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十日谈-第九日: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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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内的醉意还没有完全散去,被酒精麻醉过的身体每个关节都隐隐作痛。我仍然歪斜在办公室的电脑边,一直守到下午的时候,乐猪贝贝才在MSN上出现了。

    昨天睡得还好吗?我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还好呀。米昔也若无其事地回答我。

    你今天不上班了?我问着。

    今天休息一天。米昔回答。

    我们见面吧。我说。

    对不起,我要逛街的。我与米昔的对话一点感情色彩也没有。我是在尽力地克制着,米昔呢?米昔为什么呢?从这些对话中,看不出两个人的关系,甚至有一些陌生,像一瓶水一样,之所以没有波纹,没有颜色,那是因为装在瓶子里,有着太多的控制。我知道,我们都在控制着自己。我控制自己,是怕自己一冲动就伤害了米昔,那么米昔控制着自己又因为什么呢?

    我陪你逛街吧?是淮海路?还是南京路?我觉得最好去虹桥城,那里可以购物,又可以吃饭,还可以看电影。我一边说话,一边开始想像,在购物的时候,我乖乖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一件件地试衣服。乖乖地提着大包小包,随着她没完没了地走来走去,在她回头问我“觉得这个颜色怎么样”?我可以笑着回答她,你长的好看,穿什么都很漂亮。

    关键是,我想你了。我忍受不住就补充了一句。

    对于有些人而言,需要你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想她,而不是去见她。米昔说。

    我一直都在想你。我说。

    我也想你了。米昔陷入了沉思,半天才接着说,但是对不起,我已经约好同事了,昨天就约好了要去五角场,也没有什么要买,只是好久没逛过了。

    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我的醋意又上来了,女人逛街时最希望陪着的应该是自己的爱人,但是米昔并没有选择我。

    你呀,也不问问我是不是同性恋,当然是个女的了,我们做化妆品的,有几个男人呀。米昔终于变成打开瓶盖的水,在那边笑着。

    唉,你能不能和她说一声,把你让给我一个晚上?我哀求着。

    我又不是什么东西,随便让来让去的?改日吧,改日我们去看电影,看《蜘蛛侠3》。米昔好像有些为难。

    你走的时候,我们不能在一起,你回来的时候,也不能在一起,你觉得我们算什么呢?你走的那天晚上,我们连说句话都那么艰难,人家说小别如新婚,千呼万唤地盼着你回来了,但是你呢?我上百个电话你也不接,到现在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感觉就要爆炸了。

    我睡觉刚起来。米昔终于解释。

    我现在都糊涂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我说出了自己的迷茫,有时候觉得米昔离我是那么遥远,与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但有时候她又离我那么近,好像就在我的心口,轻轻一唤就跳出来了。

    我没有怎么想。米昔的话像一团雾。

    要不我们结婚吧。在我看来,爱情是没有终点的,但是在柔肠百结的情况下一旦结婚了,所有的问题就不需要答案了。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米昔停顿了好久,也许她在思考,也许正好回避。

    我们结婚有什么不好的吗?在我的计划中,婚礼可以去马尔代夫,住在海边的小木屋里;婚后可以天天送她上班,接她下班;周末一起去郊游,看电影;如果可以,我每天为她写一首诗,让她吟诵中入睡。总之,我会让她成为真正的天使。

    米昔没有下线,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这么长久地沉默着。

    每天下午,我都要参加一个会议。在会上,把所有的信息全部进行分析,小到小布什会情人,大到胡主席出访,近到某某路起火,远到某某校车翻车。报社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碰见飞机坠毁了,碰到歹徒抢银行了,碰到伊拉克打仗了,大家都兴奋得拍着桌子。如果一整天连个小火灾也没有,大家就会很郁闷地说,他妈妈的,坏人怎么还不出手啊。

    下午一点半,当我正要抽身开会的时候,乐猪贝贝又回来了。她先是发过来“一杯茶”,然后又“电”了我一下。

    你不是逛街去了吗?我问米昔。

    已经有人催命一样喊我开会,我让开了自己的座位,把对面的老姑娘请了过来,我对老姑娘说,女人更懂女人,你来以我的名义,和乐猪贝贝聊聊天吧。

    开完会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我匆匆忙忙地走进办公室,看到老姑娘依然坐在我的位置上。老姑娘看我进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就让开了。我打开MSN对话框的时候,只能看到最后的几句对话,我顿时惊呆了。

