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杰潘·史杰潘诺维奇·丘布考夫——一位地主。
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丘布考夫的女儿,二十五岁。
伊万·瓦席里耶维奇·劳莫夫——丘布考夫的邻居,一位宽大、诚恳然而非常可疑的地主。
景:
丘布考夫的乡舍。
丘布考夫家的客厅。
劳莫夫进来,穿着礼服,戴着白手套。丘布考夫站起欢迎他。
丘布考夫 我亲爱的人,我看见谁啦!伊万·瓦席里耶维奇!我真高兴极啦!(紧握他的手)我的亲爱的,简直意想不到……你好呀?
劳莫夫 谢谢你。你这一向可好?
丘布考夫 我的天使,我们也就是那样好,谢谢你的祷告,还有什么的。请,坐下……现在,你知道,我的亲爱的,你可真不应该忘记你的邻居。我亲爱的人,你今天打扮得像来做客,怎么的啦?晚礼服,手套儿,还有什么的。我的宝贝人儿,你出门到什么地方去?
劳莫夫 不是的,我就是来看看你,尊敬的史杰潘·史杰潘诺维奇。
丘布考夫 那么,我的贵重人儿,你为什么穿晚礼服?活活像你辞岁来啦!
劳莫夫 可不,你看,是像这样的。(拿起他的胳膊)尊敬的史杰潘·史杰潘诺维奇,我来有事求你。我请你帮忙,成了专利了,也不止一次两次,你也常常,好比说……我必须请你原谅,我越来越心乱。我先喝点儿水,尊敬的史杰潘·史杰潘诺维奇。
[饮水。
丘布考夫 (旁白)他借钱来了!一个钱也不给!(高声)我的漂亮人儿,是什么事?
劳莫夫 你看,昂勒·史杰潘尼奇……对不住,史杰潘·昂勒里奇……我是说,我心乱得不得了,你看得出来……总之,只有你能够帮我的忙,虽说我不配,当然啦……也没有任何权利求你帮忙……
丘布考夫 噢,亲爱的,你就别兜圈子啦!吐出来好了!怎么样?
劳莫夫 等一下……这就说。事情是,我来请求你的女儿,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嫁给我。
丘布考夫 (大喜)好啊!伊万·瓦席里耶维奇!再说一遍——我还没有听全!
劳莫夫 我有幸请求……
丘布考夫 (打断)我亲爱的人……我真喜欢,还有什么的……是呀,真的,还有那类什么的。(拥吻劳莫夫)我盼了好久了,我一直就这么巴望。(流下一滴泪)我的天使,我一向就爱你,好像你是我的儿子。愿上帝爱你,也帮你的忙,还有什么的。我真还这样盼望……我这傻样儿算什么呀?我一高兴就失了张支,完全失了张支!噢,我的整个魂灵儿……我去喊娜塔霞来,还有什么的。
劳莫夫 (大为感动)尊敬的史杰潘·史杰潘诺维奇,你以为她会同意吗?
丘布考夫 那,当然了,我的亲爱的……好像她不会同意!她才叫爱你;真的,她像一只春天的猫,还有什么的……不会让你久等的!
[下。
劳莫夫 真冷……我浑身在打哆嗦,就像我要进考场考试。顶重要的是,我必须有决心。要给我时间想,迟疑,说废话,追寻理想,或者真正的爱情,那我就永远结不了婚了……夫!……真冷!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是一个出名儿的女管家,不难看,也受过教育……我还指望什么?不过我这一急,耳朵直在叫唤。(饮水)我不结婚也不成……第一,我已经三十五岁了——譬方说,一种危险的年龄。第二,我应当过一种安静有规律的生活……我有心跳的毛病,容易受刺激,一来就心慌……就说眼前吧,我的嘴唇就在打哆嗦,我的右眉毛就在扭动……可是顶顶坏的还是我睡觉的式样。我一上床,困着了,马上我的左边就有什么东西——那么一抽抽,我觉得它就在我的肩膀跟我的脑袋壳里头……我跳了起来,像一个疯子,溜达半天,回来再躺下,不过,我一要困着了,马上就又是一抽抽!一连二十回……
[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上。
娜塔里雅 好啊,看!是你,爸爸说:“去,那儿有个生意人来买货物。”你好啊,伊万·瓦席里耶维奇!
