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二日晴 住塔城。上午偕烈夫、芝荪，至俄商人中信洋行，请塔希曼掌柜，致信彼之斜米分号，嘱为余等照料乘车诸事。塔系老盖依种，贸新三十余年，资本雄厚，迪化、奇台、伊犁、喀什与俄属斜米、海参崴、塔什干诸处，皆有彼行分号。傍午至道署，与汪道尹详谈新省情形，遂在署中用午膳。新省曩在前清，固为受协省分，自入民国，协饷断绝，当局力谋财政整理，以图自立，经营六载，成绩斐然。以余所见，犹多整理之处，爰申述之，以备当世采择。窃维理财之道，不外二端，曰开源，曰节流。新省自民国成立，迄今六载。杨省长俭朴自持，群僚用命唯谨，政费撙节，再无可裁。军费一项，虽有浮报滥支之处，亦边省情形特别，不能不以此为他项用途之弥补者。默察现势，新省财政，节流方面，似无可言。惟是远居绝域，年来政变相寻，影响未及新省，杨君又能澄清吏治，加意抚绥，蒙、回、缠、哈，相安乐业，民生日裕，税源日佳。若从开源方面以言整理，尚非甚难，今就岁入各税，权衡轻重，斟酌情形，本实地调查之所得，通盘筹画，其应加改良、应行整理之处，盖有五端：一曰田赋，二曰统税，三曰杂税，四曰印花，五曰官产。
田赋第一。我国国家岁入，向以田赋为大宗，居今日而言理财，治标之策，亦以整顿田赋为惟一办法。惟是各省田赋，多沿清制，而清又复袭自有明。赋额不均，赋则不均，亩法弓法更不均，甚至田少者粮多，田多者粮少，有田而无粮，有粮而无田，飞洒诡寄，百弊滋生。官无可考之粮书，吏有私藏之秘册。一言整理，戛戛其难，头绪繁颐，犹其余事。查新省田赋，在开省以前，向有兵屯、遣屯、旗屯、回屯、户屯之分，授地既不一致，计亩亦多参差。自左文襄、刘襄勤辈，收复全疆，开设行省，审度地势，清丈升科，渐有划一之规，然北路计亩，多循昔日屯制，南疆各城，又本善后局章，故地亩虽分三等，而实际多失均衡。民国继兴，相沿未改，且豪强兼并，在在而有，名一亩而实只二三亩者，犹为守法良民，流弊丛生，不知纪极，自应切实调查，以图根本之改革。兹就现在情形，详慎研究，其亟待整理，且浅而易举行者，约略举之，盖有五端：
——名目宜统一也。新省田赋名目之多，甲于全国，正赋粮之外，有一五公耗、二五私耗（北路各县私耗，有六升者，有一斗二升者，有一斗五升者，名目更多）；正赋草之外，有草捐、草耗（北路各县向不征草），而亩捐、粮课与粮票费诸端，犹不在内。此属于现在正式田赋者也。其他实即田赋，而称谓各殊者，又有园地课、稻田课、官地租、金地课、银地课、芦课、栏杆课、苜蓿课、棉花地税诸名目，纷糅杂错，莫知究竟。今除粮票费一项，宜令取消，另从附加税中，酌提几成，作为征收经费。南疆各县，附加盐课一项，暂须仍旧带征外，其余一五公耗、二五私耗、草捐、草耗、亩捐诸名目，亟宜概予废除，统名之曰粮草正赋，其赋率即合上列各项旧所应纳之数为之。查新疆田赋，名目虽多，而赋率究非甚重，详询耆旧，参稽卷宗，综核粮价，统计现在人民所纳田赋，不过每亩收益百分之四（兼并地亩，尚未入算），较之东西诸先进国，固为最轻之率。即视古代什一之税，部定每亩一元二角之率，亦相去尚远。今以前日应纳之税，作将来课税之率，亦犹二五一十，人民有观听齐一之便，将乐从之不暇，决无起而梗阻者。此统一田赋之第一步办法也。园地课，系征其地所产蔬果、棉花、葡萄之税。吐鲁番、鄯善、迪化、绥定、伊宁、于阗、洛浦、和田等县，均有之。此项征收方法，亦皆计亩而征，每上地一亩，征银二钱五分，或二钱，中地每亩一钱五分，下地每亩一钱或九分。亦有不分上中下地，每亩征银三钱之处。稻田课，惟伊犁、绥定有之，亦系按亩纳课，每亩征银一钱。官地租，惟南疆各县有之，即人民承种驿站官地、伯克养廉官地，与叛产充公官地，纳租公家者也。其征本色，则每亩收粮一斗或二斗；其征折色，则地分等则，每亩收银一钱五分，或五分，或三分。金地课、银地课，惟于阗、洛浦、且末三县有之。初按采金之夫，每夫收金五分；嗣因金夫多寡靡恒，课额无完，乃改摊田赋之中完纳，苦乐失均，颇为民累；厥后遂将新垦地亩，酌量提拨，定为金课地、银课地，上地每亩征银八分，中地六分，下地四分。棉花地税，惟库车有之。每亩征银八分，不完粮草，不分等则。芦课惟疏勒、莎车两县有之，盖官荒草滩，生长芦草，人民刈为席织之用，因就其地酌量征税。此外叶城之栏杆课，塔城之苜蓿课，亦皆官地租与人民征收税课者也。以上各项地课、苜蓿课、芦课、栏杆课，类皆按亩而征，且多分别等则，固俨然田赋之类也。今除官地租、栏杆课、苜蓿课、芦课四项，宜特别划出，并归官产处分，令由承佃人民缴纳地价，同时更酌定等则，并入正式田赋，办理征收外，其余园地课、稻田课、金地课、银地课等，亟宜清查亩数，各按新省地粮升科章程，分别等则，一律改课为粮，计亩征收，其赋率必使相当于现征田赋值百抽四之数，以保均衡而昭划一，此统一田赋名目之第二步办法也。上述二项办法，果能切实改革，次第进行，不第新省田赋名目，一洗从前纷糅之弊，而财部将来实行归并赋目，即可据此以为标准矣。
——地亩宜清查也。新省自清康、雍、乾三朝，相继屯田垦荒而后，迄于宣统三年，清丈地亩确数，共熟地一千五十五万四百七十五亩五分五厘。其时当局修订志书，且谓豪强兼并者流，往往有数十户冒为一户者，倡逐一清丈以杜隐匿而均贫富之议。民国继兴，于今六祀，钩稽卷宗，截至民国四年底止，地亩之数，为一千一百四十三万四千五百六十七亩八分三厘，以较宣三清丈之数，仅增八十七万九千八百六十二亩二分八厘。虽有册报尚未到齐，或数目错误发还更造者，约略计之，当不出二万亩以外，合之上年新垦地亩（上年垦地甚多，册报皆未到省），仅凭将来册报，至多恐未增至三万亩。以新省面积如是之广，地味如是之沃，地方安宁如是之久（元二年伊犁革命，南路戕官，阿科用兵，皆未扰乱地方），出关来新种地者如是之多（据安西知事杨昌禄云，上年出关种地，经过安西登记循环簿者，男女一万三千余人，漏列者暨取道草地或俄道者，尚不在内），缠民生聚如是之容易繁殖，前后五六年间，增垦地亩，至少当有三四百万亩，今犹未及百万者，其中占垦隐垦之多，显而易见。余督查印花，道路所经，南北各县殆遍，节询执政绅耆，佥谓每户所占实在地亩，超过法定数倍以为恒（巴楚县麦盖提庄，额地万余亩，经刘人倓清丈实八万余亩。阿瓦台庄尧乐阿奇一户，纳粮只地六百余亩，经李湜清丈，实四千余亩。均未上报）。而官书地亩之非确数，民间兼并之为故常，殆新省各界所公认也。今而逐一清丈，固竣事需时，用费又巨，新省瘠贫，目下万难建此宏规，即依部颁调查田亩办法大纲，亦难望其实行。盖新省地边俄国，土著缠民，在在中俄分居，逃俄归中，逃中归俄，平居无事，岁恒数睹，倘调查田亩，依法积极进行，愚缠无知，势必疑虑政府将加苛税，或有没收行为，相率投俄以求庇护。因整理内政而牵动外交，欲增加赋入而转致民散，此在公忠体国者流，断不忍发生此种恶果也。详察此间情形，似宜斟酌地方习惯，采用特别方术，渐进以达最后之目的。其法惟何，即明定歇地亩数是也。新省地广人稀，农业极其幼稚，农民既习于浅耕，又不知采集肥料，全恃天然地力，故今年耕甲地，明年耕乙地，其停种者是为歇地。