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稻传奇-义救伤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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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龙是个有志气的人,他本想出去干活儿,再省吃俭用积蓄一些钱,盖上间象样的房屋,再迎娶银花,可惜战乱年代,百业凋敝,到处找不到活儿干。两个人的生活,得靠银花起早贪黑地纺线织布来维持。

    最近,小龙听到一个传闻:离此十五里地的东田庄,有一伙瓦匠在天津包揽了建筑工程,正在招募小工儿,他决定去碰碰运气。

    王小龙把自己的想法跟妻子银花说了,银花也挺赞成。

    第二天,小龙踏着露水,一路疾行,太阳刚一冒嘴儿的时候,就赶到了东田庄。

    小龙登上东田庄的月牙桥,一打听,小工名额尚未招齐,心中不由一喜,只是那领工的头儿到天津去洽谈业务,得日落天黑才能回来,这事别人不敢做主。

    为了得个准信儿,小龙在东田庄等了一天,直到太阳偏西,那领工的头儿才从天津回来了。

    领工头儿见小龙体格健壮,满脸忠厚,心中十分喜爱,当时就答应下来了。因为工程已经讲妥,虽人力还稍嫌不足,但勉强能够开工,决定明天中午全体出发赴津。

    小龙顺利地找到了活儿干,心中喜滋滋的,他要急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银花,让她高兴高兴。就告别了领工头儿,脚下生风地往回赶,转眼之间就上了大路。

    八月已过,大路两旁的庄稼大都收割,青沙帐倒了,广裹无垠的田野上,只留下一片片齐刷刷的茬子头儿,远看去象一把把刀子似的。

    小龙正兴冲冲地往前赶路,在暮色中,他看见有两个人在他前面步履跳珊地走着。从背影上看,似乎是一位妇女和一个小孩儿。

    王小龙走得飞快,转眼就赶到他们前而,回头一看,正是一位妇女和一个小男孩儿。那妇女看土去不到三十岁,虽然形容憔悴,但面目清秀、质朴动人。从穿养打扮上肴,象是一位城市里的少妇,那小孩儿穿着一身学生服,白袜套儿黑皮鞋,留着小一平头儿。

    那小孩子吃力地迈动着一双小腿儿,就象灌了铅似的沉重;那位女人也是气喘吁吁的,额头冒出豆粒儿大的汗珠子。

    看样子,他们已经赶了很民一段路了。

    王小龙看了他们一眼,搭话儿说:“这位大嫂,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那女人身子微微一颤,紧张地瞪大了一双眼睛,用身子护住小男孩儿,一言不发地往路边躲闪着。

    王小龙笑了笑,说:

    “大嫂,你不用害怕,我是前头不远的王兰庄镇的。这孩子累了,让我背他走一段儿吧……”

    那位女人并没有因为王小龙这句热心话而显露出感激之情,用手指了指前边的路,伶声垮气地说:“你走吧,你走吧!”

    王小龙听这口音似乎是南方人,见她这么不懂人情,再加上自己要急着回家,苦笑了一下,说:“既然不用我帮忙,那我就先走一步啦!”说完,又撒开脚步向前走去。

    小龙正急忙赶路,忽然身后“哒哒……”一阵乱响,回头一看,只见他刚刚走过的大路上,腾起一股灰蒙蒙的烟尘,这股烟尘由远而近,越来越浓。

    王小龙仔细看了看,烟尘之中飘荡着一面引魂蟠儿似的膏药旗。膏药旗的后面,马头赞动,枪束」如林,寒光闪闪。他知道这是日本马队来了,暗叫一声:“不好!”想招呼大路上的那女人和小孩儿,已经来不及了。

    王小龙急忙下了大路,趴在路边的芦苇丛中隐蔽起来,探出头来,焦急地向大路上望去。

    转眼间,马队已经冲到那妇女和小孩儿跟前。那女人见了马队并没有慌张,可那小男孩儿却“哇哇”大哭起来。惊叫着,撒腿向路边的高粱地里跑去。就在这一刹那间,那孩子尖叫一声,一个大马趴,趴在刀尖儿似的茬子头儿上了。