劳莫夫 你好啊,尊敬的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
娜塔里雅 你别见怪我穿围裙,Négligé[94]……我们在剥豆皮往干里晒。你怎么许久不到这儿来啦?坐下……(他们坐下)要不要来点儿点心?
劳莫夫 不啦,谢谢你,我已经用过了。
娜塔里雅 那么,抽抽烟吧……这儿是火柴……现在天气是真好,不过,昨天就那么湿,工人们一整天没有做活。你堆起了多少干草?想想看,我觉得贪心得不得了,割了整整一田的草,现在我可一点儿也不开心,因为我怕我的草烂掉。我应当多等一等就好了。可是,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你穿着晚礼服!好,我做梦也想不到!你是去跳舞会,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我猜你去的地方一定还要好……告诉我,你这样打扮干什么?
劳莫夫 (心慌意乱)你看,尊敬的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事情是我打定了主意请你听我……当然了,你会吓一跳,也许还要生气,不过……(旁白)冷得怕人!
娜塔里雅 怎么的啦?(稍缓)怎么样?
劳莫夫 我想法子把话说短。你一定知道,尊敬的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我从做小孩子起,说实话,老早就有特权和你们家熟识。我过世的姨妈跟她丈夫,你知道,我承受的就是他们的财产,一向对你父亲跟你过世的母亲尊敬到了万分。劳莫夫跟丘布考夫两姓一向就友情最好,我简直可以说,彼此异常关切。你知道,我的地跟你的地是近邻。你一定记得我的老牛草地连着你的桦木林子。
娜塔里雅 对不住,我打断你的话。你说“我的老牛草地”……那是你的吗?
劳莫夫 是呀,我的。
娜塔里雅 你说什么呀?老牛草地是我们的,不是你们的!
劳莫夫 不对,我的,尊敬的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
娜塔里雅 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怎么可以这么讲?
劳莫夫 怎么?我说的是那老牛草地,夹在你的桦木林子跟烧塘当中的。
娜塔里雅 是呀,是呀……那是我们的。
劳莫夫 不对,你弄错了,尊敬的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那是我的。
娜塔里雅 你倒想想看,伊万·瓦席里耶维奇!那多久是你的?
劳莫夫 多久?打我记得的那天起就是。
娜塔里雅 别瞎掰了,你也好叫我信这个!
劳莫夫 可是你看文件就知道了,尊敬的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不错,老牛草地有一时是争论的原因,不过现在,人人知道那是我的。没有什么理好讲了。你看,我姨妈的祖母拿这块草地送给你父亲的祖父的农夫永久自由使用,为了报答她的好意,他们帮她做砖。你父亲的祖父的那些农夫自由使用草地,使用了四十年,成了习惯,当做他们自己的了,后来发生……
娜塔里雅 不对,不是那样子的!我的祖父跟我的曾祖父一直认为他们的田地打烧塘往外伸——那就是说,老牛草地是我们的。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理好讲。简直是胡闹!
劳莫夫 我有文件给你看,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
娜塔里雅 不对,你简直在说笑,要不然呀,就是在拿我开玩笑……多邪门儿!那块地我们有了快三百年了,忽然人家告诉我们,不是我们的!伊万·瓦席里耶维奇,我简直信不过我自己的耳朵……这些草地我一点看不上眼。也就是五代席阿亭,或许值三百卢布,不过,我受不了不公道。你爱怎么讲就怎么讲,可是我呀,我受不了不公道。
劳莫夫 我求你了,听我把话讲完!你父亲的祖父的农夫,我方才已经有光荣向你解释,常常为我姨妈的祖母烧砖。所以,我姨妈的祖母,希望帮他们一桩好……
娜塔里雅 什么姨妈呀,祖父呀,祖母呀,我就别想搞得清楚。一句话,草地是我们的,完了。
劳莫夫 我的。
娜塔里雅 我们的!你可以一连两天去证明,你可以穿十五套礼服串门子,不过我告诉你呀,那是我们的,我们的,我们的!你家的东西我不要,我也不要把我家的东西给人。就是这个话!