宜就其习惯，酌定歇地亩数，不征粮草（向无歇地者，不在此例）。先期用汉、缠合壁告示，晓谕人民，令其自行报告县署，或委乡约代查呈报，除明定应有歇地亩数外，一概不准隐匿。并责成各乡约农官，互相稽核讦发以征其实。宣言一年而后，派人逐一清丈，若再发见隐匿地亩，则将严重罚办以策其后。新省土民，巽懦畏法，既知歇地不征粮草，必将据实呈报，各县同时举办，一年即足竣功。一俟册报到齐，得知各县地亩确数，即再晓谕农民，勤加粪治，禁止歇耕，限年升科，违则严罚。又新省人民，从前领荒，面积广泛，界限含糊，近年生聚渐繁，争界之讼，纷纷而起。宜由财厅通令各县知事，遇有此等讼案，务须认真勘办，照粮划地，其无粮者，视为隐粮，再令升科。其于新垦地亩，则随时切实勘丈，分别备案，以省将来清丈之烦。又各属旱地（无一定水注之田，南方所谓靠天收者），开垦极多，向未纳粮，亦宜仿照明定歇地办法，更特别倍给亩数，酌定为中下二等，按则纳粮，严禁隐漏。如果天旱无收，准遵灾歉条例，呈报政府，核明蠲免，务令增赋于国，而无病于民。似此就其习惯，分年分别次第办理，如能运用尽善，毫不敷衍因循，不第将来实行调查田亩，有所依据而省手续，即目前国家赋入，亦有日增之望矣。
——户册宜亟编订也。新省设省之初，各县征收粮草，均有定额，花户名册，载在官中，即所谓鱼鳞清册是也。迨后岁有新垦，随时增入，率皆有案可稽。洎夫民国成立，机关改设，南疆各属，又复相继戕官，一切卷宗，存者无几，户数粮额，类难稽考。前由国税厅筹备处行查各县，以民国二年应征之数，作为额征，嗣于三、四两年，续有新垦、隐垦升科粮草。计截至民国四年底止，共征额粮三十二万四千五百九十余石，额草二千八百一十四万八千三百余斤。而按之实际，花户多仍旧名，地则屡易其主，甚有其地已荒，其粮摊入他户而贡纳者，及今不加详查。编订户册，再逾数年，则纳赋之人，皆非户册之名，而有田无粮，有粮无田，田多粮少，田少粮多，飞洒诡寄，种种弊端，将从此而滋生矣。今宜用缠、汉合壁告示，晓谕人民，仿各省田地易主，丁漕更庄办法，令各现有田地者，即以其名报官，定为纳赋之人；其已荒之田，则另招民承垦，再行升科，暂废其赋；依次编号，订为户册，藏之官中；将来新垦、隐垦各户，以及田地易主之名，以次登记入册。似此办法，数年之后，必有完全户册见于新省。不第征收官吏，得以原原本本，按图索骥，而清查田亩之后，改订赋则之时，亦不致茫无把握。即现时飞洒诡寄诸弊，亦得藉兹以施稽核之方术矣。
——等则宜重定也。新省地虽远在边徼，然古籍数称牧畜蕃盛，水草丰美，则其地质肥腴，宜禾宜黍，概可想见。当清开省之初，招徕孑遗，计户授田，大抵上地六十亩为一户，中地九十亩，下地一百二十亩，然亦有多寡不一致者。北路各县，上地每亩科粮九升六合三勺，或九升及七升五合、七升、五升、四升五合不等；中地每亩五升及四升五合不等，中中地每亩三升；下地每亩三升或二升，下下地每亩二升或一升。南路各县，上地每亩科粮五升五合或五升及四升五合、四升三合、三升不等，草五斤；中地每亩三升或二升、一升不等，草三斤；中下地每亩二升或一升八合，草三斤；下地每亩一升五合或一升，下下地每亩八合，草二斤或一斤。迨后新垦地亩，及新设各县，随时禀定章程，有上地按中地科征，中地按下地科征，并有下下地科粮七合五勺及五合之处。其在等则初定之时，虽多以土宜为准，生白蒿者为上地，生龙须草者为中地，生芦苇者多碱为下地。然任意指配，毫无标准者，亦所在而有，不均之弊，诚所难免。亟宜斟酌情形，重定等则，以求人民负担之均衡。余行经各县，详加咨询，佥谓新疆地属初辟，在在皆为沃壤，其间稍有区别者，只在水源旺与否耳。今若重定新省田地等则，似宜取旧有之成规，衡以现在之水源，参与地质之肥瘠，收益之多寡，详慎斟酌，勉求合夫三等九则之常经，使南北两路纳赋之率，渐相接近。并宜厘定赋率，以合为单位，合以下四舍五入，举凡从前勺、抄、撮、圭诸名目，概予豁除，斯亦整顿田赋治标之一办法也。
——征收经费宜明定也。新省征收粮草，现系一期举行，无东南各省岁有上下忙之别。每年自七月起至次年正月止，七阅月间，是为征收粮草之期。土著缠民，恭谨畏法，向无滞纳情事，故征收期限，鲜有延长者。其征收经费之开支，亦只在此七月，余时无有也。上年杨省长厘定征粮规则，定每粮票一张，收银二分五厘，除制票工本准支八厘外，余概以充征收经费。其征粮较多之县，所收票费而有赢余，一律解缴归公。征粮少者，不敷开支之县，准其照章请领，均于预算决算造报备核。其征收员役，除各县额设斗级各役外，则以征粮之多寡，定司事、巡丁之额数，亦有临时派委监收委员者。其特设司事、巡丁薪工，与监收委员俸给，皆由征收经费项下开支。全年开支，约须二万元左右。粮票之收入，岁仅一万六千四百余元，截长补短，计尚不敷三四千元，须另由正项开销。查新省征收粮票费，系采比例税法，最失人民负担之公平。有纳粮数石或数斗，仅粮票一张者，有纳粮数合或数勺，亦须粮票一张者，每张平均收银二分五厘，在粮多者或不及百分之一，而粮少者或与正赋相埒，有时并或过之。不均之甚，无逾于此。亟应废除此项收入，遵照财部定案，每年另于正赋之外，按粮分配，征收附加税银二万元，作为征收经费，似较现征票费，人民负担得其均衡。此征收经费亟宜明定之办法也。至粮草改拆与改征银元二项，详细情形暨办法，具九月十七日日记中。
统税第二。我国商税，以与友邦有税率协定，利益均沾之约，保商政策，既失自由，而谋岁入增加，亦多困难。厘金恶税，复遍全国，以致国货销场，日形缩少，华人商业，日趋消沉。财政经济学家，佥谓吾国税制，为奖励输入，与东西诸先进国适成反比，不亟谋根本上之解决，加税裁厘，改订商约，列邦即以此亡我而有余。虽然，此犹未足以语新疆也。新省自前清光绪七年，《中俄改订约》中，有俄商在天山南北各城贸易，暂不纳税之文。厥后俄商进出口货税厘，概行豁免，而华商则照内地，重重抽税。是同一商民，而俄人独占优胜，同一货品，而俄货独见畅销，奖励输入，于斯为盛。于是我国奸商，相率贿托俄商包庇，谓较赴局纳税，尚为合算。俄商复视为利薮，不论土货洋货，辄行包揽。甚至属中回民，并购俄领通商票，冒称俄人，抗不纳税，一经查出，确系冒籍，则又捏报俄领，俄领即出而横加干涉，文牍往返，轇轕滋多。有时事前并未购买通商票，而一报俄领，俄领且硬为之辩护，或临时补发者。近更愈出愈奇，俄人违背条约，于南北各城，委放商约，我国奸商，欲求免税，即向此项商约，贿买手书小条，遂尔肆行无阻，税局无敢留难。虽经新省长官，与俄领事迭次交涉，俄领允为取缔，然亦徒托空言，实际上俄商约之出手条，仍自若也。以我华商片面应得之税，节经俄人多方包揽，几尽隐入俄商之手，事理既太不平，而时至今日，俄之通商票，且成为华民冒托俄籍之证据，不加预防，害伊胡底。今宜由外交部乘俄残败纷扰之余，与俄驻京公使，提议修改条约（约文原定十年一修改，今距辛酉尚有四年），取消暂不纳税之条，以谋根本上之解决。不第新省商税，立按现额增加二倍，而内政外交，自此亦解除多少困难。然兹事体大，效果良否，关夫国力，恐未可以空言相争，片面动议，遂能坐操胜算也。兹就关于新省商税整理，救济目前治标之策，按诸情形，实行尚非甚难者，略举六端，以备采择。
