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雪-走村串乡勤办学 耳闻目睹更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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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游酢在扶沟安定下来,想起知县交代的差事,觉得自己应当做一些事情,才不辜负了程氏兄弟的关爱和栽培,决定下乡去调查办学的情况。

    游酢听说城里有个名声很大的张秀才,他家办有私塾,培养出不少的弟子,于是决定去拜访他。

    游酢身着一套整齐、洁净的青年服装,脚穿一双布鞋,在差役的带路下,来到张秀才的家。

    张秀才听说是县里教谕游酢,见了面忙热情地招呼:“哎呀,原来是游大人,欢迎、欢迎。老夫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游酢答道:“老先生,别客气。晚生今天是特地前来拜访您,向您了解一下咱们扶沟县的教育、人才情况。”张秀才吩咐家人道:“上一道好茶来。”转眼间,一位佣人端着茶盘到厅上,张秀才说:“游大人请用茶。”游酢答道:“谢谢。”张秀才讲:“咱们扶沟县历来读书人少,文化不振,从在下懂事以来,至今还没有出过一个进士,举人也只有两三个,连秀才都不多呢……今后要仰仗大人出力,一改旧貌,振兴人文。”游酢答道:“哪里哪里,振兴教育,培植人才,关键还在当地人士。我只不过受知县委托,跑跑腿,只要能够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您老是当地的名流,德高望重,扶沟的教育,还得请您老多多赐教和帮助。”张秀才答道:“老夫无用了,为桑梓之大业,焉能吝啬,但有用得着处,尽管吩咐就是。”游酢又询问了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才起身拱手说道:“那晚生就谢谢老先生了。有空再来拜访您。”说完,告辞了。张秀才也起身出门相送,说道:“欢迎大人有空常来。”

    一天晚饭后,游酢到房间看书,程珦来了。游酢忙起身招呼道:“太爷,你坐。”程珦客气一番在凳子上坐下,说:“游先生,你这个人的性格好,我喜欢跟你聊聊天。”游酢知道他有学问,又当过地方和朝廷的官员,因此说:“太爷,你直接叫我游酢,叫我先生,我哪里当得起。请太爷多多赐教。”程珦说:“叫你先生没有错。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韩文公也说‘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何况,你是这里的职事。”游酢听了,回答道:“太爷是学问渊博、又经见过大世面的人,我的所学不及万一。”程珦讲道:“学问、才识各有天分,古往今来,没有全才全能者。尺长寸短,各有所用。你年轻,只要勤奋好学,有向上心,将来必然有所建树。”游酢问道:“太爷,听说你祖上世代为官。”程珦答道:“勉强算吧。我祖籍河南,祖父名希振,任尚书虞部员外郎,父亲名遹,赠开封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长子伯淳不过官至御史,说起来一代不如一代呢。”游酢说:“一家能够四代为官,天下不多,真让人羡慕!”程珦说:“综观古今历史,富贵不一定是好事啊。老百姓说富贵则损丁,我这家虽然说代有小贵,可是人丁一直很衰弱。”游酢说:“不会吧。”程珦讲:“你年轻还可能不太明白这个道理,老夫今年七十多岁啦,终于明白一个家庭就跟一根瓜一样,某一节长得过盛,其他节就没有办法长得好。世间的事物同此理。”游酢问道:“那么一个家庭怎么样才能长久呢?”程珦答道:“古人云‘积厚流芳’,也就是说多做积德之事,才能够长久流传下去。”游酢听了,应道:“哦,谢谢太爷的赐教。”程珦站起来,说道:“算不得赐教,姑且当着闲谈。你读书吧,我走动、走动。”游酢也起身,说道:“那有空就来坐。”程珦回答:“会的。”应完大步地跨出房间,走向庭院。游酢望着他健朗的身体,渐渐远去的背影,回想着他刚才的一番闲谈,心里想到:老人是一笔珍贵的财富啊,他的心中积蕴着几十年丰富的人生经验,每一句话都像金子般沉甸甸的,令人深思,回味无穷。

