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拜伦《雅典的少女》
[一]
祁然走出校门,刚好跟同学说了再见,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身影时,脸色冷了下来,他快步走过去,不悦,“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学校找我吗?”
洛遥冷笑,“我再不找你,你还准备对瑾哥哥做什么?”
祁然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这两天的报纸,心里明白了几许,冷笑了一下,“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现在季眠夏也向北哲辞职了。我当初允诺你的……”
“辞职?”洛遥笑,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翻手机的时候都有些颤抖,然后翻出一张照片伸到祁然面前,“那这是什么!”
祁然看了一眼,照片显然是偷拍的,虽然不分明,但依然可以认出是程瑾年低头吻季眠夏的那一瞬间。
洛遥气得全身发抖,那些日子,她被自己的父亲关在家里,出不来,等她好不容易听话一些,让父亲放心一点的时候,居然看到的是这种报道。
她担心程瑾年,所以才赶去北哲,却看到让她最不堪的一幕。
祁然对洛遥露出嘲讽的一抹笑意:“谁让他们这么爱对方呢,那我就没办法了。”
“他爱的是我姐姐。”
祁然有点好笑,“你姐姐都死了多少年了,我说你也当你姐姐的替身,拿你姐姐当借口的幼稚行为也该停止了。”
“你……”
祁然又漫不经心地说,“再说,当初到程瑾年电脑里做手脚的人可是你啊。”
“你住嘴!”洛遥吓得东张西望一圈,眼神失焦而涣散,“全部都是你指使我的……是你,是你说,只要让他意识到公司有了危险,他就会无暇去分心其他的事情,更没有心情理会季眠夏……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去动公司的财产……”她恍恍惚惚的交缠着自己的十指,表情因恐惧和懊悔变得有些扭曲。
她的内心有困惑有不安,更多的是莫名的担忧与心痛。
一想到是自己令程瑾年陷入不幸之后……她的心就痛的不行。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祁然觉得可笑,“是谁来和我说‘都是她在勾引程瑾年’,‘只要可以让程瑾年回到我身边,我什么事情都肯做’……”
话还没有说完,洛遥就气的对着祁然的脸扬起手来,可惜祁然早料到她会这么做,一把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腕,再狠狠的甩开,“洛遥,不知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只有一只手是拍不响的。”
洛遥恨恨地看着祁然,“你不会心软了吧?你不会喜欢上你自己的妹妹了吧?”
祁然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一把掐住洛遥的下巴,“洛遥,东西可以乱吃,饭可不能乱说。”
“怎么?你也想灭我的口吗?就像找人去袭击瑾年哥哥一样?那要不要我告诉你,那个陆嘉寞,就是那个陆医生啊,在那天一定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告诉你父亲,你的儿子正在全力阻止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相认。”
说完,便甩开祁然的手,转身走了。
洛遥一路奔跑般的回到家中,紧紧的锁上房门,近乎神经质一般的飞快冲到书桌旁,翻开抽屉里倒扣着的相框,那是她和洛薇曾经的合影,洛遥直勾勾的望着照片中的身影,明媚依旧的笑颜,温柔光亮的眼神,洛遥的目光寒冷逼人,她紧紧的盯着洛薇,突然就咬牙切齿的将相框恶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玻璃碎片溅满一地,洛薇的照片被埋在一片晶莹的碎屑之中。
她睁圆双眸,瞪着洛薇的照片,嘴唇颤抖着一字一顿地说道:“都!是!你!”
全部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你还要来搅局!是你让季眠夏出现,是你让她一步一步的把程瑾年抢走!
“姐,你在报复我是不是?”洛遥独自一人冷冷的笑出声来,随后又猛地皱起眉头尖声叫道:“你就不想把程瑾年交给我是不是!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如愿以偿了吗?做梦!你做梦!我不会让程瑾年和季眠夏在一起的!季眠夏,我也要让你失去你重要的人!”
