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问题应该问刘备。听说他离开荆州去益州的时候,最高兴的一件事不是可以雄踞西川,而是从此可以摆脱内室的威控。听说在益州他已经有了新欢,惬意得很。而尚香妹子呢?一个人留在荆州,听说赵云、诸葛亮一班人防贼似的防备着她,她的日子很不好过。
我很生自己的气,我毁了妹子的青春,却一无所获。
归根结底,一切的根源在于可恶的刘备,这一切总有与你清算的时候——为你的贪婪与欺骗,你将付出应有的代价!
46.耍赖不肯还荆州
孙权再生气,也知道眼下不是和刘备翻脸的时候。他们共同的敌人曹操虽然在赤壁吃了败仗,可是并未改变咄咄逼人的扩张势头。建安十六年的秋天,曹操亲征关中,讨伐西凉军阀马超与韩遂。在渭水的对垒战中,曹操巧妙地离间了马超与韩遂之间的信任,大破西凉联军。素有关西铁骑天下无敌之称的马超军团土崩瓦解,于是曹操留下夏侯渊镇守关中,自己则凯旋而归,从容地将马超的老父马腾于建安十七年的夏天曝尸于许昌的街头。
“与曹操作对的人,哪怕勇猛如吕布、马超,恐怕也难免一死吧!”目睹马氏家族的灭门惨祸,天下人议论纷纷。
西方的威胁既然已经解除,曹操便再次将矛头指向江东,这一回他选择了江东的右翼作为自己的突破口——这一次的战场在濡须口。
为了抵御曹操,孙权把大本营从京口迁徙至秣陵,并改秣陵为建业,随后修筑了石头城(南京市西北石头山)。在石头城以北的长江水与濡须水(源出巢湖,东南注人长江)的交汇处,孙权则建立起一个坚固的前沿基地,号称濡须坞。
这是吕蒙的主意,一度还遭到老将们的反对。
“我们的优势是水战,依靠战船来去自由,何必多此一举,浪费人力物力建造这个基地,搞不好反而成为曹操攻击的目标!”
吕蒙辩解说:“正是因为要进行水战,所以才要建造船坞基地。否则一旦遭遇敌人骑兵突袭,我们连跳到水里都来不及,怎么还能上船?”
双方的争论很快在实战中得以验证。建安十七年的冬季,曹操南下,这回他动员的兵力号称是四十万,选择的突破口正是濡须口。建安十八年的春天,曹兵已经攻陷濡须口的江西(长江以西)大营,生擒守将公孙阳。
就在江西大营陷落的同时,孙权抵达濡须口,他的兵力是七万,悉数为水师。“果然不出所料,我们苦心修建的濡须口船坞成了曹操的箭靶子!”
对于老将们的牢骚,孙权完全不以为然。恰恰相反,他认为实战证明:吕蒙的建议是正确的,若非濡须口前沿工事的阻挡拖延,曹兵很可能已经越过此地,攻向石头城。
“公孙阳虽然被俘,曹兵的意图却已经暴露,我们只需守住濡须口,曹操便无法前进一步。”
孙权的话听上去胸有成竹,大小军士听了自然信心百倍。周郎已经不在了,鲁肃是用来盯刘备的,濡须口这边孙权打算自己来挡。
如果说当年的赤壁之战是周郎当主角,孙权幕后支持,那么这一次的濡须口之战便是孙权自己当主角的大戏。僵持整整一个月之后,曹操终于发现眼前的孙权不好欺负。
转眼已是暖春,长江上游的雪山正在融化,大水将至。孙权立在岸边,瞭望北方的军营,心想曹操多半要撤退了。
这天的早晨江面上正弥漫着大雾,忽然间孙权玩心大起,下马跃上一艘战船,将士们发现是主公亲临,大吃一惊。
“不必慌张,孤只是想看看敌情而已。”
“主公要往何处去?”
“不要多问,向北便是。”
战船驶到江心,孙权问:“船上有乐师么?”
“没有乐师,但是有鼓。”
“也好,把鼓敲打起来,动静越大越好。”
此时战船已经离开濡须口基地五六里水路,虽然有雾,但是曹兵的军旗已经依稀可见。如果此时打鼓,曹操的水军一定会蜂拥而出,虽说水战他们不在行,可是此刻孙权只有区区一条战船而已,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主公!”
“休要啰嗦,叫你打鼓打便是!”
既然孙权这样说,水兵们也只好硬着头皮敲鼓,咚咚咚咚一阵乱响,曹营立刻有了动静。
“曹兵会来么?”
曹兵倒是没有出来,可是雾中早已弓弩齐发,箭矢嗖嗖地射在船舷上,扎入了木板。
“主公,我们的战船中箭太多,船身倾斜,恐怕有翻沉的危险"”
“这个容易,把船头调转,用另一侧受箭便好。”
“这样也行么……”
依言行事的水军将士果然调转船头,曹营的箭矢还真是不少,不多时这一侧也满满地扎上了箭矢,箭均船平。孙权大笑,让人取来纸笔,信手写了一封短信,正文只有八个大字:“春水方生,公宜速去。”附一张小纸条,上写八个小字:“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收信人是曹操。
“好了,也该我们回射他们一箭了。拔下一支箭,用他们的箭把书信绑上给我射回去!”孙权大笑,他似乎看到了曹操打开书信时惊愕的神情,你已经见识了孙仲谋的实力,一定会就此回去了吧。
不出孙权所料,曹操看了此信,才知道自己居然被晚辈孙权如此戏弄一番。身为乱世枭雄的他,此时也生出一股豪气来:
“孙权果然有胆识,不愧为我的对手!他没有骗我,春江水暖,我是该班师了。”濡须口一战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孙权的斗志,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亲自与曹操对敌并且将其击退。对于三十而立的孙权而言这意义重大,意味着他已经可以不必凭借任何力量而应付强敌,这让他欣喜若狂。
一年之后,孙权再度出击,他的目标是庐江郡的皖城,这个城池如今在曹操任命的庐江太守朱光治理之下,他正忙着开荒屯田。吕蒙警告孙权,一旦皖城的稻子成熟,朱光必然会因此扩张自己的势力,庐江便会成为插在江东背上的一把尖刀。
孙权最近越来越信任吕蒙这员福将,因此吕蒙推荐甘宁做攻城战的先锋,孙权一口便答应下来。拂晓时分发起的突击战,到早餐时间便已经结束战斗。孙权大军攻克皖城,一举擒获包括太守朱光在内的数万守军。等到曹操派出的援军张辽等人出动,孙权已经凯旋而归。
“真是风雷般迅猛的战斗,这一战全赖吕子明的谋划与甘兴霸的勇猛!”孙权对吕蒙和甘宁赞不绝口,想必这声音会传到陆口的鲁肃耳中吧!