    过了两天,游酢由差役带着去附近的大李庄走走。他头戴斗笠,一身简朴的青年服装,脚穿草鞋。路上,他边走边与差役聊天,打听当地的情况。

    大李庄是一个较大的乡村,坐落在惠民河与清水河两河中间,山清水秀,田园平旷,人口较密集,虽然不少茅草房,但是也有几座像样的瓦房。这里离城近,人们隔三岔五地进城或卖货物或办事情,见识较广,所以一路上的人们见了跟差役进村的青年,大多会热情地打招呼或者给个微笑。到了保长的家,那保长是个读过书的人,见过世面,看见两位县上的人来,兴奋地说道:“游大人,欢迎您二位的光临,请大厅上坐。”游酢和差役进了大门,登上大厅坐了下来。游酢扫了一眼,见这是一座单进、三植式的瓦房,左右的厢房各两间,屋里整洁,知道这是一户富裕人家。一个打扮得清楚的少妇端着茶盘出来了,她笑盈盈地说:“二位客人请用茶。”游酢和差役起身各接过一杯茶,说一声:“谢谢!”坐下。那女子将茶盘放到桌上,说了一句:“二位慢慢喝。”便回厨房去了。保长问道:“二位请吃点饭。”游酢回答道:“吃过了,不用客气。”接着,向保长说明了来意。保长听了,答道:“我们这里有一个私塾,只是学生不多,才五个。”游酢问道:“贵乡有两百来人口,小孩至少有几十个,才五个上学堂,太少了吧。”保长回答:“有的没有钱读书,有的不想读。”游酢说道:“天下没有父母不望子成龙的,也没有不想上学读书的孩子。你是地方的头目,多少也有一点官气,乡里读书的人多了,人才就多,你脸上也有光啊。知县老爷希望乡必有校。你想办法把私塾办大些,让更多人家的子弟入学读书,也是积德的大好事。到时各个乡里比一比,办得好的,县上有嘉奖。”保长听了,连连答道:“大人说得在理,我一定尽力。”游酢问道:“书斋在哪里?”保长回答:“就在前面的祠堂里。”游酢说道:“看看去。”保长答道:“好哩,跟我来。”

    他们来到祠堂前,听到孩子们“子曰”的读书声。游酢往里面一看,大厅上果然只有五个学生,一个胡须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者在那里讲课。保长要进去,游酢说:“我们不进去,以免打搅孩子们的学习。你叫先生出来吧。”保长进去了,不久带着老先生出来。游酢上前拱手道:“老前辈,不好意思,打搅了。”老人回礼道:“哪里哪里,游大人能够光临敝处,老朽三生有幸。二位请进去用茶。”游酢答道:“不用客气。我们就说个话。”他把县里对办学的要求等讲了一遍,说:“老先生,辛苦您也帮忙做一做工作,把学校办大、办好。”老人说:“老朽早有这个愿望,知县和大人这么有诚心,实在是扶沟百姓的福气。老朽一定尽绵薄之力。”游酢说道:“那晚辈在此代知县老爷先谢谢老前辈了。”

    他们告辞了老先生,保长说:“咱们回去休息。”游酢说道:“不用,我县上还有事情,下次再来。”保长再三挽留,游酢和差役还是赶回县里。

    过了一天,游酢又准备和差役到南面的汴岗、紫岗等乡村去。这一回,因为路途较远,一走要好几天,出发前准备了行李。他除了身上的穿着,肩上多了一个包袱,里面有换洗的面巾、衣服、布鞋以及书本、笔记。