    老姑娘在MSN上以我的口气指责米昔:你凭什么老不回我的电话?说轻点是不尊重别人,说重点是人品有问题,素质低。

    米昔说:我真的忙呀。

    老姑娘说:你有总理忙吗?总理抽空还去和老百姓聊聊天。自从认识你,我简直就是灾难,眼睛都红了,心都碎了。我不需要你的拥抱,不需要你的吻,更不需要和你睡觉,只需要你发一个短信,这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吗?

    米昔说:我比联合国秘书长还忙呢。

    老姑娘说:你不就是一个卖化妆品的吗?

    米昔说:我喜欢卖化妆品,接受不了是吧?

    老姑娘说:你以为我想理你吗?我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房子车子,我要什么有什么,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硕士、博士后边排着队想和我结婚哩。

    米昔还是淡淡地说:有房子车子的人就了不起了?

    老姑娘说:这些你有吗?祖孙三代还挤在一间房子里,放个屁吧,都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就这样,还牛逼得像小布什的女儿。说明白一点吧,看你整天躲躲藏藏的,也许就是一个小三而已!

    老姑娘还打了一串串的词语:小三,小妾,小妖,小奴,小婢,小骚。她一条一条地发给了米昔,最后她打出了一个“小娼妓”,再加上无数个疑问号发了出去。

    但是在MSN上,再没有看到米昔的回话。

    我整个人开始发抖。我隐隐明白,米昔为什么那么容易发抖,那是因为她总是心痛。我在MSN上解释,我刚刚开会去了,聊天的是别人。但是无论我怎么说,再也没有一个字的回音,乐猪贝贝已经显示为脱机了。

    你是真正的神经病!我指着对面的老姑娘。

    那女人总是说忙,只是一个借口,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或者她本来就是一个小三,小三你知道吗?就是小妾,小妾哪有时间和你磨磨唧唧?还有,你眼光有问题,到处都是大把的女人,哪个比不上她?我这个三十五岁的女人比不上她?老姑娘好像不是指责外人,而是指责自己红杏出墙的老公。

    你打电话给她吧,告诉她那些话不是我说的,不是我真正的意思好不好?我已经有些崩溃了。

    你自己解释吧。老姑娘冷冷地说。

    我解释不清的,求你打吧。我在哀求,我已经不在乎自尊了。

    老姑娘斜着眼睛看了看我,一副鄙视的神态。她拨通电话后,却还是递给了我。

    刚才我去开会了,是同事在和你聊天,她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这不是我的意思,反正我真的很爱你,非常非常地爱你。我磕磕碰碰地说完这些,才发现电话根本无人接听。

    我匆匆忙忙走出大厦。在白天,很少有时间走上康定路,此时发现合欢树已经绿得发黑,天空下着星星点点的雨,特别是这条拥挤的马路,不知道何时已经改成了单行道,只能朝东不能朝西。我要去国定路227弄,只有这条路是双向的,是世上最宽阔的,我才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已经到了出行高峰,整个高架上都是车水马龙,路况信息牌上全部变成红色,像是一条蚯蚓一样。如果是平常,可以改走地面道路,但是去国定路227弄,除了从南北高架转向中环线外,似乎没有其他的道路可以选择。我发短信息告诉米昔,二十分钟后我在门口等她。

    按照原来的预想,米昔会准时出现的,然后一起去上岛咖啡,要一壶铁观音,拉着米昔的手道个歉,再讲一讲那个可恶的都三十五岁了还嫁不去的老姑娘。米昔再抽出一支烟,吐出那淡淡的雾,一切就过去了。但是,当我在国定路227弄的梧桐树下站了半天,树叶被风吹落了三片,麻雀叽叽喳喳地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左看右看也不见米昔的身影。