“听说主公考虑用吕蒙替代鲁肃,因为吕蒙近来的表现称得上可圈可点。至于鲁肃,面对荆州毫无作为,未免太窝囊了!”自然也会有这样的军中流言传人鲁肃的耳中,不论真伪,总之是令鲁肃有些坐立不安。
对于吕蒙这个传说中的竞争对手,鲁肃本来颇有些不屑。可是眼瞧着他越来越红,鲁肃不得不郑重地重新审视此人。他特地请吕蒙相聚酣饮,打算借这个机会好好摸摸这个人的底。
没想到酒喝到一半,吕蒙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他借着酒劲,居然质问起鲁肃来了:“子敬兄肩上担着江东的安危,与关羽为邻,不知道有什么对策应对突变?”这时诸葛亮已经人川,关羽留守荆州,态度强横,所以吕蒙有此一问。
鲁肃不太高兴,毕竟自己是上司,资历’地位都高于吕蒙。这样毫无掩饰的质问,太没有礼貌了。但是鲁肃是个厚道人,他也不想跟吕蒙计较,于是他随口答了一句:“到时候再想办法好了。”
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被吕蒙抓住了把柄:“如今东西两边虽然号称是一家人,可是关羽这个家伙却是熊虎般的强人,怎么能不事先预备对策呢?”
接着,吕蒙不顾鲁肃的难堪,一五一十地将荆州的形势分析一番。鲁肃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年自己真的是落伍了,一直以来以荆州问题专家自居的鲁肃,居然远不如这个莽夫出身的吕蒙明了世事。
鲁肃震撼了,他越席而起,一把揽住了吕蒙。
“吕子明,想不到你能说出这些话来。”鲁肃太激动了,“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有些武略而已,如今看来,你已经不是当日那个吴下阿蒙了!”
吴下阿蒙,是对吕蒙的一种戏谴称呼,多少有影射吕蒙见识鄙陋、有勇无谋的意思在其中。可是如今鲁肃眼中的吕蒙俨然是文武双全的将帅之才,难怪他要惊呼了。
换个角度说,吕蒙的进步,便是鲁肃的退步。难怪孙权越来越喜欢吕蒙,而对鲁肃越来越疏远。
其实鲁肃也觉得自己最近与主公孙权有些疏远,当年合榻对饮、畅谈天下蓝图已如烟般飘散,就连赤壁大战前握手密议对策的记忆也有些模糊。鲁肃自我反省,终于发现关系转变的关键点正是“借荆州”。
“若是主公为了借荆州一事而疏远我,我便想办法把荆州讨回来!”
仔细想想,是到了把荆州要回来的时候了。就在孙权与曹操在濡须口大战的当口,刘备已经在益州动手,他先是袭杀了刘璋的大将杨怀、高沛,接着又在雁桥战役中击斩益州第一名将张任。此后虽然庞统遇害,但是刘备却征调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援军人川,两路夹攻成都,终于在建安十九年的秋天拿下了益州。
对于鲁肃来说,庞统的死是个问题。他本指望凤雏可以为自己牵针引线,在孙刘两家之间斡旋。可是现在凤雏陨落,他只能寄希望于卧龙了。卧龙的哥哥诸葛瑾不是在江东任职么,就请他出面好了。
“当初玄德公身无处所,所以我家主公将荆州相借,如今玄德公已经得了益州,足以安顿部众,就请还我荆州吧!”
诸葛瑾责无旁贷,唯有走这一趟。可是他也实在没什么办法,到了益州之后,刘备只是敷衍了事,他的弟弟诸葛亮则一脸爱莫能助:“你我虽是兄弟,可是侍奉两个主公。我若帮你说话,一定会有人说闲话,指责我挟有私心,为了公私分明,对这件事我只能保持沉默。”
“可是如果孙刘两家因为荆州而出现状况,可就不是什么私事了。兄弟你身为玄德公的军师,难道所谓的公私分明就是坐视两家关系恶化而不闻不问么?”
“啊,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么?”诸葛亮打哈哈说,“兄长会不会多虑了。”
“事实只会更严重而已。”到了这个地步,诸葛瑾只能选择强硬,“如若玄德公继续拖延此事,恐怕江东对玄德公的反感将不可收拾!”
诸葛亮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终于答应为兄长向刘备进言。事情总算有所进展,诸葛瑾略微松了一口气。
又等候了一日,诸葛亮回复说:
“主公告诉我,荆州是一定要还给江东的。只是现在我方正在谋划夺取凉州,等攻克凉州,就会将关云长安置到凉州,到时候荆州全境都会归人江东。”
诸葛瑾倒吸一口冷气,这真是无赖的辩词。即便刘备说的是真心话,凉州可不是孱弱的益州,估计在三五年内都没有攻克的可能。这意味中刘备至少还要占据荆州三至五年,江东还能等这么久么?
更糟糕的是,刘备的话完全没有诚意可言。当初说无地可居所以才借给他荆州,如今拿下益州又说等凉州,真的到了那时候,刘备手握三个大州,实力雄厚的他会州么?
诸葛瑾明白了,这完全是在敷衍。他不能就此罢休,横下一条心,诸葛瑾也耍起了无赖:“玄德公这是在戏弄在下,如此回去,诸葛瑾一定会被诛杀。既然如此,在下唯有抛弃官职与家小,逃人深山了。”
“兄长要逃入深山,莫不如在益州任职如何?”
“我若在此任职,留在江东的妻儿怎么办,孔明你这是要将大哥推人灭门之灾……”
没有办法,诸葛亮只好再去与刘备交涉。两日之后,他通知诸葛瑾说,愿意先把荆州的长沙、零陵、桂阳三个郡还给孙权,至于其余各郡,等拿下凉州之后再议。好歹有些收获,总比一无所得好。诸葛瑾谢了兄弟,赶忙回江东向孙权禀告。“刘备说等拿下凉州再还么,哼,只是不想还,所以空口说白话拖延时间罢了!’孙权一听就火了。
“虽然如此,经过交涉,他总算答应先还长沙、零陵、桂阳三郡。”
孙权沉吟半晌,这个交涉结果还算不错,既然答应先还三郡,说明刘备还是有诚意的。也罢,暂且不与他啰嗦,收了这三郡再说好了。
当下通知鲁肃,派遣三郡官员前去上任。
然而令诸葛瑾和孙权始料未及的是,江东所派出的官员居然未过边境就让凶神恶煞的关羽给赶回来了。
“什么交割三郡,我闻所未闻。”
这样一来,孙权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怒火,不用再管什么曹操,如今刘备就是江东最大的敌人,打打打,孙权的脑中唯有这个字眼。鲁肃不愿打,好,那就撇开他,找吕家来!
时为建安二十年,吕蒙带着两万人的先遣部队越过了孙刘两家的分治线,矛头直指关羽统领下的荆州南部。
47.裂缝难再合
建安二十年的夏天,这是一个火爆的夏季,刘备与孙权看上去终于要撕破脸皮、大打出手了。为了争夺荆州,刘备特地从益州回来,抵达公安,指挥关羽与吕蒙的战役。而江东这边,孙权也亲自进抵陆口,一贯主和的鲁肃到了这时已经无法劝,唯有披挂上阵,与关羽对垒。
这时吕蒙已经轻松拿下长沙和桂阳,正在围攻零陵郡,孙权急忙派特使通知:“刘备亲自来了,子敬正与关羽对垒,前线吃紧,子明可暂且放弃零陵,回军援助子敬。”
吕蒙正杀得性起,他已经为这一天等待了N年,哪里肯轻易放弃即将到嘴的肥肉。但是零陵太守郝普坚守城池也不是一两天可以拿下,吕蒙唯有用计。
第二天,一个叫做邓玄之的人进人了零陵城,他是零陵太守郝普的老友。
“若是来做说客,就请回去吧!”