[二]
这些日夜,季眠夏同学校请了多日的假,几乎是整天都陪同程瑾年在公司里,虽然在业务上无法帮上他的忙,只能等他从外面回来,更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想陪在他身边而已。程瑾年和何经理一起四处筹钱、面见过去的客户,可惜每次都是吃闭门羹。
但这些从没有告诉过季眠夏,他不希望她为他担心。北哲公司的财政危机已经传遍了整个业界,没有公司会愿意把大额的数目借来给这样风雨飘摇的北哲的老板,尤其是他还太年轻,他的继父又是个病重的半死人,现在的北哲已经是摇摇欲坠。
而程瑾年并没有放弃的打算,他仍旧决定继续坚持筹钱来挽救公司。而季眠夏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连睡都睡在他办公室的沙发里,虽然只能做一些整理表格的小工作,这就已经足够。他每次都会给她盖上被子,打量着她的脸庞,然后再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偶尔宁末夕也会来帮季眠夏的忙,在兼职岗位上接待有可能愿意来帮忙的客户。宁末夕多少从季眠夏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她和程瑾年过去的事情。
晴以大多时候交给陆嘉寞在照顾,每次等晴以睡着,看着空荡的医院门口,以前她总是飞奔向医院。
然而他现在更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现在程瑾年的心思似乎都在公司上,忽略了当初他们共同担心的事情。
终于忍不住在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陆嘉寞来到了北哲公司的门口。
当天五点钟,天空是灰色的阴,近一个星期内小雨连接不断,这时也是同往常一样淅淅沥沥。刚刚走过北哲对面的马路,陆嘉寞就看到季眠夏打着伞从里面走出来,将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扔进了垃圾箱,转身抬起头的时候,恰巧就看到了这边的陆嘉寞。
陆嘉寞向她招手,踩着地面的积水走向季眠夏,不等她发问就首先开口:“太长时间没看见你,听说你一直在这,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怎么样?都还好吗?”
季眠夏本想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但他解释的很清楚,也不必再问,加上前一次的尴尬分手,季眠夏的回答也显得有些尴尬,只简短的三个字:“都还好。”
陆嘉寞看到她憔悴的肤色,忍不住皱起眉头,“虽然我知道我说你也不会听,但是你好歹也要多照顾下自己。”
季眠夏抬头看了看他:“我知道,谢谢你。”
一句客气的谢谢,让陆嘉寞眼神暗沉,看看她身后的北哲,“进去吧。”
“好。”她笑着点点头,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只是她才刚推开大门,就听见身后一阵凄厉的刹车声。她回过头,呆呆地立在那里,看着车子撞向正在过马路的陆嘉寞。
雨水在猛然停住的车轮下飞溅,随着那一声刺耳的停车声,紧接而来的是身体重重倒在积水里的闷响。
她的瞳孔刹那间缩紧,尖叫还来不及跑出喉咙,就被悲伤扼杀。
然后就被随后赶来的程瑾年捂住双眼,但她仍然看到了倒在血液里的陆嘉寞。
那辆红色宝马早已远离了现场,洛遥开着它飞快的朝反方向行驶。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助的颤抖,嘴唇也一同哆嗦着,时不时还自言自语的喃喃:“不是我干的,那个人不是我撞的……对,和我没有关系,这一次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错,这和多年前的那次意外不同。洛薇已经死了,这次会出事的人也不再是洛薇。没有什么可害怕的,都过去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然而为什么她还会流泪?甚至停下车子靠到路边,捂住嘴巴痛苦的大哭出了声来。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为了得到程瑾年的爱究竟牺牲了与做出了多少。从一开始,她就在以同样一个想法前行,那就是程瑾年是她的,她不准任何人来同她分享,就算是亲生姐姐也好她都不可能允许。她更不能容忍他去多看他以外的女生一眼,谁都不行。
