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十日谈-第三日:5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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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检查家里任何一件东西是不是丢失,我从来没有思考过米昔到底是个什么女人。哪怕她就跟从前的网友一样是个小偷,我觉得我在这个世上拥有的一切,都不值得她来窃取。于是我悄悄地爬起床,把门悄悄地拉上,然后走了出去。

    太阳还没有升到天空,但是阳光已经洒在地上,特别是城市的一面面墙,已经被染得红红的。一群老人在树林子里健身,一群女人带着孩子向学校里赶,也有一两对恋人手牵着手跑步。我要趁着米昔还在梦乡的时候,去外面的小铺子里给她准备早餐。出小区的时候,我对着跳来跳去的小麻雀说:你要是我的天使,就不用这么早起来找虫子吃了。我买了两瓶光明牌牛奶、两包妙芙面包、两只苹果。在回家的路上,我还买了九枝百合花。我要把花插在一只瓶子里,让米昔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能看到花儿一样的世界。

    差不多七点半,我才轻轻地叫醒了米昔。

    米昔不急着吃早餐,也不急着出门,而是背着双手,像一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打量起我的家来。米昔说,这花是刚买的吧?我就喜欢百合了,它不像玫瑰那么妖艳,不像丁香那么小气;还有这些石头,你都是在哪里弄来的?在所有的物质里边,我最喜欢石头了,朴素的颜色,踏实的个性,还有一颗亘古不变的心;这是什么,是恐龙蛋吧?什么时候有机会,我来抱在怀里,也许还能孵出个小恐龙来呢。你这个家呀,全是我喜欢的东西。

    以为你不在乎呢?昨晚一来呀,就只想着上床。我说。

    上什么床?是睡觉好不好!米昔说。

    我说,一男一女在一起睡觉,而没有发生什么故事,如果说出去还有人相信吗?米昔说,你信,我应该也信,自己相信自己就行了。

    我拿出一个形似手掌一样的饰品帮她挂在胸前,告诉米昔,这是从佘山捡到的,虽说是块石头,说不定是河姆渡人的什么法器,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也不是什么简单东西,因为你相信这个世界,这个就送给你吧。

    这东西有名字吗?米昔把这块石头放在双手中搓着,希望擦去上边的尘土。

    几千年了,就等着你取一个呢。我说。

    就叫仙人掌吧,你看看,这五指合拢,像不像和尚的禅指?米昔看上去很喜欢,接着说,你送我这个,是不是还有别的用意,想让我走不出你的手掌对吗?

    阿弥陀佛!我做出一个禅指的样子。

    五月九日的早晨,有着金色的阳光,还有着凉爽的风,以及轻淡的雾。昨夜的车,停在一棵合欢树下,树上落下无数的合欢花,毛毛的桃红色的花瓣,绿色的花柄,撒遍了车身。远远看去,像是一辆被装饰过的婚车一样。从小区出来就是杨思路,拐向济阳路,再转向浦东南路,一直朝东在八佰伴地区,就会经过米昔上班的大厦。米昔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开始拿出一个化妆盒,涂睫毛,画眼影,打粉底,抹口红,那个虚脱的女孩不见了,成了一个浓淡相宜的美人。

    我一直是反对女人化妆的,我觉得胭脂红粉浸泡下的青春会消逝得更快。但是今天早晨呢?阳光从车窗外射进来洒在米昔的身上,随着她化妆时的一举一动,再抬头看天空,有一两片白云,也被涂得有些红润。我在想,没有米昔坐在阳光里,这个早晨该是多么苍白与空洞?