劳莫夫 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我不要那草地,不过,我照原则做事。你高兴的话,我送你。
娜塔里雅 我自己可以送你,因为那是我的!伊万·瓦席里耶维奇,你的行为,干脆讲了吧,真叫出奇!在这以前,我们总以为你是一个好邻居,一位朋友:去年我们借你我们的打麦机,虽说那么一来,我们自己不得不延到十一月打麦子;可是你现在对我们的行为,就像我们是吉卜赛[95]。把我自己的地给我,好说!不,说真话,做邻居也没有这样做的!就我看来,简直是不要脸皮,你要是愿意听的话……
劳莫夫 那么,你认为我霸占了你家的地?小姐,我这一辈子没有霸占过任何人的地,我也不许任何人说我霸占人家的地……(迅速走向水瓶,饮水)老牛草地是我的!
娜塔里雅 不对,是我们的!
劳莫夫 我的!
娜塔里雅 不对!我有证据!我今天就叫人到草地割草去!
劳莫夫 什么?
娜塔里雅 今天我就叫人割草去!
劳莫夫 我扭掉他们的脖子!
娜塔里雅 你敢!
劳莫夫 (捧住他的心)老牛草地是我的!你明白吗?我的!
娜塔里雅 请别嚷嚷!你在你家嚷哑了嗓子由你,可是这儿呀,我必须要请你收敛收敛自己!
劳莫夫 小姐,要不是为了心跳得厉害,疼得难受,要不是我里头翻了过儿,我会换一个样子跟你讲话!(嘶喊)老牛草地是我的!
娜塔里雅 我们的!
劳莫夫 我的!
娜塔里雅 我们的!
劳莫夫 我的!
[丘布考夫上。
丘布考夫 什么事?你们嚷嚷什么?
娜塔里雅 爸爸,请告诉这位先生,老牛草地是谁家的,我们的,还是他的?
丘布考夫 (向劳莫夫)亲爱的,草地是我们的!
劳莫夫 不过,我说,史杰潘·史杰潘尼奇,那怎么能是你们的?你也得讲理呀!我姨妈的祖母把草地暂时送给你祖父的农夫自由使用。农夫用地用了四十年,成了习惯,以为是他们自己的,后来发生……
丘布考夫 对不住,我的贵重人儿……你单单忘记了这个,农人没有交过你祖母租钱,还有什么的,因为大家在争这块草地,还有什么的。现在,人人知道这是我们的了。那就是说,你没有看到图样。
劳莫夫 我有证据给你看,那是我的!
丘布考夫 我的亲爱的,你拿不出证据。
劳莫夫 我有!
丘布考夫 亲爱的人,干吗那样叫唤?你再叫唤也证明不了什么。你的东西我不要,我的东西也没有意思送人。我凭什么送人?你知道,我的亲爱的,你要是提议讲理的话,我宁可把草地给农人,也不给你。我就是这话!
劳莫夫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权力拿别人的产业送人?
丘布考夫 你听着好了,我知道我有没有权力。因为,年轻人,我听不惯那种对我讲话的声调,还有什么的。我,年轻人,大你两倍,请你对我讲话要心平气静,还有什么的。
劳莫夫 不成,你以为我是傻瓜,由着你要!你把我的地叫做你的,然后你指望我平心静气,恭恭敬敬,对你讲话!好邻居不这样做的,史杰潘·史杰潘尼奇!你不是一个邻居,倒是一个强盗!
丘布考夫 什么?你说什么?
娜塔里雅 爸爸,马上就叫人到草地去割草!
丘布考夫 先生,你说什么?
娜塔里雅 老牛草地是我们的,我不给人,不给人,不给人!
劳莫夫 看好了,我告到法庭,那时候我会让你明白的!
丘布考夫 法庭?你会告到法庭的,还有什么的!你会的!我知道你;你正在找一个机会跟人打官司,还有什么的……你吃官司饭的!你一家子人全喜欢那个!没有一个不!
劳莫夫 我一家子人不劳你操心!劳莫夫一姓全是规矩人,没有一个为了偷东西吃官司,跟你祖父一样!
丘布考夫 你们姓劳莫夫的一家人害疯癫症,全家人害!
娜塔里雅 全家,全家,全家!
丘布考夫 你的祖父是一个酒鬼,你的小姑妈,娜丝泰西雅·米哈伊洛娜夫,跟一个工程师跑掉,还有什么的……
劳莫夫 还有你的母亲是驼背。(捧住他的心)我这一边有东西抽抽……我的头……救命!水!
