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雪-相国寺打工济学 怀远驿做客谈诗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北宋的京城开封有内城、外城之分:州桥以内为内城,汴河为内城的城池;朱雀门以外为外城,蔡河为外城的城池,像“几”字形横亘于朱雀门前。太学(朝廷办的最高学府)位于朱雀门前东侧,它前临御街,后面是贡院。

    时值熙宁八年仲春,太学内外,花木吐秀,杨柳依依,莺啼燕舞,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游酢和杨时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赶往京城,一路风餐露宿,不消细说。二月初,他们再次来到了开封城。

    夜里,游酢躺在床上回想起三年前的落第而归的情景,心里充满了凄凉。

    太学,原来是唐朝到宋朝初期为专门招收朝廷五品以上官员子弟的学校。北宋庆历年间开始,在开封城内“兴庆院”办太学,扩大了招生数,学生达到近千人,只限内舍生(寄宿生)由太学供食,外舍生实行走读,伙食自理;到了神宗皇帝时,王安石实行变法又进一步放宽了入学的条件,除了朝廷官员子弟,一般平民出生的优秀子弟也可以入太学,扩大招生数,达两千四百多名学生,设八十个书斋。这年开始,外舍生也由太学供食。这一改制,为来自贫寒家庭的太学生提供了极大的利益。另外,因为自从唐朝开始就有印度(也叫天竺)、日本、高丽、安南(今越南)等国和琉球派来的留学僧学习佛教,还派有专门来学习中国文化的留学生。宋朝朝廷重视与东南亚地区国家的交往,所以国子监照样招收有这些国家留学的太学生,办了六七个班级。但是,中国人大多对外国人存有偏见和歧视,太学生中很少与外国留学生打交道。

    太学里,北方的学生占大多数,南方的学生极少。北方的学生大多来自城市且家庭生活都比较富裕,他们当中个别人不太瞧得起偏远的东南来的太学生,戏称游酢和杨时等南方的学生为“芥菜”。

    游酢和杨时两人人穷志不短。他们思想上比较开放,不理睬个别北方学生的冷漠,与外国留学生不但打交道,而且较多接近,其中有高丽的崔远、朴文正、阮永,还有日本的松井、山田等。

    傍晚,校园的草地上有人坐着、卧着,也有人走动着,操场上有人在跑步、练单双杠,有一群人踢蹴鞠(足球),还有几个人在捶丸(用球杖将球击入洞内)。游酢和杨时则在散步。

    太学课堂的学习很单调乏味,教授们虽然都是博学的学究,但是大多讲课一本正经,不许学生插嘴,下课一走了之,学生也没有可问之处。课余的生活倒是丰富多彩的:有下围棋、象棋、练单双杠、踢蹴鞠、打棍球、马球、摔跤。但是,对这些活动感兴趣的大多只是乡村去的穷学生。杨时求静,只是下下棋,对球类没有兴趣,游酢好动,他每一天傍晚都去参加踢球,成为一个球迷。有时,天气不好,或者人手不足,游酢就与杨时等学友去郊外游玩或者到京城走走,夜间偶尔也到外面吃一点夜宵。因为州桥卖乳酪的张家,不放歌妓和闲杂人入店,也不卖下等酒,唯以腌藏菜蔬和一色好酒待客,游酢与杨时经常会到那家店坐坐。

    太学设在朱雀门(南门)东,刘廉访宅的南面,与国子监相邻。过太学,又有横街,便是太学南门。出朱雀门东壁,也有百姓人家居住。东去有大街、麦秸巷、状元楼,其余都是妓馆。到保康门街,其御街东朱雀门外,西通新门“瓦子”(唱戏等娱乐场所)以南的“杀猪巷”,也是妓馆。以南有东、西两教坊,其余则都是居民或茶坊。街心市井,到了夜间尤其热闹。过龙津桥南去,路心又设朱漆杈子,如内城一样。太学中的学生不少是当官或者有钱人的子弟,因此学校的管理不怎么严格,学生们到外面走动是经常的事。

