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落尽光年伤-撑伞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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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吉他少年的故事。

    其实,与吉他少年无关。季悠注意到的,是另一个撑着伞的少年。

    相信吗?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另一个自己。很久以前,看过一部叫《NaNa》的电影。两个叫NaNa的女孩,在东京相遇了。在一间小小的公寓里,大家都找到了缺失的另一半灵魂。那时候也许会想,哈,没想到还有另一个我。

    他坐在吉他少年对面的店门口。那是自己一直遥望吉他少年的地方。如今却被撑伞少年给占据了。那只养在门口的小狗,早已熟悉季悠的气息。陌生人的气味令它警觉,它冲少年狂吠几声,咬住他的裤管,仿佛要把他拉离那个地方。

    汪汪汪!

    少年偏了偏脑袋,看见可爱的小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牛肉干,拆开,递到小狗的面前。

    像被对方吓着了。小狗稍稍后退。它呲牙咧嘴,凶狠的模样却在闻到牛肉干后迅速地松垮。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少年手中的牛肉干。味道很好。它再无顾忌,一口咬下来,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男生笑了。

    到底是一只小狗,一包牛肉干就被收买了。

    他继续盯着吉他少年,他撑一把黑色的伞,阴影覆盖到脸上,面容便显得很淡,五官那么隐约。

    走近了,才看清楚他干净的轮廓,以及稍稍眯起的双眼。

    对方的视线突然拐个弯,紧紧注视着她。仿佛在问,有事吗?

    又慌张起来。被异性注视的目光,加热了脸上的温度。季悠踌躇了几下,竟走了过去,连她自己也对此时的行为感到难以理解。或许是,对方散发出的磁场与自己过于相近,于是产生了吸附。

    她走到少年面前,抿了抿嘴巴,吞吞吐吐地说话,心里异常的忐忑。

    “这……这儿是……我的。”

    “嗯?”

    少年微微抬起头,不解地问。

    “你说什么?”

    “这……这个地方是……是我的。”

    她伸手指向少年坐着的台阶,努力说道。少年似乎明白了,站起来。可是,他马上又问:“这间店是你家开的啊?”

    “不……不是。”

    “诶?”少年头一歪,“那这怎么是你的地方啦?”

    “就……就是我的……的!”

    季悠理直气壮,却口吃得很。他笑了。

    “你可真怪。”

    “你……你也好不到……到哪里去。”

    “哈。”少年一脸无辜,“我怎么奇怪了?”

    “要……要不然……又没下……下雨,你怎么……还打伞呀?”

    “哎!没下雨吗?”少年一愣,随即回过神,放下伞。

    那把伞,折下一小块,有点旧了,也不知少年从哪里捡来的。

    抬头看天空。阴灰阴灰。空气也很潮湿。但正如少女所言,的确没有下雨。

    “啊,原来没下雨呀。对不起,习惯了。我住的那个城市经常下雨。”

    说完后,又觉得奇怪,为什么要道歉呢?!少女自己不也打伞吗?明知道不下雨还打伞!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奇怪!

    怪的人明明是你吧!

    少年突然想认识这个奇怪的少女了。

    “你叫什么名字?”

    “为……为什么我……我要告诉你?”

    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看起来,少女属于那种不轻易让别人闯入她世界的类型。

    “我叫经年。如果你有文化,会知道一别经年这个成语的。就是那个经年啦。要不要我写出来?”

    说话有些伤人。故意的。经年看到少女抛过来一个白眼。她长得很普通,但那个白眼甩得很漂亮。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又问道。

    季悠懒得回答。她宁愿低下头,去逗那只吃饱了的小狗。小狗伸出舌头亲密地舔季悠的手掌,牛肉干的气味瞬间渗透了手心的纹理。季悠忽然想去洗手了。

    再抬起头,叫经年的少年走开了。

    周围安静下来。季悠听见,吉他少年又开始唱起王菲的《人间》。一群歌声展开翅膀扑啦扑啦飞起来,刹那间惊动了这条充斥着汽车尾气的街道。

    报纸上说,王菲的复出演唱会快临近了。

    季悠只有电视上看过演唱会。王菲的看得最多。姐姐买了好多王菲的CD,每次演唱会都一场不落。跨越十几年的光阴,那张清纯的脸慢慢有了成熟的味道。那时候,屋里经常响起陌生的粤语歌。

    听得多了,也会跟着哼上几句。

    ——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摘自《邮差》)

    “错了错了!”

