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辆标有“矿山保卫”的吉普车飞驰过来,“嘎吱”停住,“嘭哐”,车门响,一名公安跳下车,掏出张相片,给许多看。许多吃一惊,是他,在火车上,透过车窗,正跟驼子说话。
“是不是你?”公安问。
“是。”
“你叫什么名字?”
“许多。”
“我们调查火车被拦截事件,希望你配合。”
“弄错了,弄错了,我不是旅客。”
“跟我走。”
“不是,不是。你瞅,影响多不好。”许多忙说。
公安低声道:“你是闹事者。”
这时候,围人了,一圈一圈儿,人越聚越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地方,谁敲一下铜锣,就有猴子蹦出来。“是不是拍电影?”有人叫唤。
“是是。”有人起哄似的应答。
一支马队从街口奔过来,为首的勒住马,朝许多叫嚷:“导演,我们是浩特旗马队的,要我们出镜吗?”
许多头发长了,灰头土脸,比比划划,正跟公安申辩。许多被公安推上车。公安开车。副驾驶座上还有一个人,没穿公安服。吉普车启动。司机问:“去保卫处?”
“小勺酒店。”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说。
许多觉得耳熟,忽然想起来,脱口道:“张处长。”
矿区保卫处张处长没有做声,头都没回。许多心里激动,但放心了,他不能啰嗦。许多坐直上身,看窗外。车穿过主城区,地矿博物馆,技工学校,医院,超市,掠过去了。车冲上高架桥,似炮弹射向天空;车冲下高架桥,民宅屋顶波涛般起伏。吉普车出城前,经过枪城,仿佛传出隐隐射击声。张处长说:“去枪城。”
司机一打方向盘,拐到枪城门前。张处长道:“等着。”回头招呼许多,“你也来。”
许多下车,跟随张处长,朝外墙水泥裸露,古堡般的枪城走去。张处长拥有枪城会员卡,有瘾头,常来这里。门房穿金丝条制服,戴金丝条硬壳帽,向他们敬礼。
许多跟随张处长,走进射击厅,嗅出股火药味。这里的人,个个满怀怨怒脸呈杀气,像要发泄什么。俩人走到柜台前,将嘴对准酒精检测筒,呼口气,红灯未亮,蜂笛未鸣。张处长也给许多租把手枪,问:“行吗?”
“够呛。”
“你们不是武装押运吗?”
“我们用防暴枪。”
张处长压上子弹,掂掂,走进玻璃钢射击亭内,对准靶标,砰,靶心翻转,电子回声震耳欲聋,砰、砰、砰……张处长连放三枪后,吐出口恶气。
许多走进玻璃钢亭,射出一枪,靶标纹丝没动。许多上岗前培训,使过短枪,能击中靶子,他有意打空,让别人放心。许多拎着枪,走出亭子,见张处长退到休息区内,把头靠在沙发上,闭住眼睛。租枪按时间计费,张处长没有交回手枪,持枪在手,心里踏实,心情也是需要付费的。许多拎着枪,站在张处长面前,有点手足无措。张处长感觉他过来了,拍拍沙发,说:“来。”
许多挨张处长坐下。“有人在找你。”张处长睁开眼睛,说,“我把你送到工人村,那里是城乡接合部,有个小勺酒店,你去避一避。田总关照了。”
“我回招待所。”许多说。
“别犟!地方警察抓拦截火车的矿工,我们不同意。要抓,也应该铁路公安出手。虽然都是搞治安的,但地方公安局和企业保卫处,各有各的人,各有各的地儿,有时候利益、想法相差太大,甚至截然相反。”
“张处长,按规定,我们到终点后,得休息几天。我们不呆了,走。”
“去哪儿?”
“回辽宁。”
“专案组正在彻查拦截火车的恶性事件,你暂时走不了。”
“啊!我没事,不怕。”
“押运组别人没事,你抖搂不清。”张处长明示他,“避开风头,你需要时间。”
许多惶惑、愤怒、惊疑地望着张处长。
“来时,经过北伦旗,你们住在‘狗的样子’餐馆。”张处长说。
“你怎么知道?”许多一怔。
“那边来人了。”张处长没讲是谁,停会儿,说,“文革时,我父亲要出去,通过东北,去苏联,住在‘狗的样子’餐馆,酒后露馅,被老板告发。前年我去那里,给父亲烧过纸。”
许多一下想起,金一股跟他讲过。没想到,哭得昏死过去的那个中年人,竟是张处长。响起脚步声,有人绕过浮雕圆柱,走进休息区,是司机。司机被拎着手枪、头仰靠在沙发上的张处长和许多震慑住了。刚才,在外面等得不耐烦,司机火气直蹿,点燃香烟,闯进来。霎时,司机火消了,这个人和张处长啥关系?他们遇到啥坎了?
张处长直起身,说:“走。”
司机赶忙摁灭香烟。
张处长和许多在大厅交还手枪,刷了卡,走出古堡似的枪城。司机跟在张处长和许多身后,快步走下几十级石阶,快步走到吉普车前,弓下身,替许多拉开后座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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