“我只是将实情相告故人而已。”
“什么实情?”
“曹操已经南下,刘备为了争夺险要,出兵汉中,结果棋错一着,被夏侯渊围困,这是其一;关羽本来是要来零陵救援的,可是他的兵被孙权阻截在南郡一线,这是其二;江东的增援已经抵达零陵,吕蒙即将发起总攻,阁下自己考量城中兵力是否足以抵挡?这是其三。我的话说完了,这就告辞,这是其四。”
说完邓玄之便要走,这时的郝普却已经变了脸色,他拉住邓玄之的手,表示愿意投降。当他出城之时,早已等候在城外的吕蒙握着他的手,送他上船。寒暄几句之后,吕蒙拿出一封书信给郝普看,这正是孙权写给吕蒙的加急文书。郝普看了信,才知道刘备、关羽近在咫尺,羞愧难当。
“吕将军真是不厚道啊!”
“兵者诡道也,你家主公不就是这方面的老手么?”吕蒙哈哈大笑,他的心情实在很好。一个月内连取三郡,这是吕蒙人仕江东以来最完美的一次表演,完全抢夺了主将鲁肃的风头,也足以向主公孙权证明一点:刘备不可靠,关羽不可怕。
被抢戏的鲁肃急于扳回一局,他决心与关羽会晤,通过谈判解决此事。
“我们已经拿下三郡,目前还不是和刘备翻脸的时候"”
“已经打成这样,还不算翻脸么?”部属们一致反对,“再说关羽若是在会场将您扣留,我军岂不是群龙无首?”
鲁肃默念,主公就在陆口,何况传说中的接班人吕蒙不是已经来了么?一贯温厚的他断然拒绝了众将领的好意相劝,向关羽发出邀请函。会晤地点就在双方战列的中间空地,军队各自停留在百步之外,参与会晤的将领都只携带随身佩刀。
“子敬单刀会关羽么?”孙权听闻此信也很是惊讶,这不像是鲁肃的作风啊!
鲁肃此时的心情,或许只有意见相左的吕蒙才能理解。江东诸将领中,鲁肃是亲刘派的代表性人物,孙刘关系走到这一步,最尴尬的人便是鲁肃。当初力主把荆州借给刘备,一力维护孙刘两家的联盟,鲁肃可谓用心良苦。可是事实却是,无论孙刘都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刘备耍尽了无赖,关羽咄咄逼人,至于孙权这边,少壮黩武派反对的声浪也是一浪高过一浪。鲁肃倍感两边的煎熬,内心的痛楚无人可以诉说。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理解维持联盟的重要呢?”鲁肃想,只要双方都能稍稍退让一步,刘备作出有意还荆州的友善姿态,孙权也不急着催促,事态便不会这么严重。毕竟曹操还在北方虎视眈眈,他才是孙刘的大敌!
然而结果却是谁也不肯吃亏,一心维护联盟友好关系的鲁肃倒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受尽夹板气,眼看着把自己的前途也赔了进去,可是谁也不念着他一点好。
“如若关云长动手,就让他一刀把我劈了也好,也是一种解脱。”鲁肃想,“如若这样死了,也算殉国,孙权会好生照顾我的子女。”
然而眼前的关羽去卩丝毫不能体谅鲁肃的心情,他的话只能让鲁肃更伤心。
“乌林之役,左将军(刘备)也亲自上了战场,与周公瑾一起破敌,怎么可以白白牺牲,得不到一块土地?”
这是什么混账逻辑,鲁肃暗骂。火烧赤壁之前,刘备为了保存实力,不知龟缩何处。等到大势已定,他才带着几个人出来摇旗呐喊而已。
“云长错了,当初我在长坂坡与刘豫州相见,刘豫州的兵寥寥无几,连一校敌军都抵挡不了。当时我听刘豫州的意思,是打算逃亡远方,哪里还指望能重返荆州?是我们江东及时伸出援手,我家主公又怜悯刘豫州无家可归,所以把荆州借给他,这是江东的恩赐。可是想不到刘豫州私心作祟,当初欺瞒孙瑜,不让我们西征益州。如今独自吞下了益州,又想占有荆州……”
说到这里,鲁肃忍不住讥讽刘备几句:“一般人哪里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大概也只有你家玄德公这样的领袖人物,呵呵呵……”
关羽不是粗野莽夫,他是夜读春秋的关夫子,完全听得懂鲁肃的讥讽,他的脸本来就因为风吹日晒的关系有些发红,如今更红了。秋风习习,见惯了大场面的关羽居然说不出话来了。
“云长,方才所言,句句是鲁肃的肺腑之言,请务必转告刘豫州,告退!”
鲁肃一甩袖子,走了。他知道关云长一定会把自己的话转告刘备,至于刘备听后会怎么想、怎么做,不是他所能左右。鲁肃的心意也已经决定了,如果刘备执意不肯退让,那么他鲁肃也只好放弃自己的主张,从主和改为主战。
单刀会不久,刘备从公安派来了使节,请求和解。
“之前是沟通上发生了一点小误会。”
鲁肃有些沽沽自喜,他以为是自己在单刀会上的话起了作用,其实他错了。刘备之所以愿意和解,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曹操已经挥师进取汉中,刘备急着回去,所以这才妥协,与鲁肃是一点关系没有。
孙权依旧派出诸葛瑾主持谈判事宜,最后议定的方案是以湘水为界两分荆州,长沙、江夏、桂阳以东属孙权,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属刘备。
吕蒙对这个方案不满意,根据方案,他不得不吐出已经攻克的零陵。军中的少壮派纷纷指责诸葛瑾卖国:“分明我们占了上风,为何还要让出已经取得的土地,诸葛子瑜一定是与他的兄弟孔明有所勾结,说不定还收受了刘备的好处。”
诸葛瑾很冤枉,他每次出使,与孔明只是在公开场合谈公事而已,从不私下会晤。为了避嫌,他已经够谨慎了,可是流言还是不放过他。
孙权其实也不开心,因为他要的是整个荆州,而不是两三郡。
只有鲁肃满心欢悦,因为孙刘联盟又可以维系下去。鲁肃自以为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务,也是本人执掌兵权以来最大的成就。
48.生死逍遥津
与刘备的荆州之争暂时告一段落,孙权重新将目光投向江淮战场。两年前,曹操下令将淮河以南的百姓全部迁徙到淮北,结果引起淮南人的恐慌。西起庐江,东至广陵,十余万人家全部渡江东投孙权。淮南一度出现了一个无人区,只有皖城独存。后来孙权又攻克皖城,把皖城百姓八万多人迁徙到江东,于是整个淮南成了孙、曹势力的真空隔离带。越过整个隔离带,便是曹操在江淮的重要据点合肥。
合肥城建于淝水之滨,《水经注》说:“淝水出九江成德县广阳乡西,西北人芍陂。自芍陂上施水,则至合肥。”又说,“夏水暴涨,施合于淝,故曰合肥”。此城北通淮河,南达长江,可谓“淮右襟喉、江南唇齿”。曹操选择合肥作为东线战场的重要据点,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以攻防而论之,合肥地处淮南重地,既利屯田戍边,又扼孙吴北取徐扬之路,是曹操东线的防御重心所在;同时,占据此地能南控巢湖,遥望石头城,曹操随时可以自淮河调水军至巢湖集结整备,然后从濡须入长江,故为曹操东线的攻击中转站。
从此以后许多年’曹氏南下’则孙氏守濡须以拒;孙氏北上,曹氏守合肥以待。合肥、濡须成为曹孙交战的要点。而建安二十年的秋天,曹操大军正在汉中,合肥城中只有张辽、李典、乐进所率领的七千余人而已。对于孙权而言,这是夺取合肥的最佳时机。
有情报表明:合肥城中,主将张辽与副将李典、乐进的关系很不融洽,其中原由,与当年周瑜、程普的不和颇有相通之处。原来张辽本是吕布的骁将,吕布覆亡之后才归附曹操,属于半路出家。而李典、乐进却是老字号的曹家人,曹操舍弃李典、乐进而用张辽,难怪引起二人的不满,加上张辽性格刚强,主、副将之间发生矛盾也可想而知了。
主帅远在天边,前线指挥不和,兵力又少,如此看来拿下合肥可谓轻而易举。孙权动员的兵力号称十万之多,满以为可以从容吃下这个据点,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孙权的大军刚抵达合肥城下,营盘尚未扎稳,便遭到曹兵的急袭。
“吾乃雁门人张辽是也!”