——通商票宜严加取缔也。通商票之制，本于中俄陆路通商章程，即系俄商来新贸易免税执照，便各关局卡伦查验放行者也。其票面须注明商人姓名，货色包件数目，并以六个月为满期。嗣因俄商暗中包运华货，华商亦贿买俄通商票以图免税，于是俄国领事所发之票，漫无限制，且蔑视条约，既改期限为一年，或任意以填写，逾期仍为有效；复不详注商人姓名、货色包件数目，只于票内载俄商某人赴天山南北各城贩货，随带成本俄帖若干，银两若干字样；以致税局稽查，无从着手，一遇持有通商票之俄商，只得听其通过，不复稽查以图省事，百弊滋生，莫可究诘。将来新税率规定，似应一面由新省省长与俄领事严重交涉，此后发行通商票，务须按照通商章程，只发真正俄商，且必详注商人姓名、货色包件数目，严定期限，逾期作废。并不得于税局查觉无票、废票、替票（即甲商持乙商之票）之后，更为补给换给。一面由新省交涉署，凡俄领备文咨送通商票来请盖印签字之时，须据约详加审查，期限非六个月者驳回；商人姓名、货色包件数目，以及贩货地方、出入国境程途，有一未详注者，驳回；确知实非俄商，而为中华奸商者，驳回；万不可图票费之微项收入，仅凭一纸空文，来票若干，即盖印若干，再蹈从前之覆辙也。
——俄商约手书小条宜实行取消也。查中俄条约与通商章程，俄人在华设置领事，固有专条，委放商约，本无旧例。今俄在我新省各城，任意委放商约，固已违反约文，而各商约复纵恣无度，忌惮毫无，恒出手书小条，以为贸易免税之据，且时滥售于我奸商，以尽其包揽商税之能事，骇人听闻，莫此为甚。俄国领事，不第不加取缔，而且暗中纵容，其有意与我为难，昭然若揭。宜由新省省长据约与之严重交涉，能从根本上取消各城商约，固为策之上者。否则，亦须责以国际信义，令彼约束商约，嗣后不准发出手条，包揽商税，以除税局稽查之障碍，而裕国库之收入。
——出产税宜及时试办也。查新省土产为俄人所必需者，以棉花、葡萄、皮毛、牲畜、蚕丝为大宗，岁约值银五六百万两。将来新税率规定，即及时兴办出产税，税率定为值百抽五，果能切实办理，岁可获银二三十万两。盖此项税金，虽征之于出产，而商民加价出售，则皆转嫁于俄商者也。其抽收之法，棉花、葡萄，则就园地按亩而征于种户，皮毛、牲畜，则就牧场按只而征于牧户，蚕丝则按出丝多寡，而征于养蚕之家。此系就场征税，手续不无繁重。惟查俄商在新收买土货，多系假手华商，鲜有直接前往乡间收取者。若能饬令出产所在地各该知事、商会或商总，就近调查此项经手收买俄货商民，令其代收代解，则更省事。一面酌量收数，与以相当之报酬，则各商民亦必乐于从事矣。
——俄商贩运货物应有一定行程也。此后俄商前往各地收买葡、棉、皮毛、牲畜、蚕丝诸土货，固须于通商票上，明载地点，不能如现在之统书天山南北各城。即其出入国境，亦宜与该领事明白交涉，必由指定卡伦行走，不得绕越他处，以便稽查保护。有此地点，将来改订条约，征收洋税，亦易防其偷漏。其指定卡伦之处，喀什道属，西由明约路，西北由小阿图什，北由大阿图什；阿克苏道属，由衣不拉引卡；伊犁道属，由尼堪卡伦；塔城道属，由苇塘子。凡俄商运货往来，除以上指定地点外，他处皆禁绕越，违则一体扣留，交俄领事分别罚办。
——俄商运单，宜再厉行办理也。查新省从前以俄商藉票包揽华税，弊窦层出。曾由统税局议定章程，预发空白运单，交存各县知事，俟有俄商来其地贩运某货，即将货色包件数目，填载运单，粘连俄领原给通商票后，以便经过局卡，查验放行，曾经新省长官照会俄领有案，乃俄商多未遵办，以致查验徒托空言。将来新税率规定，宜由新省省长重办此项运单，并与俄领严重交涉，凡俄商贩运土货，确有不能预在通商票内，详注货色包件数目之处，即以此项填给运单为凭，一至税局，必须货票相符，方能免税，否则认为包揽，照约罚办。
——包税缠商，宜加严密监督也。查新省南路各城，与伊犁商业较繁之区，多系缠商包办统税，若辈与各缠商，语文一致，里闬多同，稽查易周。其有华商贿庇英、俄商约，希图漏税者，亦易得其底蕴，不致任其包庇，是其利也。然包商多取殷实，殷实多系土豪，土豪多喜鱼肉乡里，今假以收税大权，难保不无违章浮收，妨害商业情事。且缠民平日，于头目人服从敬畏，视知事有加，以知事无终身，头目人皆土著也。有此俗尚，更难保各包商，不与阿浑、乡约（即头目人）扶同一气，朋比为奸，从事横征以苦斯民。倘有此项情事发生，汉、缠语文皆殊，地方官监督查察较难，而缠民又慑于土豪头目人积威，莫或控诉，益为可悯。今宜特订章程，一面仿照新省现行缠民控告知事办法，遇有税局弊端，即准密控，遇控即行严查，情实即从严办，不以其为缠民而稍事优容。一面凡各统税局长，酌易汉员，至各分卡概包缠商分办，使之相互牵制，势分力弱。而局长系汉员，缠民亦易控告，地方官亦易监督，似此办理，果能得人切实进行，缠商包税之弊，或可少为救济。然亦人治主义，究非法治之能持久也。以上所陈，对外皆为争约而非改约，果得熟谙外交人员，严慎办理，多方交涉，坚持不懈，未始不可如愿相偿。至兴办出产税，与监督包商，皆属内政范围，今杨省长优为之，特恐其爱民情深，爱回尤切，未肯立即积极进行耳。对内对外，如能一一办到，新省商税收入，虽未必即如议者所云，改订条约兼收洋税，年可增至一百万元之多，然较现额增收一倍，则似确有把握也。
杂税第三。新省杂税杂捐，名目不下数十种。除契税、牙税、当税、斗秤税外，尚有牲税、牧税、年租金、皮毛税、火印税、孳生税、过境税、洗羊毛捐、皮张变价、水磨课、水确课、旱磨课、油磨课、葡棉秤税、蚕茧税、蚕茧行用、油税、油籽税、门市捐、山价捐、地摊捐、肉价捐，及其他种种名目。其征收各项税款，均由各县知事带征，向未另设征收专局或督催员。各县知事，征收此项税捐，有自行派人征收者，有包商承办者。其经费开支，则按缺之繁简，酌设收税司事及巡丁之额数，其收数至多之县，准用司事、巡丁各三四名，少者各一二名，近年以来，各县税捐，多系包商征收，此项司巡，遂多次第裁撤。至其收入，则位田赋之次，为新省岁入大宗。别其项目，又以牲税为巨，契税次之，牧税、斗秤捐又次之，其他则非大宗收入也。今欲整理税制，增加收入，牲税、牧税，固最有望，契税、斗捐，亦非无着。盖新省为天然游牧之区，自昔民尚牧畜，恒耕四而牧六，近虽渐加垦辟，而牧畜犹属不少。伊犁一隅，镇守使所管游牧地方，征收哈萨克一部分草头税，上年册报已达三十九万四千七百六十四元零。闻诸道路，尚未涓滴归公，牧利之大，可以知矣。据民国四年分收入档册，牲税五十二万一千八百五十余元，牧税一十一万七千七百九十余元，火印税六千四十余元，而皮毛税附入统税比较之中，孳生税、过境税各处征收不同，曾嘱财厅分别调查，以备专案整理。大约牧畜诸税，现在税收，当在七十万元左右。余督查印花，经县甚多，沿途详加查询，此项收入，若能切实整顿，每年尚可增收一二十万元。盖牲税从价，值百抽四，估价多有不实。牧税按头分别征取，头数不无少报，偷漏隐匿之弊，在在而有。今于牲税，宜由财厅按照市价，酌定价格，分饬各县知事，分别办理。