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色-妒忌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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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之便带着慕容芜走出了房门,将门关好。

    白玉之只见慕容芜一脸迷惑,他悠悠笑了:“怎么?是不是很崇拜我?”

    慕容芜一怔,白天的他,危机之外的他,似乎永远面带阳光,眸中是温柔春水,全然不似黑夜里的冰冷与无情。

    她怔怔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不会怀疑我?”

    她印象里,在她与白夫人对话之际,白玉之一直盯着那丝绢看,神情颇是认真。

    并未将白夫人的话放在心上,甚至可能都没有听在耳里。

    白玉之听她这般问,忍俊不禁:“哈……我白玉之可是虚有其表,毫无头脑之人?”

    他收起笑,温暖目光变得郑重其事:“我会想,会思考,更相信你是什么样的女人。”

    他说得一字一顿,慕容芜怔然凝眸。

    他的目光似一片宽广的海洋,似乎包容了天地间最美好的浪花,晶莹的浪花跳跃在眼眸中,透明的魅惑。这种魅惑,会令人不自觉陷落。慕容芜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那句话深深打动了她。

    “谢谢……”许久,她竟只说出这两个字。

    话才出口,又旋即后悔,因为她看见白玉之那副本是很正经的脸一瞬便露出邪恶的笑容:“真要谢我?”

    白玉之不等慕容芜说话,便将修长的食指按在她柔软的嘴唇上:“不用说,把你昨晚欠我的还给我就好了……”

    慕容芜霎时脸色涨红,那一瞬,白玉之却笑得更加肆意忘形。他甚至笑出了声音,引得身边婢女亦不时投来奇怪的眼光。慕容芜窘迫万分,低下头去,这个男人的喜怒真是令人捉摸不定,想想昨夜的他,便好像与今天的……不是一人一般。

    想起昨夜,难免想到了顾若莲。她心里一刺,望向白玉之,但见他青衣荡漾,笑意飞扬的样子,还是将心里的疑问尽数略过了……

    其实,又怎样呢?也许……他心里也是矛盾万分的吧?想想,自己也同样有事情瞒着他。想起昨夜李铭辅派人送来的缎子,心里边不觉得愧疚,那缎子上所写,便该是大宴那一天,他约她单独相见吧?对于白玉之的信任,她意外且惊喜。

    “如果……”

    慕容芜忽然开口,白玉之看向她,渐渐收了笑意,慕容芜看看他,低声开口:“如果……那丝绢并非宫廷所用,而只是一方普通的丝绢,你会不会怀疑我?”

    白玉之看着她,她神情似乎有些复杂。

    他微微一笑:“或许吧……”

    慕容芜垂首,是啊,如果没有破绽可寻,这一切倒果真很难说清。

    忽地,想起明心来。记得李铭辅说过赐婚为妾之事,当时她还抱有希冀,希望李铭辅只为了脱身而想的万全之策,不会如何。可如今想想,他乃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再加上他自己……

    她莫名地微微皱眉,神情忧虑。

    白玉之见了,问道:“怎么?忽然这样问,又是这种表情?”

    “没……没什么……”慕容芜本便是喜怒皆形于色的女人,心里有事,就会写在脸上。

    白玉之幽幽一叹,看着她,目光深邃:“你不问我,关于昨晚的事吗?”

    昨晚?顾若莲吗?

    慕容芜看向他,他温煦如春的眼神,似笑非笑的诱惑,似乎一切都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你是说……顾若莲吗?”她明知故问。

    白玉之点点头:“是,你便不问发生了什么?”

    她早就想问,却难于开口。

    莫非他竟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低头不语,白玉之笑道:“她想死。”

    慕容芜一怔,猛然抬头看向他,心里莫名的一颤,其实,她心里那一刹那的惊讶,想来不是因为白玉之的三个字,而是因为他说起这三个字的口气,那般轻松。

    好像在讲一件极平常的事情。

    “那……她现在没事了吧?”慕容芜一边低声说,一边走去。

    白玉之跟在她身边:“没事了,她只是一时想不开。”

    想不开?当然会。毕竟曾经,白玉之如何对她,慕容芜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忽然对她说,心里有了别人,要与别人分享他,定是不会开心的。