他是她的,他只能够是她的,从心到身,甚至是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笑容都该属于她,就是这样近乎病态的爱将她逼到了绝境。
洛遥趴在方向盘上痛哭失声,随后又笑,接着又哭,笑笑哭哭,不停的嘟囔着同一句话:“他是我的,都怪你们来抢,都怪你们……”
[三]
季眠夏孤单而寂寞的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她的十指紧紧的交扣在一起,频繁的抬起头去看手术室门前那盏亮着的红色灯泡,每次望去的眼神里都充满了不安与期待。
不安于陆嘉寞的伤势。
期待他脱离生命危险。
程瑾年在跟医生进行交谈,一直没有出来。她只好等在外面,浑身发抖。
很快,接到季眠夏电话的宁末夕赶了过来,顿时有种心疼,急忙走上前去环住她的肩膀,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眠夏,不会有事的,陆医生一定没事。”
“医生说,他被撞到时头部着地……摔的很严重……”季眠夏靠在宁末夕的肩上,终于忍不住流下担心的泪水,连声音都不助的颤抖着,“很可能……无法醒过来。……末夕,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在看到手术室的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季眠夏只觉得心被撕扯,如果陆嘉寞有个三长两短,她简直不敢去想象后果。
宁末夕也感觉到这时的季眠夏有多脆弱,她仿佛连站都站不起来,像是紧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自己,肩膀起伏啜泣个不停。
这个双耳失聪的女生,不该承受这么多的无奈与痛。她心疼的抚着她的手臂,张开嘴巴却发现再多的语言也变的苍白无力,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季眠夏,“眠夏,你全身都湿透了,先去换衣服好不好?万一陆医生醒来,你又病倒了,他一定会难过的。”
季眠夏摇头,“我不能走。”
“眠夏……”
“让我来。”刚好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的程瑾年拿过宁末夕手上的衣袋,“宁小姐,我来照顾眠夏。”
宁末夕点点头,“那我去看看晴以。”说完便走开了。
程瑾年等宁末夕走了,才看她一眼,“眠夏,先换衣服……”
“是洛遥。”她攸地抬头,激动十分,“是洛遥做的,我看见她了,是她开车撞的陆嘉寞!”
程瑾年脸色有点苍白,“你看清楚了吗?”
她激动地站起来,“她上次敢用硫酸泼我,这次为什么不能开车来撞我?为什么不是你受伤,就是要让陆嘉寞受伤?是不是每一个不爱她的人,她都要夺走?为什么自从那年她来了小镇就可以把你带走,现在又要带走陆嘉寞吗?她就是要带走我身边每一个重要的人吗?”
她觉得每说一个字,痛就要撕裂她的身体一次。
程瑾年张张嘴,最后只无力地说了句,“对不起。”
她还想说什么,远远看见陆嘉寞的父母正走过来,便抹掉眼泪。
陆嘉寞的父母皆是退休的专家医师,没有想到优秀的儿子好端端的会出此意外,陆太太显得有些激动,满脸泪痕的张望手术室,发现到这边的季眠夏和程瑾年之后,便跑过来焦急的询问,“嘉莫怎么样了?他进到手术室里有多久了?肇事的人是谁,抓没抓到?车牌号记下来了没有?”
陆先生上前来拉住失控的妻子,说:“不要这样,嘉莫没事的,你做母亲的要冷静。”
季眠夏支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近乎卑微的同陆嘉寞的父母说道:“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如果真的有什么万一……我就是来为你们做牛做马也来弥补自己的过错,我会一直照顾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走,谁都赶不走我,我要陪着陆嘉寞,到哪里都陪着他,到哪里都陪……”
两位老人对望一眼,还是陆父摇头说:“孩子,别说这些,他不会有事,他从小身体就好。”
陆太太也像自我安慰一般的点着头,“对对……嘉莫身体好,又健康,出不了事儿!”