披甲持戟的张辽带着不知多少人杀人孙权的阵中,最快的骑兵已经突入孙权的本阵,来势凶猛,孙权的左右顿时都慌了。
“主公,我们登上那个土坡。”谷利大喊,他是孙权的侍卫队长。在数十名侍卫的簇拥下,孙权登上高地,这时他才明白本方吃亏在多为步兵,立足未稳,突然遭遇骑兵的冲击,这才会一时乱了阵脚。
张辽这时已经冲到了高地之下,孙权的侍卫们竖起长戟,环绕着主公。张辽在马上大喊:“来战!来战!”原来孙权居高临下,张辽的骑兵冲不上来。
此刻孙权的慌乱情绪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他发现张辽的骑兵人数不多,大概只有数百人而已。他立刻让谷利摇动军旗,召唤附近的部队来围攻这伙冒失的入侵者。
凌统带着一队人马旋即赶到,将张辽的八百骑兵围了数重。
“那个姓张的快快投降!”
张辽挥舞着铁戟,带着数十骑杀出一条血路,奔合肥方向而去。孙权在高地上望见这员驰骋的马将英姿,暗自赞叹:果然骑战是北方人的所长,下船步战的江东水兵的机动性到底不如北方骑兵的来去如风。
这时但闻包围圈中的张辽余众大声号呼:“将军弃我乎!”孙权暗笑,逃走的张辽难道还有胆回来么?然而不多时尘土飞扬,张辽果然又杀将回来。猝不及防的江东步兵遭遇来自背后的突击,立刻溃散,阵形被扯开了一个口子。
此刻已经是日中时分,日光照耀着骑兵的盔甲绚烂夺目。张辽带着数百骑兵疾驰而去,徒步的吴人无法追赶,只能望而兴叹。这一仗打得太窝囊了,整个江东阵营为之士气低落。
“敌人的优势只是在于骑兵而已,一旦进人攻城阶段,他们的骑射便无用武之地了。”孙权如此安慰众将领,可是士气始终不能振作。这也难怪,刚一来就被打了一闷棍,谁不得懵一阵子。
此后的攻城战犹如一场剧情拖沓而乏味的电视剧,江东军团连续围攻十余日,毫无进展,只是白白牺牲而已。
“久攻不下,军中又开始流行疾疫,我建议撤退!”就连吕蒙也如此说,可见军心真的低落。孙权也只能同意。
但是孙权不甘心,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铩羽而归。他下令大部队先行撤退,自己则与吕蒙、蒋钦、凌统及甘宁等人率车下虎士千余人断后。
行至合肥城东的一个渡口,此处名为逍遥津。孙权停留在北岸,大军已经通过桥梁南下,而孙仲谋却意犹未尽地回顾合肥城的影子:“难道这样就做罢了吗?号称十万大军却攻不下一个区区数千人的城池,传到刘备耳中,一定会成为笑谈吧。”
孙权的眼中,不仅有合肥城的影子,还有张辽的影子。然而实际上并不是影子,而是真真切切的敌兵,张辽、李典、乐进发现逍遥津北岸有少数的江东军士与大部队脱离,于是倾巢而出。
“快把大军唤回来!”
“已经来不及了,敌军就在眼前。”
马蹄声急,孙权发现自己已经被北军三面包围,剩下的一面便是湍急的河水。他的身边,是凌统、蒋钦、潘璋、谷利等三四百人,左翼是甘宁、吕蒙,右翼是陈武、宋谦、徐盛,将领倒是不少,可是他们的部下都不足百人。
“只有背水一战了!”甘宁挽起长弓,一箭射中最近的骑兵,那骑兵翻身落马。甘宁大喝一声,却感觉少了什么,原来是士兵的欢呼之声太少太弱了。
甘宁的背后,是一支小小的鼓吹队伍,他们本是非作战人员,看到如今危急的情势,不觉都惊呆了,一动不动。甘宁大喊:“为什么不打鼓?”
这个时候,打鼓是为了壮胆吧!无论如何,这支小小的鼓吹队伍唯有尽自己的职责,鼓吹齐作,部队的士气为之一振,可是孙权环顾身边寥寥的将士,实在是凄凉啊!
我将命丧于此么?
最危急的战况发生于右翼,陈武、宋谦、徐盛的阵地很快被张辽铁骑突破。
“陈武阵亡了!”
孙权感到心痛,陈武字子烈,庐江松滋人,比孙权年长六岁,是大哥孙策的爱将。初任别部司马,赤壁大战后因为军功卓著被提拔为偏将军。身高七尺七寸的陈武在普遍不高的江东群将中鹤立鸡群,或许正是这一点引起了北军的注意,遭到张辽的重点攻击。
实际上孙权已经没有时间悲伤,此次出征以来最大的危机即将降临到了他的头上。陈武的死令右翼崩溃,徐盛在肉搏中失去了自己的长矛,只能拔出佩剑且战且退,宋谦也溃败下来,张辽在马上挥舞着长戟大喊:“活捉孙权!”
然而张辽并不认识孙权,机敏的谷利早已经命掌旗官卷起了孙权的主旗。这是一场混战,凌统甚至杀掉了两名本方士兵,被杀的时候他们正在拔腿向河边狂奔。“不要后退,杀出去才有活路!”