    明天也不用转圈子多好啊。我感叹着,而米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收起她的化妆盒,用起了我给她准备的早餐。

    一整天,我的心就留在米昔下车的地方,我不再因为工作的繁忙而痛苦,不再因为一夜无眠而疲惫。相反,一首首歌曲还不时地涌上心头,一不小心就从嘴里冒了出来。午饭过后有一些空闲的时间,年轻人会去梅龙镇广场购物,年老一些的则绕着大楼转圈圈帮助消化。我开上车,朝着米昔上班的浦东奔去。

    我还是想见你。我告诉米昔。

    我们中午不休息,哪里来的时间啊?米昔说。

    五分钟也行,见不到你,我不知道怎么过。我哀求。

    你朝着楼上看吧,朝窗子里边看,就当是看到我了行吗?我照着米昔的意思,一扇一扇的窗户看过去,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子,只有太阳反射过来的光倒是有些刺眼。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呀,你在哪里?我失望地说。

    你有一点想象力好不好?几千扇玻璃窗子呢,哪个开着哪个就是我了。米昔启发我。

    有好多开着的窗子,花倒是看到了几盆,就是没有看到你呀。我迷茫地抬着头。

    难道我不是花吗?晚上吧,晚上我陪你去淀山湖吧。米昔的话像是兴奋剂,让我的心一阵狂跳,我一直在盼望着,能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在半夜三更的时候陪我去看湖,看风。

    今天晚上还有月亮呢。我说。在上海这座城市里生活,发光的东西真是太多了,月亮的光芒已经不算什么,但是我却总能清楚地记得初一与十五,清楚地知道月升月落,月盈月亏。

    我开上车,绕着米昔上班的大楼转了好多个圈子,远远地看着一扇扇耀眼的窗户。我不知道哪一扇窗户里是米昔,但还是像看到米昔本人一样,内心充满了安慰。在离开的时候,我在内心里说:我看到你了,米昔。

    我不安地守在办公室里,等待着这个夜晚。等待中的每一秒钟,就像一只顽皮的小狗,总是跟在我的身后不肯离去,那么让人讨厌。夜晚终于来了,深了,但是米昔似乎还在忙着。她在公司里干什么,她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半,我才接到了米昔的电话。米昔说:你过来接我吧。

    我立即下楼,从浦西向浦东赶去,平时需要四十分钟的路程,我仅仅用了二十分钟,这之中我闯过多少次红灯,已经不是很清楚了。米昔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大型商场,已经接近商场关门的时间,有大批的顾客从大厦里拥出来,手中都提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满足的表情。

    米昔上车后,递给我一盒五颜六色的点心,像是雕塑一般那么精致。我有些感动: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饭?

    米昔没有回答我,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坐着。购物者与推销者,在一天结束的时刻,一个像是充满了氢气的气球飘飘然,一个则像是被抽空了的篮球有些沉重。米昔是化妆品推销员,现在的她就是那个拍不起来的篮球。我侧目看着身边的这个女人,在劳累了一天之后,整个人好像已经用完了最后一点气力,如果不经意间轻轻一碰,会立即瘫软掉的。我关上了收音机,把座椅调平了一些,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拉着她的小手。车悄悄地穿过迷离的街市,没有按照提前约定的那样,开向淀山湖的方向。

    我们去哪里?米昔闭着眼睛问我。

    回家吧,你已经很累了。我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更需要休息,而不是浪漫。

    说好的,去淀山湖吧。米昔说。

    湖还是那个湖,以后有的是机会。我还是继续朝回走。

    湖还在,那人呢?人如果不在了呢?看上去有一大堆的明天,对有些人而言过了明天就结束了。米昔说。

    一切才刚刚开始。我说。

    那是你的认为。米昔不再说话。

    我不知道米昔为什么这么坚持,难道仅仅为了我们的约定吗?如果那座大厦是米昔的现实,剥去了她一天天的光华,而那个偏僻的淀山湖呢?也许就是米昔的梦,她要藏到这个清静的梦里去,像是孩子与童话,和尚与寺庙。

    我掉转了车头,把车驶向延安高架,然后再驶上沪青平高速。这条高速走到尽头的时候,那片朦胧的湖泊就会出现。随着离淀山湖越来越近,米昔开始睁开了眼睛,伸开双臂打着呵欠,像一只刚刚睡醒的小鸟,拍打着翅膀准备飞翔一样。

    我开始希望关注米昔的命运,我说:你整天在外奔波,没黑没白地加班,还是换个工作吧?

    米昔说:只要活着,哪里都一样吧?