牧税则参酌草场广狭，与牧牲头数稍加税率，核实征收。孳生税则并入牧税，过境税则归之牲税，两项名目，随即取消，以谋税目之单简。或谓参酌伊犁镇守使署征收哈萨克牲租办法，不分牲税、牧税，按头值百抽五，一次征收，以省手续而一税目。此种主张，若能办理尽善，别无障碍，经理得人，涓滴皆能归公，亦未始不可藉谋岁入之增加，而免现制之繁复也。皮毛向为新省出产大宗，此项税收，宜从统税中提出，专案办理，以便随时得以斟酌情形，整理增加。而火印税向系按照张数抽税，实质上殆与屠宰税相同，新省目前若不开办屠宰一税，则宜并入皮毛税或牲税内征收，勿须另立名目。要之上述牧畜诸税，果能详定专章，严加征收官吏以考成，派委稽查，严防商民之偷漏，其于收数较多之县，更临时酌派催提委员，督查一切，认督办理，以较现在收入，当能增加一二十万元。而生聚日众，畜牧日繁，生活日进，需要日多，商贩日增，物价日昂，各项税收，更有日增月益之望。此牧畜诸税整理之意见也。契税一项，民国四年收入二十四万四千八百余元，南疆几居十之八九，而又以喀什道属为最多，阿克苏道属次之；北路则土旷人稀，向来户民承种地亩，领有执照，展转相顶，并无买卖，其有买卖者，厥惟城市之少数房屋，今若专就卖契、典契收税，则北路几无税可收。自应凡系领地执照，于升科时，一律按照地亩时价，完纳契税。盖此种执照，实即管业凭据，而契税原则，又为保障人民权利而设，以言本质，尤属相当。矧新省前于验契案内，各属执照，亦曾一律调验，照章收费，今而开办执照契税，尚非无因而来，民间必能遵章纳税。一面由部颁发特别印花，以资黏贴而表证明；一面由新财厅，厉行新省现行税契规制，以促进行而杜隐匿。果能切实整理，步步积进，每年收数，当可增至三十万元以上。至斗秤捐一项，自奉财部章程，仿照山西办法，开办以来，历时不过数年，上年收数，遂已达到九万余元，若再加以整顿，广义推行，亦可再增三四万元。他若葡棉秤税与蚕茧行用之应并入牙帖或斗秤捐内办理；年租金之应特别提出，与房租一项，作为官产收入；油税、油籽税之宜并为一目；水磨课、水确课、旱磨课之宜统名磨课；则又整理税制统一名目之不可少者也。
印花税第四。新省开办印花税，始自民国三年四月。其初不甚发达，嗣经财厅电呈财部，准由商民购带入关，以资汇兑，销数稍形增多。洎奉财部颁发罚款章程，频经劝导检查，商民踵相购贴，颇形踊跃，其间销数最多，首推喀什交涉局出国护照一项。盖是地为入中亚俄属各省及小亚土耳其国要道，缠民赴外贸易、佣工、朝汗（缠俗以赴麦加朝拜穆罕默德坟墓及降生地方，为无上光荣，名曰朝汗，或称朝山）者多故也。自欧战发生以还，出国人数，日形减少，护照印花，亦遂滞销。又民国四年，奉到财部训令，各县知事，准提三成，销数尚形踊跃。是年十月，提成减至一成，销数又觉稍减。五年上半年报部销数之少，一因禁止购带入关，一因各县多未报齐，截止五年年底，全年共售印花税票，除提成暨开支外，共获税洋六万九千零九元二角二分四厘。至前呈准商民购带内地销售之案，奉到财部饬令，早经取消，所刊执照，亦经停止，并于印花票面，加盖财政厅字样，防止商民购带入关（实际尚未尽然）。南疆缠民，佣工、租赁、析产、借约合同各项，亦知书立字据，经阿訇摹印为凭。财厅曾饬各县，除离婚、词讼两项经阿訇盖摹者，毋庸黏贴外（呈词每纸已遵部令黏用一角），其余无论何项字据，但经阿訇盖摹者，均由阿訇按章代贴印花。嗣据沙雅县知事鲁效祖呈报极力开导，民间渐知购用，岁可销售二千余元等语，亦由财厅据案通令各县，切实照办。此新省开办印花税以来经过之情形也。今日整理之方，不外三端：
——推行宜积极也。南疆民间，固应照财厅通饬各县，与沙雅县呈报各案，切实办理。一面由厅酌定知事罚章以戒不力，一面由县督率阿訇，逐一代贴，一面将印花税章程译成缠文，说明每分印票，只售红钱三文，每银十元，合银七两五钱，天罡一百二十，遍贴通衢，或礼拜寺与人烟繁盛之处，以杜阿訇与头目人从中舞弊，多收税银，过贴印花。而省城与北路各县佣工、租屋、借约各项，人民习惯，虽多不书据立折，然记载账簿，则各家一律，此种记载，即变形之契约。又南北缠商，与非繁盛地方，汉、回商店，年节收账，习惯多不送给账单，仅凭账簿收取。其账收毕，于债务者名下，书“两清”或“收讫”字样，或将数目圈围。此种办法，即惯习之银钱收据。应由财厅通饬各县，晓谕商民，凡各账簿，有上述各项情事者，均须按照章程，黏贴印花，俾广推行而畅销数。此外南北各城，率有英俄籍民商铺，多系批发行庄，直接令其贴我印花，或为条约所限，诸多交涉。设若暗嘱我国商民，有与彼商货债往来者，如发货票、提货票（俗皆呼清单）、银钱收据（俗呼收条或账条）之类，非贴印花，拒绝不取，间接为之，似尚不难办到。余督查印花，曾在温宿等处，试行酌办，英俄商人多有贴者。应由财厅密饬各县知事，暗传商总阿訇等辈，嘱其如此办理，凡遇外商清单收条，未黏印花，概不收受，坚请依章购贴。果能运用得法，不致惹起交涉，不第印花藉以大广销路，即条约丧失新省对外商税之课税权，亦可暗中收回少许也。
——调查宜认真也。新省商民，自经官厅历年劝导，暨余此次督查，各帮商民，多知购贴印花。而黠诈者流，以平时官厅查验，只在账簿，鲜有及于发货单、提货单，以及银钱收据各项，以故各项遂皆不贴，以图隐漏。沿途各县，发见此种情事，几于无处无之，曾经抽罚一二情节较重之商，俾知此后加以注意。应由财厅通饬各县，嗣后于每间六月例查印花之时，务须按照章程，认真查验，勿徒以查账簿为毕乃事。并宜变通办法，犯漏贴者，与受同科，养成注意黏贴习惯，以儆商民而免再犯。
——印花票宜预多颁存也。新省距京八千余里，行程至快，亦须三月，各县距省复多窎远（由省至于阗七十五站，至蒲犁、洛浦、莎车、疏附、且末、婼羌诸属，皆四五十站以上），省不多发到县积存，以备零售，则一时告罄请颁，往返动需数月，销数辄多妨碍。然部不多颁到省者，省亦无法宽为分配。应由财部嗣后对于新省颁发印票，宜按每年定额，多颁数倍，使财厅恒有积存，各县不致中罄，尤为至要。以上三端，若能皆加注意，分别积极办理，此后新省印花销数，较现岁定八万元，定能大望增加，默察情形，每年销数，当在十余万元也。