    天黑了,我的心也黑了,黑到可以点灯的地步。

    我早在你家门口了,你怎么还不来呢?我再次发短信询问。

    你不用等了,我不会来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米昔在短信中告诉我。

    你下来吧,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说。

    一分钟也不可能,结束了。米昔说。

    我是不会离开的,我会等到天亮。我的时间再次在等待中消逝,行人一个一个迷茫地走来,再陌生地走过,每一个人的出现都是一次希望,又是一次失望。我看着国定路227弄里的窗户,一扇扇地亮了起来,但是在哪一扇窗子背后,才躲藏着米昔呢?晚上九点的时候,一团团乌云转到头顶,随着几声雷响,天空下起了暴雨,噼里啪啦的,像一个小脚的女人,有些急切有些碎。我钻进对面的候车亭,那雨一直追着我,敲打着路面,敲打着路灯,敲打着头顶。

    出来吧,看一眼我就走。我说。

    别等了,我不在家。米昔说。

    有一对恋人没有带伞,全身淋得湿湿的,女孩子一阵发抖,就钻进了男孩子的怀里。他们在雨地里搂着抱着,亲吻着抚摸着,发出了呢喃的声音。他们为什么就可以继续下去?而我与米昔却总是在米昔的发抖中,痛苦地中断了一切。也许人与人不一样,像是一朵菊花它是能经得起风霜的,而一朵桃花一旦遇到了寒风就会轻轻地飘零。

    我走进国定路227弄,开始向进出的人打听米昔。有人说,叫什么来着?我说,小米的米,今昔是何昔的昔。有人说,她长什么样子?我说,一米六的个子,白皙的皮肤,而且是个单眼皮。有个保安问:她是你什么人?我说:我老婆呀,没结婚呢。保安说:你老婆家你都不认识吗?

    在上海能叫弄的,必定是极其复杂的深巷,所以一个弄里还要分好多的号,每个号下再分几楼几室。我走进国定路227弄,发现里边拐来拐去,几乎没有什么花圃与草坪,除了自行车棚与垃圾箱外,全都是火柴盒式的老公房。我如果还是二十几岁,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楼下,大声地喊叫米昔的名字,甚至会借来一个小喇叭,在整个巷子里不停地喊叫。但是,我已经三十六岁了,一个胡子一天不刮就会浓密的男人。我敢肯定的是,不出十分钟,120急救车就会开来,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如果进了精神病院,在这个世上,恐怕只有两个人知道我是健康的,一个是米昔,一个就是自己。从此我越是喊着米昔,越是叫着“我爱你”,越是真情地表白,别人越觉得我是疯子。

    我乖乖地从第一栋楼开始,一家一家地敲门。敲到三楼的时候,有个老太太开门了,我问:米昔在家吗?老太太说:是找闵喜善吗?也许米昔本身就叫闵喜善,我从来没有查过她的名字,她叫什么对我来说仅仅是一个用心呼唤的符号。我问:是单眼皮吗?老太太说:刚刚割了双眼皮的。老太太赶紧对着背后喊叫:闵喜善,快出来,有人找你。听到房间里的脚步声,我的心一阵狂跳,出来一看却是个男的。

    我失望地爬上五楼的时候,有一个老大爷站在楼道里,他像是专门等着我似的,猛吸了两口烟,然后小着声音问我:你在找女朋友?

    我说:她叫米昔,我都等了五个小时了。我说着话,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我不认识她,但是感觉她应该有事情吧。老人蹲了下来,又猛吸了两口烟。

    我们才认识几天时间。我说。

    感情的事与时间长短无关。老人说。

    我们第二天就在一起了,但是我们只是抱了抱。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和老人说这些,也许是他处在昏暗的楼道内,整个人更像是一抹浓重一点的夜色,而我不过是在自言自语。

    好样的,男人就应该这样。老人说。

    不过,我当时很冲动,血液一晚上都在燃烧。我说。

    是她反对吗?老人说。

    开始是她主动的,她主动地抱我,这是我第一次贴着女人,当时我好想啊。我说。

    那为什么不呢?老人的话总是慢慢腾腾的,像是他吐出的一团烟雾。

    因为她在发抖。我说。

    都会发抖吧?老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也发抖的,但是和她不太一样,她整个脸都是乌青的,嘴唇都紫了,我感觉她很痛苦,所以就忍受住了。我说。