    开封城西段的相国寺是京城中最多人去的地方。那里,也是太学生们经常涉足的去处。游酢与杨时偶尔也去。

    相国寺原为战国时魏公子信陵君故宅,北齐天宝六年(公元555年)始建国寺,后毁于战火。唐景云二年(公元711年)重建。次年,唐睿宗为纪念他以相王身份入继皇位,趁改年号为延和元年之际,赐名并御书“大相国寺”匾额。它是京城中繁华的地段,每月五次开放,成为京城中最热闹的交易市场。每到这一天,太学生们也会去看看热闹。

    又是一个开放日,游酢、杨时与崔远、朴文正、阮永、松井、山田等太学生们又来到了相国寺。

    相国寺前,达官贵人,三教九流、学生、平民、妓女,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他们走进大三门,那里飞禽猫犬之类,珍禽奇兽,无所不有。

    第三门是人们日常用品和杂物,庭中是设彩幕露天的市场,卖蒲合、簟席(竹席)、帏(帐幕)、洗漱具、鞍辔、弓箭、水果、脯腊之类。他们走近佛殿,这里不但有孟家的道冠,王道人的蜜煎,赵文秀的笔及潘谷的墨等东西,而且还有占定两边走廊的女子喜爱手工物品,如:绣品、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特髻冠子、绦线之类,它们都是各个寺的“师姑”(在家学佛的女居士)卖的。太学生们大多匆匆穿过佛殿,直接奔向殿后资圣门前。因为这里都是书籍、玩物、图画及全国各地被罢任官员寄售或变卖的土特产、香药之类。他们在这里流连时间最长,大多希望能够看到古籍善本或者新书。寺的“三门阁”上和“资圣门”两处,各有金铜铸的罗汉五百尊、佛牙等,凡有斋供,皆取旨方开三门;左右有两座琉璃塔,寺内有智海、惠林、宝梵、河沙东西塔院,乃出角院舍,各有住持僧官,每遇到“斋会”(佛家祭祀类的活动),到这里的香客,凡饮食茶果,动使器皿,虽三、五百分,没有不及时帮忙拿出的。游酢和杨时最感兴趣的是,到大殿两廊看一看,有没有增加本朝名流人物的笔迹。至于寺内壁画、壁佛、殿庭供献乐部马队之类和大殿朵廊的壁隐楼殿人物,虽然绘得栩栩如生,十分精妙,可是看多了也没有什么新鲜感,他们转头便走了。

    一天放学回到太学的宿舍,有个同学叹气说:“唉!真倒霉,我已经参加了三轮考试,还没有考中。”杨时说:“我就不信这个邪,明年再考。”游酢听了从床上跳起来,说道:“怕什么,我们还年轻,人家梁灏八十才中状元呢。”接着,对杨时说:“看来我们自己在家读书不行,问没有个地方可问,咱们干脆留在太学里好好攻读一年再说。”杨时回答道:“好吧,咱俩就留下。虽然说太学有供伙食,可是哪来零花的钱?”游酢听了只挠头,站起来在宿舍里徘徊一会儿,忽然说道:“中立,我们半天读书半天去干活挣钱怎么样?”杨时支吾着说:“这……”游酢说:“你是怕丢面子是不是?可是,我们是穷人家子弟,在家什么活没有干过?依我看,京城这么大,不愁没有我们立足生存之地。”杨时听了,回答:“你说得虽然有理,但是干什么活呢?”游酢说:“明天,我们一起去找啊。”

