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在随园中修造了一间用于藏书的屋子,起名为“所好轩”,并专为此作了《所好轩记》一文,可见袁枚所好者乃诗书文墨也。然而,细读他的这篇《所好轩记》,就不难发现,袁枚之所好又何止是诗书文墨呢。他在《所好轩记》中这样写道:
所好轩者,袁子藏书处也。袁子之好众矣,而胡以书名?盖与群好敌而书胜也。其胜群好奈何?曰:
袁子好味,好色,好葺屋,好游,好友,好花竹泉石,好圭璋彝尊、名人字画,又好书……
好书只是排在众所好之尾,可见袁枚喜好的不只是书,其兴趣可谓广泛也。对于这一点,他从不隐讳,他曾在许多诗文中表露过这一心迹。在他看来不隐讳自己的所好,正是胸襟坦荡的君子风范:——“圣人不自讳其私”。于是,他公开承认:“解爱长卿色,亦营陶朱财。”在他四十四岁时所作的一首《子才子歌示庄念农》中更是将这一点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不嗜音,不举觞,不览佛书,不求仙方,不知青乌经几卷,不知樗蒲齿几行。此外风花水竹无不好,搜罗鸡碑雀篆盈东厢。牵鄂君衣,聘邯郸倡,长剑陆离,古玉丁当。藏书三万卷,卷卷加丹黄。栽花一千枝,枝枝有色香……
不喜音律,不善饮酒,不信佛道,不嗜赌博,喜爱风花雪月,古玩字画,山光水色,美女优倡,称得上“憎爱分明”了。
袁枚好色,对此他毫不隐讳。他曾在《子不语·妓仙》中借妓仙之口表达了自己的思想:“惜玉怜香而心不动者,圣也;惜玉怜香而心动者,人也;不知玉,不知香者,禽兽也。”在他看来,怜香惜玉,男女欢爱,本人之天性,是无可厚非的。他在《子不语》中还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小和尚跟随师傅在深山老林修行数年,一日,师徒二人下山,小和尚看到什么都觉新鲜,见到牛马鸡犬,全不认识,师父就一一指给他认:“这是牛,可以用来耕地;这是马,可以骑;这是鸡犬,可以打鸣报晓,可以看家守门。”小和尚一一点头,记在心里。忽然,一少女从眼前走过,小和尚问:
“这又是什么?”师父怕他动心,便非常严肃地告诉他:“这是老虎,人一旦靠近,必被咬死吃掉,而且连骨头都不剩。”小和尚又点了点头。晚上回到山里,师父问他:“你今天山下所看到的东西,可有心里老惦记的吗?”小和尚回答:“所见到的东西都不曾想,只是那吃人的老虎,心里总也割舍不了。”在这里,袁枚所表达的不单单是对小和尚的认同,里面也包含了他自己的一些思想与情愫。
在袁枚的人生旅途中,有过不少女子相伴和点缀。二十四岁时娶王氏为妻,这算是正室,在此之后,他又先后纳陶姬、方聪娘、陆氏、金娘、钟姬等为妾。受传统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思想的影响,袁枚认为,男子纳妾、一夫多妻,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曾在《爱物说》一文的开头这样写道:“妇人从一,而男子可以有媵侍,何也?曰:此先王所以扶阳而抑阴也。”在他看来,女子从一而终,而男子可以随意挑选,就如同“猪狗不能吃人,而人能吃猪狗之肉”一个道理。然而,尽管袁枚对女人有如此深的偏见,而在他周围的这些女子们,在生活上给他悉心的照顾,与他朝夕相伴,相濡以沫,能与他分享欢乐和幸福,也能为他分担忧愁和烦恼,因此,在与她们相处之中,袁枚还是倾注了深厚的情感。在几个女子中与袁枚感情最深的还要数陶姬和方聪娘了。