    “没事就好。”慕容芜边走边说,她望望白府那夜被大火焚烧之地,突地又想起李铭辅来。

    白玉之的直言不讳,倒是令她心里的愧疚渐渐增加。她忽然看向他,到底……自己应不应该将那缎子上相约之事告诉他?还是到时候自己偷偷地去,断了李铭辅的心思,不令他知道为好?若是不说,心里有种歉疚感时刻涌上心头。可若是说了,就只怕节外生枝。

    “你有话想说?”白玉之看着她,突然问。

    慕容芜立时回过头,她忘记了,白玉之的眼睛许是能看透人心一样,即使是青天白日里,清澈透明的目光,亦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她还未及言语,便听见女子一声娇脆的呼唤:“哥哥……原来你在这里。”

    是白雪卉。听见这个声音,慕容芜的心便是一沉,霎时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看白玉之一眼:“我先走了,你们聊。”

    白玉之迅速伸手拉住她:“怎么?我有说我要留下来聊吗?”

    慕容芜尚不及答话,白雪卉已从不远处跑到了身边,她看慕容芜一眼,立即收起了唇边的笑,看她一眼:“你也在啊?”

    慕容芜轻轻挣开白玉之:“正要走。”

    她看他一眼,亦带了不容反驳的眼神。

    白玉之于是不耐地看一眼白雪卉:“你有何事?”

    白雪卉看慕容芜一眼:“我想要单独与哥哥讲……”

    “那就不要讲了。”白玉之拉着慕容芜欲要离开。

    白雪卉阻拦道:“哥哥……我有很重要的事。”

    她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白玉之笑笑,似乎看透了她:“可是要告诉我,昨夜皇上派人送来了请柬,和……”

    他笑意渐凝:“和丝绢?”

    白雪卉瞬时瞪大了双眼,如水杏儿似的眼睛,写满不可思议:“哥哥,你已经知道了?”

    白玉之冷冷一哼:“不但知道,而且你休想要挑拨离间,这件事情,我与芜儿已经说清,阴谋陷害什么的,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白雪卉脸上一红,她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适才她迫不及待地去找白玉之,没有找到,她瞪一眼慕容芜,难不成是被这女人捷足先登了?她编造了欺骗白玉之的话,所以白玉之便连听都不想再听?

    好有本事,好有心计的女人呢。

    “你不用这样瞪着芜儿。”白玉之冷冷嗤笑,“即使这件事没有说清,即使你造成了我们之间的误会,我……也不会想要多看你一眼!”

    他着意加重了后几个字,白雪卉愣住了,水眸立时泛起点点泪光:“哥……哥哥……”

    白玉之毫无所动,瞥她一眼:“小小年纪,别的没有学会,你娘的心眼算计倒是学了个十足十,只可惜还欠着火候,便不要与我耍手段,你还不配!”

    他的话越发伤人。

    白雪卉眼泪落下来:“哥哥……你何必如此说?”

    “那你又何必自取其辱?”白玉之不为所动,目光不在白雪卉脸上多停留一刻,他拉了慕容芜的手,“走吧。”

    慕容芜望一眼白雪卉,她泪水已是泛滥成灾,眼神无辜而可怜兮兮。她望着他离开,心口起伏不定,却说不出一句话。虽然,她讨厌白雪卉,可是她亦感觉白玉之未免太过残忍了些。毕竟,白雪卉年纪尚小,还是天真的少女,只是从小对俊美无双的哥哥怀着爱慕,错付了真情而已,她也许并没有其他的坏心思。

    “你不觉得太残忍了?”慕容芜轻声问他。

    白玉之平静说:“难道给她希望,纵容她,就不是残忍吗?”

    慕容芜一怔,他说得平常,却好像是……对的。至少……她接不上话反驳。

    “公子。”两人正走着,一名婢女在身前微微低身,“公子,十三公主有请。”

    十三公主?方才听白雪卉说,十三公主早上才来过了,是没走?还是又中途折返了?

    白玉之看看慕容芜:“芜儿,我去去就来。”

    慕容芜点点头,看着白玉之离开,她却叫住了才来的侍女:“请问……”

    那侍女诚惶诚恐,立即低下头,慕容芜知道,白家家规森严,恐怕只有白玉之的还阁楼内是另一片天地。

    她问道:“可知道香萍去了哪里?我回来都没见她了。”

    那侍女略微皱眉,低声说:“奴婢……不清楚。”

    慕容芜凝眉:“不清楚?”

