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琼台,遥遥听着那一缕缕歌声。终于有一丝宁静。慕容芜在内监的引领下来到竹林,一片幽翠的竹林,带着清新的味道。一人身姿高挺,背影如山,站在一片竹林当中,沉静中见稳妥。
内监悄悄地退去了。
慕容芜看他一眼,又看向李铭辅,低身行礼:“参见皇上。”
李铭辅回头看她,伸手想要扶她起身,却被慕容芜退后一步避开了,她径自起来,道:“陛下召见民女不知所为何事?”
幽幽竹风,李铭辅龙眸忽而黯然。
“你果然不知吗?”
慕容芜道:“请恕民女愚钝,民女只知今夜此来,乃陪同夫君共同赴宴,共商斗彩大会。”
夫君!李铭辅苦笑一声,半晌,才幽幽地说:“你的夫君,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自然不是。”慕容芜口吻是有些骄傲在的。
李铭辅看她一眼,唇角一挑:“我指的是他倾国倾城的样貌,说实在的,在见过他之前,我从不相信男子也可有那般绝色,而所谓绝色倾城,原来果真是有道理在的。”
这番话,令慕容芜有些不懂,她凝眉看着他。
李铭辅解释说:“呵,你没见天赐神女对白公子一见钟情,差点失态吗?这样的男子,有时候也许只是点一点头,便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慕容芜依然紧皱眉头,李铭辅的笑意里似乎别有用意。
“在阜疆,天赐神女的地位最是尊贵,谁人都不可侵犯,若得天赐神女垂青,便等于得到了整个阜疆!”李铭辅的眼光忽而变得暗影重重。
慕容芜一惊,她着实没有想到,李铭辅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而他的意思是什么?
她不语,只听他继续道:“这样……不但我大粤可得长治久安,以免边患,说不定……”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别有用心似的看一眼慕容芜,眼里依稀写着“野心”两个字。
慕容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竹林被风吹出簌簌的响动声,却不及慕容芜冷笑的声刺耳:“皇上,我看不起你!”
李铭辅一怔,他虽然知道慕容芜定会出言反驳,却不想她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龙眸凝聚,慕容芜冷冷嗤笑:“皇上,您的江山,您的天下,难道便要靠和亲来成全吗?您已经将妹妹远嫁到阜疆荒蛮之地,如今还要令臣民为此而付出夫妻分离的代价。皇上,家国天下在您胸中,许是您今生唯一所求,宏图大愿,自非我等小民所能企及,请恕无法为国分忧。”
慕容芜一席话,刚柔并济,有犀利、有嘲讽,也有分寸。
李铭辅怔楞一忽,随即说:“呵,你便是在替白玉之拒绝吗?”
慕容芜坚决点头:“是。”
“可是……”李铭辅目光深深,“可是朕看,他倒未必想要拒绝。”
慕容芜抬眼看他,李铭辅笑得异样:“他不是才和艾丽莎单独离开?却只有你……恍然不觉。”
此话,说进慕容芜心里,有一丝疼痛。慕容芜微微低头,这件事,她不清楚,更不知道艾丽莎与白玉之有什么纠葛,那展火红的丝纱突地映在脑海里,她终究不语。
李铭辅目光亦变得郑重:“况且,你该知道,朕如此说,并非仅仅为了家国天下……”
一句话,由坚硬渐渐变得柔情似水。
他一步步走进她,忽地握紧她的手,慕容芜一惊,抬眼看他,想要抽出来,却被他更紧地握住:“白玉之不适合你,他有太多的女人为他颠倒,自然不会珍惜谁,而若你愿意,朕……愿你做朕唯一的皇后……”
唯一!皇后!这几个足以令天下女子蠢蠢欲动的字眼,慕容芜却听起来心中不快。她望着李铭辅,她不知他为何对自己用情,自己自认毫无过人之处,但不管为何,她却真的打心底里看不起他。即使,他是俯瞰天下的九五之尊。
“皇上,请恕民女无福消受。”慕容芜拒绝地断然。
李铭辅眉峰忽地一动,眉间凝起深深沟壑,他握住慕容芜的手越来越紧,慕容芜吃痛:“啊……”
李铭辅方意识到,他缓缓松开手:“如果……如果是白玉之放弃了你呢?”