陶姬是袁枚二十八岁在沭阳任县令时纳的妾。陶姬生性聪慧,能棋善绣,每当袁枚生病时,她总是昼夜守候在袁枚的床前,端汤送药,精心照顾,不辞辛苦,两人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因此,当与他相伴了十二年之久的陶姬病逝时,四十岁的袁枚,非常悲痛,专为陶姬作了长诗《哭陶姬》,诗中写道:
“十二年来凉月色,照人春梦尽今宵。”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每看到陶姬曾用过的簪花棋盘,亲手缝制的衣服,睹物思人,都要潸然泪下。
还是在袁枚三十三岁任江宁知县时,一天,袁枚在参拜过上司之后,夜宿友人唐静涵家中。唐将一侍女招到面前,对袁枚说道:“你觉得她长得美么?实际上,她有心于你已并非一天两天了。”袁枚听后很是为之动情,于是就纳她为妾,这女子就是方聪娘。从此,聪娘就一直不离袁枚左右,随袁枚任江宁,赴陕西,出游远足,总是同车同舟。聪娘对袁枚的确可称得上一往情深、忠贞不二了。袁枚的饮食衣着,她总是精心操持,袁枚生病时,她就如同自己生病一般,愁容满面,忐忑不安;袁枚离家远行时,她总是依依不舍,泪水涟涟。袁枚深夜读书时,无论多晚她都秉烛相伴;袁枚心绪不佳时,她总是抚琴弹唱,为他解忧。袁枚也视聪娘为贴心知己,凡有愁思总向她吐诉,每遇大事必与她商量。聪娘一直为不能给袁枚生个儿子而深感内疚。在随园中,聪娘以她的温柔贤惠,博得亲朋好友的交口称赞。乾隆三十七年,在袁枚四十九岁时,聪娘因病去世,袁枚悲痛欲绝。为了表达他对聪娘的一片深情,他特意将聪娘葬于小仓山西自己墓地的旁边,并专为她作了《墓志铭》。
袁枚对女性的好感,并不独钟于自己的妻妾。正像历史上众多的风流才子一样,每每遇到姿色艳美的女子,他常常要为之动心。
乾隆十三年的一天,一位朋友写信告诉他,一王姓女子因犯了一点官司,住在扬州,他愿将这女子送给袁枚做妾,袁枚得信后,忙租船赶往扬州。在一观音庙中袁枚见到这位女子,一看果然丰姿绰约,楚楚动人,而且见到生人也毫不羞涩胆怯。袁枚动心了,想娶她为妾,只是又觉得皮肤稍微黑了点,略显美中不足,于是作罢。乘船返回的路上,心里又割舍不下,当船到苏州时,急忙又派人回去打探,却早已被江东一小官吏娶走,不禁扼腕痛惜。袁枚历来对填词不屑一顾,可今日却专门为这一失之交臂的女子填了一首《满江红》:
我负卿卿,撑船去,晓风残雪。曾记得庵门初启,婵娟方出。玉手自翻红翠袖,粉香听摸风前颊。问嫦娥,何事不娇羞,情难说。既已别,还相忆,重访旧,杳说庐江小吏公然折得,珠落掌中偏不取,花看人采方知惜。笑平生,双眼太孤高,嗟何益?
