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城的天空-官场上的匆匆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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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美丽履新之后,按照惯例,她所主管的一些单位,得以县领导的身份去亮一下相,说几句话不痛不痒的套话,谓之县领导的重要指示。她选择的第一站是县文化局,感到有话说一些吧。本来,秘书已经给她草拟了一份讲话稿,只要照本宣科就是。但是,她想到自己是作家的身份,还是要有个性,便弃之不用。会议在县文化局礼堂进行,全局加上二级机构约120多人。王副县长在文化局长陪同下步入会场时,全体起立,掌声一片,她由局办公室主席引领到主席台正中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置身这样的场面,她又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怀疑它的真实性。

    王美丽中学、大学期间,多次参加演讲比赛,又有多年的从教经验,加之准备充分,十分钟“重要指示”博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有些得意,离开文化局礼堂,来到院子里,司机为她打开车门,正要上车的时候,忽然一群大约7、8个记者模样的人围了拢来,将摄像机、照相机的镜头对准了她。一位长发卷须的记者零距离问:“请问您是王美丽副县长吗?”

    王美丽第一反应是,今后作为县领导,这样的采访肯定会多,矜持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是王美丽。”

    长发记者说:“我是《泰山周刊》娱乐版记者周山,请问王副县长,据我所知,前天晚上,哦,应该是凌晨,你那位70岁的丈夫,因为命根子断了去人民医院的急诊室……”

    突如其来的话题有如一个惊雷在王美丽的耳边炸响,她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回了一句“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对不起,我还有急事,没有时间接受采访!”两手拼命地推开挡道的记者,向轿车走去。记者们在后面穷追不舍。一个劲叫唤:“萧副县长,请问萧副县长……”

    众目睽睽,王美丽从未遇到过如此的尴尬,文化局的几名保安将记者们轰开,新来的轿车才得以解围驶出大院。王美丽脸色铁青,大口地喘着粗气,司机小心翼翼地问:“王县长,你去哪儿?”

    王美丽说:“随便。”然后补充一句,“回家。”

    王美丽走进别墅,到处空空荡荡,丈夫与新任董事长宏文办理交接手续还没有回来,她独自坐在客厅里生着闷气,心里觉得奇怪,这件事,到底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谁传出去的呢。她在脑子里将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过了一遍。最好定格在那名接诊医生的身上……是他,除了他没有其它人了。这样的医生,缺乏职业操守,应该教训他一下!

    王美丽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走进书房,打开计算机,习惯地进入几家大网站,看新闻,突然,一行黑体字标题映入眼帘《女县长要了七旬老汉的命根子》。顿时,她的身上立刻有触电的感觉,每一个字就像扎在眼里的钢针。她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读完这篇千余字的文章。虽然没有直接点她的名,但是,那一句K城女县长,不是等于点了名吗?文章中在医院就诊时的一些细节描写,更加肯定是那名医生所为。王美丽的手指气得发抖,顷刻,跟帖的像疯了一样,直线上升。

    正在这时,书桌上的手机铃响了,王美丽一按,里面传出陌生的声音:“请问,你是K城的王美丽王副县长吗?”

    王美丽气得一下掐掉,不一会儿,铃声再次响起,仍然是那些狗仔记者,王美丽气得摔掉手机。太平了一会儿,客厅里的固定电话响铃了。王美丽犹豫不决,铃声持续续响着,王美丽无奈,只好伸手拿起话筒。是谢启凤的声音:“萧县,我知道你此刻一定在家里,对不起啊,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已经责令网监科长一个小时之内搞定,所有网站一律删除此帖,否则撤他的职。你在家好好休息吧,别气坏了身子,这可是革命的本钱哦。哈哈——”

    王美丽挂掉电话,狠狠地骂一句:“你还笑得出来,幸灾乐祸的家伙!”

    很快,王勇军的电话又来了,他的话语里充满关切与安慰,并且说他已经将谢起凤骂了一顿,寻波拟在政府网站发一个帖,予以响应……这肯定是对你不满的人造谣。王美丽啊,你一定要沉住气,本届政府刚刚开始运转,我已经把你视同自己的左右臂了,政府班子分工,今后科教文一线的工作,我拟由你来主管。心理上可得做好准备啊……”

    王美丽沉默了一会儿,瞬间对人生大彻大悟,突然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甚至没有来得及与丈夫商量,她在电话里用平静的口气说道:“勇军县长,谢谢你对华岳花炮集团对我们林家尤其是对我的关怀与厚爱,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是当官的料,也不想当官。决定辞去副县长,随后还会辞去作协的职务,和自己所爱的人过无忧无虑的寻常百姓的日子。这是口头表达我的意愿,随后我会向县人大递交书面《辞呈》……”

    她不待王勇军回话,赶紧挂挂断电话。

    王美丽一个多月以来的经历,一时之间,成为了K城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可是,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斋里埋头写作的屈墨子,窗外事,虽然时有所闻,但总是滞后。当他还在为王美丽当上了副县长愤愤不平的时候,人家已经递交了辞呈。这天傍晚,老伴黄芳笑嘻嘻地进门就说:“老屈啊,别在书房里发闷了吧,出来透透气,我告诉你一个你听了准定开心的事!”

    屈墨子转过头看着门口:“这样腐败的社会,还会有我高兴的事?哼!”