    他们找了两天,没有满意的。

    第三天夜间,他们上街继续找。在街上看见有一家酒馆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很热闹。游酢说道:“进去问一问。”两人进了一家酒馆,在一张桌子坐下,店小二前来问道:“客官,吃点什么?”游酢和杨时互相看了一眼,说道:“来两碗牛肉面。”店小二立刻喊道:“牛肉面两碗——”游酢忽然拉住小二的手,说:“小兄弟,麻烦叫你老板来商量个事情。”小二回答道:“好,你稍等。”过了一会儿,小二带着老板来了,老板问道:“客官找我什么事情?”游酢站起来,拱手道:“老板,幸会、幸会。听口音是咱们福建人。贵姓?”老板说:“免贵姓陈,我是福州的。小老乡家在哪里?”游酢回答说:“在下姓游,老家建阳,这位是我同学,姓杨,南剑州将乐人。”老板说道:“小老乡,有什么事情请讲。”这时,游酢才说:“老板,跟你商量一件事情。”于是,贴近老板的耳朵悄悄地咕噜了几句,老板听了,回答:“这好说,眼下正缺人手,只要夜间帮忙跑堂就给半天的工钱,不过时间有点长,每天天黑到子时。”游酢问道:“怎么样?”杨时回答:“行!”老板交代:“那明天晚上就来。”游酢和杨时同时答道:“好,我们一定来。”

    出了酒馆,游酢问道:“还可以吧。”杨时答道:“这样很好,白天可以读书,我们的生活就不愁了。”两人都笑了。

    从此,两人就白天读书,夜间去酒馆做小工。

    六月,朝廷颁布《三经新义》用作太学统一思想的教科书。这《三经新义》是由王安石自撰《周礼义》、王雱与吕惠卿参与修撰《诗义》、《书义》,三本书合称并由王安石通改定稿。此书本着“先儒传注,一切废不用”,这是最早对《五经》进行新的解释,所以当时天下号曰“新义”。《三经新义》的撰成,标志着王安石创立的新儒学学派的完成,被人们称为“新学”。

    话说京城的一位叫邱成的太学生,与朴文正同学关系密切,经常带同学去他家中玩。邱成的父亲是个大富商,家中有一男三女,夫人已经不在世,长女已出嫁,尚有两女在家,二女儿金花,三女叫银花。金花比哥哥邱成小两岁,看见朴文正长得斯文儒雅,心中暗暗喜欢上,一次趁出来端茶的机会,与朴文正搭话。她父亲进门听见,训斥道:“女孩子家,跟陌生人说什么话。回房间去!”她父亲知道这个青年男子是高丽国的,儿子的同学,于是对邱成讲:“这个人今后少带到家里来。”邱成答应:“我知道了。”

    父亲回来一阵又出去了。

    邱成听父亲的话,不敢再带朴文正到自己的家,自己也很少回家。

    没有想到,金花从此不跟人说话,也不出房间。家里人都为此焦急。她父亲见了以为金花得了什么病,请京城的一个郎中来瞧瞧,郎中把了脉回答:“老爷,贵千金身体没有病症。”她父亲疑惑地说:“不会吧,没病?”

    有一天,邱成回家听说金花病了,跑进房间去看看,问道:“金花,你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金花不便说什么,只是哭。

    一日傍晚,邱成跟游酢、杨时两人散步时,讲:“我妹妹最近得了病不能起床,可是请郎中来看,却说没有病。”杨时说:“可能请来郎中医术不高,断不出什么病症。”游酢讲:“京城的郎中一般医术都可以。女子的病复杂,也许犯相思病吧。”邱成没有往深处想,回答:“应该不会的。”

    过了几天,金花病势越来越严重,不会起床吃饭。她父亲觉得不对劲,又派人去请京城有名的郎中来,那郎中把了脉认真地回答:“贵千金真的没病。有则是心病。心病,老夫就没法医了。”说完走了。