    我在想,美丽真的可以用胭脂红粉涂抹出来吗?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谎言,偏偏所有的人都要相信,这是多么可悲。米昔却以为,生命本来就是一个谎言,直到死的那一天,谎言才会被戳穿。于是我劝米昔:所以活着就要轻松一点,也许我可以帮你,跳到比较安稳的地方去,哪怕就是开一家花店,卖一些总会凋零的鲜花,也很不错吧?

    我对女人从来都没有太多的要求,觉得能够依靠我、依赖我的女人,这才是我喜欢的女人。我活着的目的是什么?不都是为了女人吗?如果不是为了女人,我要房子车子干什么?要山珍海味干什么?要名与地位干什么?就我个人而言,住在一片茅草屋里,能够骑着自行车,能够吃着玉米粥,这已经是幸福无比的生活了。

    人有时候累的,不是活着,而是要死。米昔说。

    怎么老是把死挂在嘴边?你好像很怕死的样子。我责怪着。

    怕死不好吗?怕死的人,怕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她怕别人为自己伤心,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难道不会伤心吗?米昔问。

    死有那么容易吗?如果真的很容易的话,也不会到处人挤人了。这个社会那么混乱,那么险恶,那么吵闹,都是因为什么?都是因为人太强大了,太不容易死了。如果天上掉下来一滴水,就能砸死个人的话,下几场暴雨,这个世界不就清静了吗?我说。

    别人也许很难,但是我很容易。米昔说。

    难道你生什么病了吗?我有些吃惊。

    我想自杀呀。米昔突然笑了笑,拍着我的肩膀说:骗你的啦,好好开车吧,你这方向盘一转,我就死在你的手上了。

    别说死了,这样吧,我养着你怎么样?我一本正经地说。

    你想养着几个?米昔说着,又从挡风玻璃前拿下那个小瓷人儿,仔细地打量着。

    就一个。我说。

    那你养着它吧。米昔把小瓷人重新粘到了车前。

    说着话,已经离淀山湖不远了。通向湖边的那条小路,已经变成垃圾场,根本无法过去,只能远远地听到湖水轻拍的声音。此时已经是农历下半月,天上的月牙儿已经落了,而且没有丝毫的灯光。我们站在没膝的草丛中,能够感觉得到虫子爬行的动作,还有夜鸟被惊飞的尖叫。

    这里有鬼的,你害怕了吧?米昔问。

    我就害怕你,害怕你不快乐。我说。

    我很快乐呀。米昔说着,就轻轻哼起了那首《幸福在哪里》的歌。

    我其实来过这里的,当时想在这里出家当尼姑的,可是盖不起庙啊,就回到尘世去了。米昔说。

    你这样的妙龄女子,一会儿生出没有明天的想法,一会儿生出出家的念头,真是怪了。我不理解地说。

    世事如梦啊,这个年龄就一定是年轻吗?说不定明天,也许后天,我们就不经意间离开了,灰飞烟灭了,对于只能活到三十多岁的人来说,我这个年龄就变成了暮年,说实在的,真想出家呢,只有出家的人不管生死,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米昔的话题又跑到生生死死上来了。

    米昔说话的时候,似乎很开通很快乐的样子,但是好像在她心里埋着一个巨大的魔咒,左右着她,让她无法逃脱。照着米昔的指引,我们再次开上车,驶入黑暗的夜色,寻找着那片湖光。

    有些风景是用来观看的,比如杭州、苏州、黄山、黄河,适合于观光旅游;有些风景却是用来体会的,比如说海边、淀山湖,是背景,是陪衬,适合于谈情说爱。聪明的人谈情说爱,会找一块小风景做为背景,这是因为大风景可能喧宾夺主,让人忙着欣赏景色去了,而在小风景中呢?不会让人沉迷,却可以让人陶醉,让人分不清是景色宜人,还是情入佳境。对于上海周边的这些小风景,米昔总是显得十分熟悉,有时候不得不让人在想,在我之前已经有这么一个人,把米昔引入这小小的风景中,或者是她自己引领着自己,在任何清静的地方生根发芽。

