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广大读者知道“山东淄博有个马新亭”时,实属不易:他已经在微型小说这块园地默默耕耘了十几年!至今他已经出版了两本书,虽然达不到名满天下的程度,但已在微型小说界有了一席之地。他有着山东人特有的朴实,用辛勤的汗水,苦心经营,踏踏实实地走自己的路。认真总结他的创作经验,对于青年作者,有着积极的借鉴意义。
首先是他的执着,他给自己提出要求:“不停地想,不停地问,不停地写”。他的一段话特别值得我们深思:“在这个世界上,无所谓成功者还是失败者,关键是有没有一种意识,有没有一份执着的精神。最重要的过程,而不是结果。”我同意他的话,更赞扬他把文学作为一个事业,愿意为这之奋斗终生的精神,而这种思想和境界在市场经济的今天,已经不多见了。但当一个人把一种爱好或一件事提升到事业的高度时,就会出现极不寻常的境界:他便有了“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博大胸怀、远大目光;有了勃勃的生机,充沛的精力,乐观的情绪,顽强的毅力;他会感到人生的伟大和壮丽,他会感到赋有使命感的光荣和责任重大,他会感到生命的宝贵和时间的急迫。动摇、浮燥、胆怯等等人性的弱点就会离他而去。他也因此有了创造辉煌、体现人生价值的机遇。路因此而不断向远方、未来延伸。至此,他方能在艰难和曲折中真正体味出一般人所不能体会的欢悦和幸福。马新亭深悟此道,便有了不尽的动力,这是他取得今天这个成就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不是每一个人只要勤奋努力就能达到理想境界的。还需要经过深刻的思考,找到自己的方向。
马新亭能在甚至每天都涌现出许多新作者的微型小说圈里站住脚,并非易事。他又选择日常生活、凡人小事作为自己小说的题材和写作的主攻方向,这无疑增加了创作的难度。与惊心动魄、金戈铁马的事件相比较,凡人琐事当然缺乏震撼人心的力度;它也不及传奇故事、幽默小说更能吸引读者。特别是当前类似的作者、相似的题材太多,要想脱颖而出,比较艰难。
马新亭采取的策略是:在常见的平凡的题材里,向意蕴的深度和广度开掘,由此走出一条有特色的路来。
我们经常思考的问题是:微型小说只有1500左右的字数,它不可能像中长篇小说那样有充裕篇幅细腻描写曲折的事件、刻画形象丰满的人物;也不能如诗歌、散文尽情。那么,它到底凭什么吸引和打动读者?换言之,它的艺术特长到底在哪里?
微型小说必须致力于极巧妙的构思:在出人意料的陡转中令人感慨不已;但这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靠它的意蕴深刻发人深思,震撼人心,这样才能调动读者参与的积极性,达到令人回味无穷、思绪绵绵的效果。
马新事的小说,显然属于后者。
不过,他早期的作品比较直白,意蕴不够深刻,但近几年的创作,我们感到,分明有了长足的进步。
具体分析,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刻画人物的小说,注意向人性的深度挖掘。
他的《用人》(载《微型小说选刊》2002年18期)写的事情司空见惯。这实在是一篇淋漓酣畅的好小说,在极其充分地揭示社会上一种人时时处于两难的尴尬境地的同时,对于我们人性中的许多劣根性,诸如软弱、极其摇摆、空洞自省、极其自我慰藉等等,都做了充分的暴露。我们甚至从中可以看到阿Q的某些背影。这样,这篇小说就显示出了不同凡响的思想深度和揭露事物本质的力度,使它与一般的同题材小说有了高下、文野之分。这样的作品也不同于那些对腐败现象仅仅止于揭露、抨击或是宣泄不满层面的小说:看时感到痛快,看后很快就淡了;而是需要反复咀嚼,细细品味,方解其中之意。
《伴君》(《牡丹》)2002年第7期)以古讽今,又写出了两种不同的人性,可说是入木三分。卑劣是卑劣者的墓志铭。对于开方,我们也可以从一些当代人的身上,看到这种民族的劣根性的延伸;我们也同时联想到,人们并未从历史中汲取深刻的教训,以致使这种悲剧不断繁衍。齐桓公则是另一种典型,残暴、专横,没有人性,任意把人当做猎物一起射杀,他把权力作为摧残人的工具,这样的事件并不罕见。
《老班长》(载《星河》2001年第2期)写了一个战士丢了手表,有人主张全班搜查。但老班长却讲了一个在战争年代我军秋毫无犯的故事,使偷表的战士恍然猛醒,毅然悔改,并为老班长的做法深深感动。从老班长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善良、淳朴的人性,体味到了作者在提倡人类的终极关爱。
第二,在有限的时空中,开掘出开放的意蕴。
微型小说一旦突破了篇幅的限制,在有限的时空中表现出丰富的内容和深刻的意蕴,就能使这种微小的文体,具有巨大的能量:它能使短暂变恒久,有限变无限,微小变博大,单薄变丰厚。其中,开掘出开放性的意蕴,是一个极好的策略。所谓“开放性意蕴”,是指作者不是简单地通过一个故事诠释一个道理,或是把主题直白地揭示出来,而是将意蕴深藏,甚至是多层意蕴不确定主题。小说需要经过读者读后的一番深思熟虑,才得出结论;不同的读者可以从同一作品受到不同甚至相反的启发。作口品一旦融入了读者的参与,作品便可变成无限大。