    黄芳不动声色地说:“你不想听听王美丽的故事吗?”

    屈墨子一听“王美丽”二字,勃然作色,声音高八度:“打住!不就是凭家里那个70岁老头子有几个臭钱买了一个县长吗,可惜还是副的。这年头,买官卖官卖官鬻爵的现在太多了——k城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说着说着,老先生激动起来,仰天长啸,“我屈墨子读小学的时候就有诗作发表,半个世界以来,没有一日偷懒,才有今天的成绩,她王美丽和德何能,当省作协副主席已经够荒唐了,而今又粉墨登场,当县长了!”

    黄芳说:“你这个人也真是太急性了,我还没有说完——”

    屈墨子显得不耐烦地说:“你不要说了,我不要听!你出去,让我安静一点。”他不由分说,将老伴往房门外推,就要将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听到黄芳说:“女县长要了古稀老汉的命根子……”

    屈墨子一愣,突然瞪大两眼:“你说什么?”

    黄芳说:“这网上正火的一个帖子,点击率都疯了!”

    于是,黄芳便讲了她听到的一些关于王美丽的议论,屈墨子没有耐性听完,急忙打开了计算机,登陆本县的“万家灯火”网站,赫然触目的王美丽的照片,她的模样已经变形。

    “哈哈,哈——”

    屈墨子爆发一阵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他没有耐性看多少,忍住心头的狂喜,走到电话机旁边,抓起话筒,拨打杜仲的电话。杜仲一听是屈墨子的声音,神情立刻紧张起来,他还是担心屈墨子为《文名打假》那件事。他拿话筒的手轻微颤抖,直到传来的首先是两声“哈哈”,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屈墨子说:“表哥啊,近来又有什么大作问世吧?”

    杜仲的一颗心顿时蹦到了嘴里,说出的话也不连贯了:“哪里哪里,我怎么敢和你这位大作家相比呀!”

    屈墨子又是两声“哈哈”,笑得杜仲的心里有点发怵,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屈墨子不想绕弯子了,抑制不住兴奋地说道:“听说王美丽的故事吗?”

    杜仲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说道:“不就花钱买了一个破县长吗。前面还带一个副字……”

    “哈哈哈哈哈——”屈墨子终于忍不住再爆发了一串大笑,“看来,你老兄比我还要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电话的那一端,杜仲上手抓着话筒,十分紧张,今天屈墨子的情绪失常,他心里地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那么的高兴。

    黄芳生气了一句“你这个人真是冷血动物。”

    他们夫妻一起生活43年了,在屈墨子的记忆里,老伴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神态和他说过话。“人家哪儿碍着你了?幸灾乐祸的!”

    屈墨子还想听妻子进一步解释,黄芳却狠狠地瞪他一眼,气咻咻地甩门而出。他跟了几步来到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进入书房,打开计算机,在百度上将王美丽两个字输进去,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黑体字的帖子:《女县长上任41天因桃色绯闻请辞》。点开一看内容,他的神情渐渐便得严峻起来,终于拍案而起:“肯定是哪个医生捣的鬼。这样不讲职业道德的家伙不配当医生!一定要将这个家伙人肉出来,让大家都看看他的嘴脸!”

    屈墨子了解情况后,心里的那份得意、兴奋统统都消失了,深深地为王美丽的处境担忧,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拨通了寻波的电话,询问王美丽现在的状况。话筒里传来寻波的声音依然是慢条斯理:“王美丽奋斗到现在这个样子,经历了多少旁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啊。她将自己关在家里,不与外界联系,我多次拨打她的电话,要么就是关机,要么就是无法接通……屈主席啊,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的意见如何?”

    “你说吧!”

    “我拟以县作协的名义组织各位作协会员去她家里进行一次慰问,劝劝她,凡事想开一点,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屈墨子打断寻波的话:“好,这主意不错,你组织吧,我第一个报名!”

    屈墨子放下电话后,忍不住又独自发了一通感慨,而后拨通了杜仲的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这位表兄爽朗的笑声:“呵呵,看到了看到了!昔日洪宪爷袁世凯当了83天皇帝,被称为史上最短命的皇帝,现在王美丽要刷新这个记录了!当然,一个小小的副县长不算什么!”

    杜仲的话筒里传来一顿劈头盖脑的训斥:“你也是几十岁的人类,干嘛这么冷血呢!人家王美丽哪儿得罪你了,说?!”

    杜仲瞠目结舌,心想,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这个屈墨子,又是哪根筋出了毛病?!

    寻波虽然是县作协副主席,实际上,作协的一些活动,都得由他来组织,说白了就是经费。作协没有财政拨款,靠自己筹集。以寻波的特殊身份,如果要钱的话,县直属单位哪个头头不买账呢?和屈墨子通过电话后,他又拨通了宋子鹏的手机,宋子鹏称他正与外甥,筹办婚礼。寻波猛然记起了游真初,这个年轻人确实厉害,一个农村青年,进城才几年时间呀,靠一间不起眼的文艺工作室,帮作者出书、为单位领导写报告文学,聚敛了多少财富,旁人不得而知。买了名车,别墅,三天后就要与被誉为K城第一美人、华天大酒店的客房部经理杜瑛走上红地毯了!K城区区一个县邑,在《人民文学》《当代》《收获》《小说选刊》等权威刊物上从来没有出现过K城作者的名字,却在短短的三年时间,发展了有300余位省作协会员。细究起来,几乎都是自费出书加入的。当然,游真初的发迹,离不开背后那一双推手,如果没有舅舅宋子鹏,他也难成气候的……

