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集-坛子岭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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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坛子岭下的一块平地上,铺着绘有三峡枢纽工程平面图的大布,50多岁的水利工程师向我们讲解着,哪儿是大坝哪儿是船闸哪儿是发电机房,在哪里修桥在哪里截流。那块大布是白底子,布上面画出的青山绿水红楼房座座铁塔,分外好看。但是说老实话,我听得不怎么专心,而且对那平面图也理解不清。我的心里涌流着一种什么东西,是一种情绪,一种置身在无可比拟的强烈气氛中的感觉。我的注意力不在那张图上,也不在工程师的解说之中。

    我在坛子岭下已经看到了一切。声音,一种轰鸣撼地的呼吼,浑厚低沉;场面,开阔博大起伏,山石咧嘴,土地敞怀;颜色,褐色深红紫绿。而那些巨大的推土机挖掘机拖斗车,红黄绿色都有,色彩艳丽。比起我们平日在公路或在基建工地见到的卡车与推土机来,这里的机械只能用巨大来概定。这些钢铁的汉子们,扬臂挖土,低头啃石,俯身驮运,不急不缓有条不紊步步踏实地忙着。它们在这里挖个坑,在那里啃块崖,把土石从这里运到那里。劳动着是愉快的,操纵这些铁家伙的是人。我看到穿帆布工装的小伙子,把长发塞进帽子里的姑娘,还有穿着武警服装的战士,他们没有去用钢钎铁镐竹箢箕,他们只是握着操纵杆把着方向盘,他们的劳动就变得惊天动地。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下乡当知识青年时,我们到水利工地劳动。成千上万的人,红旗如冬日飘展的火。喇叭把口号喊得山响。铁姑娘班、青年排比赛着挖土挑土奔跑,下工回到工棚手上是血泡,肩上脱了皮,躲在被窝里淌眼泪。工地,氛围总是热烈的,而那种热烈与这种热烈是不同的风景。看看坛子岭下的生气,我们这些观光者也有一股劲头涌上来。

    我们几个人,沿着陡峭的附梯,爬上了坛子岭顶巅,举目四眺。大江在我们脚下奔流,长水如练,舞在一片锦绣土地上,舞出了千年历史,流泻着一江文化与沧桑。朝长江的上游看,群山如黛,白云绕在峰巅,深处有多少情节。那里我是去过多次的,峡边崖上顽强生命的石屋,往昔纤夫的号子,神女在高处等待,秭归久吟的归歌,香溪里的桃花鱼,白帝城下的阶梯,大宁河,巫山镇……啊,我们站在坛子岭上是几个作家诗人。我们的同行,写过多少与长江三峡有关的诗文,我们到这里踏勘过多少次,可我们是否写出了长江与三峡的无尽底蕴呢?李白的千里江陵,一代伟人的当今世界殊,那是绝唱。可我们还是要写要唱,就写写身边,就写写20世纪后半期在这里劳动着的人们吧!十多年前,在葛洲坝水利枢纽工地,在满地乱石土方,四处机吼人喧中,我陪着写过《哥德巴赫猜想》的老作家奔跑着,进工棚,吃盒饭,踏在土石边交谈。后来,老作家写出了《刑天舞干戚》的力作。三年前,我送我的青年朋友背着个牛仔包上路,他孤身一人深入到三峡移民区中。回来后,他写出了长篇《百家酒楼》,根据长篇改成的电视剧《家在三峡》,得了“五个一工程奖”。我攀过秭归的七里峡,我游过昭君村,我陪着几个当代中国诗坛一流的老诗人,虔诚地贪婪地拜谒这里的杰人灵地。中国的版图上,有过多少写三峡颂长江悼屈原怀昭君的诗作啊!现今想起香溪那清澈的流水,有一股悲惜的溪水流在我的心里。那个在长江上当了半辈子水手的作家,是在一个雪天船泊香溪被大自然的灵气激起而生写作念头的。他孜孜以求终以长江三部曲而留下一部史诗,可叹他已逝去。

    我们还在坛子岭上,还是回到现实中来吧!西陵峡上,一座悬索大桥飞跨而过,这是长江上第一座悬索桥,桥身分明是架巨琴,悬索乃弦,在奏一曲响彻行云的歌。挖掘机在掘坝基,推土机在垒围堰,截流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工地,我看到的工地,不是人海不是旗帜翻飞,而是机械而是钢铁的力,在施展,在垒砌挖掘,在按照一个使命,在重整河山。我是沉浸在一种力的情绪中,我感到的是一种内在的力一种深沉的力。那个日子会很快前来:高峡出乎湖。

    坛子岭上,我们几个都没做声,我们都在想,都在感觉。江风吹来,衣襟飘起,额发在空中竖起万缕触须。啊,三峡,那千古奇观那百代的历史那一条涌动的文化之江,将要变成万世不绝的光明之源。我们这群作家,在想什么呢?你手中的笔准备写点什么呢?

    作品,是无隗于三峡工程这举世无双的作品么?我们从坛子岭上下来,背衬坛子岭,照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字:坛子岭,三峡枢纽工程制高点,海拔262。48米,中国三峡开发总公司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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