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盈接到上官电话的时候,正是她心情郁闷的时候。她没想到会突然接到一位客户的电话。这位客户是个男中音,普通话标准,略带地方口音。
男中音说,他是花盈小姐的客户,姓范,名叫范文本,是在久光百货大厦门外有幸与花小姐相遇的。又说,他已按照花小姐的嘱咐带儿子去过小童星公司,并且签了合同,但是他对合同中的有些条款理解不透,想与花小姐见见面,咨询咨询,希望花小姐不要谢绝。
花盈没谢绝,她想也没想就当即答应了。见面地点在久光百货大厦正门外,花盈交代男中音:把合同书和收款收据都带上。
花盈笑了,她想起最俗的一句俗语:瞌睡来了,枕头也来了。
男中音很守时,在约定的下午五点钟,出现在花盈面前。“花小姐你好,我就是给你打电话的人范文本,你叫我老范好了。”
“范先生,我对你有些印象。第一次见到你,你好像是来这里给你小孩买玩具,对吧?”
“花小姐不简单,记忆力超凡。”
“谢谢你夸奖。东西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
“这里说话不方便,范先生我们到前面的‘必胜客’吧。我请你吃晚餐,咱们边吃边谈。”
“这多不好意思,还要叫你破费。”
“没关系的,就怕范先生不赏脸,嫌我们打工妹的钱包分量太轻。”
“好吧花小姐,恭敬不如从命。”
进了餐厅,花盈请“范先生”点菜。上官学迅把菜单“哗哗哗”翻了好几遍,结果只点了一份通心粉。花盈笑道:“范先生是担心我囊中羞涩吧?既然你想替我省钱,那我也厉行节约,也只要一盘意大利通心粉。我最喜欢这种通心粉。”
花盈提出想看看合同书及收据,上官立即双手呈上,态度认真而虔诚。
“白桃桃。这合同上的签字人白桃桃,是你夫人吗?”花盈问道。
上官点头。
花盈又问:“第一次带儿子去,是你,还是你夫人?”
上官回答:“是我。”
“是带着我的名片登记的吗?”
“是。”
“先生,如果我请你出具一份证明,证明你是带着我的名片去登记的,并证明签合同人、交款人是你夫人,你肯帮忙吗?”
“当然。如果你能保证让我儿子早早当上童星,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努力照办。”
“太好了,我一定给电视台的朋友打招呼,让他们尽早安排让你儿子上节目。范先生您先在这里喝一会儿茶,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小姐要去哪里?”
“我到前边的一家打字社,把你的合同书及交款收据复印一份。有了这合同书,我才好叫我电视台的朋友多帮忙。”
花小姐走了,上官差点想笑出声来。他已明白了花盈为什么会爽快答应见面并掏钱请客,原来她的心情比他这个“范文本”更迫切。“小童星”公司里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已被上官学迅猜出了个八九分。甘桥这小子,还是那德性,鸡鸣狗盗,成不了大事。
待花盈返回餐厅时,只见餐桌上增加了一大堆食品:冷盘,甜点,炸鸡翅,大盘的比萨,还有两瓶葡萄酒。她心里便恶狠狠开骂:这个狗男人,不是假惺惺说只要一份通心粉吗?怎么我一离开就贪得无厌了?心里恨,脸上却装出无所谓的神态,坐下说:“范先生,我可是不会喝酒哟!”
上官微微一笑:“少喝一点没关系。这是法国陈酿,适合女士饮用。今天我请客,一律我买单。哪有让美眉破费的道理?”
花盈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那就谢谢范先生了。范先生你尽管放心,你儿子的事我一定尽力。我刚才说过我需要你写一份证明,我那位电视台朋友只肯照顾我联系的客户……”
上官回答:“我已经写好了,证明我们一家人都是你联系的顾客。你看看,是不是符合你的要求?”花盈接过证明,从头到尾看一遍,赞道:“对的,就这么写。范先生的一笔钢笔字真漂亮,练过硬笔书法吧?”边夸奖,边把证明书及复印好的合同书及收据装进提包。目的已达到,并且十分顺利,没必要再与这陌生男人周旋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范先生你慢用吧,我和《新民晚报》的一位朋友还有个约会。”
上官不慌不忙,举起酒杯说道:“花小姐你耽搁一分钟,代我的徒弟同我喝杯酒再走。”
“你的徒弟是谁?我为什么要替他陪你喝酒?”花盈面露愠色,提起了手提包。
上官稳坐钓鱼台:“我徒弟名叫甘桥,花小姐不会不认识吧?”
“甘桥,甘……他是你徒弟?”花盈的两条腿钉在了原地。
上官说道:“甘桥是他的艺名,他原名甘家旺,河北人氏,行三,外号三秃子。”
“是吗?范先生,我们可不知道他有这个外号,虽然他头顶头发少了点。”
“这么说,花小姐也认识甘三秃子?”
“范先生,我实话回答您,甘先生是我们公司经理,我一向对他很尊重,他对我也很照顾。”花盈重又在桌前坐下。
“花小姐,喜欢听人讲故事吗?”
“不知范先生要讲什么故事,该不会是黑色幽默吧?”