    寻波去王美丽家,在街上默默地走着,他与王美丽的关系有点特殊,其原因属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那一种。男女的肉体关系有点像吸毒,一次,虽然不会上瘾,问题是一发不可收拾。寻波第一次因为冲动使然,但是没有第二次,像这样一把年纪的老男人,头脑清醒,知晓厉害。控制自己的难道比年轻人要小一些。

    王美丽肯定恨过他,在心里骂他是畜生不下一百次。但是,绝对不敢流露出来,一旦泄密,什么都完了。

    寻波其实心里也内疚,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做,非常自责,在那样的情况下要把握太难了。王美丽的不幸遭遇,使得他的心情格外地难受。突然,在路旁的一只垃圾桶旁,发现了一个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里面翻寻食物。这样的情况经常有,不足为奇,可是,寻波却像触了电一样惊讶,因为这是一张熟悉的脸。寻波经过短暂的犹豫,终于走上前去,叫了一声:“谢步山,谢老师!”

    乞丐抬起头来,看着寻波:“嘻嘻——”

    寻波看了看周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一张百元正要递过去,缩回手来,又添了一张,塞在乞丐手里。乞丐伸出脏兮兮的双手来接钱,他还没有忘记礼节,冲寻波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时候,一个深蓝色朔料封面的小本从乞丐磨得光滑闪亮的口袋里掉在脚下。这种规格式样的本本,寻波十分熟悉,本本的封面,作家协会会员证一行字刺痛了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眼,便匆匆离去。

    寻波回到家里,脸色抑郁,步履沉重,胖女人章美香感到诧异,问道:“你们作家协会今天不是有一个活动吗,怎么就回了呀?”

    寻波勃然大怒,冲妻子吼道:“今后不要给我提作家的事!我不是作家!”

    章美香吃了一惊,打从寻波那年以知青的身份下放樟树村,到后来的结婚,至今316年了,一直是好脾气,终日笑眯眯的,面对妻子的河东狮吼,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今天,他这是怎么啦,吃错了药啊?

    两年以后。

    近来K城喜事连连,首先是连接省城昌东市的高等级公路通车典礼,而后又是阳雀洞工业园的开园仪式。今天,最先入住该园的香港庆典集团K城饮品保健公司将要举行盛大的开业庆典。对于王勇军个人的仕途来说,还有一件大事,市委组织部长已经找他谈过话了,易纯拟调任东昌大学行政管理学院党委书记,套行政级别属副厅,升了半级。部长说:“如果由你担任县委书记,谈谈你的设想。”

    部长的话意味深长,他用了一个“如果”,也就是说能否顺利地接替易纯,还存在一定的变量。部长的谈话,王勇军没有思虑多久便抛到脑后去了,说心里话,他并非官迷,只是企图用自己手里的权力办成一些想办的事,而且要尽力办好。对于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王勇军来说,事业的成功,比升官更高兴,成就感大概是许多须眉生与俱来的秉性吧。

    自从接到乌龙武雄公司送来的开业庆典请柬之后,他就吩咐秘书,其它的什么会议以及活动凡是与之有冲突的一律推掉。在入驻阳雀洞工业园的36家企业中,乌龙武雄这家公司的工商注册资金才800万元,和几家上市公司比较,规模并不算大。但是,他对庆典公司情有独钟,因为乌龙武雄是第一家进入的呀。正是因为他带头,其它一些企业纷纷跟进,其功不可没。此后,乌龙武雄一直是他的好朋友,个从甚密。他们俩都是大忙人,最近一年多以来,为一件小事,有些不愉快,联系很少了,这个不愉快的始作俑者还是王勇军的妻子杨琴。一次乌龙武雄在与王勇军夫妇傍晚在石鼓山下散步,闲聊中,杨琴听说乌龙武雄除了香港户口之外,还有一个新加坡户籍,十分向往,立刻对乌龙武雄提出了一个要求,将儿子小俊以留学的形式办移民到新加坡去。

    乌龙武雄犹豫了一下,说道:“新加坡是一个对移民审查很严的国家,只接受规范的文件数据。贵公子高中在读还是毕业了?”

    杨琴说:“应届毕业生。”

    王勇军没有说话,看他的眼神,是认可妻子的要求。

    乌龙武雄嘱咐杨琴将小俊的所有数据备齐,然后交给他,下次去新加坡便予以办理。为准备儿子的档案资料,杨琴花了很多精力。小俊在学校的成绩一般,表现也差强人意,她想到过做假,王勇军反对,他认为,假的东西迟早会曝光的,那时候,小俊能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吗,事情没有办成,反而害了他。小俊的档案是真实的,杨琴吩咐司机欧强专程去了一趟阳雀洞,交到乌龙武雄手里,至于能否办成,就看乌龙武雄的能耐了。其实,王勇军并没有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很快便把它给忘了。大约是一个月之后的一天上午,他去政府办公大楼上班,从政府办公室过去时,发现办公桌上放着一只熟悉的档案袋,走进去一看,正是杨琴交给乌龙武雄的小俊档案。他感到很意外,这是怎么回事?