    从紫岗乡回来已经傍晚,他经过县衙内的庭院时,看见小姐和春梅坐在门边。小姐端坐着,春梅双腿上放着一只笸箩做针线活儿。这一回,游酢跟她们的距离很近,看清了小姐的面貌,长脸,皮肤长得白皙;春梅圆脸,皮肤黝黑,下颌有一颗米粒大的黑痣。春梅向他微笑着问道:“回来啦!”游酢回答道:“是,吃过了吗?”春梅温和地说:“我们吃过了。你的饭在锅里热着呢。”游酢心头一热,产生感激之心,站住答道:“谢谢,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只见她抬起头,温柔的眼神里似乎含着一种欲说又止的情绪,他害羞了,大步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游酢觉得自己的心还在扑扑地跳,想到程小姐长得标致,性格温和,但有一点抑郁。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并不是问题,可是,她是程大人的千金,一家几代都当官,而自己呢家境贫寒,至今连功名还没有;春梅,大大咧咧的,不识字……他不敢往下想,于是决定到街上走走,解解烦闷。

    七八天之后,他又走访了北面的江村、白潭等。

    游酢是一个忠厚的人,认为像自己这样从穷乡僻壤来的青年,能够受到程氏兄弟的青睐已经幸运至极,应当尽自己所能帮忙把县里的教育办好。

    将近一个月的走访调查,他对全县大多乡村的教育情况有了初步了解。沿途所见老百姓居住破旧,人们面黄肌瘦、衣着褴褛,游酢看着这些情景,触目惊心:原来,这里的人们比起自己的家乡还要贫穷落后,难怪没有什么人读书。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查,他才发现这个县教育存在着三大困难:一、县里经费紧张,眼下又大量地投到治理黄河上,连书院几乎没有活动的资金,程颐先生和他只能拿些生活费;二、师资力量缺乏,全县历来人才极少,连秀才都屈指可数,没有取到功名的要不在拼命往仕途路上撞,要不往经商发家致富奔,谁愿意来干这低薪的生涯?因此,有不少的私塾先生自己只是个监生,有的甚至只是进过一两年学堂的;三、读书人不多,只是有些富人子弟自己请先生办私塾,大多数属于穷人,所以很少入学读书,全县私塾才百来个学生。

    他向知县程颢反馈了调查的情况。程颢说:“你反映得很好。一,县里会尽量争取拨一些资金给教育办学用,二为了本县的教育发展,我们一定要做到乡必有校,支持、鼓励各地多办些学校,让更多老百姓的子弟入学读书。只要各个乡村的学校都办起来了,才可谈发展教育、培养人才。具体事情你去操办。”

    于是,游酢再次到各个乡里去找保长商量兴办学校的事宜。

    游酢每天早出晚归,皮肤被太阳晒黑了,脚板也结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月底,他第一次领到了薪水,虽然只有三贯钱,可是这毕竟是自己劳动所得的。

    程氏兄弟很忙,很少有空闲的时候。一天晚饭后,程颐招呼游酢:“到后花园走走。”散步时,程颢问:“你到这里生活还适应吗?”游酢答道:“可以。”程颢说道:“了解到哪些情况,随便说说。”游酢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做了汇报,程颢听了从心里喜欢上这位青年,说:“不错啊,你能够吃苦耐劳。这种事情非你莫属。”程颐说:“当然,游君年轻、有干劲嘛。这样,将来才可以做大事。”接着,他们边走边聊天,程颢还询问了游酢的生活情况。

    夜幕将临,他们才回庭院休息。

    半夜,忽然有人大声喊:“抓盗贼啊——”众人慌忙起床,奔到庭院一看,哪有盗贼的影子?大家正疑惑不定,衙役们眼疾手快已将一个盗贼逮着,他们押着盗贼来到庭院中间。程颢见了,命令道:“先押去牢房关了,明天再说。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大家听了都各自回屋睡觉。

    第二天早上,程颢命衙役将盗贼押到堂上审问,喝道:“堂下何人,报上姓名、籍贯等来。”那盗贼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自报了姓名等,程颢听说是本地人,于是语气缓和了下来,问道:“你为何夜闯县衙做偷盗的勾当?”那壮年哭起来,说道:“大人,我家上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下有三男两女,前些年父亲生病花费了许多钱,欠别人一大笔债,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还没有还清,穷得没有米下锅,于是干起了这见不得人的事。请青天大老爷看在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了我吧,我对天发誓今后决不再犯。”程颢心宅仁慈,听了,说道:“你可敢立字据保证?”那壮年回答:“敢。”程颢对主簿交代道:“叫他画押。”主簿送上文书等,那青年画了押。程颢交代说:“今天姑且念你家庭情况放你回去,本官也为你姓名保密,让你好在人前抬得起头。如有再犯,将从重处置。回吧。”那壮年千恩万谢,走了。