可希望渺小的支离破碎,经不起那些流淌过脸颊的眼泪。
季眠夏扶着两位老人在长椅坐下,一抬头,便看见程瑾年离开的背影。
她迫使自己别开眼睛,用力地呼吸,却疼得她连眼泪都是奢侈的。
经过长达十五个小时的抢救,陆嘉寞在凌晨时分被医生宣布手术成功,但是仍然被送进了特别护房,隔离观察。但他仍然整天昏睡,偶尔醒来,也似乎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医生说,头部受到重创,要恢复需要时间。
晚上的时候警方来人把她带去问话,她毫无保留地将她所看到的说了出来,包括开车的人是洛遥。
上午的时候,在陆嘉寞的父母苦苦劝说之下,季眠夏终于肯出去吃一顿早餐。只是饭到嘴边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只好又回了病房,陆母看见她这么快回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宁末夕来的时候,她正在给陆嘉寞拭脸,宁末夕把手里提的水果和衣袋放到一边,接过季眠夏手里的毛巾,“你休息一会,我来。”
季眠夏满脸的疲惫,但仍然摇头,“我来。”
“我给你洗个苹果。”宁末夕挑出一个个大的苹果,走到病房内设的洗手间,边洗边说,“我今天去程总那里帮你拿衣服,听何经理说,洛遥被送进了医院。”
季眠夏的动作停了一下,哗啦啦的水声,便着宁末夕的声音传出来,有点不真实。
不是警局,却是医院?
宁末夕走出来,指指头部,“说是她这里有毛病,被她父亲强制送进去的,先保守治疗,估计还是会送到精神病院去。”
她哦了一声,不知道事情居然到了这一步。
“眠夏……”宁末夕轻轻说,“还有祁然……”
“什么?”
“祁然有几天没去学校了,好像是被警方叫去问话,他父亲昨天来替他办理了休学手续。”
她还是哦了一声,一定是警方找到了上次袭击程瑾年的人,进而顺藤摸瓜找到了背后指使人祁然。只是她不可能告诉宁末夕。
宁末夕见她不说话,便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祁然离开学校前,让我把这个还给你。他说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季眠夏看到那样东西是什么时,心里便狠狠地疼了下。
是那条项链。
在她以为祁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下,她把这条项链当作礼物送给了祁然,她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友情,友情有时候并不比亲情轻。她只是想这样告诉他。她想,等祁然一个月之后生日的时候,她一定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可是没有想到,他提前打开了礼物。
现在,他将她的这条项链还回来了。
宁末夕把项链放到她手心里,轻轻说,“还有,眠夏,北哲这次的危机度过了。”
季眠夏笑了,可又哭了。
这算是这两天里劳累苦楚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四]
北哲成功化解了这次危机,都是祁氏老板祁家成将名下的其他分公司让北哲同时收购,缓解了这一次的内部财务危机。
报纸媒体相继刊登了这一条新闻,业内都为北哲的再度复兴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决定恢复与之的客户关系。
祁家成这几天都在北哲,跟程瑾年一起召开高层会议,逗留到很晚,这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门口立着行礼箱,自己的儿子祁然坐在沙发里。
看见他,便站起来,叫了声,“爸。”
祁家成看他一眼,目光有些淡,“怎么还不睡?”
“我想和你谈谈。”祁然走过来,接过保姆的手,把祁家成推进来。
“谈你怎么用钱叫人去伤人?还是谈你怎样利用祁氏动北哲?这次如果不是程瑾年,你早被抓去坐牢了。”祁家成的语气里含着嘲讽。
他这几天太忙,把儿子从学校带回来之后,打算以后再处理这些事情。
不管是袭击事件,还是内部动乱事件,程瑾年一概不追究,虽然让祁家成多少有点讶异,但是他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来回报程瑾年。
祁然听父亲这样的语气,非但没像以前那样动怒,面色平静地笑笑,“我知道他这都是为了一个人。为了不让那个人的哥哥不坐牢,不让那个人的父亲受伤害。”
祁家成盯着自己的儿子,“你说什么?”