凌统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大喊,事实上他的部下已经差不多死光了。混战中凌统发现了孙权,他正在射杀不远处的敌军,射术颇为精准的他很快引起了张辽的注意。张辽策马向孙权这边冲来,可是蒋钦和潘璋缠住了他。
“北佬,你想逃走吗?”
“笑话,我要把你们全部歼灭于此!”
“像你这种无名之辈,在我们江东只配在底舱做划船的桨手。”
“岂有此理,我乃赫赫有名的雁门张辽!”
“什么张辽,若是张子布的亲戚,我可以放你一马。”
就在此时,凌统和谷利已经掩护孙权来到了逍遥津桥边。
“主公,你自己过去吧,我回去帮蒋钦一把。”凌统转身又杀人重围。孙权暗自叫苦,原来逍遥津桥上的木板已经被张辽事先拆掉了一丈多长,根本无法过河。河面看上去宽一丈有余,如何过得去?
“主公,没有时间了。”谷利说,“跳过去吧!”
河对岸有贺齐的三千步兵,到了对岸就安全了。孙权到了这个时候,唯有咬咬牙,按住马鞍,缓缓后退了几步,突然一挥马鞭,纵马向前急冲。
前方便是断桥,孙权抱住马头:“跳啊!”
想不到我孙仲谋的性命居然决定在了这匹畜生身上!
当马蹄落在津南的土地上时,孙权轻舒了一口气。这时贺齐拍马迎上来,有人拉住了孙权的马辔头。孙权回望津北,甘宁、凌统他们还在与张辽厮杀呢。
“快找船把他们接回来!”
又鏖战了半个时辰,船终于回来了。贺齐带着他的三千兵渡过逍遥津,这才击退了张辽、乐进等的突击,将甘宁等一班人接回来,陈武的尸体也找到了,唯独不见凌统。
“我看见凌统杀进了敌阵,他也阵亡了。”
“胡说,阵亡的话怎么不见尸体,是被北军生擒了。”
这时有一个人头从河边的浅水区冒出来,披着湿漉漉的战衣,登上了船头,此人正是凌统。
这是今天孙权最大的惊喜吧!然而见到孙权的凌统却嚎啕大哭,原来他的部下全部阵亡,没有一个幸存者,凌统也只是因为精于潜水才得以活下来。
孙权大恸,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轻敌躁动的缘故。他不顾君侯的尊严,抱住湿漉漉的凌统,为他擦去眼中的泪水。
“公绩,亡者已矣,苟使卿在,何患无人。”
回到江东之后,孙权提拔凌统做了偏将军,把他的部属人数增加了一倍。至于力战有功的蒋钦、潘璋等人也各有封赏。在此战中阵亡的陈武则以国礼落葬,孙权亲自参加葬礼,陈武的两个儿子,后来都得到重用。
而在张辽这边,事后张辽问几个降兵:“方才厮杀时有一个紫髯将军,长上短下,便马善射,是谁?”降卒答曰:“是孙会稽(孙权)。”张辽大为懊恼,要是早知道此人就是孙权,何必跟蒋钦和潘璋之类缠斗,这可是擒获敌酋的不世之功啊!
49.想起陆议
逍遥津、张辽……
对于孙权来说,这真是糟糕透顶的战争经历,好不容易在赤壁、濡须一系列战役之后建立起来的自信如今在逍遥津再次崩溃了。孙权感到自己如项霸王一般无颜见江东父老,号称十万大军居然打不下七千人据守的合肥,更险些丧命,牺牲了陈武等一班将士。
曾经一度孙权以统军之才自居,正如当年父亲孙坚和兄长孙策都是领兵亲征,更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孙权以为自己也可以这样。但是现在,经历了逍遥津之后,孙权痛苦地发现:原来自己确实与父兄不同,孙仲谋不是那块料。
当年孙坚曾刀劈华雄,孙策曾酣战太史慈,这都被传为军中的佳话。如今孙权遭遇张辽却只能落荒而逃,全靠部下的牺牲才得以幸存。
孙权为此感到自卑、恐慌、茫然,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兄长死后的若干年时间内笼罩他的人生。这感觉只是在歼灭黄祖和赤壁大战后才渐渐消除,然而如今它又回来。
孙权想找人谈谈,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他会想到张昭、周瑜或是鲁肃,然而这几年他和张昭越来越疏远,周瑜已经死了,于是唯有鲁肃……
然而这时鲁肃已经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孙权所能做的,也只是把江东最好的医生派去陆口,为鲁肃医治。
子敬为什么会病得如此严重?也许是为了国事太过操劳,这个时候我孙仲谋又怎么忍心去打扰一位病人呢?
这时贺齐觐见,他是来报告军情的。原来鄱阳有一个叫做尤突的人戴着据说是曹操颁发的印绶,在本郡掀起了一场暴乱。陵阳、始安、泾县等好几个县都有人起兵响应,看来是蓄谋已久。
“呵呵,原来曹孟德已经将魔爪伸向了我的后方。”孙权说,“那么就劳烦贺将军走一趟吧!”
“这一次合肥之战,我的部下也伤亡不小,所以请主公派一支生力军给我。”是啊,贺齐的兵也不多了。可是哪里还有什么生力军?孙权想:江东的军队,四成在鲁肃指挥的西线;四成在孙权自己手里,东线备用;还有两成驻扎在交州南线,此外还有一些零碎武装分驻内地提防山越。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生力军?
看出孙权的茫然,贺齐谨慎地提醒说:“陆议如何?他在海昌一边屯田、一边招募流民当兵,听说已经有了两千余人。”
原来他是惦记上了陆议那点家底。也罢,陆议已经离开孙权幕府有七八年光景了,当初出幕去海昌的时候,孙权对他说:“伯言,在海昌好好干,不出三年,哦,最多五年,我一定会把你召回来重用!”
“在下以为,出任海昌屯田都尉已经算是重用了吧?”
“不,那只是小小的尝试而已。”
转眼之间七八年已经过去了,未能重返幕府、在海昌也毫无立功升职机会的陆议会不会怨恨孙权未能守信呢?孙权心中暗道:“抱歉,伯言!”
于是孙权爽快地答应了贺齐的请求。不久便传来了两人合作平定尤突之乱的捷报,孙权给贺齐的奖赏是安东将军、山阴侯,给陆议则是定威校尉的军职。
贺齐报告说:这一次不但平定了叛党,并且招降了大批敌军,淘汰老弱之后,足足有八千精兵加人江东军团。而这多亏陆议的招抚之功,鄱阳、丹杨一带的人似乎对他很有好感。
“你是说陆议在内地很得人心么?”