    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同在一个府院内,为何会不清楚?她本还要追问,却发现那侍女神情闪躲,心上一颤,更觉得必是有事发生,只是这么追问她,恐怕她还是不敢说。

    慕容芜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一路想着,莫不是香萍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在这白府,香萍会出什么事情?她一个婢女而已,又是懂得分寸之人。想着,回到还阁楼小园,九月,白苹落了一地,昨夜似乎风急,一地叶落花凋,好似秋天真的要来了。

    慕容芜坐在石椅上,静静望着园子里一株紫丁香。还阁楼风景秀丽而简单,没有浓郁的花香,只有淡淡怡人的气息。一切都安静得令人心思亦安宁了。

    “不……救我……救我……”

    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大声呼救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哽咽的哭声。这个声音有点熟悉,慕容芜转头看去,只见园门处,奔跑来一个女子,朝着自己而来。那女子长发披散,月白色长裙惹得残花飞扬四散,她目光哀怜,泪水纷纷而落,正是顾若莲。

    慕容芜大惊,缓缓站起身来。不及反应,顾若莲已经跑到了自己面前,她哭着,梨花带雨,容颜却憔悴苍白,慕容芜还未言语,她便突地跪倒在地。

    慕容芜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你……”

    “少夫人,若莲错了,若莲不该与公子有情,可是……可是请你不要这样对待若莲腹中的孩子,他是白家的骨血……是……白家的……”她泪水如同雨一样落下来,苍白的容颜,带着委曲求全的苦涩。

    慕容芜却震惊得脑中空白:“什么?你说什么?”

    此时,身后再跑来四个人,两名侍女和两名男子。

    那四人见顾若莲跪在了慕容芜面前,神情都是一顿,瞬时如同面临大敌一样,互相看一眼,而后才各自跑过来,低身向慕容芜行礼:“少夫人。”

    慕容芜看他们个个神色慌张,正要开口,顾若莲却向前蹭了蹭,抓住慕容芜的裙角,泪眼迷蒙:“少夫人,饶了我吧,饶了我腹中的孩子吧,我愿做妾,不……不……我什么也不做,我还是做婢女,终身服侍您与公子,只是……孩子何其无辜,放过他,放过他吧……”

    慕容芜望着她,此时一字一句听得清楚。

    她怀孕了是吗?她有了……白玉之的孩子?

    慕容芜抬眸望向其中一人:“怎么回事?”

    四个人互相对视,却谁也不说话,其中一个侍女看了看旁边的中年男子,终究是道:“少夫人,公子交代下来,请胡大夫为若莲姑娘诊脉。”

    那胡大夫连忙点头:“是……公子是这样交代的。”

    “诊脉?”慕容芜将信将疑,她看向顾若莲,顾若莲咬唇连连摇头,“不,不,他们是要打掉我腹中的孩子,少夫人,我知道你容不得我,我可以走,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一字一句,都在说慕容芜容不得她,慕容芜心里沉沉的。她看着顾若莲,她不否认,她嫉妒,她嫉妒她比她更早地得到了白玉之的爱,更早地出现在了白玉之的世界里。

    他们……也一定经历了许多温馨温暖的日子。不然,白玉之如何会令她怀上自己的孩子?那个桀骜清高的男子,会是这样轻易做出这种事的人吗?她冷冷笑了,心里疼痛愈发明显,怔怔然有些无措。

    “你起来,我没有……没有令人这样做过……”慕容芜声音有点颤抖。

    她心里酸涩,她宁愿相信,那酸涩不是被什么所伤,而是她吃她的醋而已。

    “少夫人仁善,若莲自是知道的,可……可如今公子为证明对少夫人一片真心,便要打掉我腹中的孩子。少夫人,容不得我,公子……便容不得这个孩子出生!”