马新亭的《非常男女》(载《文学港》2002年第4期)选取的是一个俗而又俗的题材——当今的热点话题:婚外情。小说摒弃了同类作品重展示情欲,同时把两人的情感变化写得一波三折,固然值得称道,但真正的价值还在于作者赋予小说多意,便使俗事变得颇不寻常。小说写两个已婚男女由于长期相处,便有了心猿意马。男的一心想的是早早上手;女的虽也动心,但又想着:只有让对方得不到手,才会感到是最好的。后来,女的终又经不住诱惑,放纵了自己,但当男的真要行动时,女的又用理智控制了自己。特别巧妙的是作者在结尾意味深长地写道:“他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他们又觉得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不过是在拼命抵抗而已。到底能不能经得住诱惑吸引谁也不知道。”对于延宕读者的思绪,这是很重要的一笔。这篇小说犹如一个多棱镜,为我们提供了思考问题的多重视角:情欲战胜理智的悲哀;人性的虚弱;男女在相处中表现的生理及心理的差异;现代社会带给人类的开放意识;如何能把住道德失范时的关口等等。不定性的意象,给我们拓展了极其广阔的思维空间,任我们在道德、伦理、情感、意识的天地里驰骋我们的思想。作晶由此就产生了令人回味无穷的艺术魅力。
《上帝之手》(载《金山》2002年第3期)写“表哥”用欺骗的手段卖空调。这篇小说也是多意的:“我”诚实却卖不出去,“表哥”低价高卖却轻易得手。我们即可以看到现实社会中商家经商的卑劣伎俩,也可以体会现代人奇怪反常的心态,更感慨诚实反衍生尴尬的怪现状。
《痛苦之旅》(载《当代小小说名家珍藏》)写“他”一生都在追寻“什么是痛苦”。到最后也未能明白。而当“他”向青年人提出这个问题时,却遭到嘲笑。小说涉及了一个复杂的哲学命题,须反复思考。
当然,我们提倡多意时,也反对故作深沉或有意含糊,小说要求立意明白晓畅,起码让人看得懂,想得到;否则,云山雾罩,让人不知所云,最终适得其反。
第三,在常见的场景里,揭示出新鲜的意蕴。
我们所说的“新鲜意蕴”,是指鲜为人知的哲理;或因熟视无睹而人们麻木以待的事理;或是隐藏在常见的场景“背后”一般人因不去深究而忽略的重要问题。当有心的作者进行了特别的挖掘之后,会使我们读了作品有一种由衷的感慨,受到深刻的启迪。
《未来时代》(载《微型小说选刊》精华系列(幻想卷)),写当代人已进入了一个科学极度发达,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时代,但当一个人想和别人交流时,却处处碰壁。作品提出了一个我们经常忽视或许多人并不关心的问题:在社会疾速发展的今天,人们普遍关注和拼命追求的是物质享受,可曾注意到人的精神困乏和心灵的孤独与苦闷?可曾想到人与人之间相互防范、隔膜带来的严重的社会问题?作者刻意用了夸张和荒诞的手法,把这个隐形的矛盾尖锐地突出出来,让人们警觉,猛醒,因此极有现实意义。
《常回家看看》(载《2000年度中国最佳小小说》)作者特意用人们熟悉、喜爱的歌曲作篇名,赞誉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小说选取了几乎无法引起人们注意,也无法构成小说要素的一个细节——送油,却写成了一篇感人至深的好作品。父母家中花生油桶已快见底了,却执意要把二儿子送的一桶油给“我”,“我”家中本没有油(作者有意让孙子说出来)却告诉父亲:“才分了十斤”。作品运用了父与子互相隐瞒事情真相的“错位法”,把亲情写得淋漓尽致,令人读后心潮起伏,久久难忘。特别是“走出老远,我回头望望,满头银丝的父亲提着那桶花生油还站在家门口”的特写镜头,催人泪下。实际上,生活中类似的情景太多了,我们并不在意;儿子对父母亲无穷无尽的索取也形成了我国特殊的一种国情。没有谁会对此感到奇怪。作者却有意把父亲对子女的爱做了强化处理,把它特别地突出和放大,就产生了震撼心灵和效果。在人们不经意处揭示出生活的真谛,这是一个真正的作家应具备的基本素质之一。
当然,客观地说,马新亭毕竟比较年轻,他的作品还存在良莠不齐的现象。他的小说还要在构思的巧妙上下很大的功夫。有的作品写得太直白,缺乏含蓄,如《树上的鸟儿》(载《小小说月刊》2002年第6期)关于人生的意义,作者通过人物的嘴直接讲出来,就少了令人咀嚼、回味的余韵。要多留一些空间给读者。须知,你写得越多,作品的含金量越小。再如《灵魂》(《小小说选刊》2002年24期)故事虽然十分曲折,但内蕴较浅:因为用故事诠释道义的意味太明显了。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们深信,乘着微型小说蓬勃发展的浩荡东风,以文学作为自己事业的马新亭,一定会有更大的成绩!
我们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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