    鬼子马队似乎并没有理会路旁发生的一切,旋风似地从他们身边飞驰而去了。

    王小龙甸甸在芦苇丛中,看着鬼子马队跑过去后,腾身跃起,飞也似地跑向那女人和小孩儿。他看见那小孩子正扑倒在尖尖的茬子头儿上,挣扎半天没有爬起来,可能是受了重伤。

    小龙估计得一点没错,那小孩子的小腿肚儿被一棵锋利的茬尖儿刺了进去,不偏不歪,恰好划破了动脉血管儿,鲜血象喷泉似地冒了出来。

    王小龙匕身跑进地里,看见那女人正抱起孩子呼天抢几地。

    小龙来到跟前,那女人就好象看见了救星,抱着孩子“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哀求说:

    “救救我的孩子吧!救救我的孩子吧!怎么办,怎么办……”

    王小龙在跟“关氏三杰”学艺时,学过一点抢救方法。他见孩子小腿儿血流不止,可能是伤了大血管。就从身上扒下小褂儿,撕成几缕细布条儿,找到伤口,把布条紧紧地扎在伤口上方,血止住了。

    王小龙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救急的办法,如果不及时治疗,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可这前不挨村后不靠店儿,到哪兒去找医生呢?

    那位女人紧紧地拉住小龙的胳膊,涕泪交加地喊着“怎么办?怎么办……”她已把小龙看成主宰孩子命运的救星了。

    王小龙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大路上出现了一个肩背草捆儿的汉子,听见妇女的哭声,急忙下了大路,快步来到高粱地限。

    那汉子俯身看了看小孩儿的伤势,又望了望哭嚎不止的妇女,抬头看了看天色,胸布成竹地把手一挥:“快跟我走吧!”

    王小龙将信将疑地望着,忽闪着眼睛问:

    “到哪儿去?上唐坊吗?”

    那人看了小龙一眼,说:“到唐坊?来不及啦!”

    “那……”

    “别多问啦!救人要紧,快跟我走吧!”那汉子着急地催促道。

    “你看咋办?跟他走吧?”小龙望着那女人说。

    那女人只是哩樱地抽泣,不置可否。

    那汉子把那捆柴草背在肩上,又招呼了一声:“再耽误,-这孩子就完啦!”

    王小龙虽然不大相信这汉子能马上给受伤的孩子找到高明的大夫。可自己又别无它法,只好背起受伤的小孩儿,急急地跟着那汉子走了。

    那女人也跟在后边跑着。

    这时候,夜幕已经降临。瑟瑟的秋风,扫荡着小路两旁的树木和水洼里的苇草,枯黄的树叶儿、苇花儿和草沫儿在空中飘洒着,打着卷儿,又落在地上。

    他们沿着大路走了一阵儿,就下了路坎儿,踏上了一条茅草小道儿。顺着这条小路,走了不到半里路,到了一片长满刺儿槐的灌木丛,穿过这片树丛,一片茫茫的大草泊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这草泊春绿秋黄,茫茫无际。长着密密匝匝的芦苇和蒲草。草丛中有一些纵横交错的羊肠小路,没到过草泊的人就象进了迷宫,在里边迷失方向,被活活的饿死在草泊里。最可怕的,这一带常有土匪出没。

    小龙进了草泊,不由心中犯起了嘀咕。他看见那人对这、大草泊似乎非常熟悉,尽管小路弯弯曲曲,密如蛛网,可却一刻也没停下,只是时不时地对他们招呼:

    “跟上!快跟上!”