    她字字如同咬住一般,好似痛苦无奈,又有彷徨无助。

    慕容芜低头看她:“你起来。”

    顾若莲咬唇摇头:“不,请少夫人救我们母子一命。”

    慕容芜心头忽然一阵难过,她明知道,顾若莲许只是为了保住孩子,故意示弱,她并不是这般弱势的女子,她也知道也许……今日她真的救下了她,日后,待到孩子出生,她亦不会感念着自己。

    可是……她望望顾若莲泪水飘零的眼,也许……真的是自己的出现,才令她原有的生活被打碎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到底也是脱不开关系的。何况,孩子的确是无辜的。若果真是白玉之下令,令她打掉孩子,也未免太过于残忍。

    她叹声气:“你起来吧,你暂且到我房中休息,其他的事等白玉之回来,我自会问明白。”

    她止不住声音的抖动,她转身,背对所有人。

    她真是不争气的女子,她不想哭,可偏偏鼻端酸涩无比。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她与白玉之的路,风雨荆棘,似乎才刚刚开始一样。

    顾若莲站起身,看一眼身边四人,那四人皆是难为的神色,顾若莲却趁着此时连忙向慕容芜房内而去。

    一名侍女对慕容芜说:“可是少夫人,只怕公子他……”

    “你们亦暂且留在这里,公子回来我自会与他说。”慕容芜说完,坐在了圆椅上,她感觉,这原本清新怡人的园子,忽然变得压抑了……

    十三公主一身华贵水红裙衫,珍珠翠玉绣了满裙锦绣,乌发用九支双蝶戏簪子卷了,淡淡樱红色眼妆,深朱色红唇,俨然一派贵胄风华。

    她竟穿着得如此隆重。

    白玉之走过去,恭敬说道:“十三公主。”

    他施礼,李千姝回头,目光带着忧伤。

    他略微皱眉,李千姝看着他,声音比平时低了很多:“白公子,哥哥大宴你会去吧?”

    白玉之有些莫名:“自是会的,皇上恩典,岂能不去?”

    李千姝笑笑:“好,我只是……只是来确定一下……”

    她微微低头,眉宇之间似有心事,以白玉之对李千姝的了解,若无天大的事情,她定是不会这般样子。

    虽然,他于李千姝无情,亦不爱李千姝盛气凌人的性子,可是李千姝身为公主,这性子亦是正常的。也亦是因着如此,她与生俱来的高贵,令她不习惯低头,唯独在白玉之面前,她通常会显得低微了许多。

    沉默许久,李千姝抬头看看他,涩然笑了:“如此,我便先回了。”

    “等一等。”白玉之叫住她,李千姝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

    白玉之走上两步:“公主,为何今日穿着如此隆重?”

    李千姝的背影似乎晃了晃,半晌才说:“这……我代皇兄传旨,自是要隆重些的。”

    “是吗?”白玉之走到李千姝面前,李千姝似乎有些闪躲,将头偏到一侧,白玉之微微垂眸看她,她将头压得更低。

    白玉之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稍稍用力,迫使她目光与自己相对。

    白玉之清亮如星的黑眸望着她,照见她愁楚万分的容颜,一滴泪滑下来,接着便是簌簌地落下来,如同珠玉断了线。

    白玉之凝眉,如此脆弱的样貌,不似是李千姝:“发生了什么?”

    李千姝望着他,泪水决堤,抽泣不止,只是不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事情与自己有关吗?白玉之不解。

    李千姝摇摇头,嘴唇几乎被咬破了,她忽地抱紧白玉之。初秋风凉,连绵絮絮地拂过来。李千姝泪水湿透了白玉之胸前的衣襟,白玉之只是站着不动,任由她抱着,没有反应。她的泪渐渐干涩了。秋色平静地铺开,水光皱了,荡漾一池莲色,莲花似是要枯了。

    “公主,可平静了吗?是否发生了什么?白某可以帮得上忙?”白玉之的声音不夹杂任何多余的情感。

    李千姝似平静了:“我没事,真的……”

    白玉之道:“若没事,你不会这样,这可不像是……十三公主。”

    白玉之不愿意欠下人情,在火烧白府之后,李千姝的一力担保,白玉之是感念在心的。

    “一定有事,对不对?”白玉之问。

    李千姝拭去脸颊泪水,望向旁边一池幽幽碧水,碧水泠泠,安静地流淌。

    “我也许……要出嫁了。”李千姝幽幽地道。

    白玉之听了,目光一闪,忽然失笑:“公主,这是好事,公主年纪,亦该是要出嫁了的。”

    李千姝望向他,眼里还有残余的泪光,她目光痴狂:“白公子,如果我不是公主,如果……我在顾若莲之前遇到你,你会不会爱我?”