    她父亲想到了儿子,派人去叫儿子回来一趟。

    邱成回到家里,听父亲说妹妹病重不能起床,跑进房间一看妹妹果然躺在床上,忙问父亲:“怎么不请郎中看看?”他父亲应道:“郎中看过了,说是什么心病。”邱成听了,回想起妹妹见到朴文正的兴奋表情,自从朴文正没有再去自己的家之后妹妹就病了,因此说:“爹,我猜到了妹妹犯病的原因。”他父亲问:“什么原因?”邱成讲:“说出来,你恐怕不同意。”他父亲回答:“她的病只要能够好,什么我都可以做到。”邱成说:“爹,你说话可算数?”他父亲答:“君子岂有戏言?”邱成讲:“我这就替你想办法试一试看。”他走到妹妹的房间,开玩笑地问妹妹:“你是不是喜欢上我的那个同学?”妹妹不吭声。邱成说:“妹妹有眼光,朴君人很好,读书也不错,是个有前途的青年。你如果真的喜欢他,我会帮忙,爹也不会反对了。”金花病沉沉中听哥哥怎么一讲,心头一松,吐了一口痰醒来了,见是邱成,喊道:“哥哥——”哭了起来。邱成见妹妹醒了,欢天喜地,喊道:“爹,妹妹醒了!”他父亲奔进房间,兴奋地喊道:“我的宝贝女儿,你终于醒了。”

    邱成讲:“原来,妹妹是喜欢我的那个高丽国的同学,想得病成这样。”他的父亲哪里肯同意?不说话。邱成讲:“爹,你可说过君子岂有戏言。”他父亲想:自己的女儿这么痴情,以至病成这样,不如成全她的心愿;可是,那青年远在他国,女儿嫁给他于心不忍。但是没有别的办法,担心拖下去女儿出事,先敷衍了这一关,让女儿的病彻底好了再说。反正到时,那青年回国了就不一定会再来。于是,他说:“你叫那个同学明天来家里一趟。”邱成答应:“好哩。”金花听了,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第二日傍晚,他亲自接见了朴文正。他先询问了朴文正的家庭情况,朴文正如实回答,两人交谈了一番之后,他问:“听说你喜欢金花,是吗?”朴文正答道“嗯。”他说:“你爱我女儿,我不反对,但是你必须回国后有作为才能来娶亲。否则,我没有办法做到!”朴文正家中是一般贵族人家,只因读书成绩优秀被高丽国朝廷公派来中国留学,平时见到过几回金花,心中喜欢却不敢说出口,见女方的父亲许下了这一桩婚姻,满口答应:“好!”

    第三天傍晚,邱成跟游酢、杨时、朴文正等人又一起散步。游酢问:“你昨天傍晚回家啦?”邱成答应一声:“是。”于是,讲起了妹妹的病与朴文正的关系。杨时叹道:“真想不到姻缘这么奇妙,你妹妹竟然有异国的姻缘。朴君可谓艳福不浅呀!”朴文正脸红着说:“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等我出头之日,一定来迎娶。”游酢说:“朴君一定得算数。”邱成说:“我相信朴君会做到的。”

    天色近黑了,他们才返回太学。

    京城里还有不少外国使节。朝廷在这里建有四所重要的大型迎宾馆,国家一级的高级迎宾馆,招待来自四邻的地区或者国家使节。其中专门接待北方契丹使者的叫“班荆馆”和“都亭驿”,接待西北西夏等少数民族政权使臣的叫“来远驿”,接待更远的今新疆地区和中亚来宾的叫“怀远驿”。这些高级宾馆,设备豪华,朝廷有时在此举行国宴,宴请各国或者附近地区的使节、大臣。他们居住的条件很好,门外有朝廷的差役把守,里面有专门的服务人员,房屋十分宽敞,左右前后有二十四间房子,住宿面积五十七步,有厅堂、居室、走廊,四周还有高高的院墙。周围环境清静,屋内设施齐全。外宾们住在这里简直是“宾至如归”。有的使节因为有儿子在太学读书,不仅会到太学走动,而且与部分太学生打交道。

    那是一个晴朗的黄昏,游酢正在运动场上踢蹴鞠,山田跑来喊道:“陪我去我姑丈松井君家一趟。”游酢立刻停下,叫了一个旁观的学友替补上去,跟着山田出了校门。松井田一在门口一辆马车边站着,见了两人出来,用中国话说道:“你们好,我等你很久了,今天晚上到我家做客。快上车吧。”两人登上车,松井田一喊了一声“驾!”,马车便飞奔向前。

