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掂量:王蒙最新演讲录-在徐州和当地作家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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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11月25日在徐州的演讲

    我知道徐州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一个很重要的城市,也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徐州市更重视文学事业的发展,徐州的几家报纸,如《徐州日报》《彭城晚报》《都市晨报》,都辟出版面,发表文学作品,《都市晨报》连续七年搞“晨报文学奖”,非常不容易。徐州市有很多热爱文学、追求文学的人,笔耕不辍的作家,令人感到很欣慰。

    怎样走上文学道路,情况很不一样。有的追求新的生活,在某种意义上想摆脱那种压力、烦恼,就诉诸文学这种样式。旧俄罗斯不少作家都是这种情况。契诃夫的戏剧就充满这种精神,高尔基的文学道路也是如此。高尔基什么都干过,他要改变生活环境。也有另外一种,由于留恋,或者回忆旧的生活,过去的人和事,看到生活转眼不再,流逝过去了,就找一种样式替代,对记忆挽留,文学正好胜任。如海明威,就这样走上文学(道路)。杭州的李杭育也是。回忆,对过去生活方式的留恋,每个人都不一样。今天和大家见面,表示对各位勤奋写作的敬意,也表示对徐州《都市晨报》的敬意。下边和大家谈三个方面的意见。

    一、提倡多读经典,给自己定一个高的标准。写作的目的不仅仅在于发表,而是真正有精神的追求,对精神生活的向往,对经典写作的渴望,在自己的笔下写出一点对得起自己的难得的价值体验。现在能阅读的东西太多,我丝毫不反对大量阅读,也不反对读各色各样的东西,但我们毕竟有一个主心骨,即人的灵魂得到升华和安慰的东西,和流行的东西可以不一样。既然热爱文学,就要追求更高境界,追求屈原、李白、曹雪芹,追求巴尔扎克、雨果等经典大家。

    二、一般地说,徐州作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处在现实生活中,既接触历史,又服务现实,生活是丰富的。但是,有时候越是在实际工作中,越是需要想象。文学不是纪实,在某种意义上是想象的,小说是看谁写得比生活更精彩。强调细节的真实,但有时细节的表面的真实不一定就好。美国作家杜鲁门·卡波特,描写一个凄凉的女孩子,每天卖梦,本身就不真实。有一个细节,他说小女孩走路的声音像吃完冰激凌后小茶勺碰杯子的声音。我试了多次,可怎么都不像女孩走路的声音。显然不真实。但至今我觉得那细节很好,很真实地表现了那个女孩的精神。那个细节是一种想象。苏联时期的肖霍洛夫,《静静的顿河》里,主人公格里高利已是说不清他的身份了,当过白军,当过红军,很复杂。有个细节,当他的情人阿克西妮娅死在他的怀里,他抬头看见太阳是黑色的。太阳怎么可能是黑色的呢?但有一种真实在里边。只有经验,只有观察,不敢想象,不敢超出,是不行的,出不了作品。

    三、关系到一个词,“陌生化”,文学对于生活的陌生化。你写的即使是最熟悉的,也要用陌生的语言表达出来,用陌生的情节、陌生的细节表现出来。陌生化是全面的,你的语言、你的情节、你的细节,都要与众不同,要有独特性、创造性,要陌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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