官产第五。新省远处关外，地方辽阔，土广人稀，地价极廉。故土地一类，官产虽多，而承售者寡。建筑一类，出售较易，惟皆土房，一无人居，时为修葺，经过数月，即就颓败。京省文报往还，速则三月，迟则半年，往往建筑在完好时，有人承售，而未奉财部批准，经售人员，莫敢擅主，及奉部准，而房舍倾圮，无人过问，一文莫值。苟由官厅时加整理，坐待善价，则百物工价，昂贵非常，所费不赀，而监督偶疏，且钱费而工不坚，无济于事。途经各县，耳目所及，在在如是，殊多可惜。再四思维，舍变通官产出售程序，予以便宜处分之权，别无良策。应由财部将新省官产建筑一类，暂由省长主持，勿庸先期呈部核准，致失出售时机，妨害国家收入。惟于出售之际，务须随将详细情形，即时报部以备查核。若价格数目，相差太远，即可由部行查，或委托胜任人员，就近密侦以凭核办，复咨省长，属其严密稽核监督，以整饬承办官产人员。详定告发惩罚各项专章，以杜以多报少、假公济私与其他各项弊混。果能依此切实办理，官产无过时损失之虞，而有可靠收入之益，新省有办事敏活之便，而无周转曲折之烦，两利俱存，无便于此。愚见所及，较前必须呈部核准，官产方可出售，因以倾圮减价，或竟不能得价者，似为得计。至现收房租之各项官房，如开省以前，举办善后，由局查出叛产或无主房屋，提归公有，与设省而后，官民亏欠公款，以房屋抵交之类，皆可次第依此办理变价，以裕中央直接收入，勿庸仍收租金。此关于处理官产建筑一类之意见也。新省开省之初，南疆举办善后之后，有驿站官地、伯克养廉官地、叛产充公官地，嗣后逐有变更，有变卖为民地者，有留存未卖者。据民国四年收入计算书，是年收入银二万八千八百八十四元九角五分，所谓官地租是也。其次则为官有草场。民国三年，由财厅定章，除与民有草场，普通征收牧税外，另收年租金。盖民间牲畜，租地牧放，必与地主出租，习惯已久。牧畜官场，自应一律出租，方昭公允。征租章制，每驼一峰银五分，马一匹银四分，牛一头银三分，羊一只银五厘。惟是南疆各县草场，先年多已变卖。前经财厅行查，喀什道属，仅疏附、巴楚两县尚存官有牧场，阿克苏道属，亦只轮台、婼羌、尉犁三县有之，其余各县，悉归民有。北路各县，除伊犁官有牧场，现归镇守使署经管，不分牧税租金，按头值百抽三（俗名草头税），上年收入，已达三十九万四千七百六十四元零外，其绥定、霍尔果斯以及迪化道属各县，应收此项年租金，有自四年开始征收者，有自五年始行照办者，参差不齐，且多未据报省。综计民国四年份，归财厅所管者，已报收银五千二百八十余元，今年闻可增至一万五六千元。此外疏勒、莎车诸属，官荒草滩，生长芦苇，可供织席之用。前曾定章征收芦课，四年册报，亦有银二千一百二十四元。叶城之栏杆课，塔城之苜蓿课，亦皆昔日官地，现各岁收达数百金。以上各项土地，在未经变价以前，皆宜特别划出，作为官产办理，其收入即为官产收入，另案报解中央。愚见所及，新省官产土地一类，如现征官地租、芦课、栏杆课、苜蓿课诸官地，尚可次第招民承售，或缴地价，以裕国家直接临时收入。至收年租金之官有牧场一项，熟察此间情形，似宜仍旧办理，力图扩充，作为国家官产经常收入，尚较得计。何则？新疆为天然游牧之区，所有牧场，水草皆极丰美，俄人久已垂涎，近边诸地，俄属哈萨克常来偷越牧放，办理交涉，棘手已多。设若估价标卖，难保不无俄人，假冒华籍，或贿托勾串属中奸民，出而承售。办理员司，偶有疏忽，土地所有权，即入强邻刁民之手，救济善后，交涉之难，当百倍于今日。而我西北民族，素尚畜牧，蒙、回、缠、哈，生聚日多，不若留为官有，听民牧放，岁课租金，既可预防土地所有权之外失，又可徐图官产常收入之扩充。一得之愚，皆由实地考察而来。幸于新省官有牧场，目下不宜加以变价处分，必俟人民稍多，地价稍贵，国权稍张，官民稍有爱护主权程度，再议估价变卖，或可以免上述对外交涉之意外也。又余督查印花，行经库车，据知事陈宗器面称，新省人民，昔向官厅领放牧地，认纳些须课金，备缴例出照费，官厅即依该民自注四至，填发执照。一照之地，恒数百里，四至界画，又多含糊，近年以来，争界之案，层见叠出。宗器拟在库属草场，由官给还原领照费，一律收归官有，作为官厂，年收租金，民间争界纠葛，可以净绝，国家官产岁收，可以增加，利国便民，无逾于此，现在着手筹办云云。全疆情形，率多类此，所经各县，此项争讼，亦时有所闻。今若一律给还照费，免除课金，或依课额，酌予牧地，余则一律收为官厂，征收年租，如果办理得人，当时不生别项扰民之事，每年租入，又能涓滴归公，则新省官产经常收入，年租金一项，当较现额增加数倍不难也。利国便民，诚有如陈知事所云者，宜由财部咨商新疆省长，斟酌情形，采拟办法，通令各县遵照试办，以观成效而定进行。此亦整理新省官产不可少之一办法也。
十一月十三日晴 住塔城。正午，汪道尹宴待继、裘两君，邀余等作陪，饮至傍晚方散。新疆轮廓二万余里，面积之广，伯仲关东。地味饶沃，矿藏繁富，物产之丰，甲于寰宇。以言农田，膏腴美地，遍天山朔南。以言畜牧，羊、马、牛、驼，群翳原野。以言森林，树木参天，浓荫纷乘，朽枝老干，横满山谷。以言工艺，旃裘、齿革、霞夷、氍毹，屯积都市，远销英俄。以言矿产，金银、玉石、铜铁、铅锡、石油、石腊、硇砂、白矾之藏，孕育环玮，久未宣。而盐碱、炭煤之属，尤质美而良，遍地皆是。以言渔业，罗布淖尔、额尔齐斯、伊犁诸水，鳞介滋长，卵育繁盛，既多巨鱼，又生小鲜。东西游历人士，咸谓我国财物富厚，首推新疆，实地调查，殆非虚语。徒以土广人稀，道路迢远，交通梗阻，开发无由，坐令天府之区，长为荒漠之域，外人觊觎，勃发野心。苟能筹措巨资，兴筑铁道，便利交通，组织公司，雄厚财力，开办银行，流通金融，远合华侨，近联缠商，内外贯彻，竭力经营，举办新疆丰富之物产，运销于国内外各商场，不出十年，新疆富力，必埒全国。直鲁江浙粤蜀诸省，号称财富之区，以有产盐场井也；而新疆之盐，无地不产。两湖江西，迭罹兵祸，库储极绌，今日财政，尚能支持，以有煤铁各矿也；而新疆之煤，俯拾即获，孚远铁质，比于大冶。吉林龙江，远僻东陲，夙号贫瘠，晚近以来，日臻富庶，以多金矿与荒地也；而新疆金矿之旺，不亚漠河，荒地之广，尤胜龙江。执甲例乙，故敢断言。然环顾大局，财政困难。无论修造西北铁路，路线太长，需款过巨，即求其本省交通便利，亦属不资，奚能遽筹数千万元。重困腹省财政，斟酌情形，只可依其现状，别筹进行。其已兴办之实业，如垦务则广事招徕，力谋扩张，惩惰奖勤，重农贵粟，务令已垦之地，服畴力穑，而不失农时，未垦之荒，逐渐开辟，而增加国赋。如工艺，则明申劝工之令，特订奖艺之章，务令推陈出新，以广外洋销路，闾阎需品，不再仰资俄物。如商务，则劝勉商人，联合各族各帮，筹集雄厚资本，土货概自运自销，不令权操外人，茶布皆自采自售，不令俄货倒灌。如蚕桑，则授以焙茧缫丝之法，教以染彩纺织之方，自留蚕种者，特别褒扬，出品新奇者，优予专利。如畜牧，则组织公司，贷贫民以牧本，使畜牧繁兴，兼运销各皮毛，使漏卮堵塞，至应开办之实业。如回俗冠履喜用皮革，向来各种材料，多由俄地输入，应仿伊犁制革公司，宽筹资本，推广于喀什、莎车、阿克苏、库车、和田各城，多为制炼，遍设分庄，以应人民之需要，而杜权利之外溢。如糖为土民食用所必需，布为人生章身所必要，二者皆非新产，多藉外来（糖皆俄制，布则尚有国货），漏卮巨万，殊为可惜。若就果杏最多之库车，与桑葚最多之和田，设立制糖公司，讲求新法，取汁制糖，散销南北各城，摈食俄国所产。就产棉最多之吐鲁番、鄯善地方，组织纺纱织布诸厂，购置机器，织布纺纱，运贾天山南北，俾便商民购用，不第利益甚多，且能提倡国货。他如俄人嗜酒成性，可就吐鲁番葡萄产地，设立造酒公司，造酒行销俄国。垦牧需资繁多，可于迪化、伊、塔诸城，特设实业银行，贷资济助贫民。此皆急应兴办之实业，而确能裕国便民，利益较大，开办较易，收效较速，切近易行者也。