丘布考夫 你的祖父是酒鬼、赌鬼!
娜塔里雅 还有背后说坏话,谁也比不上你的姨妈!
劳莫夫 我的左脚麻木了……你是一个阴谋家……噢,我的心!……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前几回选举你买……我看见星星……我的帽子在哪儿?
娜塔里雅 下贱!不老实!卑鄙!
丘布考夫 你自己就是一个存心不良,阴阳脸的阴谋家!是的!
劳莫夫 这儿是我的帽子……我的心!……哪边是路?门在哪儿?噢!……我怕我是要死了……我的脚简直麻木不灵了……
[走向门。
丘布考夫 (随着他)别再踏进我的门!
娜塔里雅 打官司好了!看谁输!
[劳莫夫蹒跚而下。
丘布考夫 鬼抓了他去!
[忿忿然,走来走去。
娜塔里雅 什么样儿流氓!这样一来,谁还能够相信自己的邻居!
丘布考夫 恶棍!草扎人儿!
娜塔里雅 妖怪!先拿走我们的地,末了居然老起脸皮来骂我们。
丘布考夫 还有,这瞎眼的老母鸡,是呀,这萝卜鬼,居然涎着脸来议婚,还有什么的!什么?议婚!
娜塔里雅 什么议婚?
丘布考夫 是呀,他到这儿冲你求婚来啦。
娜塔里雅 求婚?冲我?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丘布考夫 所以他才穿了晚礼服呀。塞满的香肠!瘦脸的丑婆子!
娜塔里雅 冲我求婚?啊!(倒进一只扶手椅,哭)喊他回来!回来!啊!请他这儿来!
丘布考夫 请谁这儿来?
娜塔里雅 快,快呀!我病啦!叫他来呀!
[歇斯底里。
丘布考夫 什么事?你怎么的啦?(挠头)噢,我这不幸的人!我要打死自己!我要吊死自己!她把人折磨死!
娜塔里雅 我要死啦!叫他来呀!
丘布考夫 夫!这就去。别嚷嚷!
[跑下。稍缓。娜塔里雅哭泣。
娜塔里雅 他们活活害了我!叫他回来呀!叫他来呀!
[稍缓。丘布考夫跑上。
丘布考夫 他来了,还有什么的,鬼抓了他去!噢夫!你自己同他讲吧,我可不要……
娜塔里雅 (哭泣)叫他来呀!
丘布考夫 (嘶喊)他来了我告诉你。噢,主,姑娘长大了,这父亲可真不好当呀!我要割我的喉咙!真的,我会的!我们咒他,我们骂他,赶他走,现在你又……你!
娜塔里雅 不对,全是你!
丘布考夫 我告诉你,那不是我的过错。(劳莫夫在门口出现)现在你自己同他讲吧。
[下。
[劳莫夫上,疲乏透顶。
劳莫夫 我心跳得才叫怕人……我的脚麻木了……我这一边儿一直有东西抽抽……
娜塔里雅 原谅我,伊万·瓦席里耶维奇,我们全有点儿过火……我现在想起来了:老牛草地的确是你的。
劳莫夫 我的心才叫跳得怕人……我的草地……我的眼眉毛全在扭动……
娜塔里雅 草地是你的,是呀,你的……请坐……(他们坐下)我们全错了……
劳莫夫 我方才是照原则做事……我的地对我并不值钱,不过原则……
娜塔里雅 是呀,原则,就是呀……现在,我们谈谈别的。
劳莫夫 我有凭据,所以就更得认真了。我姨妈的祖母把地送给你父亲的祖父的农人……
娜塔里雅 是呀,是呀,不必提了……(旁白)我希望我有法儿让他开口……(高声)你这就快要打猎去吗?
劳莫夫 我想过了收成,尊敬的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去打松鸡。噢,你听说了没有?想想看,我倒霉到什么程度!我的狗盖斯,你知道的,瘸了。
娜塔里雅 真可惜!怎么来的?
劳莫夫 我不知道……一定是扭了筋,要不就是叫别的狗咬了……(叹息)我的最好的狗,还不说买的价钱。买它的时候我给了米罗诺夫一百二十五卢布。
娜塔里雅 给的也太多了,伊万·瓦席里耶维奇。
劳莫夫 我以为是很便宜的。它是头等狗。
娜塔里雅 爸爸买他的史奎色,花了八十五卢布。史奎色可比盖斯好得多了!