    低低吟唱没多久,难得的好心情便被蛮横的声音中途截断。

    有些懊恼地抬起头,随即,眼眶的肌肉痛苦地跳动了几下。

    干嘛呀?又回来了!

    可不是吗。叫经年的少年这时又出现在面前。手里多了一瓶矿泉水。

    从这里到五十米外的便利店做一次往返跑,他难免有些气喘吁吁。经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放轻沉重的呼吸。走到少女跟前,他递出手中的矿泉水。

    “来,洗洗手吧。”

    “嗯?”

    “你的手,不是脏了吗?”

    季悠看着少年,一时间沉默。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的啊。在被小狗那条脏兮兮的舌头舔在手上时,她脸上不经意露出的一丝嫌恶之情,却被少年准确地捕捉到了。他是如此嗅觉敏锐的猎人,又有这么一颗温柔的心。

    季悠就想,少年一定有很多少女倾慕着。

    经年把水瓶稍稍倾斜二十八度,纯净的水便细细地流下来。少女没有拒绝,伸出手,洗干净。

    “要手帕擦干手吗?”

    “不……不……用,我有。”

    实际上,根本没有带手帕的习惯。又不愿认输。季悠随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手干了,抬起头时仍现出一张冷得有点高傲的表情。

    经年把掏出一半的手帕又塞回裤袋里。

    “你刚才唱错了。”他又说。

    “啊?”

    是记错歌词了?还是因为口吃让人觉得可笑?总之,季悠的脸就预先羞赧起来,微红微红的,令人联想到春天的桃花。经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少女的表情那么脆弱,他觉得那像是水晶,稍微加点劲,都会戳碎。

    对付不坚强的女孩,他总是毫无办法。

    “什么……么地方错了?”

    “那个……”

    说,于心不忍。不说,对自己残忍。经年接收到少女投射过来的目光,质询的,敌意的。如果自己只是妄加批评,恐怕会被对方更加讨厌。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经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矿泉水。

    像一股湿润的勇气注入了身体。

    “你的发音错了。是千堆雪,不是千堆血。广东话雪和血读音不同啦。”

    似乎真是这样。

    可是,“凭什么……说我一……一定错了?你会……会说广东话?”

    拿出证据来呀。

    经年鼻子一翘。

    “当然了!我是从广州来的嘛!”

    很远很远的那个城市,一到春天,街道上就开满了红色的木棉花。

    花瓣经不起风吹雨打,落到地上,被拥挤的过客践踏而过。碾碎的花体,流出鲜红的液体,浸染了一大片。

    整个城市,仿佛被凄惨地屠杀过。

    明明读音都是xue,为何到了最南方的省份,却又不同了?季悠突然就忧伤起来,细细的忧伤,真像一场千堆雪,纷纷落向心脏的方向。直到眼睛酸涩起来。她抬起袖口,擦了擦眼睛。

    “你不要哭啊!”经年慌了。

    竟有人为这种小错误哭鼻子。他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少女。

    “其实没什么奇怪,北方人说广东话不准有什么奇怪?广东人也经常说不准煲冬瓜啦!”

    “不是……这个。”季悠挥挥手,拒绝男生递来的手帕。鼻音很重,哭声少了一半。“我只是觉得,好像双胞胎姐妹,放到广东话里就被残忍地分开。”

    哈。多么怪异的比喻。经年想了想,说:“你真是个怪人耶!”

    少女又抬起有点哭红的眼睛,瞪向他。

    “切!你……你才是怪人!”

    都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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