十一月十四日晴 住塔城。下午，商会邀饮于文丰泰，适见由京寄来《顺天时报》一束，亟展阅之，详载段内阁命傅良佐督湘，谭组庵督军去职，湘南自主，与北军在衡阳激战。顿忆故园，横遭兵祸，食不甘味，潦草终席而归。新疆地域辽廓，伯仲满洲，物产丰盈，天府奥区。拥方里四百五十万余，才人口二百一十余万，虽殖民之未讲，亦建置之匪完。溯自清同光间，左文襄、刘襄勤辈，削平回事，戡定全疆，开设行省，建牙乌城，废军府之制，扩郡县之规（今迪化道属诸县，多设于清初康乾两朝）。厥后因地制宜，逐有增设，迄于今兹，行政小区，有县四十，又县佐三，分五道区以施管辖。一曰迪化道尹，向驻省城，今移奇台，辖县十，曰迪化、曰昌吉、曰绥来、曰阜康、曰孚远、曰奇台、曰镇西，曰哈密、曰鄯善、曰吐鲁番；又县佐一，曰呼图壁。二曰塔城道尹，新就参赞改设，仍驻塔城，辖县三，曰塔城、曰乌苏、曰沙湾；又县佐一，曰和什托罗盖。三曰伊犁道尹，驻伊宁，辖县四，曰伊宁、曰绥定、曰霍尔果斯、曰精河。四曰阿克苏道尹，驻阿克苏，辖县十一，曰阿克苏、曰乌什、曰温宿、曰拜城、曰库车、曰沙雅、曰轮台、曰焉耆、曰尉犁、曰婼羌、曰且末；又县佐一，曰柯坪。五曰喀什噶尔道尹，驻疏附，辖县十二，曰疏附、曰疏勒、曰伽师、曰巴楚、曰英吉沙尔、曰莎车、曰蒲犁、曰叶城、曰皮山、曰和田、曰洛甫、曰于阗。现时建置，举备若斯，一县所辖，动辄千里，或户口已庶，生聚有失机宜；或膏壤广远，垦辟正赖专官；益以蒙、回王公采地，错处犬牙；内政鲜齐一之观，土地呈榛芜之象，急宜统筹全局，增改县治，从事疆理，广徕移民，并兴垦牧，树实边之宏规，谋国力之发展。就余实地考察，应增应改，为县二十有三，又县佐八区。迪化道属，呼图壁须升为县，鄯善增一县，治鲁克沁，割吐鲁番二堡、三堡、洋海诸地属之；哈密回王采地改二县，一治塔勒纳沁，东山诸地属之，一治三堡或回城，附城暨迤西诸地属之；奇台增一县，治木垒河（已呈政府设县佐）；迪化增一县佐，治达坂城；吐鲁番增一县佐，治托克逊；镇西增一县佐，治三塘湖，割奇台元湖属之。塔城道属，和什托罗盖县佐扩辖境于蒙部，升为县；塔城增一县，治额敏河（详十一月十日记）；北部落蒙部改一县，治鄂博图或六苏木；东部落蒙部改一县，治四颗树或将军沟。伊犁道属，博罗塔拉设一县，治大营盘（详五月六日记）；锡伯营设一县，治河南；新旧满营设一县，治托古斯塔留（详五月十九及二十一日记）；哈什河设一县，治十二围场；空古斯川设一县，治塔儿特（详五月二十二日记）；特克斯川设二县，分治河沿适中膏腴之区；索伦营设一县，治广仁城或瞻德城；西部落蒙部改一县佐，治大河沿。阿克苏道属，柯坪县佐升为县；焉耆增一县，治库尔勒（已呈政府设县佐）；南部落蒙部，除沿驿道地拨隶焉耆外（详九月三日记），余地改二县，一治玉津阿拉，一治龙王台；尉犁增一县，治铁干里克，割若羌夜明苏属之（详八月二十六日记）；且末增一县佐，治安得悦，割于阗沿安得悦河地属之（见八月四日记）。喀什噶尔道属，叶城增一县，治波斯坎，割附近莎车地属之；和田增一县，治哈喇哈什城；伽师增一县，治北乡大阿图什（见六月二十四日记）；于阗增一县，治尼雅，割大金厂诸地属之；疏附增一县佐，治安鸠安（见六月二十九日记）；巴楚增一县佐，治夏和尔（见六月十七日记）；莎车增一县佐，治黑孜吉尔（见七月八日记）。增改诸治，具如上述。其于蒙、回采地诸县，第一期知事，宜令该管王公兼署，因势利导，着着进行，俟具规模，再加任免，妙其运用，自易奏功。又阿尔泰特别区域，今日实难独立以发达，余极主改道区，并隶新疆（详十月二十三、二十四日记）。果能实现，即并阿塔为一道，镇守使驻承化，道尹仍驻塔城，割乌苏及乌蒙新县隶伊犁，以符原案。当是之时，新疆辖地更广，控制更难，即宜区为山北山南两省，分理百政。山北设省长，兼督两省军务，驻迪化，隶以迪化、阿塔、伊犁三道，四十二县，又七县佐（阿尔泰八县、三县佐）。山南只设省长，驻阿克苏，隶以阿克苏、喀什噶尔两道，三十二县，又四县佐（阿克苏道伊宜移驻库车）。惟是新疆财政，自来北绌于南，军政经费，南又少支于北。将来实行分省，两省军费，固须平均分负，以资调剂，即山南应解中央专款（现皆由中央协新岁饷四十八万元内划抵，从未实行解部），亦宜拨解山北。备兴庶政，相助为理，畛域毋分，共图富强，竞求进步。十年而后，西二省，不难与东三省争雄长矣。按据十年调查，新省已分八道，曰迪化，辖迪化、昌吉、绥来、阜康、孚远、奇台、哈密、呼图壁、镇西九县，木垒河一县佐；曰伊犁，辖伊宁、绥定、霍尔果斯、精河、博乐五县；曰塔城，辖塔城、额敏、乌苏、沙湾四县，和什托罗盖一县佐；曰阿山，辖承化寺、布尔津二县，布伦托海、布尔根二县佐，哈巴河、吉木乃二设治局；曰焉耆，辖焉耆、轮台、尉犁、婼羌、且末、吐鲁番、鄯善七县，库尔勒一县佐；曰阿克苏，辖阿克苏、温宿、拜城、乌什、库车、沙雅六县，柯坪一县佐；曰喀什，辖疏附、疏勒、巴楚、伽师、英吉沙尔、莎车、蒲犁七县；曰和田，辖和田、于阗、洛浦、墨玉、叶城、皮山六县，策勒村一县佐。
十一月十五日晨雪，日晴 住塔城。入夜芝荪设筵署中，同席裘、勾、继、刘四君外，只汪季华一人。席间勾唱京戏数曲，听之欢然，饮至午夜始散。新疆孤悬西陲，幅员广远，种族纷杂，文化简陋，交通滞阻。强邻英俄，眈眈虎视，防务稍疏，立召危亡，安内攘外，皆赖军队以为维持。脱有劲旅常川驻扎，则内而蒙、回、缠、哈，知所慑惧，而安心内向，外而沿边卡伦，戒备有资，而外侮潜销。然现在新省，兵力既异常单薄（合省城一混成旅，伊犁、喀什两混成团，及各回队防营，与阿尔泰、塔城两处陆军，兵额实数，仅七八千人），军制复异常复杂（陆军与回队固各营自为编制，额不一律，防营步兵有百余人，或百人为一营，骑兵有五十骑或六十骑为一旗者），军容更异常腐败。军官多数不知学术两科为何物，兵士终岁饱食，从未校场教练，野外演习，枪则连发、单发之毛瑟，英制口装旋条爆管之来复，俄制之滑筒诸旧式废枪，无营不有，而中央发去之新式快枪，亦多锈蚀损废，责以安攘宏图，实南辕而北辙，自非别筹办法，切实整顿，断难壁垒一新，资守边防而固疆圉。整顿之方，不外四端：一宜扩充兵额，统一军制。新省轮廓二万余里，沿边卡伦，多至数十百处，交通极其梗阻，形势极其散漫，现有兵额，实在难敷分配。须将现有各军名目，一律取销，从新编练陆军四混成旅，以一旅驻省城，分防奇台、哈密；一团驻阿尔泰，分防塔城、和什托罗盖；一旅驻伊犁，分防精河、乌苏；一旅驻喀什噶尔（喀什噶尔提督裁改镇守使，由驻防旅长兼任），分防莎车、巴楚；一团驻阿克苏，分防乌什、焉耆。轮流调戍，瓜期一年，藉谙各处地形，攘外诸多便利，复盛军容全境，安内亦具实力。其编配也，以二旅由甘陕晋豫直鲁鄂川八省，酌量认挑，并携眷属，每三年挑调二旅，至四次而止（能永久续挑更佳）。运输旅费，暂由各该省份分担，各军饷干，亦由中央补助数成，一俟新省财力稍裕，次第筹偿。其余二旅，即就新省现有各军，实地检验，留其精壮，去其老弱，再从土著汉、满、蒙、回、缠、哈诸族，拣选征募，以足其额，与由关内挑来二旅，混合编制，分驻各处。不第模范兵多，训练不难着手，而各族杂处，习尚亦易同化。军制统一，军纪一新，精劲之陆军，可计日以练成，国防之缓急，亦有恃而无恐矣。二宜同时编练各县警队警察。警队警察，皆负保护治安之责，东西列邦，无不视为重要内政。