    一位秘书从外面进来,解释道:“这是庆典公司的人拿来的,让我转告王县长,魏小俊不符合新加坡移民当局的要求,拒绝接受……”

    王勇军脸上的神情迅速起着变化,怒火直冒,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混蛋!”

    秘书从外面进来,递上手机。说道:“庆典公司总经理乌龙武雄的电话。”

    王勇军犹豫片刻才接过手机,才牙缝里蹦出三个字:“王勇军。”

    手机里乌龙武雄的声音:“勇军县长啊,你儿子的档案退回来了,移民当局拒绝接受,理由是劣迹太多。我这一向很忙,让文秘送来放在政府办了,你去拿一下吧!”

    “混蛋!”王勇军终于爆发了。为此,王勇军一天都没有好心情,回到家里,将档案往茶几上一摔,冲妻子气咻咻地说:“乌龙武雄真是一个混蛋!”

    杨琴颇感意外:“怎么退回来了,没有办成,总有他的难处吧,何必骂得这么难听?”

    王勇军于是将情况说了一遍,杨琴也很生气:“他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啊,你往日不是也到我家里来嘛,放在办公室,随便暴露别人的隐私,太缺德了!”

    王勇军的一声“混蛋”,乌龙武雄也接受不了,即使这样做不是很妥当,也不该骂人呀。想起自己冒风险来K城投资带动了一方经济发展,是有功之臣。与王勇军相处的时间一久,渐渐地感觉到这个人虽然有魄力,胆识过人,这是他所欣赏的,但是,这个人太霸道,独断专行,唯我独尊,有时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慢慢地疏远了。其实也不奇怪,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啊。

    王勇军拿起庆典公司的请柬看着上面烫金的字,陷入了沉思,意识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乌龙武雄联系了。辖区内一家企业的活动,作为一县之长,完全可以不去,他之所以决定去参加这个活动,还因为与另外一个人有关,而且一想起那个人,心情会变得复杂,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的感觉。有几次,他都想去杉皮坳看看。但一记起那一声“流氓”,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对菊花的愧疚,是他心灵上背负的一个沉重的十字架。也不知道她和乌龙武雄的关系怎么样了。如果菊花能和乌龙武雄结合,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但是,他心里总是不踏实,他们这样的两人真的能走到一起么?他曾经要欧强去派出所查过,菊花与武双池并没有办离婚,但一直处于失踪状态。菊花为何不宣告他的死亡,为自己的再婚扫清法律上的障碍?他和菊花的秘密,他永远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所以他也不愿意让手下的人做得太多,恐怕也会起疑心的。他今天出席这个庆典,一个重要原因是了解菊花的近况,如果一切正常,她应该在庆典上以总经理夫人的身份出现。

    王勇军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心思出席庆典K城公司开业典礼的。为了儿子小俊的事,他与乌龙武雄发生了冲突,自然也产生了隔阂。事后冷静一想,这种失态确实不妥,而且,为官以来,几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天下父亲,那个不把儿子看成命根子啊,当官的也是人呀。

    那次闹了不愉快之后,他和这个港商有一点时间没有联系了,其实乌龙武雄事后也失悔,觉得处置不当,k城是王勇军的一亩三分地,你得罪了他,有好日子过吗?他总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重修旧好。

    王勇军的轿车在宽阔的高等级公路上一起步,欧强便将时速开到了100码,车内,感觉平稳,滑行,只看见窗外的树木、建筑物像箭头一样往身后射去,天边的山峦旋转;相向行驶的车辆有如一团黑影,一晃而过。

    他自豪而有成就感,心情也渐渐地变得开朗起来。大约过了40分钟的时间,王勇军的专车便驶入了阳雀洞,但见一栋栋的高约五、六层的楼房掩映在绿荫中,笔直的林荫道将这些楼房切割成一个个的群落,每一个楼群都别具特色,气派的门牌,醒目的商标。昔日的荒山坡,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内,而今已然是一座工业新城,简直是一个童话。

    庆典K城公司的门前,人头攒动,陆续有一些轿车驶到门前,身着礼服保安正在引领贵宾将车停好。王勇军下车后,老远就发现了站在门口迎客的乌龙武雄,他今天穿着藏青色的名牌西服,脚下的皮鞋黑得闪亮。一位同样身着名牌、佩戴首饰的女子与他并肩站着,一同迎接客人。每迎接一位客人,乌龙武雄握手道声“欢迎光临”,那女子也落落大方地将乌龙武雄的言语动作重复了一遍。王勇军正在为此感到困惑的时候,分明听到乌龙武雄向贵宾介绍:“这是我太太陈妍丽……”

    王勇军心里一惊:“难道他们没有离婚吗?!”

    众目睽睽,王勇军强忍住心头的愤怒,走近乌龙武雄,行礼如仪,脸露微笑,但是,乌龙武雄感觉到这位老朋友的手冰凉,眼神像鹰隼一样。这样的握手,自然是点到为止。王勇军看见一些挂省府、市府牌照的车,并且从这些轿车中很快就发现了省委副书记、省长杨人寿、省人大副主席贾平的车,陪同的是东昌市委的几位市长书记,其中宣传部长谢静宜的秃顶格外地引人注目。围着官员像一群苍蝇的媒体记者中,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除了那位年纪稍大一点的华岳之外,一时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了。公司大门口,音响播放的《迎宾曲》欢快的曲子仍然难以熄灭王勇军心头的愤怒。暗自骂了一声“混蛋!”

