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丽丝苔莎-一年以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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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尔惊慌起来,他的嘴巴张开了——啊,这个老家伙,他爱她!——你可以想象特丽丝苔莎漫不经心地在房子里收拾东西,布尔坐着用一个剃刀分毒品,或只是坐在那里嘴里发出一长串“呣呣呣呣呣呣呣呣”的呻吟声,这其实不是呻吟声,而是他的语言和歌唱,现在我开始意识到特丽丝苔莎希望布尔是她的丈夫。

    “我想让特丽丝苔莎做我的第三任妻子,”然后我说,“我不想跑到墨西哥来听老姐妹的唠叨,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注射毒品——听着,布尔和特丽丝苔莎,如果特丽丝苔莎不在乎,那我也不在乎——”听到这句话,她转过头来,用她吃惊的不吃惊的圆圆的我不在乎的眼睛看着我——“给我一针吗啡,我就可以思考你想做的事情。”

    此后不久,就在这间屋子里,他们立刻给了我一针吗啡,这时候我还在喝着麦斯卡尔酒——“要么所有,要么一无所有,”我对布尔说,布尔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我不是婊子,”我补充道——而且我还想说,“特丽丝苔莎不是婊子。”但我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打了一针毒品后她完全改变了,感觉好多了,把头发梳理整齐,乌黑油量,很漂亮,洗净了血迹,在水池上用香皂洗了手脸,就像大个的吉姆·比弗在喀斯喀特山脉坐在篝火边的情形——哗啦——她用香皂彻底地搓洗着耳朵,指尖在里面转来转去,弄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哇,她在梳洗,卡通人物查利昨晚没有长胡须——她把刷洗一新的披巾罩在头上,然后转过头来,在高高的屋顶上悬挂的灯光下,一个迷人的西班牙美女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她的眉头上有一道小小的疤痕——她脸庞的颜色是真正的褐色(她说自己很黑,“就像黑人一样?”),但是在灯光的映照下,她面孔的颜色一直在变化,有时是黑褐色,几乎是(漂亮的)蓝黑色,脸颊的轮廓光滑发亮,长而忧伤的嘴唇,鼻梁上有一个肿块,就像早晨站在诺加莱斯干燥的高山岗上的印第安妇女一样,这些妇女们往往带着各种各样的吉他——她说一口卡斯蒂利亚西班牙语,虽然如同她古老的萨卡特卡斯人身份一样,其卡斯蒂利亚语调的正宗程度似乎有待商榷。她显得干净利落,我发现她根本没有身体,她的身体完全消失在窄小单薄的裙子里,我突然意识到她从来没吃过东西,“她的身体应该是很漂亮的,”我这样想——“漂亮的小东西”——

    但是布尔接着解释说:“她不需要爱——”“你把格蕾丝·凯莉放在这张椅子上,把恶心的吗啡放在另一把椅子上,我会选择吗啡,我不会选择格蕾丝·凯莉。”

    “是的,”特丽丝苔莎说,“就我来说,我不需要爱情。”

    我对爱情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就像我并没有开始歌唱“爱情完全是一个无休无止的事物,在四月的街道上,触须伸出去感知一切事物”,我也没有像弗兰克·西纳特拉那样歌唱“你最适合拥抱”,或“美妙的感觉”,也没有像维克·戴蒙那样歌唱“你的手抚摸着我的眉毛,我能看见你眼中的神情”,哇,不,我不会不同意或同意这对小偷恋人,让他们结婚去吧,然后钻到——钻到被单下面——让他们驾着小舟去罗马旅游——或高卢——或去任何地方——而我是不会和特丽丝苔莎结婚的,布尔会——她一直围绕着他,无精打采地做着事情,我吸毒之后,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她走过来,清理床头板,她的大腿几乎贴着我的脸,我在床上观察着这两条大腿,而一旁的老布尔在眼镜上边观察着她的大腿,这种情形是多么的怪异啊——敏和比尔和玛米和艾克和马罗尼·马罗尼·艾茨和比茨和迪茨和贝西·请贴近我·玛塔吉和比,啊,天哪,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我想要他们的名字,艾米和比尔,而不是阿莫斯和安迪,打开市长(我的父亲在活着的时候不喜欢市长),打开番红花,打开橱柜里的松鼠(这是大脑中的弗洛伊德单桅帆船)(啊,稀里哗啦)(哐当)总是这个老家伙——莫莉!——天哪费波尔·麦吉和莫莉——布尔和特丽丝苔莎整夜就坐在屋子里,对着他们的剃刀和白粉呻吟不止,各自拿着一片打碎的镜子来充当盘子(像钻石般锋利的毒品割破玻璃渗入其中)——晚上安静的家庭——克拉克·盖博和蒙娜丽莎。