    但是米昔同样会迷路。在没有灯光没有阳光的情况下,水、滩、人、鸟、美、丑,事实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远远地看到一个收费道口,我明白已经进入了浙江的地盘,一个警察拦住了去路,“啪啪”地拍打着车前的挡风玻璃,然后用一双刀子一样的眼睛看看米昔又看看我,好像在审视两名私奔的罪犯。

    米昔恐慌地低下了头,再次出现过敏的症状,身体开始轻轻地发抖。我赶紧走下车,开始与警察交涉,表示车上坐着的,不是我拐卖的人口,而是我货真价实的老婆。我的意思是他们吓着了米昔,她是一个听到高音都会过敏的人,如果他们不放我一马,有什么三长两短,要他们负责。

    警察气势汹汹地开了一张罚单:你以为我们是花呀,这天下哪有见到警察也过敏的?

    当我匆匆地缴了罚款,返上车的时候,米昔闭上了眼睛,苍白地瘫软在座位上。再次回到上海的地界,我明白只要我们停下车,走过一百米的木板桥,就可以来到淀山湖边。湖边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还有一个延伸到湖中的亲水平台,路边池子中则种着各种各样的花,此时也许正是盛开的时候。

    我停下车,去为米昔打开车门。米昔在包里翻了一会,好像在找什么救急的东西。但是她想要的东西好像并没有带在身边,于是她再次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不去了行吗?

    我说:这次不会迷路了。米昔没再吱声,意思是自己并不在意有没有迷路。

    我独自站在车外,远远地眺望着,淀山湖里的水与夜色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只有一块巨大的黑色浮在不远的地方。

    人生很多时候都在转圈子,物质不灭定律也证明这一点。比如一滴雨从天空降落,把大地打湿之后,经过蒸发,然后重新回到天空,像一片白云似的飘来飘去。不过,每一个圈子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圈子是圆的,像太阳;有的圈子是扁的,像残月;有的圈子拉直了只是一条线,一条线也是一个圈子。

    我开着车,顺着原来的路线,向回家的方向奔跑。路上车辆已经非常稀少,前方一旦有车,我便会一加油门,疯狂地超了过去。这时的车,好像已经离开了地面,在天空中飞行一般。

    你生气了吗?米昔紧张地抓住了把手。

    我好害怕。米昔怯生生地说。

    求你了,我的心要爆炸了。米昔的身体又开始抖动起来。

    我把车窗打开,让风使劲地吹进来,还是踩住了刹车,把速度一下子降到了最低。像是一名赌气的跨栏运动员,突然中止了比赛似的,在跑道上无精打采地走着。米昔又在包里胡乱地翻着什么,最后无奈地抽出一支烟夹在手中。

    你车上有火吗?米昔翻出一包火柴,一下一下地划着,但是风有些大,火柴不停地被吹灭。她又找出一只打火机,终于把烟点着了,开始猛烈地吸,猛烈地咳嗽,几口下去一支烟就吸光了,她又抽出一支烟重新开始点火。

    我伸手抢烟,被米昔打开了。再去抢烟的时候,塞进我手中的却是一只口红。女人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动作,会把一个男人精心武装起来的城堡彻底摧毁。就像是一根针,轻轻地捅一下气球,再结实的气球也会爆掉的。我不再赌气了,重新把车开回平常的速度,然后伸出一只手,希望通过牵一下手,来表示自己的和好,但是米昔像一只赌气的小猫躲开了。

    让你回去休息,你不肯;跑几个小时都到了湖边,你又不去了。我有些不理解的样子说。

    看山不是山,我们来看淀山湖,非得像鱼一样,游一圈才可以吗?米昔反问了一句。

    我恨不得跳进湖里洗个澡。我更是糊涂了。

    如果真是为了看湖来的,你一个人也可以看,为何非得拉着我呢?米昔一支烟又抽完了,她再次抽出一支来,这一次当我去夺的时候,她乖乖地把烟送到了我的手中。

    车很快就开到一条十字路口,向左转就是去米昔的家。但我没有征求她的意思,就直接向右转,开向了我家的方向。米昔发现了,米昔说:不去你家了吧?