    小龙真有些后悔,怀疑这背草的汉子是个土匪。可又_想,自己身上除了一条破裤子和一双露脚趾的鞋之外,其余一无所有,有什么可怕的呢?与此同时,他又想到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位女人,从穿着打扮上看,象是个有钱人。这土匪是不是在她身上打主意呢?正在小龙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苇草缝隙中透出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那背草的汉子说:“看,快到啦!这位兄弟累坏了吧,要不要我换换呀?”

    “不用啦!”小龙不知他安的什么心。尽管已经累得骨软筋酥,也没把受伤的孩子放下来。

    那妇女急切地间:“先生,能找到医生吗?”

    这女人话说得伶声垮调儿,又不流利。那汉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回答。

    小龙却听出来了:“她问有医生吗?”

    那背草汉子说:

    “能找到,还是挺高明的大夫!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啦!”

    小龙听着这话儿,似乎是弦外有音,于是更加疑惑起来。又问了句:“那小乡庄能有什么高明的大夫?”

    那背草的汉子却“扑叻”一声笑了:“我看你对我不大放心,要是我没认错的话,你是王兰庄镇小学校长王寒柏的侄女婿吧?”

    王小龙见这汉子知道自己的底细,不由又是一怔:“。你是什么人?怎么认识我?”

    “你放心好啦,我不是土匪也不是汉奸。”他坦然地笑笑:“眼下救人要紧,咱们快走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小龙紧紧地跟在那背草汉子身后,忧心忡忡地进了村。

    那人把他们领到村外一座独立小院儿门口,轻轻地敲了一下门。过了一会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出来开了门。

    那人说:“妈,快铺个褥子,一个小孩儿受了重伤。”

    “又是鬼子造的孽吧?这年月……唉,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孩子惹着他们啥啦?”老太太一边叹息,一边往里屋让着:“快点进屋儿来吧!”

    老太太拨亮了锅台上的豆油灯。

    小龙借着昏黄的灯光把屋子打量了一眼:

    这屋子十分狭窄,锅台连着炕,炕上铺着一领抽了条儿的烂芦席。地上放着一口破缸和一只糟朽缺口儿的木板柜。再仔细一看,炕梢儿的暗影中还躺着一个满脸病容的老头儿,正打量着这伙不速之客……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从破板柜中拿出一床土布麻花棉被,铺在炕上。

    王小龙赶紧把那受伤的孩子轻轻地放在被子上。老太太举着小油灯照了照,嘴里唠叨着:“造孽!造孽呀……”

    背草的汉子从外边进来对那位抽泣的女人说:“你是这孩子的妈吧?”

    那女人抹了把眼泪,点点头,焦急地拽住那个背草汉子的胳膊摇撼着:“恩人,恩人哪!拜托啦!快请医生,这是钱……都在这儿哪!”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带的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一卷子钞票,塞给那个背草汉子:“拜托啦!拜托啦!”

    那背草汉子接过钱来,神色严肃地说:“这钱,我先替你留着。实话告诉你,一会儿来给孩子看病的是八路军的军医。现在村里封锁,你们千万别出这个院子,如果发生误会就不好啦!”说完,他又出去了。

    王小龙曾经听人说过,在大草泊边缘这一带,沾动看一所八路军流动野战医院。这支队伍昼伏夜出,敌人多次扫苗围剿都摸不着他们的踪影。

    过了足有二袋烟的功夫,两个身穿八路军灰军服的医且:,肩挎药包几跟随那背草汉子进了屋。

    一位戴眼镜的军医,用剪刀剪开受伤小孩儿的裤腿儿,把包在孩子腿上的制服裤子给了起来。他看了看伤口,脸上出现了一丝紧张神情,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对另一位军氏说:“伤得不轻啊!”