“不错,记得当年陆康也是因为德政而深受庐江人的爱戴,陆议身为吴郡陆氏的后人,想来也继承了这种传统。”
虽然陆氏因为与孙氏的庐江之战而备受元老们的猜忌,可是私底下人们对陆康的后裔还是很尊重,尤其是江东本地人以及曾经受过陆康恩惠的庐江人。
这种尊重与凭借武力而得来的所谓敬畏不同,孙权心想这大概正是孙氏政权目前在江东所缺乏的东西,所以曹操才能屡次在江东内部掀起内乱吧。
虽然孙氏家族本身是江东人氏,可是张昭、周瑜、鲁肃等重臣都是江北人氏,所以江东人会有“孙氏是外来势力”的想法吧!
用江东人,才能真正占据江东。当初吸纳陆议进人自己的幕府,孙权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然而旧势力对陆议的排挤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陆议心中还记着庐江公(陆康)被杀害的遗恨,之所以愿意入幕,只是为了取得兵权而已。一旦取得兵权之后,他一定会为庐江公报仇的。”
这种想法!在孙权内心深处也存在。他明白复仇的心态是怎么一回事!当初他也是如此仇恨黄祖。然而在孙权看来,其实杀害庐江公的并非是兄长孙策,而是袁术,孙策只是充当了袁术的打手而已。
如果有人持刀杀人,罪魁祸首是人而不是他手中的刀。孙策当时正是袁术手中的刀,身为袁术收留的孤儿,孙策不可能违背袁术的命令。
不过,陆议是否能理解这一点呢?孙权的心里没谱。把兵权交给这样一个与孙氏家族关系微妙的人,确实很难保证不会出事。或许,这也正是陆议被外放海昌冷落数年的真实原因。
然而,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改变陆氏与孙氏的这种尴尬呢?
“陆校尉为何不随贺将军一起到石头城来见孤?”
按照江东内部的惯例,正式战报是由主将向孙权面禀或是派信使书面呈报,然而为了表明自己的功勋,副将通常也会跟随主将前来,这也是为了防止主将将全部功勋占为己有。
可是陆议并没有跟随贺齐前来,战事结束之后,他便返回自己的驻地。这是什么原因呢?
“其实是陆校尉曾告假在先,所以……”
“哦,陆议生病了么?”
“不是陆议本人,而是他的夫人难产去世,据说生下的儿子也没能养活,几日后便夭折了。”
原来如此,孙权微微闭上双目,分娩对于古人而言,确实是女子的难关。陆议痛失爱妻与幼子,想必会极度悲伤吧!不过这个消息对于孙权来说,会不会是一个巧妙的转机呢?
50.孙伯符的女儿
孙尚香、陆议……
孙权为自己的奇想而感到惊讶,为什么会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呢?诚然,这两人的年岁倒是很般配,可是孙尚香毕竟在名义上还是刘备的妻子。
从益州来的消息说,刘备已经娶了吴懿的妹妹做夫人,毫无接孙尚香回去的意思。
“他果然是不喜欢我的妹妹,妹子与他夫妻一场,在他眼中可能不过是一片烟云而已。”
虽然如此,孙尚香还是不可能嫁给陆议,因为一旦妹子下嫁,陆议便是孙权的妹夫。这个地位太重,老臣们绝不会答应,孙权自己也难以接受。
可怜的尚香,注定要悲伤地度过余生……
那么,还有其他的人选么?
孙权自己的女儿大虎尚在牙牙学语,可是已经许配给了周瑜的儿子。倒是兄长孙策的女儿们,一个个已经亭亭玉立,其中老大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
把大哥的女儿嫁给陆议,足以化解两家的尴尬,也解除陆议心中的杂念,更可以打消孙权对陆议的疑虑,如此巧妙地安排,恐怕也只有我孙仲谋想得出吧!
“把舒儿叫来吧!”
孙权吩咐他的爱姬步夫人安排此事。舒儿正是孙策的长女,当初父亲出征暴亡,孙策与家人流落舒城,多亏周瑜家送他们一套宅院,这才得以安居。孙策为了纪念这段难忘的岁月,所以给他的长女起名为孙舒城,家人一般都叫她舒儿。
“舒儿已经二十了吧"”眼前的侄女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女孩,但又不是纤弱的那种女子。孙权暗自感伤,她的脸上有大哥孙策的五官,眉目间又有孙尚香似的神采’这种相似令孙权很自然地联想起孙策的早亡和尚香的不幸。
希望这一桩婚姻不会成为悲剧。尽管也是政治联姻,可是对象是身为臣属而又有儒雅之风的陆议,结局应该会好一些吧!
“女大当嫁,因为大哥去世太早的缘故,所以我把舒儿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孙权一提起孙策,舒城便低下了脸,黯然神伤。父亲在丹徒遇剌的时候,她不过才四五岁,然而丧父的痛苦记忆从未模糊。
“所以一直想为舒儿找一个匹配的好男儿,只是连年的战乱,居然耽搁至今,令我愧对兄长。好在现在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孙权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人就是定威校尉陆议。”
孙权感觉自己的态度很诚恳,可是说的全然是谎言。三十多岁的丧偶男子,又与本家关系微妙,这样的男子会是合适的人选么?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舒城的幸福考虑,可是实际上不过是出于政治的考量罢了。孙权深深体会到身为掌权者的自私与虚伪,刘玄德如此,孙仲谋也不能例外。
孙舒城沉默着。陆议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但是这有什么关系?无论如何,身为女子都难以挑选自己的夫君。一心想嫁给英雄的姑姑嫁给了荆州的刘备,结果悲伤憔悴地回来了,到现在也不肯出房门,只是看着庭院发呆而已。
偶尔孙舒城会和两个妹妹去找姑姑玩,对于侄女们的访问,孙尚香是不会拒绝的,甚至还会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说一两句话。
“真好啊,你们这些小丫头!”
大概看着侄女们,孙尚香就想起了往事吧。孙舒城即将嫁给的陆伯言,会不会比刘玄德更好些呢?
可是反过来看,陆家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娘而烦恼吧。
担当媒人角色的吴郡太守朱治与左司马顾雍抵达海昌之时,尚未从亡妻和丧子之痛中觉醒过来的陆议完全陷人了困惑。
迎娶孙策长女为妻,这不是开玩笑吧!