从来不作词的袁枚,一首《满江红》却写得缠绵悱恻、情真意切,可见袁枚的确是动情了。
在封建社会,达官显贵、文人墨客们往往视女子为玩物,身为风流才子的袁枚也终脱不开这一窠臼。袁枚对女子,特别是对身处社会底层的妓女们,真正的感情投入甚少,至多也只是出于一时的好感,而更多的则是赏玩而已。而在赏玩女子时眼格颇高,一生“赏花”于朵,中意者寥寥无几。到中年以后,再与俳优歌妓一起欢饮宴乐,他已兴味索然,人问其原委,他告之曰:“看花当意之难也。”尽管如此,他也没放弃出没于花台柳巷。他曾听说广东女子长得漂亮,一次路经广州时,便特意邀请亲戚朋友于花船夜饮,并招来当地歌妓作陪,然而,作陪的女子中却没一个他看得上的,顿时觉得扫兴,当即戏作一诗,诗中有“青唇吹火拖鞋出,难近多如鬼手馨”之句。在广州他又听说潮州多美女,他想广州女子尚且如此,潮州女子能美到哪里,只是不信。后来看到有人在诗里有所描绘,于是他又为未能到潮州一游,去目睹当地女子的风姿而后悔不已。有一次,袁枚在秦淮河中与友人泛舟漫游,摇船的女子,稍通文墨,性情矜持,但只是隔着纱窗与袁枚交谈,怎么也不肯入舱陪坐。袁枚提出重金请陪,女子坚拒不受。不一会儿,夜幕降临,皓月当空,女子执扇求袁枚题诗,袁枚灵机一动,信手于扇上写道:“横塘宵泛酒如淮,十里桃花四面开;只恨锦帆竿上月,夜深不肯下舱来。”女子看了,禁不住莞尔一笑,随即进舱陪坐。于花前月下,吟诗赏月,有美女作陪,在袁枚看来是生活的一种乐趣,是一种消遣和享受。他曾在一首诗里这样写道:
但逢胜景便勾留,锦帐香灯汗漫游。
何处有花何处宿,果然蝴蝶胜庄周。
受传统的封建思想的影响,袁枚对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妇女常报以轻视、鄙夷的态度,但有时也会表现出深深的同情。在凤龄一事的处理上,就可以看出这一点。凤龄是钟情于袁枚却又与他失之交臂的女子。乾隆三十八年春天,袁枚花钱赎回了卖给富人家当女奴的金姬之妹凤龄。此时的凤龄年仅十四岁,长得甜美动人。也许出于对袁枚赎身之恩的报答,凤龄愿留下来和姐姐一起侍奉袁枚。当时,袁枚已年近花甲,虽被凤龄的真情所打动,但又不愿就此毁了少女的青春,于是选择一个年轻有才的男子,将凤龄许给他做妾。临别时,凤龄依依不舍,泪流满面,袁枚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他不愿亲眼目睹这种伤感的离别场面,独自一人躲进了书房。没想到,这一分手竟成了诀别。凤龄到了新家,婆婆瞧不起她,主妇嫉恨她,每天缝缝补补,洗衣做饭,稍有不对就遭责骂,完全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其境遇还不如当初当女奴时的生活,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凤龄实在不能忍受这种非人的待遇,没出半年便悬梁自尽了。袁枚得知这一消息后,悲痛异常,十分惋惜,深悔当初不该将她拒之门外。然而,在那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即使凤龄真的留在袁枚的身边,也未必就能摆脱其悲剧的命运。
袁枚将封建名儒与妓女相比,得出的结论是:“伪名儒不如真名妓”。袁枚曾戏刻一印,印上刻着“唐人钱塘苏小是乡亲”的句子,与古代妓女攀乡亲,未免过于轻佻,但想到“伪名儒不如真名妓”的话,便也不足为怪了。更有意思的是,一次,一位尚书路过随园向袁枚索要诗集,袁枚加盖了此印赠之,尚书大为恼火,喋喋不休地指责袁枚。袁枚被逼急了,便气愤地说:“你以为这印不雅吗?在今天看来,你自然官至一品,苏小乃贱人。恐怕百年之后,人们只知有苏小,而不知有你了。”说得尚书满脸通红,哑口无言,在场的人们则捧腹大笑。