    王勇军刚一现身,立刻被一个摄像机的镜头瞄准了,王丹丹笑眯眯地出现在面前,说道:“你好,王县长,我们是老朋友了……”

    王勇军在镜头前,显得有些矜持,面露微笑,举止依然透出一股看不见的威严,声音洪亮,底气很足:“对啊,我们是老朋友了!”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在所有贵宾中,王勇军的级别不算高,但是,他一出现,便受到了众多媒体的追捧。

    王美丽曾经说过,王县长如果做演员的话,肯定能获奥斯卡金像奖。

    王丹丹说道:“阳雀洞从一片荒芜的山坡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变成了一座现代化的工业新城。这是一个真实的童话,而你就是这个童话的作者!”

    王勇军说:“你这话不够准确,我作为K城这样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的政府主要领导,发展经济、关注民生,责无旁贷。我做了自己应该做的。K城至东昌国道的升级,阳雀洞工业园的建成,是我的设想。但是,如果没有省市领导的支持,K城120万父老的拥护,我王勇军纵有三头六臂也实现不了啊。在这里,我代表K城人民,特别要感谢的是杨省长,他多次亲临阳雀洞视察,指导!”

    一阵热烈的掌声,放了全红鞭炮,劈劈啪啪炸响,硝烟弥漫,红红绿绿的纸屑飞上天又纷纷飘落,像是下了一阵桃花雨。

    本来,按照乌龙武雄的安排,庆典有两项重要需要王勇军参与的。一是剪彩,二是接受新闻媒体采访,借县长的嘴宣传介绍庆典公司。在安排这两项内容时,乌龙武雄也曾想到过目前两人的关系。王勇军有可能拒绝,听送请柬的人汇报称,王县长说无论多么忙,一定来参加。他当时心里还感到高兴,王勇军到底不是一般的人啊。然而,乌龙武雄这一回却判断失误,王勇军在贵宾休息室只待了一会儿,就以还有紧急事情要处理,走到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砰!”一声关紧车门。欧强鸣了几声号,轿车从人缝中钻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公路的尽头……

    陈妍丽似乎觉察到了,问丈夫:“这个县长也真是,就这样走了,既然忙,就别来呀!”

    乌龙武雄辩解道:“他也许真的有急事吧?”

    陈妍丽摇头:“你就和这样的土包子交了几年朋友吗?”

    乌龙武雄低声道:“你注意一下场合好吗?”

    陈妍丽还要补一句:“如果不是我爸非要逼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呢。”

    王勇军的车在返回K城城的路上,板着脸没有说一句话,以致秘书一直提心吊胆,揣摩领导到底为什么事不高兴,这事肯定不一般。当汽车快要驶入城区的时候,王勇军突然对欧强说:“去杉皮坳。”

    欧强立刻会意,毕竟跟随王勇军多年,他知道王勇军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减速,向后拐,往原路返回走了约20公里,再拐进乡下的机耕道。新公路贯通后,去杉皮坳也方便了许多。不一会儿,便进入了那个自然村落,宁静恬淡,错落有致的屋宇、田园,偶尔的犬吠、鸡鸣,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古朴。这与交通发达地方触目皆是钢铁、水泥形成鲜明的对比。近年来,许多地方都兴建了农家乐山庄。吸引了无数的城里人前来度假休闲。和城市的喧嚣相比,这样的环境确实令人心驰神往。由于前不久的一场暴雨,冲毁了道路,在距离菊花药膳坊约一华里的地方,王勇军不得不弃车不行。菊花药膳坊进入他的视野了,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他对菊花目前的状况做了种种猜测,像一位弃妇,哭哭啼啼,终日以泪洗面?还是会像过去一样经营药膳?以他对菊花的了解,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然而,菊花药膳坊门前的情景着实令王勇军吃惊!大门紧闭,上了一把生锈的牛尾锁,台阶、窗户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屋檐挂着一蜘蛛网……

    王勇军站了一会儿,见有一位年约40余岁的妇女从门前路过,便问道:“请问嫂子,这家药膳坊没有营业了吗?”

    那妇人摇了摇头。

    王勇军说:“这儿的药膳很有名呀,特别是治疗胃病……怎么就关张了呢?”

    那妇人一声叹息:“还开什么张啊,被一个香港商人骗了,害惨了啊!”

    另一位男子接着说:“什么香港商人,不就是武家坡的吗?鼻孔里插葱,装象。”

    那妇人叹息道:“只可伶武双池啊,一个多好的人,爷爷留给孙子的宝贝,让武雄那家伙骗走了。他们还是本家,都姓武,唉,猪狗不如的东西——”

    王勇军从杉皮坳人的议论中,基本上明白菊花药膳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显得担心而着急,连问数声:“人呢?人呢?去了哪儿?”

    那妇人打量了王勇军一眼:“你是来吃药膳的吗?没有了!”

    有人认出了他,说道:“啊啊,你是王县长啊,我们知道,你过去也和菊花老板相好,是吗?”