“无论你怎么想,这桩婚事并非你陆议的私事,而是关系到整个江东安危的公事。”顾雍是陆议的老朋友了,可是他的话只会增加他的困惑而已。
“元叹,我刚刚丧偶,还没有续弦的心思。再说这怎么会是关系到整个江东安危的公事?你的话未免太过夸张。”
“伯言,以你的睿智,为何在这件事上失察了呢?主公把兄长的女儿嫁给你,正是江东整合的第一步。”
顾雍也是江东本土的士大夫。在他看来,出身会稽富春的孙氏家族依靠军事起家,第一代孙坚长年征战北方,他的部下多为北方人,所以当初孙坚的目标也是逐鹿中原而非经略江东。只是因为作战不利,孙坚才退而求其次转向荆州,结果丧命于岘山。
到了孙策这一代,孙氏的目标开始从中原转向江东。孙策在舅父吴景及一班老将的辅助之下,以江淮人为骨干组成了一支强大的军团,渡江连下数郡,成就了江东霸业。然而孙策的梦想依旧是奔向中原。官渡之战,孙策不顾江东内部不稳,有出兵北上的强烈意图,仓促间死于丹徒。
孙权接班之后,孙氏家族终于认识到保守江东才是第一要务,安定之后才能对外扩张。而要谋求江东的稳固,就必须与江东的本土士族取得和解。在吴郡四大姓中,陆氏与大汉帝国的联系最为密切。自陆康死后,虽然陆氏家族出现中落的迹象,可是绕开陆氏依旧无法取得江东之心,这仍然是人们的共识。
江东是一个家族社会,取得族长的支持便等同于取得族人的支持,取得江东大族的支持就等同于取得江东整体的支持。若能实现孙、陆两家的联姻,江东的统治者便与他所统治的江东大族发生了最密切的关系,所以,顾雍认为:这是关系到整个江东安危的公事,而不仅仅是陆议与孙舒城的结合而已。
“这就是乱世,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虽然感觉可悲,可是我们必须克服这些悲伤的情绪而接受事实。也就是说,陆议你必须接纳这一切,包括婚姻之事的安排。”
陆议不是傻子,他知道顾雍的话有理。孙权已经提出联姻的意向,身为臣下的他不能拒绝,一旦拒绝便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如果只是个人的牺牲也就罢了,事实上整个家族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以这个时代的常识而言,个人的情感与家族利益相比实在是太过渺小。撇开所谓春秋大义不谈,家族的重要甚至超越了国家与王朝。自古以来,多少王朝兴亡,这江东的土地上,先后兴起姬姓的吴国与姒姓的越国,然后是被芈姓的楚国征服,而后是羸姓的秦、刘姓的汉,到如今,吴国在哪里,越国在哪里,楚国在哪里,秦朝又在哪里。就连光芒万丈、绵延四百年的大汉王朝也在黯淡消亡,所谓自古无不亡之国,正是这个道理。
然而家族却可以超越王朝的兴亡而生存。就以陆家而言,最早出自中原的陈国,陈国衰亡之际,公子陈完北上齐国,成了齐桓公的大臣,渐渐成为齐国的田氏。到了战国时代,田通以公子的身份受封于陆乡,开创陆氏家族的先声。经历秦汉,南下江东,成为南国的大族。千年的岁月如风而过,从陈氏到田氏最终到江东陆氏,家族绵延至今,血脉沿续至今,这便是家族的生命力。
诚如顾雍所言,无论陆议本人愿意与否,他都必须接受这次联姻。
51.新娘子的匕首
孙舒城强忍着泪水。
身为即将出嫁的新娘子,她应该哭泣告别自己的娘家,可是孙舒城却硬是一滴眼泪都不流下来。
不知是谁多嘴,孙舒城完全了解了即将下嫁的陆家与本家的微妙关系。
祖父孙坚曾经有恩于陆家,出兵救援陆家的子孙。可是父亲孙策却与陆家结怨,奉袁术的命令围攻庐江太守陆康,那一战的结果是陆氏宗族百余人死者过半,十二岁的陆议也就是她即将下嫁的夫君成了族长。
父亲孙策时代晚期以及叔父孙权接管江东之后,陆氏与孙氏的关系逐渐解冻。陆康的儿子陆绩早在孙策时代便已经成为座上宾客,甚至大胆地驳斥张昭的见解。陆议本人则在孙权时代入幕,成为孙氏的臣子。如今他已经拥有两千人以上的武装,位居定威校尉,是孙权眼中的未来之星。
陆议于去年丧妻,他的幼子陆延随即夭折。孙权看中了这个空隙,将孙舒城推人陆家做媳妇。其实孙舒城成了一个人质,孙权借此表示对陆氏的笼络,而陆氏也通过接纳孙舒城表示对孙氏权威的认可与服从。
然而还有更可怕的流言。
“陆议内心隐藏复仇的念头,委曲求全只是为了取得兵权,将来他一定会向孙氏报仇。”
如果这个流言是真,孙舒城必将成为家族仇恨可悲的牺牲品,犹如她的姑姑孙尚香。
然而无论如何,孙舒城都要直面这一切。所以从现在开始,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坚强起来。
与孙舒城相比,她的两个妹妹要幸运得多,二妹下嫁顾家,小妹则下嫁朱家。不用多言,这是孙权笼络江东本土士族的重要战略,四大姓中,顾、陆、朱都与孙氏成了亲家。
不过,女子总是希望自己的夫君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并且对自己体贴入微。
当陆议的目光投向自己,孙舒城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大胆地抬起头看自己的新郎,这是不符合礼法的举动,作为新娘子,她本该羞涩地低着头。
至少从第一眼看来,陆议不是那种令人讨厌的家伙。他浓眉大眼、秀气的脸上洋溢着书生意气,皮肤就男人而言算是白皙的,至于个头就江东人而言也算是高的。
然而大概是因为十二岁就担起族长的重任,陆议看上去老成沉稳,带着一丝忧郁眼神,面部表情不自然地做出缓和的样子,可是却饱含着心事重重的谨慎与警惕。这不该是新郎官的表情,可是孙舒城却没有察觉。
此刻在陆议眼中的新娘子又是如何呢?
诚然,富春孙氏以俊美的样貌而闻名江东,眼前这位孙舒城,与名门望族那种不出门户、纤弱无力的小姐相比,更拥有一种健康的美。如果把那些小姐比作江南屋檐下栖息的燕雀,那么这位孙家的女儿便犹如碧空中矫健的大雁。
在陆议的眼中,他的妻子无疑是继承了乃父的俊朗。其实他从未见过孙策,可是在下意识里,他却分明在妻子明亮的双眸中赫然发现有孙策的影子。
一声叹息,陆议起身离去。新房中只剩下孙舒城寂然的孤影。她的心一沉,难道自己将重蹈姑姑的覆辙?
此后一连三天都是如此,陆议会来看她,说一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然后找借口溜走。借口通常是公务繁忙、军情紧急之类。
孙舒城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自己是一个旁观者。陆议以如此拙劣的托辞来掩饰他对这场婚姻的抗拒,无非是算准了新人害羞的心理。
“新娘子不会马上去向他的叔父告状吧。”
可是这样的借口能维持多久?三五天、十天、一旬、一个月甚至一年,陆议铁了心做这样的打算么?
其实,孙舒城的冷静已经令陆议刮目相看,他本以为她会哭闹,可是她不,她很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个女子不简单!”
第四个晚上,当陆议准备找借口离开时,孙舒城突然说话了。
“请夫君看样物件之后再走吧。”
陆议有些尴尬,他木然地看着妻子取出一个小小的匣子,那应该是个首饰盒。可是当孙舒城打开匣子时,陆议愕然发现里面是一柄小小的匕首。
孙舒城观察着陆议的反应,当初孙尚香那些佩剑持刀的婢女曾经让久经沙场的刘玄德吓得魂不附体,而如今陆议看着妻子匣子里的匕首却从容自若。
其实这把匕首正是姑姑孙尚香送给她的礼物。
“如果他对你不好,就用匕首剌人他的胸膛!”孙尚香说:“当初我出嫁到荆州,也带着这个物件。”
当孙尚香如是说时,孙舒城暗想:“为何你不用这匕首剌人刘备的胸膛呢?”