祁然笑,“爸爸,我有事要告诉你,说完这些事情,我就离开,离开祁家。”
永远不会再回来。
季眠夏这几天脸色不好,陆嘉寞一直没醒过来,她日夜守着。晴以有时候想替她,她都不答应。有时候看着沉睡的陆嘉寞,眼睛就红了。
这天她被晴以推出医院散散心,刚走到医院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转回头时却看到保姆推着轮椅上的祁家成朝她这里走过来。
季眠夏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祁家成的轮椅已经到了跟前。他握住她的手,眼眶了噙着老泪,打量着季眠夏的脸,说:“眠夏……”
不是季小姐,是眠夏。
季眠夏的手指因他的话而抖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了?
祁家成看了看她,像是在用眼神来铭记住她的轮廓相貌,说:“如果不是祁然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不会和我相认?”
季眠夏无声,只是哽咽。
他长叹一声,继续说着,“你不想认我,我能理解。你这些年,吃了这么多的苦,我做父亲的都不能替你分担一些……这么多年了,我总是在想你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漂亮,干净,秀气,大大方方的。你和我想的一样……”祁家成伸长手臂想要去触碰她耳后的助听器,最终还是将手放回到了膝盖的毯子上,再次长长叹息一声,“要是我和你妈一直在你身边,你也不会吃这么多苦。眠夏,和爸回家吧。”
季眠夏看着他眼里的泪,她的眼眶也不由的湿润。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她和他第一次在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后坦诚相见。可却是要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想起陆嘉寞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想起那个害他陷入这种状况的洛遥,想起自己的哥哥祁然,季眠夏的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堵塞剧痛。
她要怎么回到那个有着祁然的“家”?
季眠夏摇了摇头,说:“祁先生,知道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时,尽管当时很难接受,可我还是很高兴自己是有着亲生父母的人。我没有和你相认,是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从来并有把小镇上的爸和妈当成过是养父养母。在我看来,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给我这辈子足够的爱和亲情。”
祁家成似乎料到她会说这番话似的,笑得有些苦涩,“祁然还真了解你,不愧是你的哥哥。”
“祁然……”
“我知道祁然对不起你,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情。我代他向你说对不起。”
“不……”其实祁然对她没有做什么,也许来不及,但至少没有做什么,相反,他在她身边,给了她温暖,给了她关心。
最后,他还将自己的父亲送到了她面前。
“你恨我们是正常的,如果我们当初好好照顾你,就不会让人贩子有机会抱走你。”
季眠夏忙摇摇头:“我没有恨你们,也不会恨任何一个人。你们让我拥有了在那个小镇上最重要的时光。但是我不能够去祁家,我可以重新做回你们的女儿,但是我的爸爸也在那个小镇,所以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听她说了这些,祁家成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他也明白季眠夏的苦衷,她需要时间。他叹口气,无可奈何的苦笑一下,拉过季眠夏的手紧紧握住,语气里有着厚重的请求,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是眠夏你不要忘记,你还有另外一个家。”
季眠夏点点头。
祁家成紧紧的盯着她,最后说道:“眠夏,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爸?这么多年来,我做梦都梦到失散的女儿这么喊我。”
季眠夏迟疑了片刻,她的眼前晃过季彻的身影,随后又望向面前凝视着她不放的祁家成,终于开口轻声说出来:“……爸。”
一声僵硬的“爸”,一声迟缓的“爸”,却足以令祁家成连连点头,抿着颤抖的嘴角扯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泪水终于顺着鼻梁滑了下来。
季眠夏望着他的泪水,内心有着隐痛。