    白玉之唇角微微一动,心里忽然有一阵暖流划过,他脑海里印出慕容芜的样子,她极淡的素颜与眼前李千姝艳丽至极的妆容,果然是强烈的对照。

    “会不会呢?”李千姝追问。

    白玉之回过神,微微低眸:“不会。”

    李千姝一怔,却随即笑了。

    不错啊,这就是白玉之,从来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即使是安慰别人的假话。

    “为何你那么爱顾若莲?她究竟……”李千姝说着,只见白玉之轻轻摇头,她忽然顿了顿,又道,“还是……你爱上了慕容芜?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不爱她。”

    白玉之不语,只是望着远方天际,一抹幽幽的流云缓缓流动,纤细的云,好似他纤细的心思。

    “告诉我好不好?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你改变了主意?”李千姝低着头,“我就要出嫁了,只想知道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白玉之幽眸深深:“没这个必要,公主。”

    李千姝心里一冷,她望着他,几乎又要流下眼泪来。

    白玉之转而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李千姝笑了:“好吧,其实我早知道你不会说,早知道的……”

    她目光痴痴,盯着他,这个魅惑众生、颠倒人间的男子,却带着永远无法靠近的冰冷霜雪,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不可以……”李千姝看着他,脸上红霞似丹。

    “什么?”

    “可不可以……”李千姝抿唇,终于定然地看着他,不再躲避,“可不可以吻我,就……一次!”

    白玉之眉心骤然一皱,俊美脸容浮上复杂神色。

    李千姝盯着他,她极少可与他这样相望的,通常,她的盛气凌人都会臣服于他的眼神。

    可这一次,她没有。

    白玉之反而不多见地避开了眼,却依然面无表情:“公主自重,公主既要出嫁,便已将是他人妇,而我……亦有妻室。”

    他不想欠谁的,却也不能逾越自己的底线。

    “公主保重,白某祝公主……”

    话不及说完,李千姝忽然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腰,踮着脚尖,凑上红艳双唇,唇色朱红火热,香溢唇齿。白玉之迅速推开她,他不是没有机会闪开,而是确实怔楞了一下子,便被李千姝有机可趁。

    “公主……”他话没出口,平静目光忽然乱了一忽,远远地望着一个身影转身而去。

    他眉一凝,那个背影,纤细玲珑,行之翩翩,墨发如丝,分明便是慕容芜!

    “芜儿?”他微微出声,随即向那个方向追过去。

    李千姝身子一僵,转头叫住他:“你再陪我待一会儿好不好?我……我也许……会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白玉之突地停住脚步,猛然回头看去,他望着李千姝,眼光忽而郑重:“什么?”

    李千姝泪水又一次落下来,抽泣道:“斗彩大会,皇兄……邀请了阜疆王子,要我嫁到……阜疆去,听说那里到处……都是荒漠……风沙……和死人!”

    阜疆!白玉之似乎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僵僵地望着她,脸色亦瞬时变了:“为什么?皇上不是很疼爱你的?为什么要将你嫁到阜疆去?”

    李千姝苦笑一声,目光变得空洞:“皇家之女,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她看白玉之一眼,淋淋水目模糊了白玉之的双眸:“如今皇家适龄又不曾出嫁之女,唯有我与十六公主,而十六公主乃太后亲女,若令十六公主远离家国,嫁到那片荒漠去,太后必然与皇兄翻脸,皇兄才处决了六皇子,三皇子与端王府还在,皇上依然不能放弃太后的支持。阜疆虽处荒漠,却在短短十年间消灭了周边小国,屹立大漠。如今,我朝根基不稳,尚禁不起战乱,我想……皇兄是要拉拢他们的吧?以谋日后永世……安平。”

    李千姝说起来,似怅然万千,白玉之却有所震撼,他从来不知道,李千姝是这样通情达理,肯做牺牲的女子。

    “你答应了?”白玉之问。

    李千姝点点头,竟微笑说:“是,我……对皇兄说,我嫁!不会让皇兄为难!”

    白玉之眉心微微一凝,不得不说,李千姝令他刮目相看。

    可是,李铭辅竟然要拉拢阜疆,这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平静说:“公主大义令人佩服。”

    李千姝却摇摇头:“什么大义?我才没那么伟大……”

    她看着白玉之,眸光变得异常贪恋:“我倒是希望,永远都留在陵州,留在流城……”

    李千姝强忍泪意:“直到……你因要去营救慕容芜而远赴万古山,直到……你带着她策马而去,我突然发现,其实……我对你,是太执迷了吧?”