    然而——“喂,特丽丝苔莎,我和你住在一起,布尔来付钱。”我最后说。

    “我无所谓,”她说,她从坐着的凳子上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怎么都行。”

    “你能不能至少把她的一半的租金付了?”布尔问,指了指他一直记录的账本上的数据。“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你想去的话,任何时候都可以去看她,”他说。

    “不,我想和她一起生活。”

    “好了,你不能这样做——你没钱。”

    但是特丽丝苔莎一直看着我,我一直看着她,就在布尔唠唠叨叨说个不停的时候,我们突然爱上了对方,我公开地喜欢她,她公开地兴高采烈——早先我曾经抓过她的手,这时候她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的”——“在大街上,你是怎样亲的我”——我向她描述了她是怎么样亲我的。

    两片嘴唇轻柔地贴近另两片嘴唇,这只是这世界上最轻柔的亲吻,只具有一点点亲吻的意思——她为此容光焕发——她不在乎……

    她没有钱打车回家,公交车已经停运了,我们所有的人都没有钱(只有血库里面有钱)(查利,只有泥滩里面有钱)[12]——“是的,我走路回家。”

    “三英里,两英里,”我说,我还记得在大雨中走过的漫漫长路——“你可以到那儿去,”我指了指我在屋顶的房间,“我不会骚扰你的,no te molesta[13]。”

    “No te molesta,”但是我会让她骚扰我——老布尔在他眼镜和报纸上面瞥来瞥去,我和妈妈又一次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俄狄浦斯王,我会在凌晨时分抠出我的眼睛——旧金山,纽约,帕迪西,梅度,曼图亚,或任何地方,我总是那位吃奶的国王,他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在男女关系之中充当一个举足轻重的儿子,啊啊呀呀呀呀呀——(这是印第安人在夜晚伴着南美草原上优美的音乐所发出的嚎叫)——“国王,大王,我总是阻碍着妈妈和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爸爸?”

    “No te molesta,”我也不会骚扰布尔,我也不会骚扰我的爸爸,——我说:“想要和特丽丝苔莎一起生活,我也必须吸毒才行,但我就是不能吸毒。”

    “只有吸毒的人才能够真正了解吸毒的人。”

    我听到这个道理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特丽丝苔莎已经是一个资深的瘾君子,像我一样,年纪不小了,她不再是小妞啦——在吸毒行当里——吸毒的人都非常与众不同。”

    然后他就会开始一个很长的故事,讲述他在赖克斯岛、列克星敦、纽约、巴拿马——墨西哥市、安纳波利斯——认识的一些跟他奇怪的过往有关系的人物,他的故事会提到鸦片梦境,其间有一些奇怪的排列成行的铁架子,女孩们就通过这些梦幻般的蓝色管道吸食鸦片,这些奇怪的事情与他本人所犯的一些无心的过失极其相似,虽然他在犯错误之前总是受到邪恶的欲望的驱使,他有一次在安纳波利斯狂欢,之后呕吐了,在冲澡的时候,他为了不让其他的军官发现,使劲用热水冲洗,结果使味道弥漫整个“布拉德利大厅”,后来有一首诗歌发表在《海军山羊》报纸上,诗歌写得很漂亮,讲述的就是这件事情——他会打开话匣子,讲述很长的故事,但她在那儿,和她在一起,他只能用婴儿般简单的西班牙语例行公事地讲一些瘾君子的话,诸如,“你这漂亮明天不去。”