他轻声问她,慕容芜一怔,随即笑笑:“如果是这样,便是民女福薄,今生缘浅,不能怪谁。”
“如果他放弃了你,那么朕……”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李铭辅正说着,内监便连步跑上来,扑通跪倒在地:“不好了,皇上……”
李铭辅眉心一蹙,不耐道:“何事慌张?”
“公主……公主她……”内监吓得浑身哆嗦。
李铭辅急声道:“公主怎么了?”
“艾丽莎公主……死在了湖边……”内监声音剧烈颤抖。
李铭辅亦大吃一惊:“什么?怎么可能?”
“皇上,阜疆王子已经赶了过去,请皇上速速前去……”
李铭辅不及听他说完,已经大踏步走了过去。
慕容芜听了,亦感到震惊不已,她心跳如剧,隐隐有不好预感。艾丽莎公主……不是和白玉之在一起吗?
如果她死了……那么……她不敢再想下去,而是快步地跟上了李铭辅……
湖水之侧,已经人声鼎沸,来来往往,匆匆忙忙,迎面而来之人见了李铭辅皆是慌张地跪倒在地。李铭辅冲过人群,只见艾丽莎公主一身水红绫丝纱铺陈在地,娇躯横陈,面色惨白。唇角流淌的鲜血令雪白的脖颈染成红色。胸口插着一把锐利尖刀。
而一边站着的白玉之,一身翩翩白衣上,沾满了血迹。他亦怔楞地看着艾丽莎,艾丽莎美丽的容颜方才还是惊艳四座的公主,可如今,竟一命呜呼。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铭辅一声怒喝,龙眸望向犹自怔楞的白玉之。
慕容芜亦感到万分震惊,她看着白玉之,看着他沉默不语,心里着急,竟从李铭辅身边挤过去,冲到白玉之身边:“白玉之,白玉之……”
她叫他,白玉之方才回头看她,慕容芜焦急地看他:“皇上在与你说话。”
白玉之这才回神,望向李铭辅,李铭辅怒气沉沉,低吼道:“白玉之,你有何解释?”
“还需要解释吗?”
此时,阜疆王子亦赶了过来,身后跟着错愕不已的十三公主。
阜疆王子一步冲到白玉之身前,揪住他的衣领:“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白玉之直视着他,目光坦荡:“我什么也没有做,她是自杀。”
“自杀?”阜疆王子冷冷大笑,目光悲怆,“好端端地,艾丽莎如何会自杀。方才,她还在众人面前翩翩起舞,怎么会自杀?”
白玉之握住阜疆王子手腕,用力一扭,阜疆王子吃痛,松开手,白玉之将他甩到一边:“我不知道,可是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阜疆王子怒不可遏,他气喘吁吁,不再看他,而是转头对向李铭辅,“皇帝陛下,我等带着诚心而来,可是我妹妹却横死于此,不明不白,凶手便在眼前,莫非皇帝陛下要纵容包庇不成?”
李铭辅神情一黯,随即盯向白玉之怒喝一声:“来人,将白玉之拿下。”
“是……”身边,侍卫应声赫赫。
慕容芜拉住白玉之的手,白玉之只觉得她手心冰凉,冷汗涔涔,慕容芜望向李铭辅:“皇上,此事……”
“兹事体大……”李铭辅不待她说完,便厉声打断她,望向她,目光幽邃,“谁……都不准求情!朕自有定夺!”
一声令下,兵卫齐齐拥上去。
慕容芜回头看白玉之,白玉之不过淡淡一笑,伸出双手束手就擒:“不必担心,我没事……”
他笑得如此云淡风轻,慕容芜忽然心头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皇帝大宴,倾城公子行凶行宫,杀死阜疆公主艾丽莎,此事不需几时,便已传得沸沸扬扬。倾城公子下狱,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白家上下却显得异常安静。没有人敢多问一句,多说一句。
慕容芜一早赶去找白夫人,花园内,远远地便听见白雪卉的声音抽噎着、乞求说:“娘,您定要救救哥哥呢。”
白夫人却不说话,静静地饮茶,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慕容芜稍稍驻足,凝眉听着。
白雪卉哭得伤心欲绝似的,跪在地上乞求着白夫人。许久,白夫人才漠然道:“没出息的,为了个男人如此下作。”
“娘,不要……不要……不要不管哥哥,我知道您有办法,您有的……况且,您不是要打败季芸?您不是……您不是要打败慕容家的吗?”白雪卉眼泪不断地落。
看来白雪卉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动了真心真情。
“哼,即使没有他我也定会赢了慕容家。”白夫人看着白雪卉,“雪卉,你争气点,行不行?没事就去研究下胭脂水粉,不然继承白家家业,如何也轮不到白玉之!”