    从太学到驿馆路不很远,一会儿就到了。松井夫人非常热情,和女儿美子出门口来迎接。

    进到松井田一的住处,只见桌上摆了许多的水果和糕饼点心。在那里,游酢看见了日本的居室和他们的礼节。从唐朝鉴真和尚东渡以来,日本人也信佛教,中日文化交流日益广泛,诗、书、画和佛教成为四大方面的内容。松井田一是一个对中国文化深感兴趣的文化人,他了解中国的历史和老百姓的生活习惯。在去请游酢他们来之前,交代夫人吃晚饭的时候,要照顾到中国人的饮食习惯,做中餐进行招待。松井田一有两个儿子在日本读书,只有一个女儿美子,像宝贝一样疼爱,所以带到中国来。为了表示对客人的敬重,松井田一的夫人亲自递茶,并且交代女儿,道:“美子,你陪两位客人喝茶。”接着,她又对游酢说:“你们慢慢用茶,我到厨房去。”美子出来了,她像她母亲一样长得苗条秀丽而娴雅,由于见面不多,游酢觉得有些拘谨。松井田一走过来与他们俩攀谈,气氛才变得活跃起来。美子因为从小在中国长大,有一定的中国文化常识和素养,不但能够听懂中国话,而且能够讲简单的中国话。从她的谈话中,游酢才知道她爱中国的诗,而且会书法、绘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坐了一阵之后,松井田一说:“请二位到我书室一看。”游酢跟着山田进了书室,但见墙壁上到处是书法条幅,像一面面小旗悬挂着,当中一张桌子,摆着文房四宝,而且墨已经研好,纸张也已铺好,松井田一心里想试探一下青年人的书法水平,笑着摆开左手,说道:“游君,听山田君说你的书法很不错,请留个墨宝作纪念。”游酢迟疑一下,山田说:“游酢君,来一手吧。”游酢走上前挽起袖管,提起笔写下:“天涯若比邻”五个字,松井田一见了拍手称赞道:“好!游君的书法功底果然不错。你们国家真是人才济济呀!咱们到外面喝茶。”游酢放下笔走出书室。

    坐了一会儿,游酢问道:“松井君,能否介绍一点贵国的历史和文化给我听听?”松井见问到这一点,格外兴奋,说道:“可以。”于是,松井开始将日本的历史和文化简要地做了介绍。游酢和杨时听着频频点头,一一地默记着。松井见游酢听得很认真,介绍完时,说道:“你很好学,也有很宽的胸襟,能够如此虚心地听取外国的文化。像你这样的人,将来一定很有作为!”说着竖起大拇指。游酢摆摆手,回答道:“不是我这样,我们中国一千多年前的庄子说过‘吾生也有涯,学也无涯’。每个人只生长在一个国家里,而地球上有几百个国家,一个人能够去的地方太少,能够知道的事情也太少,尤其是我,生长在中国的一个偏远的乡村,简直像庄子比喻的井中之蛙。所以,我拼命地往外闯,想看得更多地方,了解更多的东西。”松井听了游酢这一番谈论,赞叹道:“你们中国人的祖先了不起,我没有想到像你这么年轻的人会有这样的思想和眼界,太了不起了!”在座谈中,松井询问福建的物产和人们的生活习俗,游酢都一一回答;松井还当面背诵了自己创作的几首“和歌”与俳句。这时,夫人过来对松井说了一句话,松井说:“游君、山田君,你们在这里坐,我出去会见一个朋友,很快会回来。美子,你出来陪客人坐一坐。”游酢点点头,松井就走了出去。