    为什么不呢?我不解地看着米昔。

    不打招呼就不回家,父母会很担心的,而且我有个晚上要用的东西忘记带了。米昔说。

    你现在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吧?缺烟还是缺口红?你告诉我我帮你买一下就行了。我还在争取。

    这么晚,打电话会吵着她们的,我要的那东西吧,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这时,迎面开来一辆大卡车,那灯光刺得我一阵眼花,我一个急刹车,发出了刺耳的尖叫。米昔一只手紧紧抓住车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身体又开始剧烈地抖了起来,而且呼吸有点急促。

    你怎么了?不会有心脏病吧?我赶紧摸出一瓶水,递给了米昔。

    米昔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像我说的不是心脏病,而是死神。

    我靠路边停下了车。我真想不明白,昨天晚上去我家,是米昔主动提出的,今天晚上又是什么原因使米昔改变了态度?是一天的劳累吗?是沿途的不快吗?是一直话不投机吗?还是米昔所说的,不想让父母担心?这些问题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翻转着。

    昨天晚上是因为冲动,还是因为一个男人的无所作为,让她深深地失望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也是存在的一种。按照这个原理,如果昨天晚上我坏了,那么在米昔的体内就会制造出超出大烟二十倍以上的尼古丁,这会让一个女人染上毒瘾一样,怀念我,渴望我。如果我不是人,而是一把罂粟的话,还会有今天晚上的争论吗?高尚的人是否可以得到高尚的回报呢?

    再向前一个路口,就到杨思路,就是我家了。我重新启动了车,一再提醒着米昔。

    真的送我回家吧。米昔没有商量的余地。

    车很快就开到了杨思路口,正好是红灯,我停下车,对米昔说:右转一百米就到了,如果你回家的话,可能需要半个小时,而且明天我们又要转圈子了。

    你不愿意转圈子吗?米昔问。

    不是我不愿意,我是想和你在一起。我说。

    我也想和你在一起。米昔说。

    那不就对了吗?我说。

    但是在一起有很多种方法,一定要睡在一起吗?而且我们睡在一起,我很难受你知道吗?米昔说。

    我看你睡得挺香的呀?我说。

    那是装的,其实一夜未睡。米昔说。

    你是不是怀疑我不是男人?我说。

    你是男人吗?我怎么不知道呀。米昔笑了。

    这样吧,太晚了,也不折腾了,你把我放下来,我打车吧。米昔说。

    要我把你抛在半路上?我还是有些生气。

    我不是绅士,但是如今坐在我身边的哪怕是一个陌生人,我同样会送她回家的。何况在我的意识里,如果我喜欢这个女人,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这是我快乐的源泉。如果这个女人把我当牛当马地使用,这说明她已经把我当成她的仆人。我一加油门,在绿灯还没有亮的时候,就穿过了马路。

    后天你就出差了,明天可以在一起吗?在路上我试探了一下,希望今天晚上只是一个意外,是夜深了怕打扰了家人,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未带,明天开始我们就会恢复正常,可以单独睡在一起了,哪怕睡在一起一夜无眠,或者是什么也不发生。

    不可以,我要收拾东西,还要准备资料。米昔说。

    收拾东西需要一晚上吗?你走之前我们不能在一起说说话吗?我感觉到,今天确实不是一个特例,按照恋爱的惯例,分别前的这一夜应该是最缠绵的时光。

    我们认识才几天,天天都见面了,你还想怎么样?我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事情了?米昔有了一些火气。

    在国定路227弄外边,我们都没有急着下车,开始不停地探讨着感情的问题。谈恋爱最愚蠢的方法,就是谈论爱情本身,像是两个哲学家一样,永远都不可能有相同的观点。我们似乎都有些激动,具体说了些什么都不清楚了,只记得到后来,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那我们还是不要来往了。当我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好的。米昔侧过脸,怀疑地看着我,除了她声音有些沙哑,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只是她苍白的脸上,涂上一层斑驳的夜色。

    米昔拉开车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要记住什么,就缓慢地离开了。我没有做任何停留,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没有方向地朝着米昔相反的方向开去。再朝前就是断头路,但我还是义无反顾,我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

    今夜,我已经没有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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