    这话没有轻重,令王勇军感到尴尬,但他还是要问,那妇人走了,他一连问了几位村民,都说不知道。他吁了一口粗气,转身往返回。来到汽车面,吩咐欧强:“走,回去。”

    欧强见王勇军脸色铁青,不敢多问,一路上特别的小心。

    汽车进入城区了,秘书正要问他去哪儿,手机铃响了。秘书拿起按了一下,放到耳边,然后递给王勇军,是法院院长戴祖尧的声音:“县长吗,我有一个重要的案件要向你汇报。”

    王勇军说:“说吧。”

    戴祖尧说:“杉皮坳菊花药膳坊起诉乌龙武雄要求赔偿——”

    王勇军听到杉皮坳三个字,呼吸立刻变得急骤起来,打断戴祖尧的话,说道:“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还是家里吧。”

    他随即摁掉电话。

    王勇军打开自家的门,发现妻子杨琴也在,便问道:“你今天不上班?”

    杨琴说:“你忘了,我昨晚不是告诉你了吗?”

    王勇军说:“哦哦,对,你休假。”

    有人敲响门,王勇军一听就知道是谁了。戴祖尧的身子也有点发福,登六楼,气喘吁吁,额上冒汗。王勇军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祖尧啊,你也该加强锻炼了。”

    戴祖尧苦笑道:“我哪有时间啊?”他瞥了坐在电视机旁的女主人一眼,示意男主人谈话找一个更合适的地方。

    王勇军会意,说道:“到书房来。”

    戴祖尧跟随王勇军走进书房,顺手将门关上,他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令王勇军无声地笑了。

    “县长,是这样的,”戴祖尧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材料递给王勇军,说道,“这是魏菊花的起诉书,请你过目。”

    起诉书是用那种早已经过时了的红格材料纸写的,碳素墨汁,笔划很重,有的地方纸被划破了。字迹却是王勇军很熟悉的,看着这些字,尘封的往事,在脑海里纷至沓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如此清晰。这份起诉书,从法律的角度来看,显然不规范,就内容而言,很像一篇揭露伪君子的檄文。整整6页,历数自己如有何为一位港商治好了老胃病,而后交往密切。一个寒冷的夜晚,这位风度翩翩的港商如何哭诉自己婚姻的不幸,他来要膳坊后帮忙干了很多活,以此表现自己农家子弟的本色。女人就是这么傻,一旦遇到了心仪的男人,就会像飞蛾投火,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对他信誓旦旦一定会娶我深信不疑,可是,当他的妻子和岳父来了一趟阳雀洞。那位叫陈栓的庆典集团董事局主席对女婿的举措大加赞扬,妻子陈妍丽也不离婚了。他便向我提出了分手……我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受了无数的打击……最后,她的诉求是对玩弄女性的伪君子赔偿5万元的精神损失费。

    王勇军看完之后,脸色铁青,沉默了很久,才说:“你打算怎么处理?”

    戴祖尧看着王勇军,面有难色:“国家民政部对婚姻法有一个解释,1994年9月之后,同居不受法律保护……”

    王勇军说:“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办?”

    戴祖尧说:“我……所以来向你请示啊。”

    王勇军咬牙切齿地说:“受理此案。赔偿……5万元太少了,——判令赔偿50万!对这个家伙来说,50万……就50万吧。”

    戴祖尧有些为难地说:“一审我可以做到,但是,他肯定会不服,上诉啊!”

    “上诉?!”王勇军一拳砸在茶几上,“你看我好好收拾他——如果明智的话,就会服从判决不去上诉。”

    乌龙武雄收到K城人民法院送达的起诉书副本颇感意外,这样的起诉书不应该受理的呀。但他也知道,这一定是王勇军的意思,否则,不会这么枉法裁判。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魏菊花与王勇军的关系不一般,但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了观察了解,他们虽然同一个村的人,系堂姐弟的关系,打从他认识王勇军以来,和魏菊花几乎连面都没有见过。

    乌龙武雄满不在乎地签收了诉状副本,并且称一定亲自到庭,不委托律师了。然而,令乌龙武雄始料未及的时,在开庭的那一天,通知的开庭时间是上午10点半,他因为临时处理一件急事,迟到了15分钟待他急急忙忙往法院二楼第三审判室走去时,已经缺席作出了一审判决。法院支持了原告的诉求,被告赔偿原告精神损失费50万元整。当然,判决书的最后一句是“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本判决书15日内向东昌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乌龙武雄拿判决书的手气得发抖,立刻表示,上诉,一定要上诉!

    又一次令乌龙武雄始料未及的是,在他提交了上诉状的第12天,接到法院一个通知,要他去一趟,他还以为是上诉有了结果。谁知他刚买的价值55万的新车驶入法院的大门就被扣下,其理由是被告拒不履行判决书。

    乌龙武雄气得大骂,两名法警突然在他面前出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以蔑视法院妨碍公务的罪名,司法拘留15日。

    乌龙武雄从治安拘留所出来,回到公司,所看到了一片乱象。员工一个个人心惶惶,许多人选择了离职。生产线陷于停工状态。一家刚刚开业的企业,竟然弄成了这样,他不管不顾,受此奇耻大辱,岂能无动于衷!