    她喜欢你吗?老人又埋下头猛烈地吸烟。

    应该的,我能感觉得到,有一点我好奇怪,那天晚上之后,她就总是躲着我。我说。

    老人又抬起头看了看我,掐灭了一个烟头,站起来对我说:如果你想敲门的话,别怕,就继续吧。

    老人消失在楼道尽头,像是我根本就没有遇见过这个人,而是遇到了一个人的影子。我抬起了手,从五楼开始,楼道里再次传出嘭嘭的敲门声。不知道谁家的孩子从睡梦中醒来,大声地啼哭着,有人哼哼着摇篮曲:风儿吹,树不摇,鸟儿也不叫,小囡囡要睡觉,眼睛闭闭好。这摇篮曲哼得很轻很浅,这是上海已经消失多年的花样经。在十里洋场的年代,花样经就是剪纸艺人走街串巷,一边剪花样一边哼唱的民谣,一首花样经唱完了,一张花样也剪好了。这极富上海民俗文化色彩的艺术,随着街头剪纸行当的消失,如今找不到一个传人,没有想到在这弄堂中,已经湮没的曲子却响了起来。

    走完第一个单元后,大部分窗户已经变黑,我不再忍心把别人从睡梦中惊醒。我不再敲门,而是一家家地巡视着,包括门上贴着的年画,墙上乱涂的文字,门口堆放的杂物,楼道晾晒的衣服,甚至包括那些垃圾箱,我都统统地观察一遍,从这些物品中间也许会找到米昔的痕迹。走到第二个单元顶层的时候,几盏灯已经坏了,只剩下一盏忽明忽灭,让人觉得有些恍惚,楼道尽头堆放着几个装着杂物的大纸箱,透出一丝别样的气息。

    记得米昔曾经说过,她曾经销售过化妆品SK-II。我在恍惚中发现,楼道里堆放着的大纸箱上边,隐隐约约地印有SK-II的图案。这个与米昔相关的图案,在昏暗的楼道里,像是夜空中的一道闪电,更像是一张米昔的心电图。对我而言,这个庞大的纸箱子已经不是废物,而是米昔正在靠近的身体。

    我抬起手,轻轻地叩击着纸箱前边的这扇门。我尽量稳定住自己的心情,希望叩击声能够富有节奏,不大不小,不紧不慢,让人听起来充满了诚意。

    一串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走过来,大铁门并没有打开,但打开了大铁门上的一个窗口。透过窗口,我能看出一个老夫人的半张脸,她用迷茫的眼光看着我。

    请问米昔在家吗?我尽量平静地问。

    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老夫人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起码已经知道有这么个与米昔相关的人。

    我的神啊,这里就是米昔的家,这个有些窄小的楼道,就是米昔天天爬上爬下的通道,这扇门就是米昔不停启动的关口,在这扇门之外就是米昔的世界,门里边就关着米昔所有的秘密,也把我们无情地隔开了。

    我,我想见见她。我一时忘记自己寻找米昔的目的。

    她不在家。老夫人说着话,就把大铁门上的小窗口关上了。

    我呆呆地在门外站着,希望能够在大铁门上找到一条缝隙,甚至我确信自己的目光能够穿透这一面面墙。但是门里边没有透出丝毫的动静,隔绝得让人觉得这间屋子是空的,即使有人那应该已经睡熟了。我一次次抬起手,又一次次放下。最后,还是闭着眼睛,轻轻地敲了起来。

    米昔她真的不在家,可能不回来了。老夫人不再打开大铁门上的小窗口,而是隔着门对我说。

    什么意思,她搬家了吗?我说。

    我不知道。老夫人说。

    我真的会对她好一辈子。我说。

    怎么叫好一辈子?老夫人说。

    就是她要星星,我也要摘给她。我说。

    你摘一个先给我看看?!老夫人好像走远了。

    我说的是真的,她如果想吃人,我就把自己剁了,挑最好的一块煮给她。我说。

    我看你要吃人还差不多,我都说了她不在家的。老夫人突然提高了声音,有些失控了。

    其实,网上的话不是我说的。我也故意提高了声音,总觉得米昔就在里边,就在老夫人的旁边。

    那些话也太伤人了吧?老夫人沉默了半天。

    我去开会了,是同事说的,应该是畜生说的!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

    这孩子哪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呀?老夫人显得十分伤心,说话的语气有些缓和了。

    也许站得太久了,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门外。我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大铁门。