在祁家成上车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说,“祁然今晚的飞机去美国。”
她瞪大眼睛。
祁家成笑了下,“我留不住他的,他觉得无法面对我,也同样觉得无法面对你。可是,能留住他的,只有你。”
说完便关上车门。
季眠夏愣愣地站在路口,思绪混乱。
祁然手里握着机票,失神地盯着机票上的时间。耳边是人来人往,他却完全听不到。
他将所有事情都坦诚了,他以为父亲会像以前那样,将他赶出门,责骂他。可是父亲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
但他知道,父亲一定是极失望的。只有失望到了极至,才会连责骂都觉得奢侈。
这么多年来,他那么努力证明自己,就是想向父亲说明,自己身上也有着祁家的血液,不仅仅是那个失踪多年的妹妹。
他明明身为祁家的独子,却比不上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来的重要?这样的认知,让他多么痛苦,不是因为得不到祁氏,而是无法得到父亲的认同,以及父爱。
所以当他父亲再一次想去找寻失踪的女儿时,他提出了帮父亲找,父亲从未怀疑,却不知道,正因为他,才让季眠夏始终不能站到父亲面前。
其实事情是多么容易调查出来啊。只需要在小镇寻问一圈,便可以轻易知道哪个孩子是抱养的。
只是从他知道有这个一个人存在的时候,他就开始阻拦那些传达给父亲的信息。
然后,他又为了计划同洛遥联手。
那天他代替父亲去参加和北哲等公司举办的拍卖会,因一时疏忽而在拐角处接通了和调查过季眠夏的人的电话,才会被偶然经过那里的洛遥听见内容。那时的洛遥她跟随程瑾年一起到拍卖会,竟没想到会听见这么有趣的事情。
不过后来,祁然从她那里得知了季眠夏和北哲公司的程瑾年过去的事情,便认为这是个可以“相互利用”的机会。
他和洛遥并不熟,顶多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都是在她跟在程瑾年身边一起来祁氏会面的时候。但祁然知道,洛遥对程瑾年的喜欢已经到达了一种病态的独占心理,而与程瑾年共同生活过四年的季眠夏的再次出现,恰巧令洛遥产生了“程瑾年会被抢走”的想法,所以,他们在协商保密的同时,也就达成了一个共识——让季眠夏从这个城市消失。
洛遥说,你不会心软了吧?你不会喜欢上了自己的妹妹了吧?
是,他心软了。他早就心软了,不然不会迟迟不出手,只是若有若无的阻止,因为他无法那样做,只要看到她的笑容,他就没有办法做到那样绝。
特别是当他打开季眠夏送给他的礼物时,居然是那条项链,他才知道,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对于她来说,什么都不重要,情谊最浓。
是,他是喜欢她。
因为与生俱来的一种喜欢,那是一种本能的爱。
因为他们之间有着这个世界最亲的牵绊啊,那是什么都砍不掉的。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洛遥已经对她做出了最伤害的一步。他能替她做的,大概只是把父亲送到她面前了。
他看看时间,便站起来,走向登机口。
然后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气喘吁吁却清晰无比的喊声。
祁然的身体僵住,缓慢地回过头。
在人来人往里,季眠夏站在那里,是因为跑得太急,满头大汗,脸色绯红,她双眸清亮无比地看着他。
没有责怨。
只有温柔。
季眠夏喊的是,“哥。”
[五]
这段时间程瑾年觉得筋疲力尽,没有闲暇再去公司,便准备先回家睡上一觉。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接连几夜的失眠还是第一次。
回到家中,不见母亲身影,身体因年轻时劳累过度而虚弱的父亲又要被司机接去去医院做定期检查,也不在家。他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出神,也不打灯,窗帘紧闭着,空气里有种窒息的感觉,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工作忙的时候,他可以什么不想。然而现在一空下来,整个人心里都空荡荡的。
就这样过了好一段时间,他刚想要站起身,房门就被推开了。
洛遥?程瑾年略微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走进来的女生,她不是在医院吗?
洛遥脸色苍白如纸,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深色的裙子使她整个人显得更加没有往日的朝气。她看到程瑾年,委屈的皱过眉头,快步的向前跑过来,就好像之前的种种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径直抱住他的腰。
她将头紧紧的埋进他的胸,脸贴上去,柔声说道:“瑾哥哥,你抱抱我,你抱着我。”
他皱皱眉,推开她,“你怎么从医院跑出来了?”