    经过一夜的考虑,第二天,他做出了公司暂时歇业的决定,而后,亲自起草了一份传单,准备发往全县各乡镇,豁出去要和王勇军斗争到底。传单的题目是《我要为家乡百姓申冤》——

    尊敬的父老乡亲:

    我叫乌龙武雄,祖籍K城乌龙乡武家坡,20年前,我离开家乡上大学,在北京获博士学位,2003年移居香港,任庆典集团总经理,2年后我回K城投资,在一片荒芜的阳雀洞率先开发创建庆典饮品有限公司。阳雀洞工业园的建成,我的功不可没。但是,我在回家乡的这两年,亲身体验了K城法院以及其它一些贪官污吏徇私枉法滥用职权给我和我的企业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为了以实际行动支持和配合党中央反腐倡廉的决心,为了使K城的贪官污吏得到应有的惩罚,还家乡老百姓以公道和安定,我打算通过全国各省市(包括中央与香港)的主要电视台和报纸等新闻媒体曝光以及通过向上级法院和政府直至党中央国务院申诉、控告等方式为家乡百姓申冤,肃清K城的贪官污吏。

    如果您或您的亲戚朋友在K城有含冤受屈的案情,或者您对K城的贪官污吏贪赃枉法的罪行知情,请给我提供真实可靠的书面材料或线索,或者打电话给我。由我到您那儿去取。我发誓一定要将K城的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我深知我会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是,我更知道我所做的是利国利民的正义事业,如果我付出的代价能换回公平正义,给家乡老白姓一片晴朗的天空,心甘情愿!请相信,邪不压正……

    很快,乌龙武雄的这份传单便传遍了K城的每一个角落……

    王勇军在自己的办公室将传单浏览了一遍,刚看完,副县长、公安局长谢启凤就敲门进来。他正要向一把手汇报这件事的查处方案。

    谢启凤征求王勇军的意见,王勇军目露凶光,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道:“让他永远闭上那张臭嘴!”

    谢启凤点了一下头,诡秘地一笑:“不谋而合,我俩想到一块儿了啊,县长!”

    王勇军说:“你看着办吧,记住,别弄出人命来了……”

    谢启凤又点了一下头,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放心吧。”

    王勇军在谢启凤起身告辞的时候忽然问道:“你自己家里的那件案子呢,有眉目了吗?”

    谢启凤脸上起了阴云,长吁了一口气:“还没有,刘大壮被列为网上追逃的资料一直还挂着……”

    王勇军本来想说,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便认定是逃犯,不是很妥当吧。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伸手在谢启凤的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吧。

    谢启凤还在门外没有走多远,王勇军便接寻波的电话:“勇军县长,我已经通知各乡镇办,收到乌龙武雄邮寄的传单全部收缴,如果有一张传出去了,唯一把手是问。乌龙武雄一个小丑,在K城这块地盘上,掀不起风浪的,你只管放心吧!”

    王勇军说:“K城有你老寻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乌龙武雄自从新车被扣之后,越想越气,以他的资产而言,55万元不算什么,问题是,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座驾被扣,不等于被人当众扇了一记耳光么?既然K城是你王勇军的天下,我可以找你的上级,找可以管你的人讨一个说法!一天,他携带了许多申诉的资料,为这事专程来到东昌市,先后去了省市相关部门,亲手递交,然后又与几位法律专家以及律师探讨,忙了一整天,傍晚,才独自一人驾驶一辆微型面包车离开省城返回阳雀洞。车行驶至东昌汽车东站时,路边有一名男子冲到面前拦住,讲一口K城土话,称自己是K城人,要求搭便车回K城。乌龙武雄没有理会,继续前进,没有走多远,后面一辆深黑色的轿车跟踪,穷追不舍。一次又一次地将乌龙武雄的车往边上挤,试图迫使他停车。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公路上往来的车辆稀少,刺目的光柱在夜幕上划来划去,乌龙武雄意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凶险。怎么办,必须尽快做决断。前面一片灯火通明,这里是东昌市城北的经济开发区,有一家白银大酒店的王老板是他的朋友。乌龙武雄没有多想便右拐,在这家酒店门口停了下来,与王老板聊了一会儿,为了避免在路上遭人暗算,他决定在酒店过夜。酒店为他开了房间。之后,乌龙武雄从酒店出来,准备将车开到酒店的停车场。他发现那辆没有挂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相距约20多米处,有两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地盯着他。他们见乌龙武雄发现了,便冲了过来强行将他往面包车里拽。乌龙武雄身材高大,加之拼命挣扎,被他挣脱了,这时候,又有一辆红色轿车驶来,堵住了乌龙武雄的退路,同时从车里跳下两个人。四名男子将乌龙武雄往黑色轿车里塞。乌龙武雄的两手杠在车门上,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未能如愿。乌龙武雄钻一个空子趁机将车门关上了,而后大声喊叫:“救命啊!救命啊!我是香港居民乌龙武雄!我也是新加坡居民!我是来K城投资的商人!有人要绑架我!”

    午夜的阵阵凄厉的叫喊声,惊醒了熟睡的居民,纷纷亮起灯,或者循声发现了白银大酒店门口的一幕,许多人往这儿涌来,很快便将三辆车、5位当事人围在中间。许多人指责四名男子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人一声呐喊:“抓歹徒啊!”便涌上前去抓人,四名男子之一立刻大声道:“警察!这个人涉嫌赌博、嫖娼,我们要将他带回去讯问!”