孙尚香说:“你是不是在想,当初为何姑姑不用这匕首剌人刘玄德的胸膛?”其实孙尚香真的这样想过,尤其是她越来越发现刘备对自己的冷淡与决绝。然而每每拿出匣子,她又会犹豫不决,直到刘备弃她于荆州独自入川,她才明白:刘备真的是不喜欢她,岂止是不喜欢,简直视她如瘟神避之不及。可就是这样,假如刘备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还是会不忍打开那个匣子。
是什么让孙尚香犹豫不决、不忍对刘备下手呢?孙尚香说不明白,也许孙舒城自己不久就会体会至深,那是男女之间一种特别而莫名的情愫。
孙尚香的悲剧在于:在她与刘备之间,这种情愫只发生在了孙尚香的身上,而刘备没有。对于孙尚香,刘备大概只有害怕和戒备。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在西征益州前夕,刘备高兴而决绝地离开了孙尚香,而孙尚香却不能同样决绝地对待刘备。而此刻,孙舒城的面前,却亮出了孙尚香始终没有派上用场的匕首。
孙舒城凝视着陆议,这个书生模样的家伙在妻子的首饰匣子里见到这样的利刃,倒是没有惊慌失措、大喊大叫,也没有逃走,而是从容自若,好似有所预见一般。
慢慢地,陆议的脸上露出了饱含讥讽意味的笑容:
“原来富春孙氏的女儿就是这样来做我的妻子的。”陆议说,“那么,你准备拿这小小的东西做什么呢?”
孙舒城的心评评乱跳,我到这里是来做陆议的妻子,而不是叔父的棋子,我不要像姑姑那样被丈夫遗弃在孤冷的城池里,然而,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从匣子里提起了姑姑的匕首,孙舒城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
52.世事两茫茫
令陆议吃惊的是:孙舒城慢慢地倒转了匕首所向,指着她自己的心窝。
陆议本以为这是孙权的旨意,如若陆氏心中仍有遗恨,就剌杀之。所谓的新娘子,其实就是一个温柔的剌客。然而此时孙舒城的匕首却指向了她自己。
“庐江的事,我虽然不清楚,可是大致已经听说了。虽然父亲只是奉命行事,罪魁祸首乃是已死的袁术,可是陆家在庐江一役中死了那么多长辈,想来这仇恨也很难用一句话就能消除……”
陆议默然。不错,这正是这场联姻的死结所在。孙仲谋大概想通过联姻打开这死结,可是身为后辈的陆议实在很难谅解。
庐江之难的痛苦记忆,不但他记得,陆康的儿子陆绩也记得,陆绩的每一个子孙深深地铭刻在心。
撇开情感不言,庐江之难其实是忠汉派陆康与心怀逆谋的袁术之较量"陆氏的死难者是在殉国,为大汉而死"而孙策最初是袁术的部将,站在逆谋者帮凶的立场;而后在袁术正式打出称帝旗号之时,孙策却又毅然脱离袁术阵营,站在了忠汉派的立场之上,为此朝廷赐予他吴侯的爵位表示认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度成仇的陆、孙两家此刻便站在了同一个阵营,即所谓的“忠汉派”。身为陆康之子的陆绩曾做过孙策的座上宾,孙策死后,陆议也加人了孙权的幕府。
然而孙、陆两家之间的间隙并未就此消除。孙氏旧将对陆氏报以猜忌怀疑的态度,而陆氏也在孙权阵营中若即若离,游离于主流派之外。
猜忌未除,孙舒城便以陆议妻子的身份进人陆门。此刻,她握着姑姑孙尚香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心窝:“叔父把我嫁到这里来,无非是为了消解两家的旧怨。以我的血来祭奠庐江之难的死者,应该也足以安慰陆门的亡灵了吧!”
微微闭上双目,孙舒城一副大义秉然的样子。
孙舒城说的不无道理,他是孙策的女儿,她的血完全可以了结两家的恩怨。然而,陆议岂能看着她如此自刎而死。
庐江公(陆康)曾经说过:所谓人世,有三种阶段。一为治世,或曰盛世,譬如文景之治、光武中兴那样的年代;二为衰世,或者说是浊世,譬如桓、灵之世那样是非不分、贪污腐败的年代;三为乱世,人人相食,便是当下的时代。
人人渴望太平盛世,然而盛世不是坐等可至。身处乱世,却有渴望盛世的愿望,就要抛弃乱世的心态。所谓乱世的心态又是什么呢?那就是自暴自弃、人人相食,认为既然已经是乱世了,大家都是得过且过,于是互相杀戮,践踏公义,唯强者存活。
从董卓、袁绍发端,此后曹操、吕布、陶谦、袁术、刘备……互相争夺,彼此仇杀,争夺地盘,中原为之生灵涂炭。遥远的江东俨然成了一片乐土,北方的士绅百姓络绎南下。此时,若有一位强有力的领袖能够把江东团结起来,以渴望盛世的愿望,在江东的土地上建设一个乱世中的治世之国,这便是庐江公(陆康)的答案。
当年,陆康曾经在庐江建设起这样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可惜庐江太小太弱,在乱世中难以存活。数年之后,一个风云儿横扫江东,然而令陆议无奈的是,这风云儿居然是孙策。
此时,眼前正是孙策的女儿,然而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陆议伸出手,握住了孙舒城手中的匕首。他已经完全理解她的用意。
这世上,能有什么比夫妻相知更可贵的吗?她是孙策的女儿,更是陆议的妻子。把家族怨恨归罪于一个女子,那是庐江公不能原谅的可耻作为。
“随我来。”
陆议引领孙舒城穿过长廊,前面是陆氏的家庙。
陆议推开家庙的门,孙舒城目光所及,是吴郡陆氏的历代祖先,从汉初的陆贾一直到汉末的庐江公陆康。
陆议挽起孙舒城的衣袖,露出妻子洁白的手臂,他挥起匕首,在这白皙的肌肤上划了一道口子,孙舒城的血一滴滴地流淌下来。随即陆议手中的匕首剌向了自己的手臂,鲜红的血与孙舒城的血交融在一起,淌在祭器中。
孙舒城再也难以掩饰内心波动,泪珠大颗地从眼中滚落,身体在寒冷的家庙中颤抖。她下意识地向陆议靠近,这一刻他没有拒绝。
这温暖的怀抱,姑姑从未得到这样真实而温暖的拥抱,而我孙舒城得到了。在这冰冷无情的乱世,这是多么不易!
寂冷的夜,远在吴郡的姑姑孙尚香转辗反侧难以入眠,她是否听见了侄女孙舒城低低的啜泣之声,然而这是喜悦的啜泣之声。
千里之外,陆口的鲁肃大营,此时传出了哀号之声。年仅四十六岁的汉昌太守、横江将军鲁肃因病去世。
对于江东而言,赤壁的英雄周瑜、鲁肃都已经成为永远的记忆。一个旧时代过去了,一个新时代即将来临,谁将是这个新时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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