    白玉之眼光微低,她的情,他此生不能还,却也不愿她因赌气而远嫁他乡。

    “若你是因此而决定远嫁阜疆,我倒是希望公主三思。”白玉之心里另有心思,口上却平静如常。

    李千姝笑笑:“不是赌气,而是……我亦是该要嫁人的年纪了,该嫁了……”

    她目光远远的,放向远方。

    天际流云丝丝如缕,白玉之叹息一声:“到底是我耽误了你。”

    李千姝一怔,缓缓抬眸看向他,忽然淡淡一笑:“呵,你肯这样说,我已是够了,我便没有为你白白用情这许多年。”

    白玉之眼睛看着她:“皇上为何突然要与阜疆和亲?”

    李千姝摇摇头:“对于政事,我并不了解,只是听闻,阜疆近年来一直扩张领土,而我朝内忧无数,也许皇兄只是不想与他们冲突。”

    白玉之修眉微微凝聚,神情略显得沉重。李千姝看着他:“怎么?你对阜疆之事,似特别感兴趣?”

    白玉之连忙回神,摇头说:“哦,不,只是感觉有些突然……”

    李千姝枉然一笑:“是此事突然,还是我嫁得突然?”

    白玉之没有回答,许久,一树残落的桂子被风一拂,花瓣纷繁如雨,夹杂着残余的香气。然后心里那最后一丝残念,亦要随着葬去了吧……

    白玉之回到还阁楼。心里一直想着李千姝的话,甚至忘记了刚才似乎看到了慕容芜。他坐在书房内思索,看看四周,寂静无人,忽然感觉身边没了莫言,他竟没有个可商量之人。心里有一阵失落,他着实没有想到,莫言会是李铭辅安排之人。李铭辅果真不是个简单的皇帝。运筹帷幄,懂得隐忍与吃亏,只是他这许多年皆不近女色,这一点便令人佩服,日后他定可成就一番霸业。

    只是阜疆……白玉之神思陷入遥远的记忆中。曾几何时,似是梦中,又似是真实经历过的,曾有一名男子给他一本胭脂秘籍,便是他最常看的那一本,可那本书上,只是最基本的胭脂法,那男子对他说,待到他悟出了这书的要诀,胭脂天下,必是白家。

    可这许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参透其中的意义。阜疆……会是这样巧吗?

    他想着,门声响起来,他收敛心思,道了声:“进。”

    门缓缓打开,走进来的是慕容芜,白玉之微微一怔,慕容芜的脸色苍白而严肃,不施粉黛的容颜,带着几分暗色。

    他忽然想到他与李千姝在园中之事,笑笑说:“呵,就知道你会来兴师问罪,只是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慕容芜盯着他,他的眼睛,带着遥远的孤寂和迷惑,虽为男子,可一身洁白,带着旷世的冷冽与凄清,不沾尘垢。

    这样的男子,若是爱上了,再被他爱上,也许便是一种错了。

    白玉之缓缓走近她:“十三公主要嫁到阜疆去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得面。”

    慕容芜依旧是看着他,望进他的双眸里,一言不发。

    白玉之被看得诧异,修眉微凝:“怎么?这样盯着我看?”

    慕容芜的确看到他与李千姝在园子中的种种,她心里酸,却不及面对顾若莲时候的尴尬与疼痛。

    “到底怎么了?”白玉之似乎觉着不对,追问她,拉住她的手腕。

    慕容芜却甩开他,目光依然凝重。

    “如果你如此在意李千姝与我适才之事,那么我无法解释,当时来得突然,而且……她就要远嫁了……”白玉之似有些许不耐,声音低沉。

    “我不问你与十三公主,她是公主,况且,我看到了,是她扑向你的。”慕容芜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颤颤的。

    白玉之更感到诧异,他眉心更紧,拉住慕容芜的手,亦惊讶地发现,她的手心冷冷的。

    “那么……到底是怎么了?”白玉之神色略微焦急,“告诉我……”

    他贴近一些,慕容芜却忽然落下了一滴眼泪,她幽幽地看着他,哽咽开口:“为什么……你连自己的骨肉都会下得去手!”

