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大家各奔东西,这时德·夏吕斯先生对莫雷尔说:“这件事的解决比您希望的还要好,但我从这件事中得出结论,您不会做人,您服兵役结束后,我会亲自把您带给您的父亲,如同上帝派大天使拉斐耳把多比雅带给他的父亲【742】。”男爵说完开始微笑,显得威严,又很高兴,但莫雷尔想到会这样被带回家,并不喜欢,似乎不像男爵那样高兴。德·夏吕斯先生把自己比作大天使,把莫雷尔当作多比的儿子,感到如痴如醉,就不再去想他说这话的目的是要进行试探,想知道莫雷尔是否像他希望的那样,同意跟他一起去巴黎。男爵因他的爱情或自尊心而陶醉,没有看到或装出没有看到小提琴手撅起的嘴,他让小提琴手独自待在咖啡馆里,并面带自傲的微笑对我说:“您是否注意到?我把他比作多比的儿子时,他简直欣喜若狂!因为他十分聪明,立刻明白他从此之后将一起生活的父亲,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亲生父亲想必是留有小胡子的丑陋的贴身男仆——而是他的精神之父,也就是我。他是多么自豪!他是多么自豪地昂首挺胸!他明白之后,感到多么高兴!我可以肯定,他每天都会说:‘哦,上帝啊,您派真福的大天使拉斐耳去给您的仆人多比雅在漫长的旅行中当导师,请同意我们的要求,让我们,您的仆人,永远受到他的保护,得到他的帮助。’我甚至不需要对他说,”男爵补充道,他确信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上帝的宝座前面有一席之地,“我是上天派来的,这点他已经明白,但高兴得没说出口!”德·夏吕斯先生(他恰恰相反,虽然高兴,却依然口若悬河)没有注意到有几个行人转过头来,以为他是疯子,只见他举起双手,独自竭尽全力大声叫道:“哈利路亚【743】!”
这次重归于好,只是在一段时间里消除了德·夏吕斯先生的痛苦,莫雷尔常常到很远的地方去参加演习,德·夏吕斯先生无法去看他,也不能派我去跟他谈,莫雷尔写给男爵的信是绝望而又温柔,他在信中肯定地说,他得要了却此生,因为他遇到一件可怕的事,需要两万五千法郎。他没有说是什么可怕的事,即使说了,也肯定纯属杜撰。对于这笔钱德·夏吕斯先生很愿意寄给他,但他感到,夏利有了钱就会把他甩掉,也会得到别人的宠爱。因此,他拒绝了,他发出的一封封电报语气生硬,不容置辩。他肯定这些电报已产生效果,希望莫雷尔跟他闹翻,因为他相信结果会完全相反,他看出种种弊端会从这不可避免的爱情关系中产生。但是,如果莫雷尔没有任何回答,他就睡不着觉,一刻也无法安宁,有许多事情,我们虽然经历,却并不了解,有许多内心深处的真相,我们仍然不知道。于是,他对莫雷尔需要两万五千法郎的荒谬行为进行种种猜测,赋予其各种形式,并依次加上许多专有名词。我觉得此时此刻,德·夏吕斯先生(虽说在那个时期,他的故作风雅逐渐减少,即使没有被男爵对平民百姓越来越大的好奇心所超越,至少也是旗鼓相当)应该以怀旧的心情回想起社交界聚会刮起的色彩缤纷而又优雅的旋风,当时最引人注目的男男女女都在追求他,只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愉悦而不是私利,在聚会上,没有人会想到要“哄骗他”,没有人会杜撰一件“可怕的事情”,说如果不能立刻得到两万五千法郎,就准备自杀身亡。我觉得在当时,也许因为他不像我这样仍停留在贡布雷时代,既有封建领主的自豪,又有德国人的骄傲,因此他想必认为,你要跟一个仆人精神恋爱,不会不受到惩罚,认为民众跟社交界不完全相同,认为总的来说,他“不相信”民众,而我却一直相信他们。
小火车下一站是曼恩维尔,正好使我想起一件事,跟莫雷尔和德·夏吕斯先生有关。讲这件事之前,我应该说,在曼恩维尔停留(把—个优雅的旅客送到巴尔贝克,旅客不想打扰别人,就不喜欢住在拉斯珀利埃尔),不像我过一会儿要讲的情况那样使人难受。到达的旅客的小行李都在火车上,通常会觉得大旅馆远了点,但由于在到达巴尔贝克之前只有一些小海滩,别墅的条件都不好,如喜欢豪华和舒适的环境,路远点也只好忍受,但火车停在曼恩维尔之后,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家豪华大旅馆,却并未想到这是妓院。“我们别到更远的地方去了。”他确信无疑地对科塔尔夫人说,科塔尔夫人被认为讲求实际,又会出好主意。“这正是我要的地方。巴尔贝克的旅馆肯定没有这家好,何必还要去巴尔贝克?我只要看外貌就知道,这里起居设备俱全,我完全可以把维尔迪兰夫人请到这里来,因为我打算报答她的盛情接待,专门为她举办几次小型聚会。我不住在巴尔贝克,她就不需要走那么长的路。我觉得这样做对她十分合适,而亲爱的教授,对您的妻子也十分合适。这里面应该有客厅,我们可以把那些女士请来。我们之间说说,我真不明白,维尔迪兰夫人为何要租拉斯珀利埃尔,而不是到这里来住。这里要比拉斯珀利埃尔那样的老房子更有益于健康,拉斯珀利埃尔肯定潮湿,另外也不干净,他们那里没有热水,你想洗澡也不行。我觉得曼恩维尔要舒适得多。维尔迪兰夫人完全可以在这里当女主人。不管怎样,人各有所好,我要在这里住下。科塔尔夫人,您不愿意跟我一起下车?我们得快点下车,火车很快就要开了。您要在这座房子里为我做向导,这房子也是您的房子,您会经常来住。这环境对您完全适合。”要让这不幸的旅客住口,真是极其困难,尤其是难以阻止他下火车,他这个人固执己见,往往弄错固执,非要下车不可,并拿起自己的行李,别人的话一句也听不进,直到大家对他肯定地说,维尔迪兰夫人和科塔尔夫人决不会到这里来看他。“不管怎样,我要在这里住下。维尔迪兰夫人给我的信只要寄到这里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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