    邻居被吵醒了,一个男人光着膀子,透过一个窟窿向楼道里不停地张望。另一个邻居家则传出一阵孩子的哭声,十分尖利。老夫人也许怕吵到了别人,还是打开了大铁门上的小窗口。她说:你还是回去吧,我们也要休息了。

    房间里的灯随之熄灭,大铁门上的缝隙全部消失了。我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了,并不是我的勇气已经耗光了,而是在这深更半夜里,如果我再这样啪啪地敲下去,在邻居与家人面前,这对米昔是多么不利的事情。

    我要等到天亮。我发短信息告诉米昔。

    老式公房的楼道是没有窗户的,外边的灯红酒绿统统被挡住了,那最后一盏恍惚的楼灯,最终还是灭掉了。黑暗好像从来不需要通道,总会穿墙而过流到任何一个地方。我坐在台阶之上,被夜色深深地淹没,几乎看不见自己。其实在黑暗之中,我就是黑暗的一部分,连影子也离我而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我的存在。我就这样孤独地坐着,好像所有人全部飞回天空一般,只有我一个人守着这个伤感的地球。

    我开始做梦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也许是几万年之前,也许是几万年之后,总之恐龙还在人间活着,它们对我没有造成任何威胁,因为我已经可以飞翔。我身上安装着一只盘子,可以任意行走于任何一个星球。我不需要在地球上呼吸氧气,不需要放羊与耕种土地,不需要饮用长江黄河里的滔滔之水。我在太空中透过光与热,自由地生产一日三餐,这些人类生存的东西,像一滴滴露水般放在我的怀里,每天只要张开嘴吸食一滴,便可以长生不老地活下去了。

    但是我并没有翅膀,有一只盘子像一道光,能把我带到月亮之上。我天天喜欢飞向月亮,是因为它离地球比较近,不会走出我的视线,而且月亮上的月桂树,总让我牵托了对某人的思念。玉皇大帝是太空的最高统治者,我看到他穿着睡衣和拖鞋,鬼鬼祟祟地站在一座玻璃宫殿外,双手轻叩着门环。我对着他说:大帝好,你在这里干什么?玉皇不好意思地说:我来向嫦娥借东西。我便问:你借什么还用得着亲自出驾?玉皇说:我最近有点发胖,想借她的呼啦圈用一下。我便对他说:呼啦圈呀,我这里有的。我折下月桂树上的一根树枝,轻易就制成一个大大的呼啦圈。玉皇很不开心地摇着呼啦圈离开了月球。恍惚中不知过去多少年,整个宇宙电光闪闪,火星四溅,那一只只盘子失灵了,人类在太空中顿时失去重心,变成宇宙尘埃在四处飘荡。

    在宇宙毁灭时,我本能地喊叫了某人的名字,那只盘子又化成一道光,把我颠簸着带回到了地球。地球已经一片混沌,没有一根小草,没有一个人与动物,连一只壁虎一根骨头也看不到,就连石头也被燃烧成了粉末,整个大地像是铁锅一样。正当我奄奄一息时,走来一个单眼皮的女孩,我一看竟然是米昔。她拉起我的手,向前走去,我们来到一个山洞,这里有水有草,还有蝙蝠与松鼠,因为山洞比较深,所以才免受宇宙毁灭时的涂炭。我们遭受到强大的极光辐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不知道什么是算术,不知道什么是文字。但是我们懂得牵手与接吻,繁衍了成群结队的孩子。若干年后,地球之西的人,把我们避难的山洞叫伊甸园,把我称为亚当,把米昔称为夏娃。

    我这像梦又不像梦的故事,被一声动物的尖叫惊醒。夏初的午夜,还是十分寒冷,我哆嗦着睁开眼睛,以为仍然生活在神话里,遇到了恐龙的偷袭。我低下头看到,一只灰色的流狼猫,乖乖地靠着我躺在楼道里,它从我的身上取暖,我挪动屁股的时候,压到了它的尾巴。

    可爱的小灰猫,你又在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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