    白玉之一惊,清澈眸子立时覆盖上一层冷霜:“你是如何知道?”

    慕容芜眼波微微一动,有些惊异:“你竟果然……”

    白玉之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桌案边,背对着她:“这与你无关,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与我无关?”慕容芜苦笑一声,“怎么会与我无关?若与我无关,她怎么会口口声声地说……要我放过她?”

    “什么?”白玉之转身看着她。

    慕容芜沉一口气:“如今,她哭着跑来找我,一句句地要我放过她,放过她腹中的孩子,园子中来往之人如何看我?都以为是白少夫人容不得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要置她们母子于死地!况且……”

    慕容芜看着他,他清冷透彻的眸子,照见自己无措的样貌。不错的,她无措,她不知道他到底与顾若莲还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是怎样的心情,令他可以罔顾顾若莲腹中的孩子,那是他的亲生骨肉!

    慕容芜隔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况且那个怀着你亲生骨肉的女人,曾经与你……有过不短的日子,难道……你便果然可如此无情?那么日后……你又会不会对我……”

    她没有说下去,眼泪滑下来,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伤悲,突然感觉……其实在他的心里,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是过眼云烟,只要他要忘记,他要抹去的,无论曾有过怎样的情深意重、耳鬓厮磨,都不过是一场空梦。

    “我与她和我与你不同,即使没有你,若我得知她怀了身孕,我亦会令她打掉孩子。这世上,不是所有女人都有资格为我生孩子!”

    “资格?”慕容芜泪光里,是他似无情的样子,她不禁问,“那么……你就有资格让为你痴心的所有女子都伤心、难过……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白玉之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眸子,似即使丢下千钧巨石也毫无波澜的眼睛,突然有一点波动。

    他看着她,唇角微扯:“我对她说过,不要!可她偏偏自己背着我没有服下药丸,对我用这等心机,难道还要我对她另眼相看?还要我……令她得逞吗?”

    “可是她毕竟……毕竟……”慕容芜声音陡然哽咽,“她……毕竟也是你的女人!她的孩子……”

    “不要说了,这件事情,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那个孩子必须死……而她……若是识趣,我自不会不念旧情!好话歹话我都已与她说清,若仍是这样……我亦只能……无情无义。”白玉之转过身,言语里听不出一丝心痛、一点哀伤。

    他果真如此不在意与自己曾有过美好回忆的女子吗?她不信,他们之间便从没有过真正的快乐。至少,在他内心孤寂之时,她是他的陪伴。

    “你好残忍。”慕容芜无法理解他,她缓缓后退,她正欲转身离去,却被白玉之抓住手腕:“残忍吗?那么……如果她生下了孩子,如果我要纳她为妾,如果……我不爱她,如果……我无法给予她和她的孩子足够的爱,难道……就不是残忍吗?既然……无法爱他,为何还要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白玉之抓住慕容芜的手逐渐地加力,几乎断了她的手腕。

    慕容芜心中一震,她猛然回头看着他,倾城俊美的容颜忽而沉痛万分,他双眸凝视着她,似乎有隐忍的悲伤。慕容芜泪眼凝结,他深深地看着她,此刻,她竟无语凝噎。

    原来,这才是他心里的郁结。原来,这才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儿。白玉之便是妾室所生,自小便生活在悲剧之中,从小,他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从小,他只是母亲与白夫人争斗的工具,父亲亦没有给予他足够的爱。于是,他不幸福,他也许亦认为,母亲便不该生下他!所以,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他不相信自己可以给一个不爱的女子的孩子深重的爱,所以他才会如此残忍。

    他不要那个孩子和他一样。更不要顾若莲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一生都生活在恨与悲哀中。

    “可是……”她目光柔下来,眼里爱恨难解,“可那毕竟是个生命。”

    “生不如死,又何必生?”白玉之眸光深邃,浩远如天际流光。

    “没有别的法子吗?”慕容芜幽幽说。

    白玉之冷冷摇头:“没有!”

    慕容芜闭目叹息,她也许不能怪他,也许不能怪顾若莲,那么怪谁呢?

    如果自己没有因为一时任性入了白家门,这场悲剧,是不是便不会发生?

    “明日,我想回慕容家一趟。”慕容芜声音颤颤轻轻的。

    白玉之知道,她依然无法接受自己的做法,便选择逃避。

    他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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