    “是的,我在洗脸。”

    “看起来不好——他们只需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服用了过量的司可巴比妥。”

    “是的,我要去。”

    “我来刷你的外套——”布尔站起身,帮她清理东西。

    他对我说:“那些艺术家和作家,他们不喜欢干活——不崇尚干活。”(好像一年以前,当时特丽丝苔莎、克鲁丝和我在房间里愉快地聊天,带着我去年特有的愉快心情,布尔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玛雅石像在敲敲打打地修门,他在服用了过量的镇静剂后,跑出了房间,把自己锁在房子外边,钥匙落在了屋里,而他在凌晨一点钟穿着睡衣站在外边)——哇,我居然在闲聊——(所以他朝我吼叫“来帮我修修门,我一个人没法弄”——“哦,你肯定可以,我在说话”——“你们艺术家都是一些懒骨头!”)

    为了证明我不是他说的那样,我慢慢地站起身,因为注射了他们珍爱无比的白粉,头晕目眩,用锡壶里盛了一些水,想把它放在倒放的射线灯上加热,这样特丽丝苔莎在清洗伤口的时候就有热水用——但我把水壶递给布尔,因为我没法把水壶很平衡地放置在歪歪斜斜的铁架上,再说了,布尔是老练的高手、老巫师、老水巫医,他能够做这个,根本不让我去尝试——然后我回到床上,躺下来——我的所有腺体也躺了下来,因为吗啡从你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将你的性欲抽取得一干二净,然后把它隐藏在别的地方,或许就在你的胆汁中——很多人只有胆汁(guts),而没有心灵(heart)——我有红桃(heart)——而你出了黑桃(spades)——你在酒吧(club)喝酒——你狂打棒球(oranges)——我拿着红桃(heart)和球棒(bat)[14]——两个——三个——高高在上的蓝色中间轴创造出数以万亿的星尘,令人头晕目眩——螺旋桨——我从未将任何人浸入油里淹死——我没那个胆子——我的良心阻止我这样做——但是性欲啊,一旦吗啡渗入血液,释放在肉体中,慢慢扩散,发热,让你头晕,性欲就会退回到胆汁中,绝大多数吸毒者都很瘦,布尔和特丽丝苔莎都是皮包骨头。

    但是骨架具有优雅感,稍微让贴在上面的血肉好看一点,就像特丽丝苔莎一样,让她看起来像个女人——老布尔,他虽然是一个肉骨嶙峋的小人物,但他灰白的头发梳理整齐,面孔看起来相当年轻,有时候看起来健康而英俊,而且事实上特丽丝苔莎终于在一个晚上决定做那个,而他恰好在场,于是他们就做了,很好——我也想要那个,但布尔很少谈及这件事情,二十年才能有一次。

    但是不,已经够了,不想再听下去了,敏和莫莉和比尔和格里高利·佩格里·费波尔·麦高伊,哇,我会弃他们而去,走自己的路——“在巴黎给我找一个米米,一个尼克尔,一个温柔的纯洁的漂亮的如来佛皮蒂”——在南美的意大利老人,满手泥巴,身材瘦弱,想回到帕拉布里奥去,回到雷吉去,在一些铃铛作响、女孩溜达的林荫道上漫步,在赌博街道上和喝咖啡的抢劫犯一起喝开胃酒,他们朗诵的诗歌与此相似——啊,电影——一部上帝制作的电影,向我们展示他——他——把我们展示给他——他就是我们——因为怎么可能是两个,而不是一个?在礼拜日的时候把那个给我吧,圣何塞主教……

    我将在圣母马利亚像前点燃蜡烛,我将为圣母画像,吃冰激凌、兴奋剂和面包——“毒品和咸猪肉”,就如布布和尚所说——我将在冬天前往西西里南部,画一些回忆法国阿尔勒的画——我将买一架钢琴,弹奏莫扎特的曲子——我将书写长篇忧伤的故事,描述我人生传奇中的人物——这就是我在这部电影里扮演的角色,让我听听你的角色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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