“不……不……我不要研究……不要,我要救哥哥,我要去救哥哥……”白雪卉哭着起身,就要跑去,却被白夫人拉住,“站住,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白夫人说着,一掌挥过去,重重打在白雪卉脸上:“你有这个闲工夫,倒是不如去找莫言,跟他打听胭脂泪……”
“莫言?”白雪卉不解地看着白夫人,白夫人点点头,“不错,莫言,我早就看出他对你有情,既然他是皇帝身边的人,我不相信万古山上那尼姑已经被处决。皇上,或者说玉之有没有将胭脂泪带出万古山,一定有……一定在谁的手上!”
“娘……”
“雪卉,即使你要救哥哥,胭脂泪也定是要拿到的,不是吗?那也是玉之想要的。”白夫人放柔和了声音,似是安抚,更似是敷衍,“玉之之事,我自不会不理,你且去找莫言,我这就去想办法。”
白雪卉略微凝眉而思,想想若是去找莫言,他是皇帝身边的人,说不定会有法子,于是拭去脸颊上泪水,点点头:“好,我这就去找莫言,娘,您要想办法哦。”
白夫人道:“放心,娘会的。”
白雪卉一路跑去,匆急的步子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着急。而慕容芜却看到白夫人望着白雪卉的背影冷冷一笑,继续坐下喝茶,神情悠闲。她当下便了解了,白夫人并不想救白玉之,而适才只是为了胭脂泪利用了女儿的情。既然如此,便不必要与她耽误时间,她亦转身而去,可是此时此刻,自己能去找谁呢?
李铭辅吗?她有刹那犹豫,终究还是先回了慕容家……她向着望烟楼而去,回廊小道上,季芸与慕容雪悠悠散步。慕容芜看见二人,稍稍驻足,季芸与慕容雪也是一惊,随即季芸唇边荡起嘲讽的笑:“我道是谁,呵……原来……是白少夫人……”
白少夫人四个字着意加重了,她眼神高挑,看着慕容芜:“白少夫人还真是福气好,嫁了杀人凶手,呵……”
她说着看向慕容雪:“雪儿,好在当初不是你嫁了过去,不然现在为众人所指,真真是可怜兮兮的……”
慕容芜不欲理会她,迈步要走,慕容雪亦嘲笑道:“谁说不是?人说妻贤则夫祸少,到不知是不是有人急着去做慕容妃,而阴谋陷害自己的丈夫……呵……真是可悲……”
她为何会知道?慕容芜一刹那惊异,随即隐去,是了,白府上下可以风传她与李铭辅之事,此事便有可能被传出来,并不奇怪。
慕容芜静下心,笑道:“的确如此,幸好当初嫁过去的,不是慕容家大小姐,否则现而今要情何以堪?倒是大娘尽快地筹备斗彩大会才是真呢,玉之下狱,恐怕不得参加,那么最大的对手苏家若然得了头筹,呵……不知会不会去提那门亲事呢?据我所知,即使是苏家得不了手,亦要请皇帝陛下做主,除非慕容家中得头彩,乞求圣恩,否则……”
她瞥一眼慕容雪:“姐姐,到时候妹妹便要恭喜姐姐新婚了?”
慕容雪与季芸脸色一白。
“你……”慕容雪要发作之时,慕容芜却不欲与她们废话,转身而去。
但是,慕容雪的一句话,倒是令慕容芜心中忐忑。李铭辅白家一行,送得丝绢一事,显然已经传扬了出来,如此来说,想必不需几时,白少夫人与皇帝合谋陷害夫君之传,便会甚嚣尘上,那么此时此刻,若自己再单独去见李铭辅……
她来到望烟楼,希望大哥可以有良策。
望烟楼内,依然一片清幽景色,柔软清风拂过,心境亦随着安宁一般。
慕容芜远远地看见慕容绍似是在与谁说话,她叫了声:“大哥……”
这一声仿佛是惊到了那个人,那人不回头,竟立即飞也似的从另一个方向跑了。慕容芜看那背影有些许眼熟,却认不出。
慕容绍亦是一惊,随即平缓了神色:“芜儿,你怎么来了?”