洛遥摇头,“我不会离开你的,瑾哥哥,我不会离开你的。死都不会。”
他知道现在她不宜受刺激,便试图劝说她,“我给你爸爸打电话。”
洛遥一把按住他的手,“不准叫我爸爸来,他会把我关进医院的,那白房子很可怕。”
“洛遥……”
洛遥执拗的紧抱住他不放,“瑾哥哥,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我自愿的,我都这么来给你投怀送抱了,你怎么能赶我走。”
说完便开始解自己的衣服,程瑾年脸色顿时铁青,扼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洛遥,我送你回医院。”
洛遥的脸瞬间就变白了,她看着程瑾年,近乎神经质的强词夺理起来:“我不回医院!是不是你叫他们把我关进医院,这样就可以和季眠夏在一起?”
程瑾年感到头疼,知道和她说话没有任何结果,便伸手去拿手机,却被洛遥一手挥掉,手机掉在地板上,破成两半。
“程瑾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到嘴的肉你不吃,你装什么柳下惠?还是我不行?你看不上我?你想要洛薇和季眠夏来陪你睡觉是不是!”
程瑾年忍无可忍的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洛遥的脸上,她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程瑾年,听到他愤怒的对她说:“你够了,洛遥!你侮辱我不要紧,但不要去侮辱洛薇与季眠夏!”
他已经忍了她够多,也将就了够多,不要再来挑战他的忍耐,他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
洛遥安静的站在原地,她的眼前忽然晃过了陆嘉寞被她的车撞倒在血泊里的情景,她感到恐惧的用力闭上眼。为了程瑾年,她已经伤痕累累,然而她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要不留情面的推走她!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掉了下来,洛遥幽幽的睁开眼睛,望着程瑾年,说:“我这么喜欢你,爱你,你难道不是和我一样的吗?你不是说过要替洛薇照顾我一辈子,现在我就这么点要求,你都不能为我实现吗?我就是想要让你证明一下,你到底有多喜欢我,你做给我看好不好?我知道的,你忘不了我姐,可是她都死了,你忘不了又有什么用,这点我都可以努力的做到不在意。还有季眠夏,你对她的也只不过是同情,我早就知道了。你爱的人,就只有我而已,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有我。”
那种自信却又自卑的语气,那一句“你爱的人,就只有我而已,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有我”却让程瑾年猛地扭起了眉头。
他爱洛遥?
这甚至像是可笑的傻话。
因为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始终都在想着另外一个人。
怎么可能是洛遥?
她追着他的时候,他看不到。反而是他开始追着她时,她左右为难。
程瑾年直视着洛遥的眼睛,“洛遥,我不能够再待在你的身边,我爱的人也不是你。”
洛遥睁大了眼睛,她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不然是谁?”她终于想到,“是……是季眠夏?”
片刻的沉默过后,程瑾年毫不躲闪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对,是季眠夏。”
洛遥愣愣地望着他,程瑾年的话在她的脑子里就像是炸弹一样无情的爆炸,碎片溅满了脑腔的内壁,刺痛了神经——
他说,他不能够在待在她的身边,因为他爱的人是季眠夏!
他不爱她,他不爱她,他不爱她,他爱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他分明就是在告诉她,即使他从前爱的是洛薇,现在是季眠夏,但从来都不是她洛遥!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尊被践踏,意味着她所做的一切牺牲全部白费,意味着她在他心里从头到尾什么都算不上,原来,她什么都不是!