劳莫夫 史奎色比盖斯好?亏你这么想的!(笑)史奎色比盖斯好!
娜塔里雅 当然比盖斯好!当然啦,史奎色年轻,可以再大着点儿,可是就优点和家谱来讲,它比什么狗都好,就是渥尔切来磁基的那条狗也不成。
劳莫夫 对不住,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可是你忘记它上嘴唇比下嘴唇长啦,上嘴唇比下嘴唇长,表示它是一条坏猎狗!
娜塔里雅 上嘴唇比下嘴唇长,它?我还是头一回听见!
劳莫夫 我告诉你,它的下嘴唇的确比上嘴唇短。
娜塔里雅 你量过来着?
劳莫夫 是的。当然啦,让它追是可以的,不过你要是叫它逮东西……
娜塔里雅 第一,我们的史奎色是一个纯种,哈耳米斯和切塞耳斯的儿子,可是你的狗根本就甭想有家谱……又老又丑,就像累透了的拉街车的马。
劳莫夫 它是老,可是五条史奎色换它一条,我也不干……是呀,那怎么成?……盖斯是一条狗;至于史奎色,可不,太可笑了,不值得争执……随便你说什么人吧,也有一条狗像史奎色那样好……差不多每堆小树底下,你都找得到。买它呀,二十五卢布就是大价钱了。
娜塔里雅 伊万·瓦席里耶维奇,你今天怎么的了,一个劲儿驳人,鬼附身了。你先以为草地是你的,现在是盖斯又比史奎色好。我不喜欢人不说自己要说的话,因为你完全知道,史奎色一百倍比你那条蠢狗好。你为什么偏要说不呢?
劳莫夫 我看,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你把我当做瞎子,或者当做疯子。你自己明白,史奎色的上嘴唇长!
娜塔里雅 不对。
劳莫夫 是的。
娜塔里雅 不对!
劳莫夫 小姐,你嚷嚷什么?
娜塔里雅 尽说蠢话干什么?成什么体统!你的盖斯上嘴唇不长,所以呀,你才拿来跟史奎色比!
劳莫夫 对不住;我不能够继续讨论下去了,我的心在跳。
娜塔里雅 我反正看出来了,越懂得少的猎户越争得厉害。
劳莫夫 小姐,请你静着点儿……我的心快要裂了……(嘶叫)住嘴!
娜塔里雅 要我住嘴呀,除非你承认史奎色一百倍比你的盖斯好!
劳莫夫 一百倍坏!吊死你的史奎色!它的头……眼睛……肩膀……
娜塔里雅 你那条蠢狗倒用不着吊死;它已经有一半是死的了!
劳莫夫 (哭)住嘴!我的心在裂!
娜塔里雅 我偏不。
[丘布考夫上。
丘布考夫 现在又怎么回事?
娜塔里雅 爸爸,告诉我们真话,哪条狗顶好,是我们的史奎色,还是他的盖斯。
劳莫夫 史杰潘·史杰潘诺维奇,我只请你告诉我一件事:你的史奎色是不是上嘴唇长?是还是不?
丘布考夫 就算是,又怎么样?那有什么关系?就算上嘴唇长,也是区里最好的狗,还有什么的。
劳莫夫 可是我的盖斯是不是更好?说真话,是不是?
丘布考夫 我的贵重人儿,别发急……让我把话说完……当然了,你的盖斯有它的优点……种纯,脚劲儿足,肋骨饱满,还有什么的。不过,我亲爱的人!你要是愿意知道真话呀,那条狗有两个缺点:年纪大,嘴短。
劳莫夫 对不住,我的心……让我们就事实看……你总该记得,在马鲁辛司基打猎,我的盖斯跟伯爵的狗平着跑,可是你的史奎色,落在整整一维耳司特后头。
丘布考夫 它落在后头,因为伯爵的管狗的拿鞭子抽它。
劳莫夫 抽也有抽的道理。狗在追一只狐狸,可是史奎色呀,去跟一只羊闹。
丘布考夫 不对!……我亲爱的人,我这人顶容易冒火,所以,就为了这关系,我们不必谈下去了。你有道理,因为人总是妒忌别人的狗的。是的,我们全是这样子!先生,你也不是没有错处!你就不看看,有的是狗比你的盖斯好,比你说的这个,那个……还有别的……还有什么的……我样样记得!