    这天傍晚,程颢约游酢去花园散步,程颐闻讯前来,劈头就问:“哥,你怎么把人就放了呢。”程颢说:“此地盗贼之事早有所闻,大抵为贫困所致。我乃一县之主,当以仁慈为怀,相信能够感化他们的。”程颐和游酢听了,无不感动。程颐又问道:“盗贼姓啥名谁?”程颢回答说:“我答应为他保密,请不要再问。”

    那壮年回去之后,决心金盆洗手,重新做人,找一份正当的事情做。

    夜间有盗贼闯县衙的消息还是走漏了风声。扶沟地面上的盗贼听到新来的知县如此宽厚仁慈,有的受了感化回了家,有的认为这个知县没有什么可怕,照样作案。可是,盗贼毕竟少了。

    县里治理黄河工程已经开始,治安也较平静下来,程颢觉得心情轻松。时值清明,天气晴朗,惠风和畅,程颢带着游酢和弟子吕大临、谢显道、苏季明等去东郊春游。他们从县城出发,往东南角的学院朝前走,沿一道南北走向的岗阜,悠游前行。一路上,程颢与弟子们谈笑风生。途中,绿树穿莺,桃李芳菲。约走了一两个时辰,来到了翠屏山山脚。他们谈笑着登山,登上山冈纵目远眺,翠屏山左带惠民河(今贾鲁河),右襟扶沟城,一条长岗沟壑纵横,四周青山绿水环绕,风景宜人。众弟子在山中观赏风景,好不开心,程颢兴致勃勃,掏出纸张坐下来写诗。众弟子见了,都拥到他的身边看个究竟,题目是《郊行即事》,其诗云:“芳原绿野恣行时,春入遥山碧四围。兴逐乱红穿柳巷,困临流水坐苔矶。莫辞盏酒十分醉,只恐风花一片飞。况是清明好天气,不妨游衍莫忘归。”众人道:“哇!先生,太厉害了。”程颢站起来,满面春风地笑着说:“诸君也来一首。”众弟子都还年轻,一则确实没有倚马成诗的本领;二则也不曾想到做诗,只知游玩而已;三则谁也不敢在先生的面前班门弄斧,于是都摇头回答:“学生惭愧。”程颢温和地说:“一个读书人,不学诗是不行的,考试时怎么办?不会,就要练。”

    大家选了一棵大松树下休息、游玩,虽然日已中天,阳光很强,可是树下阴凉,又有山风吹着,并不见得太热。大家吃了干粮,又休息一会儿,便又悠悠下山,踏上归程。

    众人回到住处,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白晳的三十出头青年迎上前来,拱手作揖开口道:“先生好。”程颢回礼,问道:“刚来,家人都好吗?”那人答道:“好,谢谢先生。”游酢有点疑惑,悄悄地问吕大临:“此君是谁?”吕大临:“他是‘浮休居士’张舜民。”大临喊道:“舜民,过来一下。”张舜民走到大临面前,大临介绍道:“这位是福建的游酢君,名定夫。”张舜民拉起游酢的手,说:“幸会、幸会。”

    这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游酢才知道张舜民字芸叟,邠州(今陕西彬县)人,才学了得,还知道了他是陈师道的姐夫等。

    一天傍晚,游酢正在庭院的水池边洗衣服。春梅也提着一桶衣服走来。游酢低着头不吭声,春梅却说话了:“游先生自己洗衣服呀!”他“嗯”地应一声。春梅大声地说:“还生我的气呀,亏你还是个男子汉。”他解释说:“不是。”忽然,一个差役喊道:“游先生,程大人叫你去一下。”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衣服,咚咚地跑去程颢的房间。究竟什么事情,下回自有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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