洛遥的眼神突然飘忽了,她全身颤抖的睁大眼睛瞪着站在她面前的程瑾年,声音因愤怒而抖个不停,她尖着嗓子叫道:“程瑾年,从你回来这里,我陪在你身边有三年了,三年的日子,三年的光景,三年的坎坎坷坷,你难道就不把我为你付出的一切当回事儿吗?!明明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却在现在和我说,你爱的根本就不是我,你爱的是那个叫做季眠夏的人!你在耍我是不是!”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像是被严重刺激到一般的异常痛苦,还不等程瑾年说些什么,洛遥就冷声大笑了好几声,歇斯底里的笑,她笑不可遏的抬起手指着程瑾年,极其讽刺的说:“程瑾年,这是报应!你这就是报应!你不要我,活该你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自责,活该你一直活在我姐的阴影里面走不出来!”
程瑾年听着她嘲讽的语气,皱起眉,“够了,洛遥。我送你回去。”说罢便去拉洛遥。
洛遥啪地打开他的手,咬牙切齿的说:“你不是以为我姐一直是被你害死的吗?你一直认为,如果你不和她吵架,你就不会失去我姐姐。所以你觉得亏欠洛薇,一直都活在自责的埋怨自己的阴影里走不出来!可你就是个傻子,你知不知道,洛薇她根本不是因为和你吵架才出车祸的。”
程瑾年心里一沉,死死地盯着洛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姐会死,其实根本就是因为我,那天你和她吵架离开的时候,我去教室找她,和她一起回家,那辆车子本该撞的是我,不是我姐姐。我姐姐是为我死的,是为我死的啊!可是我知道,这是天意,是天意带走了姐姐,让我来到你身边。可为什么,你宁愿爱姐姐,爱季眠夏,都不肯爱我呢?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也好。”
程瑾年只是看着她,听着她将那些冰冷真实的过去一字一字的道出。那曾经发生的一切就好比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噩梦,痛苦,不安,迷茫与无助,利煎一般穿胸透腑,刺破血管与细胞,经历了一种体无完肤般的剧痛。
情何以堪,情归何处。
程瑾年闭上眼睛,那些鲜血淋漓的真相让他满心的酸涩,满心的悲凉。
三年,三年,他就这么被洛遥骗了整整三年!
被她拿出洛薇的死来威胁,将他禁锢在她的身边,让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洛薇死亡。
他就是这样一直苦闷而压抑的活了三年,自责了三年,痛不欲生了三年!程瑾年紧紧的揪过她的衣领,恨不得将她撕碎一般的咬牙切齿:“洛遥,你太狠!”
她让他辜负了季眠夏那么多,那么深!她让他伤害了季眠夏太多太多!
可是,洛遥却被他的话激怒,瞪着眼睛说:“程瑾年,是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你逼我做出了这么多不该做的事情!”
“你利用洛薇的死来欺骗我,你还敢这么说?!”程瑾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里满是愤怒的光芒。
洛遥疯狂地挣脱开,指着程瑾年大叫:“我要不那样做,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来看我一眼!我比洛薇差什么?我哪点比不上她?我就是想让你一辈子都活在自责里,我就是要把你绑在我身边!可我没有想到,还会有一个季眠夏出现!她耳朵连听都听不见,摘掉助听器她就是一个聋子,你竟然选她不选我!你竟然选她!”
程瑾年皱紧眉头,不想再听将无谓的话说下去。他看着洛遥,对她说:“还有,我告诉你,她不是第二个洛薇,她就只是季眠夏。”说完这些,程瑾年转身就准备走出房间。
洛遥却急忙冲到他的面前,用力的扯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离开,直直的盯着他问:“你要去哪?你是不是要去季眠夏那里?现在你知道了真相,你知道了我姐不是因你而死,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抛开过去去找她了?”
他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包袱,不再认为自己是罪恶,不再认为自己不配得到爱,他为什么不能够去他心爱的人身边?
程瑾年拿开洛遥的手,一字一字,仔仔细细的告诉她:“我不会现在去找她,我会等她,现在,我要把你送去医院。”
从此以后,没有自责,没有自卑,没有痛苦,没有过往。
只有他和她。
他要把她带回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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