也许,正因为他太钟情于女子的缘故,上苍有意安排众多女子在他的生活中。他一直很想要一个儿子,可他的妻妾先后给他生了六个女儿,这种命运的安排未能使他高兴,反而给他带来不少烦恼。在他内心深处,始终固守着的是传统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礼教思想,而现实却让他深感惭愧。每当妻妾身怀六甲,他都心情急切盼望着能有一个儿子出生,而他的愿望每每都成为泡影,当他看到呱呱坠地的又是一个女儿时,便显得焦躁不安。第三个女儿出生时,他作诗道:
坠地无人贺,遥知瓦弄床。为谁添健妇,懒去报高堂。妄想能招弟,佯欢且慰娘。江干好黄竹,打惯女儿箱。
左家诗料好,伯道老怀嗟。味似餐鸡肋,情疑中副车。湔裙制文葆,酣面趁桃花。嫁恐非吾事,惊心两鬓华。
倒不在乎是否有人来祝贺,关键是自己心里已不是滋味,盼子得女,如食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时隔不久,第四个女儿降生,他又赋诗道:
真是庶人命,雌风吹不消。缘何长至日,转报一阴生?客厌来偏数,棋输劫屡惊。呱呱双瓦响,添作恼公声。
显然,频频得女,已使这位多情才子有些不耐烦了。
乾隆四十三年的夏天,刚娶不到一年的钟姬,为已是六十三岁的袁枚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阿迟,意即来之太晚。尽管如此,袁枚还是异常高兴,即赋七律二首,诗中道:“老树着花秋色好,余霞返照暮山青。”
袁枚好色,也好味,历来有“美食家”之称谓。他曾说:
孔子也强调“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的都是怎样吃得更好。
我国的饮食文化,到了清代已发展到一个全新的阶段,食物的种类更加广泛,烹饪技法也更为丰富。这时期,人们不仅对食品原料的选择更加精益求精,对刀工、火候、调料以及食品的拼配、造型,甚至食器也更加考究,已经形成我国在饮食方面所特有的讲求色、香、味、形、器的风格。随园五十年的生活,不仅使袁枚在诗文创作方面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也成就了他在饮食文化方面很深的“造诣”,可以说是逐时代潮流了。袁枚在日常饮食上就特别讲究,尤其注重食物的色、香、味俱全。他曾在《品味》一诗中写道:“平生品味似评诗,别有酸咸世不知。第一要看色香好,明珠仙露上盘时。”到了晚年,袁枚对饮食的追求日益精细,似乎要遍尝天下美味。在袁枚看来,口腹之欲,与生俱来,乃上苍所赐,毋庸讳言。他在称道孔孟的“食色性”理论的同时,不断地于古代圣人那里寻找理论根据:
孟子虽贱饮食之人,而又言饥渴未能饮食之正。可见凡事须求一是处,都非易言。《中庸》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典论》曰:“一世长者知服食。”古人进署离肺有法焉,未尝苟且……
(《小仓山房续文集》卷二十八《随园食单序》)
袁枚的后半生,于诗文创作之余,更多地将目光投向美味佳肴,他遍集天下美食名点,编辑成册,名为《随园食单》。《随园食单》记述的菜肴、饭点和茶酒共三百二十六种。《食单》除列出这些菜肴、饭点的名称外,还详细记录其原料的选配和数量,制作的程序和方法,如法制作,其味必佳。例如:其中“猪头二法”,一煮一蒸。煮法:“洗净五斤重者,用甜酒三斤;七八斤者,用甜酒五斤。先将猪头下锅同酒煮,下葱三十根,八角三钱。煮二百余滚,下秋油(即酱油)一大杯,糖一两。候熟后,尝咸淡,再将秋油加减。添开水要漫过猪头一寸上。压重物,大火烧一炷香。退出大火,用文火细煨收干,以腻为度。烂后即开锅盖,迟则走油。”蒸法:“打木桶一个,中用铜帘隔开。将猪头洗净,加佐料,闷入桶中,用文火隔汤蒸之。猪头熟烂,而后腻垢悉从桶外流出,亦妙。”款款道来,读之使人如观其色,如嗅其味,馋涎欲出了。袁枚在《随园食单序》中写道:
余雅慕此旨,每食于某氏而饱,必命家厨往彼灶觚,执弟子之礼。四十年来,颇集众美。有学就者,有十分中得六七者,有仅得二三者,亦有竟失传者。余都问其方略,集而存之……