新省警队，各县仅具形式，毫无精神。警察则只省城、伊、塔、喀什、莎车数处，有此名目，他县皆未兴办。今宜极力整顿警队，使具实力，遍设警察，一律武装，完成保卫地方之责，藉纾国防缓急之力。警队，大县额设八十人，中县六十人，小县与县佐皆四十人。警察额数，视警队二分之一（伊宁、塔城、奇台、吐鲁番、库车、阿克苏、疏附、莎车、和田九县，各增商警三十人，或二十人），足额编设，同时进行。服装期其整齐，训练略仿陆军，率以新式军官，使会新操，授以存库旧枪，使资实习。警队巡逻县境奸宄，警察专保县治安宁，指挥于知事，赏罚于道尹，节制于省长。统计全省四十三县（县佐准县），约得三千数百余人，益以省城额练警察五百人，当有四千人而强。训练得法，旧习净除，一旦有事，亦足调备攻守，全省兵力，不又增厚于无形乎？三宜兵额求足，军械求精。新省军队腐败，甲于全国，军纪风纪，不识何物，空名缺额，久成习惯（喀什提督马福兴吃缺至全额四分之三），今宜严令各级军官，遇有兵士缺额，随即征募补充，违则军法从事。而新省生活程度过高，纵以财政困难，不能按照各国远戍兵士通例，发给双饷，亦宜比较定额，稍予优给，使之安心在伍。否则兵不足额，平时既鲜整齐之规，战时复减战斗之力。至新省现有军械，炮位固少，又皆旧式，几若废物，而良好枪支，亦只五六千杆，余皆旧物，不适射击（见上小注）。宜由中央一次配备三混成旅全部精良武器，装运到新，俵发新编陆军，供演习攻守之需，如不敷用，或须补充，随时再向中央请领。其旧式枪枝，一律收回，发给各县警队、警察，俾资操演。似此办理，兵士必常足额，军械自皆精良，则政府耗一份饷糈，即得一完全战斗员，裨益国防，岂浅鲜哉。四宜实行退伍，筹办屯田。新疆国防极关重要，足兵至计，亟应早筹。而惟一办法，端赖兵士定期退伍，随即屯田安户（警队、警察各兵，亦须退伍屯田），寓兵于农，养成国民皆兵。盖兵士入伍既经三年，军事学术当然娴熟，遇有战守，悉足调用。各国续备预备之制，实有深意存焉。默察新省情形，尤应积极师法。况复官荒极广，沃壤极多，退伍弁兵，容易安插，能耕者耕，愿牧者牧，谋生致富，胥无所难。如在伍期间，即能就近拨地，以操练之余闲，从事于陇亩，预立基础，藉裕军食，更为上策。如果办理切实，进行锐猛，至十二年而后，国防有事，下令动员，则随时可集十万劲旅以应战守。且增户民十万，垦辟荒地，租税所入，又足稍裕财源，一举而数善并陈，此之谓也。进论国防，应整顿者，亦有二端。一，卡伦防守，宜专责成。曩在清时，北路卡伦，为满营专责，南路则由标营担任（后于伊、塔改雇哈萨克，喀什则雇布鲁特及塔吉克诸民，因其就近游牧，放充伯克，兼管卡伦。惟与俄民多属亲故，游牧草场，私相租借，每逢春夏，俄人越界游牧甚多，弊端百出）。今既概编陆军，应归各地防兵，就近更番戍守。并宜体察地形夷险，比较原定兵额，酌量增加以防疏漏。更仿俄卡兵弁换防之例，均其劳逸，虽在极边，每间半年，必往梭巡一次。驻卡弁兵，应将逐日经过事实，与邻国边防状况，随时报告以凭核办，预筹防守。一，沿边设防，务扼险要。新省边防，其重要者，东北防科布多，正北迄西防俄罗斯，西南防英吉利与土耳其。三防之中，又以俄为第一，英、土次之，科布多又次之。起蒲犁乌仔别里山口，讫阿尔泰奎屯山，蜿蜒七千余里，处处与俄接壤，保境守国，允宜扼要。天山以北，当分宿重兵于伊犁、塔城、阿尔泰，更扼守布尔津河、和什托罗盖，与阿塔互为犄角，设防精河、乌苏，使伊、塔各壮声援，驻兵霍尔果斯博罗搭拉，严备敌人轻骑相袭。天山以南，当宿重兵于喀什噶尔及阿克苏，扼守乌什安鸠安，巩固屏藩，驻军巴楚，策应阿喀。如斯布置，防范严密，俄人即欲进攻，亦非一鼓可下。独惜我之西北大铁道未成，长途戈壁，交通阻滞，关内派兵增援，输送费时，不若彼有斜米、巴拉廷斯克、阿里玛图，皆通铁道，斋桑淖尔，复有轮船，包围之势早成，转运之便神速耳。蒲犁、叶城、皮山、和田四县，与阿富汗条拜提北印度相邻，阿富汗附土，土倚德以强，阿、土皆回教，恒欲利用宗教上之势力，操纵我回民，蚕食我领土，故防土须与防英并重。苟预扼守蒲犁与卡拉胡鲁木卡，更驻重兵莎车，策应声援，即有缓急，亦无足虑。科防方面，扼守察罕通古以遏其冲，驻兵元湖，联络奇台，戍守布尔根河、青格里河，联络阿尔泰，东西援应得力，敌即莫敢内犯。盖外蒙自治，作乱称兵，俄实为之主谋。今俄西败于德，东复内讧，自顾不暇，安能助蒙扰我边鄙。外蒙即不自量，竟欲自张旗鼓，与我作战，亦无多少战斗能力，狮子搏兔，不必用全力也。
十一月十六日雪 住塔城。竟日检点行李，头为之晕。入夜马协台设筵饯行，饮至夜深，始归就寝。新疆开设行省，始清光绪八年，左文襄建议于前，刘襄勤踵成于后，于是军府之制，一变而为郡县。其初守牧诸官，多取才于戎幕，一官出守，阅历殊深，万里于役，经验愈富。乃越时渐久，老成凋谢，绝塞遐荒，硕彦裹足，仕途流品，逐渐混杂。州县牧吏，群习贪枉，以狡诈为才，以钻营为能，政治道德，沦亡以尽，礼义廉耻，丧失无余。封疆大吏，监司诸员，尤各养尊处优，骄泰成习，僚属之贤否黜陟，胥以逢迎之工拙为衡，上下相蒙，积重难返，殃民病国，行若无事。政府则离隔太远，视察难周，闾阎则语言不通，冤痛莫诉，生民涂炭，于兹有年。民国代兴，今省长杨君继任封圻，本其经验魄力（杨任州县二十余年，洞悉州县积弊所在），奋起整饬，奖励廉能，劾罢贪婪，派主计净提各县陋规，驻密探侦报知事贤否，明令各县缠民，随时得以据情邮控，控无不办，办无不严（间有上控未理者，只二三特别知事），知事知所儆畏，鲜敢以身试法。行之数年，旧式吏治，遂臻清明之域，移较关内各省，皆胜一筹。惟是一意孤行，拘守成见，矫枉过正，不无间然。旁观熟察，应改良者，尚有二端：一，知事俸给公费，宜较关内各省加优，勿仍包办之现制。盖知事为亲民之官，政治之良窳，民情之向背系焉。不有相当廉俸，备供仰事俯蓄，内顾无忧，谁能安心勤政爱民，洁己奉公，不稍额外苛敛。况夫新省生活程度，高于内省，知事由省赴任，交卸返省，远程数千，近亦千里，随携眷幕仆役，旅费已属不资。在任期间，差使之供张，僚属之酬应，衙署之支出，俱有难言之隐。而近年各县陋规，又复节经提净，挹注弥补，何去何从？以故自好之士，恒视县缺为畏途，裹足不前。不肖者流，窃恐别开生面，取偿人民，且藉自肥。脱或大吏偶欠精明，监视未周，清末弊政，何难复起？今宜捐弃人治主义，建立法治精神，于各知事俸给公费，按照政府定章，每月加给一成，废除现在不问公费俸给，一等缺每月总支省票银五百两（兑现合四百六七十元，去定章八百余元尚远），二等缺四百两，三等缺三百两包办之制，以养其廉。赴任交卸，往返川资，分别远近，由公家酌量发给，以示体恤。佐治人员，征收司事，薪水伙食，酌量规定，作正开支。上官过境，供应所需，亦订专章，使资遵守，严禁浪费。似此办理，俭朴知事，自赡之外，尚多剩余，用裕家计，必能为国宣劳，尽力职责。苟有自甘不肖，枉法贪赃，即行尽法惩处，以儆其余。劝以重禄，绳之严法，贪污亦必自新，廉能将更自励，吏治清明，奚止今日已哉？一，宜厘定知事保障条例，勿任奸民捏控无罪。新省缠民，巽懦者固多，刁狡者亦所在而有。