“你真聪明,正是黑色幽默。”
“那我可不敢听。我这人生性胆小,不想惹是生非。我也不想不劳而获,只想拿到我该拿的工资。”
“是的。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防得了今日防不了明天。你总不可能叫每个顾客都替你写证明吧?”
“范先生可能误会了吧?我请您写证明是为了帮助你……”
“也是为了帮助你自己。”
“我听不懂你的话范先生。是你约我来给你见面的。”
“认识你这位聪明人我很高兴,花盈小姐。”
“先生,我可以把证明退给你。”
“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我对你毫无恶意,决不会伤害你。我来见你,只不过是为了进一步证实甘家旺甘桥是你们的老板。谢谢你,现在我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冒昧问一句范先生,你与我们的甘经理是什么关系?”
“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知道他不仅恶习未改,并且变本加厉了,令人庆幸!”
“庆幸?先生你是说你庆幸?”
“是的,我庆幸,我太高兴了。”
“先生,我听着有些糊涂。”
“不是有位哲人说过吗,人生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你们的甘经理正在壮大他的敌人的力量,难道我不该为此而高兴?来,干一杯!”
“范先生,我们的甘经理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花小姐,我和他之间的故事太长,并且正如你的猜测,黑色幽默太多。你我今日初次见面,不说也罢。我倒是想给你提个建议,可以吗?”
“请讲,我洗耳恭听。”
“我建议,这一笔费用,你不必找什么人讨回了。”
“什么费用?”
“好吧,我就多饶舌几句。你听我一口气先把话说完,别打断我。按你们公司规定,公司从你揽的顾客手上所得的全部收入,应当按比例给你分成,一分钱也不能少你的。但是你们公司有那么一个人,我估计此人一定是位女性,她掌握着签合同和收款的大权。这个人她偷梁换柱,把你揽的顾客登记在另外一个业务员账上,因此也把你应得的提成收入当作她的礼物送给了他人。对这种偷梁换柱的行为,你当然生气,但是你有苦难言,因为登记人员中也有人做了手脚,他们是个小团体,利益均沾。你早就想用证据揭穿他们的勾当,但是却苦于难以向顾客取证,只好一次次哑巴吃黄连。想不到我主动与你联系,总算给了你一次机会,使你终于得到了一纸证明。我写的证明,还有收据复印件,都是你手里的有力武器,我没说错吧,小姐?”
“就算是这样,这事也与甘经理无关,我有责任让他了解事实真相。”
“你错了花盈小姐,这件事你千万不可去找甘桥。”
“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同谋,是幕后指挥者。”
“同谋?怎么可能呢,一个大经理?”
“这就是他这个人的‘不同凡响’之处,从蚊子腿上也要刮出四两血,就连葛朗台也得拜他为师。他暗暗收买一两个心腹替他做手脚,扣了你的钱,利益均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其中的一个心腹,应该是与甘桥的关系不同寻常吧?此人应该是在为她的‘甘先生’掌管着财务大权吧?并且,这位‘财务大臣’还有些洋洋得意吧?不过甘桥此人心太狠,爱美女更爱金钱,谁的算盘也打不过他,因此他的那一两个心腹分得的也不过是小钱,大头都进了他甘经理自己的腰包。这叫什么?这就叫喝兵血,典型的贪得无厌喝兵血!他这一套下作的把戏,我是太清楚了,不然我怎会将他撵出我的山门?”
“甘经理他以前在你手下做过事情?”
“噢,对不起,我刚才说过今天我俩初次见面不谈我和甘桥之间的往事。我现在只想劝你,劝你不必找他们对证,以免得罪甘秃子,因为你还得在他手下干活。我给你写的证明你不必拿给他们看,不然反而弄巧成拙。你这次的损失我来替你弥补。他们一共收了我七千五百元,我按我们公司的比例给你提成,百分之二十,一千五百元,你拿着,数一数。”
“这怎么可以呢范先生,怎么可以让你替他们出钱?”
“别客气花盈小姐,几个钱算得了什么呢,说白了不过是几张印了颜色的纸片。人生在世,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太多了。”
“范先生,您叫我怎么感谢您?”
“别说谢字,萍水相逢也是一种缘分。这是我的名片,欢迎你有机会到我们影楼做客。”
“丑小鸭影楼……您也是摄影师?”
“对,照相的。”
“您不姓范?”
“上官,上官学迅。”
“那那个孩子呢,范骄?”
“他是我认的干儿子,他父亲范文本是我朋友,少年时代的好朋友。我还是个快乐的单身汉,怎么可能有小孩?”
上官学迅的手机突然响起。接过电话之后,他喊来服务生买单,又对花盈说道:“对不起我公司有点事,我得先走了。你在这儿再坐一会吧,代我再喝一杯葡萄酒,不然太浪费了。”
花盈摇摇头回答:“不,我也有事,没工夫再坐。”
上官交了钞票匆匆离去。花盈却没立即走掉,她让服务生为她打包,所有的食品,除了被上官动过的那份通心粉之外,统统都打包带走。还有两瓶葡萄酒,其中一满瓶尚未开封,另一瓶也才喝掉了一少半,都是价格不菲的法国陈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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