除让庖厨收集整理外,有时袁枚自己也要不惜屈躬玉体、虚心请教的。袁枚每次出游,除游山玩水、观花赏月外,还非常注意别人桌上的珍馐美食。碰到自己特别喜欢吃的,便详录其原料选配、制作方法,带回随园,模仿烹制。一次,一位姓蒋的朋友请他吃饭,这位朋友深知袁枚对美食的嗜好,用餐时问他:“你可曾吃过我亲手做的豆腐?”袁枚说:
“没有。”于是,蒋某便系上围裙,亲自下厨,为袁枚表演他的绝技。不一会儿,一盘色泽美观、味道独特的豆腐端上桌来。袁枚一尝,其味果然不俗,于是,其他菜肴都搁置一旁,一盘豆腐全让袁枚一人包了。饭后,他向蒋某请教这道菜的制作方法。蒋某道:“你给我作三个揖,我便告诉你。”袁枚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蒋某作了三个揖,便得以将这道菜的烹饪程序详细记在纸上。回到随园后,他即按其方法做了这道菜,味道果然不错,受到家人和宾客们的交口称赞。可见袁枚对美食的一片痴情已近于虔诚的程度。正因为有袁枚细心收集和精心编撰,才使得《随园食单》成为流传至今的清代著名食谱。
凡是袁枚喜欢的美味佳肴,他都愿与家人和朋友共同品尝。每得一新的菜点,他必令厨师试做,让家人一起品评;每有亲朋挚友造访随园,他总是用《随园食单》中的上等好菜设宴款待。因而,随园宴请宾朋,也成为他晚年生活中的一大乐事。《戊子中秋记游》一文中有这样一段记述:
乾隆戊子中秋,姑苏唐眉岑挈儿主随园,数烹饪之能,于蒸彘首也尤。且曰:“兹物难独啖,就办治,顾安得客?”余曰:“姑治具。客来当有不速者。”已而,泾邑翟进士云九至;亡何,真州尤贡父至;又顷之,南郊陈古渔至。日犹未跌。眉岑曰:“予四人皆他乡,未揽金陵胜,盍小游乎?”三人者喜。纳履起趋,趋以数,而不知眉岑之欲饥客以柔其口也。
从园南穿篱出,至小龙窝,双峰夹长溪,桃麻铺芬。一渔者来,导客登大仓山,见西南角烂银坌涌,曰:“此江也。”江中帆樯如月中桂影,不可辨。沿山而东,至虾蟆石,高垠穹然,金陵全局下浮,曰:“谢公墩”也。余久居金陵,屡见人指墩处,皆不若兹之旷且周。窃念墩不过一环土耳,能使公有遗世想,必此是耶?就使非是,而公九原有灵亦必不舍此而之他也。
从蛾眉岭登永庆寺亭,则日已落。苍烟四生,望随园楼台,如障轻容纱,参错掩映;又如取镜照影,自喜其美,方知不从其外观之,竟不知居其中者若何乐也。
还园,月大明。羹定酒良,彘首如泥,客皆甘而不能绝于口,以醉席门,各分入题,以记属予。
中秋佳节,友人相聚,赏自然之美景,享人间之美味,其乐也融融。好一幅文人游乐筵宴画卷!
在袁枚看来,人之好味好色,乃上苍赐予的本能,本不该受到限制和压抑。他曾在《清说》一文中阐述自己的这一思想:
天下之所以丛丛然望治于圣人,圣人之所以殷殷然治天下者,何哉?无他,情欲而已矣。老者思安,少者思怀,人之情也;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者,圣人也。好货好色,人之欲也;而使众人无情欲,则人类久绝,而天下不必治;使圣人无情欲,财漠不相关,而亦不肯治天下。
(《小仓山房文集》卷二十二)
袁枚以为,人之情欲无论对圣人还是老百姓都是不可缺少的。他常说“圣人不自讳其私”,这里所反映的正是他对人生的理解和态度,这与他后半生追求随心所欲的生活观是一脉相承的。袁枚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
有目必好色,有口必好味。戒之使不然,口目成虚器。纵之使无涯,我又为渠累。圣人善调停,君子素其味。
可见他也深知情欲虽人之天性,然而过于放纵则必定殃及其身了。
到了晚年,袁枚的身体日渐衰老,不时地染些小疾,时而齿痛,时而腹痛,这无疑影响他对美味的品尝。特别是七十岁以后,每逢宴席吃得太饱,晚上腹部总是胀痛不止,睡不安稳。而后,时常痢疾缠身,更是深受其苦,因而读到前人“老似婴儿防饮食”的诗句,颇有同感,“叹其立言之妙,然不老亦不能知”。到八十二岁时,终因腹疾久治不愈,病逝于随园。这也许正是他贪口腹之欲所得的最终归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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