萧然心中一寒——百里扶苏在装,他北堂萧然在装,原来他们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人是万俟哲珈!因为一直低估了万俟哲珈,所以对于越国的形势判断错误,然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朱佩!

    朱佩在万俟哲珈身旁低着头,看不见他此刻的神色。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自己是越国人。很早以前的他,还是一个热血青年,那时候万俟哲珈就找到了他,请求他为了越国潜伏在流云公子身边。而听了万俟哲珈的一番慷慨陈词后,他又怎会不答应?可是现如今的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却始终没有任何成就感。他是完成了对于国家的使命,但也出卖了朋友。

    不得不说,和流云公子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朱佩真的很开心。能和流云公子结交,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是,当他知道流云公子就是北堂萧然的时候,他也就知道总有一天,他和流云公子会背道而驰。

    似乎感受到了城上质问的目光,朱佩的头垂得更低了。

    “很好,很好……我终于也被骗了……”北堂萧然喃喃地说道,仿佛是深夜里的一声叹息。

    城上城下都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北堂萧然终于将目光再次移向了万俟哲珈。两人对视了片刻,万俟哲珈开口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公子之风,山高水长。’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倾慕不已。流云公子,名不虚传。”

    北堂萧然笑了笑,这一刻,他都佩服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世人皆以这四句话来形容我,却不知萧然心里早已被另外四句话占满了。倒是辜负了微澜公子一片心意。”

    “哦,哪四句话?”

    “越王不知道吗?‘凤不栖梧,凰不出图,君临天下,据何以安。’”

    万俟哲珈一挑眉,问道:“听闻凤鸟归于云梦,齐王才是天命所归。不知如今兵临城下,齐王有何感想?是否觉得自己还没有得到凰图就贸然行事,操之过急了?”

    “凰图吗?”北堂萧然故意拖着声音,在看着万俟哲珈略微错愕的神色后,笑道,“谁说我没有凰图。”

    说到这里,万俟哲珈却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甚至于急忙打断了北堂萧然的话。凰图他自然想要,但绝不会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齐王不必多说,凤鸟也罢,凰图也罢,现在都救不了你了。我劝齐王还是快快束手就擒。我保证,绝不滥杀无辜。”

    北堂萧然皱着眉,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现在柳城被围,朱佩原本该送来的粮草看来是永远也到不了了,城内的水源和粮草也遭到了破坏。方才命人统计了,粮草倒还好说,只是这饮水……最多只能支撑三天。三天啊……百里风兮会来吗?

    百里扶苏现在在哪里?

    心念一动,北堂萧然忽觉浑身一颤——百里扶苏去了鹧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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