    不到一刻钟工夫,松井田一带进来一个日本年轻人,介绍说:“这是我的表侄山野一郎。”又向山野一郎介绍了游酢和山田两人。那山野一郎用中国话说:“游君好、山田君好。”松井田一讲:“你们都坐下谈。”三人坐了下来,互相询问对方的情况。交谈了一会儿,山野一郎问道:“中国的诗跟我们日本的和歌有什么区别?”游酢回答道:“中日两国的文化很相近,和歌跟中国的诗歌相似,只不过形式上和歌更短。中国的诗歌讲究结构形式的整齐,讲究平仄、押韵,律诗还要讲究对仗,日本的和歌却没有这样严格的要求。你们的和歌受中国五言绝句、七言律诗的影响,因此出现短歌五七五七七的形式,以和音为基础,多用枕词、序词,声调庄重、流利。人类的感情是相通的,不管哪一个国家或者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但是同样用文字来表达和交流感情。我们中国唐朝有李白与杜甫,你们日本有山部赤人和山上忆良。”山田听了忽然明白了似的,插话道:“难怪中国人什么都讲认真,连字都要方方正正的。何况人呢。”美子又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来,游酢问道:“这是什么书?”山野一郎应道:“这是我们日本的物语,叫《源氏物语》。写的是源氏家族的爱情故事。”游酢说道:“这类书中国也有。”他说:“那,游君讲一个给我听一听。”游酢答道:“好吧!”于是,游酢讲了唐朝的传奇小说《柳毅传书》,山田听完赞赏道:“中国的故事确实很美,人也很美,好听极了。以后有空再给我讲哦。”游酢答道:“好的,中国的故事很多,恐怕你在中国一百年也听不完。”山野一郎和美子听后,说:“如果是真的,我就一辈子留在中国。”这时松井进屋来了,问道:“你们讲什么呢?”美子答道:“游君在讲中国故事。”山野一郎说:“再讲一个给我们听一听。”游酢回答:“以后再说吧,我要回太学了。”

    吃过晚饭,松井田一又送他们两人回太学宿舍。

    游酢意识到自己是来太学读书的,不能再到松井的家,这里来往的人太多,会影响自己的学习,从此再也没有去松井的家。

    初秋了,天气开始凉爽下来。京城开封的傍晚,游人渐渐多起来,郊外也有人散步。

    中秋前夕的傍晚,游酢和杨时到郊外散步。天上的月亮升起得早,又圆又亮。晚风很凉,月光下远远可见一个中年男子在前,一个女子穿着薄裙,紧紧依偎着母亲慢慢地行走。近了,原来是松井一家,他们互相问好之后,美子故意耍笑说:“我觉得我日本的月亮比你中国的更圆。”游酢回答道:“月亮只有一个,在天上对哪里都一样。其实,那是你心里装着你的祖国。这一点,我体会很深。我在外有时看见月亮,也觉得自己的家乡月亮似乎更圆、更亮。”正说着,忽然一个日本年轻男子驾着马车赶来,游酢一眼认出那是山野一郎。马车到了他们跟前停下了,山野一郎对松井说了几句日本话,立即回到车上,松井回头说:“游君、杨君,对不起,我有一点事情先走一步。”游酢、杨时同声回答道:“没有事,你们去吧。”看着松井一家离去,游酢对杨时说:“咱们也回去吧。”他们也离开了那里。

    到了十月,朝廷又传出吕惠卿被罢相出京、降为陈州知州的消息。这一件事情在太学里,同样引起了人们的议论。

    一天,程颐先生到太学走访朋友,听说了游酢和杨时课余时不拘言谈,经常跟学友谈些天下的新闻,有时一起说说唱唱,完全像一个天真的小孩。教授们谈到他们两人都觉得好笑又好气。程颐先生回家时,对自己的学生说:“听说新来的游(酢)、杨(时)数人进入太学学习,不单单议论跟平常的人不一样,而且动作方面也一定有区别,因此被为学校当中的人们以异类对待,他们又都学《春秋》,就更加使人觉得惊世骇俗了。”

    游酢想好好地在太学读书,早些考上进士。一天,忽然收到家里祖父病重的信,他只得连忙赶回自己的家乡建阳。正是:人生百事难由己,不到时间不可成。究竟游酢此次回家后情况如何?下回分解。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