劳莫夫 我也记得!
丘布考夫 (激他)我也记得……你记点子什么?
劳莫夫 我的心……我的脚麻木了……我不能够……
娜塔里雅 (激)我的心……你算哪一类打猎的呀?你应该躺到厨房的灶头,捉捉蟑螂,不去打狐狸!我的心!
丘布考夫 是呀,真的,你倒说呀,你算哪一类打猎的?你真应该在家里守着你的心跳,不去追野兽。你可以打猎,可是你就会跟人争执,管人家的狗,还有什么的。我们换别的话谈吧,免得我光火。干脆,你就算不上一个打猎的!
劳莫夫 你算得上一个打猎的?你去打猎就是为了凑近伯爵,使阴谋……噢,我的心!……你是一个阴谋家!
丘布考夫 什么?我是一个阴谋家?(嘶叫)住嘴!
劳莫夫 阴谋家!
丘布考夫 毛孩子!小狗!
劳莫夫 老耗子!假正经!
丘布考夫 住嘴,要不呀,我枪毙你像枪毙一只鴶鸪!傻东西!
劳莫夫 人人知道——噢,我的心!——你过世的女人尽打你……我的脚……太阳穴……发亮……我倒,我倒啦!
丘布考夫 你自己呀,尝够了你的管家的拖鞋!
劳莫夫 这儿,这儿,这儿……我的心炸啦!我的肩膀脱啦……我的肩膀在哪儿?……我死啦。(倒进一只扶手椅)一个医生!
[晕过去了。
丘布考夫 毛孩子!小胆子!傻东西!我病啦!(饮水)病啦!
娜塔里雅 你算得了一个什么打猎的?你连马背都坐不稳!(向她的父亲)爸爸,他怎么的啦?爸爸!看呀,爸爸!(呼喊)伊万·瓦席里耶维奇!他死啦!
丘布考夫 我病啦……我喘不出气……空气!
娜塔里雅 他死啦。(拉劳莫夫的袖管)伊万·瓦席里耶维奇!伊万·瓦席里耶维奇!看你把我害成什么样啦?他死啦。(倒进一只扶手椅)一个医生,一个医生!
[歇斯底里。
丘布考夫 噢!……什么事?怎么的啦?
娜塔里雅 (哭泣)他死啦……死啦!
丘布考夫 谁死啦?(看着劳莫夫)是他呀!我的妈!水!一个医生!(举起一只杯子,凑近劳莫夫的嘴)喝掉这个!……不成,他不喝……这是说,他是死啦,还有什么的……我是顶不幸的人了!我为什么不拿枪打死自己?我为什么不抹脖子?我还等着什么?给我一把刀子!给我一把手枪!(劳莫夫有了动静)他像活过来了……喝点水!这就对喽……
劳莫夫 我看见星星……雾……我在什么地方?
丘布考夫 快点儿结婚拉倒——家伙,鬼跟着你!她愿意嫁你!(他把劳莫夫的手放进他女儿的手)她愿意嫁你,还有什么的。我祝福你们,还有什么的。我只求你们给我安静!
劳莫夫 (站起)哎?什么?跟谁?
丘布考夫 她愿意!怎么样?亲亲,死不掉的!
娜塔里雅 (哭泣)他活啦……是的,是的,我愿意……
丘布考夫 两个人亲亲吧!
劳莫夫 哎?亲谁?(他们相吻)真甜,可不。对不住,这为什么?噢,我明白过来了……我的心……星星……我快活。娜塔里雅·史杰潘诺夫娜……(吻她的手)我的脚麻木了……
娜塔里雅 我……我也快活……
丘布考夫 我的肩膀可算轻了……噢夫!
娜塔里雅 不过……你现在该承认了,盖斯比史奎色坏。
劳莫夫 好!
娜塔里雅 坏!
丘布考夫 好呀,这是一个开始你们家庭的幸福的方法!喝点儿香槟!
劳莫夫 好!
娜塔里雅 坏!坏!坏!
丘布考夫 (试想把她比下去)香槟!香槟!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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