民国而后，杨省长痛清末官吏之贪残，动谓有坏官无坏百姓，遇民控官，轻则立予查办，重则撤任后查，仅凭呈词，风行雷厉，查无实据，亦不罪民，有时传讯，并无主体，好讼之风，于以大启。汉、回奸民，落魄游幕，习知其然，往往挟以要求知事，稍有不遂，捏控随之，公呈私诉，连篇累牍，务去其官而后已。说者谓新疆知事，只值邮票三分（缠民上控皆用邮票，不须躬递），枉曲之情，可以概见。今不亟定知事保障条例，于民控官失实，治以相当反坐之罪，奸人捏名诬控，惩以匿名揭贴之律，则刚直知事，又无特别奥援，将受无穷之委曲。奸狡之徒，势必联络乡约、阿浑，结纳游幕、莠民，朋比为奸，相倚牟利，朘膏削脂，暴敛横征，无恶而不作矣。此外，粮草征收，局部不无情弊，采办军需，官价半饱胥吏乡约，采铜派工，采金发价，旧日积弊，皆未净除。车马之应役，人民之当差，汉人之重利盘剥，种种弊害，留遗尚多。亟应慎选廉能知事，统筹全局，遴派廉洁委员，认真监收，妥委公正头目，承办一切。明订典押放债章程（利率须照英俄籍民放债所取为标准，过低恐不能行，且为外人增利），使之遵守，随时随事，兢业以行，峻法严刑，务去民害，又皆澄清吏治之要点也。
十一月十七日晴 住塔城。上午汪道尹来送行，并贻屏联与方物数种。入夜芝荪设宴祖饯，决定明日首途返京。新疆比邻英俄，交涉素号繁重。自清光绪七年，伊犁约成，门户洞辟，更任外人操纵，莫可如何（伊犁、塔城、喀什、阿尔泰四处，俄领事署卫兵，皆超定额数倍至十数倍，兵房布置，如我营团；通俄之路，均设台站，戍以兵士；兵士出入卡伦，不服盘查，甚至迫我卡兵，供应一切）。守边官吏，又不熟谙条约，迭丧主权，迁流至今，积重难返。英俄领事，日益骄横，每运用其外交手腕，恫吓欺诈，力争约外权利。我国官吏，毫无能力，遇事退让，卒将条约以内细微权利，放弃无余，间有干吏，能持条约与彼交涉，彼必捏词不谙约章，不能保护外人，咨请大吏撤换。大吏亦不加察，徇情曲从，国威国权，任其损失。闾里编氓，沉冤茹痛，诚笃者吞声，狡黠者外向。幸近俄势日即衰弱，英地去我尚远，危危全疆，得延残喘。不然，新疆土地人民，早已非我属矣。不亟预图补救，后患设想何堪？约其大要，盖有四端：——宜刊颁条约，令各知事、卡弁，悉心研究。国际交涉，本视强弱为转移，恃武力为后盾。衰国弱民，公法且无效力，约章概属具文，西儒恒言，有强权无公理，固也。然肆应有方，理由充足，于公法约章之中，保持固有权利，亦恒多有。新省官吏，无论各项条约，研究鲜有其人，即普通常识，充实亦难多觏（某知事至谓外国领事为上司，某知事至执缠民捐助土耳其民收条，为出籍证据），交涉失败，自在意中。今宜编刊条约，有关新疆各条，暨与俄英历办交涉案件，摘要论列，指陈得失，颁给各县知事及守卡官弁，饬令细心研求。所有损失，如何挽救，所有权利，如何保持，既经熟习于平时，自能运用于临事，处以机警，持以和平，根据约文，坚持公理，虽小故而不轻予退让，遇重大而不迹涉张皇，更委曲周旋，期无偾事，从容讨论，务保主权。行之数年，必呈大效，英俄领事，亦必不如往日笑谓华无人矣。——宜重竖正北迄西各界牌博，勘定西南国界。新疆正北迄西，蜿蜒七千余里，皆与俄邻。沿边牌博，有已设者，有应设而未设者，有已设而现在实际又多错误者（参观六月三十日记），无形丧地，莫知纪极。查清光绪七年，《中俄续约》第九条，内开以上第七、第八两条所定两国地方，从前未立界牌之交界各处，应由两国特派大员安设界牌……俄国所属之费尔干省，与中国喀什噶尔西边交界地方，亦由两国特派大员，前往查勘，照两国现管之界勘定，安设界牌等语。按其词意，自以中国界牌为凭，但订约迄今，俄国从未派员来华，会立真确牌博，其蓄谋侵地，匪伊朝夕。今应亟商俄使，各派大员，勘明续约所定确界，会立石质牌博，详刻地名方向，编列号次，注明由甲至乙，计若干程，载入约章，永远遵守。更订明会勘期限，如期举行，不得饰词延宕，以防倾塌模糊，水冲沙压，经久失实，暗迁混占，致滋争界，横生交涉。至西南一方，久无定界，不第防俄侵占，又与中英两属之坎巨提毗连，虽经蒲犁于各要隘增设卡伦，沿边并无牌博，不亟明确设立，窃恐将来议界，英俄又执中国卡伦为凭（我国卡伦不过就设要隘而有水草之处，稽查出入，并未安设极边，卡伦以外，其地尚多），致丧领土。亦应勘明我与坎巨提、条拜提、克什米耳各部接壤旧界安设齐全，地名、方向、号数、距离，皆须详明列刊，并应知照英国政府，永为定界。又苏满卡伦，最关边要，自清光绪十八年，总署电撤防兵，俄遂借驻，防英北来，故现蒲犁边俄各境，迄无定界（指俄侵占我帕米尔诸地），是应向俄索还苏满旧卡，与俄划清极边境界，安设牌博，免致边徼再为俄侵。——宜添设亚俄各属领事，保护华侨。新省人民居留亚俄各地，经营商业，从事工作，人数之多，达十余万（萨玛尔约一万人，阿拉木图一万一二千人，塔什一万六七千人，浩罕及窝什共约三万余人，哈喇湖一万二千余人，斜米省城、阿依库斯、亚莫斯可、托乎玛克、阿里玛图等处，各数千人或数百人不等），寄人篱下，听人驱策，偶因口角之争，账债之故，幽执囹圄，动经数年；罚作苦工，亦须累月。甚至被劫街市，呼号无救，杀害郊野，含冤莫伸，种种凌虐，更仆难数。侨众疾首痛心，因择明白干练之人，出充商约，希图自治，奈无政府保护，仍难执理面争，与俄官吏平分曲直，只得俯首帖耳，听其指挥，颠沛流离，至堪悲悯。然此蚩蚩谋生之众，皆我喁喁向化之民，其在俄也固厚财力，而在新疆亦广田园，长无保护，任人鱼肉，俄必多方煽诱，使出华籍，于我既失侨民又丧土地，交涉后患，愈日益深。亟宜查照咸丰十年《中俄条约》（第八条有云，中国若欲在俄罗斯京城或别处，设立领事官，亦听中国之便），与俄商定，所有亚俄各属居留华侨之处，就地方之繁简，分领事之正副，一律设立，庶华侨得有保护，国权藉资发展矣。——宜清查俄英籍民，杜绝葛藤。新省腹地，寄居俄、英籍人，种地经商，到处蔓延。俄英领事，随在各处设立阿克萨哈尔（职权如我乡约，记中皆称商约者，不认其在新有土地权也），受派各人，类皆刁狡土棍，狐假虎威，骄横姿肆，遇有交涉事件，隐然与我各县知事，抗职争衡，擅作威福。彼邦领事，又复故为庇纵，使之勾诱华民，入彼国籍，吾民外向，逐日加多。近且明售通商票，为入外籍之据，交涉愈繁，困难愈甚。今宜遴派洞明交涉委员，会同英、俄领事，详查各城外籍户口，编造清册，分存各县，作为定案。嗣后如有外民内附，华民出籍皆须依我国籍法令，备案华洋官署，方能有效，不能如前此任意为之。又缠俗已嫁女子，得分父母遗产，并任债务偿还。近来俄英籍人，娶有缠女，不负偿还之责，徒起析产之争，交涉迭酿，支节横生。亦应并案声明，嗣后华洋通婚，须赴两国官署注册，开除女子华籍，断绝家产关系，不能如今日之无理争执。余如外民种地，须照华章纳粮；放债典押，须按华章取息；通商票不得冒滥发出；哈萨克不得越界游牧；皆应附案妥商，详定办法，载之盟书，期断葛藤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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