    两位军医动作十分熟练。不大功夫就把伤口处置完毕,接首从开水锅里捞出针头和针管儿,给孩子注射了两支药剂,又从他的耳根取了一点血。

    这孩子受了重伤,一路上昏昏沉沉,这时候醒过来了,眼见得疼痛难忍,可他却一声儿也没有哭,豆粒儿大的汗珠儿顺有小脸蛋儿往下滚,与母亲滴下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医生给仃过眞之后,他又慢慢地睡着了。

    戴眼镜的军医守护在孩子身边,另一位军医却匆匆地走了。

    王小龙对这两位军医十分钦佩,对那背一草汉子也变得亲热起来。他偷偷地把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叉开,比成一个八粉字,往背草汉子面前一伸:“大哥,你是不是这个?”(意为八路军)

    背草汉子笑了笑,把头摇了摇:“暖!有老有小,谁敢干那个?不干不干……”

    王小龙不相信地望着背草汉子,还想再问,却见刚才出去的那个军医,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对戴眼镜的军医说:“这孩子的血型很特殊,是RHAB型的。怎么办?”

    戴眼镜的军医着急地对这女人锐:

    “孩子流血过多,需要输血,你能不能输……”

    这女人听说孩子需要输血,马上显出忧虑不安的神色,连连摇着头说:“我……我正患着肝炎哩!这可怎么好哇!”

    背草的汉子听说要献血,急忙将起胳膊说:“从我这儿抽吧!”

    军医摇了摇头:“你已经献过两次血了,再说你的血型也不对号儿!”

    “……我找二愣子和春生去。”背草汉子转身就要走,被戴眼镜的军医拦住了:“不用去了,我们清楚,你们村能够献血的人,没有这个型号的血。再不输血,这孩子生命可危险哪!”

    王小龙在一旁听着,过了一会儿,才听出点眉目来,往前挪了两步,对那位戴眼镜的军医说:“不知道我的血对不对号儿?”

    军医说:“你们村里……”

    王小龙急忙说:“我,我不是这个村儿的。”

    “那……还可以试试看。”

    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儿,经过化验,王小龙的血型竟然和受伤孩子的血型一样。

    在场的人都乐了。尤其是那位妇女,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

    小龙坐在炕沿上,斜躺着身子为孩子输血。一滴,一滴……比胭脂还要红的鲜血,慢慢地流进了孩子的血管里……

    输血后,那女人跪在小龙面前向他致谢。

    王小龙身强体壮,抽掉一点血根本不当回事儿,他跳下炕来,一把扶起那女人:“快起来,这有啥可谢的,谁能见死不救呢?”看着孩子已脱离危险,这才猛然想起,明天就要跟随东田庄的工程队一块儿到天津去。就急忙告辞说:

    “看来孩子不会有啥事啦,我还有事,得走啦!”

    那位女人哪里肯依,死死地拉住小龙的胳膊,要他留下地址、姓名,说对他的大恩,日后一定报答。

    王小龙笑道:“这算什么恩情啊?谈不到那些,好好照顾孩子吧!”说完后,又转身要走。

    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位女人似乎不理解。她见王小龙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心里十分焦急,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位恩人,那将是终生的遗憾。她一时无计可施,想给小龙一点钱,可是刚才已经把钱全部给了去请医生的汉子。她在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只有无名指上那只金戒指还比较珍贵,就.绝不犹豫地摘一下来,塞到小龙手里:

    “呀巴这个带给你夫人,留个纪念吧。”

    王小龙哪坐一肯收!无奈手被她紧紧攘着,他要是不答应收卜,她是绝不会撒手的。小龙很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说:“大嫂,你……快放开手……”

    那女人固执地说:“你不收下,我绝不撤手的!”

    小龙万般无奈,加上其他的人在一旁劝说,只好把这只戒指收下了。

    两位军医和背草的汉子,再三挽留王小龙过了夜再走。可小龙回家报信儿心切,再加之明天中午就要离家到外地做工,此一去多则一年,少则半载,那干葫芦里装的胭脂稻种,也得做一番妥善处理。因此,他对这番盛情直言谢绝。两位军医见他归心似箭,也就没再强留,由背草汉子把他送出草泊,回王兰庄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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