    人们的议论再起:“警察?这么深更半夜的,谁知真假?!”

    乌龙武雄大声道:“别信他们的鬼话!我赌博嫖娼?!这是污蔑,你们有什么证据?”

    正在这时,开发区公安局的夜巡人员来了,将5个人一齐带去了解情况。乌龙武雄的险情才得以解除。

    乌龙武雄逃过一劫,惊魂甫定,立刻往省市相关部门递交了《乌龙武雄请求党和政府保护人身安全的紧急报告》。王勇军第一时间看了,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随后拨通了谢启凤的电话:“这是那几个废物干的?浪费粮食了!”

    谢启凤歉疚地说:“这事,责任在我……乌龙武雄拿家伙,我还真低估了他……不出三天,你等着好消息吧!我又有了新的——”

    王勇军打断他的话:“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没有让王勇军等三天,就在第二天晚上,省都市频道播报了一则地方新闻:今天下午6时许,在K城阳雀洞工业园附近,发生了一起车祸,被害人乌龙武雄系一位香港商人,身负重伤,深度昏迷,生命垂危,正在医院全力抢救。据目击者称,肇事系一台没有挂车牌的银灰色本田轿车。这是一起涉及到港商,在社会上影响极其恶劣的大案,由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督办,目前警方正在全力缉拿。侦破的进程,电视台将作后续报导……

    播放这段新闻时,王勇军正在书房练字,妻子杨琴在客厅的沙发上惊叫:“勇军,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勇军在书房里问:“出什么大事啊,看你这么惊慌!”

    杨琴便将刚才看到的说了一遍,谁知丈夫的脸上反而露出笑容:“是真的吗?”

    杨琴不解:“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乌龙武雄是K城建设的有功之臣,如果没有他率先在阳雀洞投资的话,你那个工业园还不一定能建成呢?”

    王勇军说:“你说的不错,我比你跟清楚,可这个人为人太差劲了!”

    杨琴说:“你还是为小俊的事生他的气吧?他的方法是不妥,主意还是你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嘛。现在K城人哪个不说你和他的矛盾……”

    王勇军的眼里露出凶光:“这家伙该死!”

    杨琴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眼前这个男人,打从大学三年级相处以来,结婚生子,第一次感觉到是如此的陌生……

    王勇军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抢先发话:“愚蠢!你这是小儿科!”

    谢启凤辩解道:“县长,我知道你误会了,不是我干的……”

    王勇军松了一口气:“不是你,还能有谁?!”

    谢启凤回答:“根据现场勘查的情况表明,这是一起抢劫杀人——”

    王勇军又生气了:“不要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弱智!”

    谢启凤感到很委屈:“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撒过谎啊?人命关天,岂容儿戏?”

    王勇军吁了一口长气:“哪就好!”

    王勇军与谢启凤通电话的内容,杨琴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她颇有几分伤感地说:“乌龙武雄这个人呀,性格不好,出事是迟早的事……对K城的经济发展,还是有贡献的……”

    王勇军不吭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字也不练了,独自坐在书房里发呆。见丈夫这样,杨琴也没有了看那些肥皂剧的心事,她的心也忐忑不安,追问:“真的与你无关么?那你为何这样呢?俗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么?”

    王勇军叹了一口气:“这家伙太狂了,我确实想给他点颜色看看,抓他一个嫖娼、赌博,狠狠地敲他一下,谁知到谢启凤手下都是饭桶。把事情给我搞砸了……那小子前一段向全县散发代人告状的传单,影响极坏。K城没有人不知道我俩之间闹矛盾……如果这次真凶不能缉拿归案,我的嫌疑最大,脱不了干系……”

    杨琴安慰丈夫:“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你现在已经是县委书记了,不会轻易动你的……”

    王勇军苦笑一声:“自古以来,冤案还少么?齐妇含冤,三年不雨,邹衍下狱,六月飞霜,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冤案。一个小小七品芝麻官,算得了什么呀,想当年刘少奇还是国家主席呢,不照样冤死狱中……”

    省卫视台晚间新闻关于本案的后续报导透漏的一个重要细节将王勇军的担忧推到了极点:被害人经过全力抢救苏醒过来,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也许,这将是破案的契机。遗憾的是被害人很快又晕过去,医院已经向从香港赶来的被害人妻子陈妍丽下达了病危通知……

    王勇军急得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大吼一声:“一帮饭桶!一定要抢救过来啊,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他看了旁边的妻子一眼,拍了一下额门,“我今天思想有点乱……”

    三个月之后的一天上午,在全县经济工作大会上,他以县委书记的身份作主题报告。国道的改建,阳雀洞工业园的繁荣,K城的经济腾飞,这是所有的人都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呀。秘书写好了,只要照本宣科。但是,那不是他的风格,当读到今年的县财政收入将要比前年翻一番时,他站了起来,将上衣脱下,飞舞着双手,显得特别的激动,将秘书的文稿扔在一边,说出了一串的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的两位。他如此惊人的记忆使得会场上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王勇军的讲话结束后,声音都有些沙哑,他从大会主席台上走下来,推开休息室的门,发现了几位身着藏青色制服的人,其中一张脸似乎有熟,但一时想不起在那儿见过。

    “我们是东昌市纪委的……”

    王勇军神情严峻地说:“你们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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