慕容芜望着那背影:“大哥,那是谁?怎么见了我就跑?”
慕容绍稍稍犹豫,随即揶揄道:“一个朋友,不大喜欢见到外人。”
“可我看他似乎我认识呢。”慕容芜依然望着那个方向,慕容绍转开话题:“芜儿你此来可是为了白玉之?”
慕容芜这才看向他:“大哥既已知道,请问大哥,你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吗?我不相信他会杀人,何况那个人……那个人还是阜疆公主,他绝不会这般没有分寸。”
慕容绍望着慕容芜,深深凝眉:“芜儿……你怎么如此笃信他不会?”
慕容绍唇角微微一动:“其实……你又了解他多少?”
慕容芜一怔,哥哥似乎话里有话……
“他没有那个必要……”慕容芜道,“他与阜疆公主无冤无仇,再者说,即使有仇有怨,即使要下毒手,以白玉之之能,全然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为何要选在皇帝大宴之上,令所有人都发现呢?况且,我才赶过去的时候,白玉之的神情显然是错愕的,显然……是出乎他意料的。”
慕容绍看着她,意味深长:“芜儿,你果然爱上了白玉之吧?”
慕容芜眉心微凝,这不是慕容绍第一次这样问她,上一次,她回避了,这一次,他的眼神如此探究,慕容芜眼光微微一动,望向一边槐花明黄,落了一地,秋色渐近,便有浓郁的悲伤倾诉似的,天地俱都是如此。
“是……”慕容芜轻声说,“是,哥哥,我爱上了白玉之,我没有嫁错人。”
慕容绍眼光微微凝着:“没有嫁错?只恐怕是你一厢情愿了……”
“大哥又为何这样说?”慕容芜道,“大哥,可有法子救他吗?若是白玉之死了,我……我不是……也要成了寡妇了?”
慕容绍轻轻转身叹息:“我能有何法子?倒是你……兴许可以去找皇上……”
“大哥……”慕容芜打断他,“不管大哥听说了什么……你是我大哥,却也和别人一般想法吗?”
“芜儿,你若果真想救白玉之,不认为这是个捷径吗?”慕容绍微微叹息,“不错,我或许可以找江湖朋友帮忙,可如此一来,你与白玉之恐要过着浪迹天涯的日子,大哥又于心何忍?况且……”
他眼光微微低了:“况且,岳山之事,已令许多人怨念于我,他们认为此事与慕容家脱不开关系,我亦不保证还有谁愿意帮我。”
江岳山,提及他,慕容芜心里亦有歉疚,难道……果真要去找李铭辅才行?虽然她也知道这是捷径,可是……李铭辅那晚不容置疑的样子,令她心里不安。
“又或许,你可以想办法去见白玉之一面,你要救他,就要了解当时的情况不是吗?”慕容绍道。
这倒是提醒了慕容芜,不错,自己一时慌乱,只想着怎么救他出来,却不记得应该先去见一见白玉之。可是这等重犯,想必不是那么轻易便可以见到的。如果现在就去找李铭辅,只怕见了这次,还要再次去求他,自己到时候又有什么话说?乞求的话说上两三遍,恐怕自己都会心烦。
脑海中一个人影闪过,她突地明白一般抬头:“十三公主……”
不错,若然去求十三公主,以十三公主对白玉之的用情,定然不会令他们连面都不能见。
慕容芜不及与慕容绍道别,转身而去。希望十三公主,可以念在往日的情意上,救白玉之一次。
行宫,并非民女可随意出入,求见公主亦非易事,慕容芜来到行宫门前,威武石狮,龙腾图篆刻于石阶之上,彰显着皇家的气派。兵卫果然将她拦在门外,她焦急万分,在行宫不远处六神无主。
正当无法,只见自行宫内走出一队人来。当中的女子,一身华贵绯红色织锦裙,乌发高挽,气质高华。正是十三公主李千姝。
她连忙跑上前,大声道:“公主……公主……”
这一声出口,一众兵卫如临大敌般冲到她面前,长枪拦截,横在她的身子前面:“什么人……”
李千姝回头看见慕容芜,眉心一蹙:“退下。”李千姝一声令下,兵卫齐齐将长枪收回。
慕容芜这才匆匆走过去,向李千姝施礼道:“参见公主。”
李千姝面无表情:“你找我?”
她自然知道她所为何事,慕容芜点点头:“是,惊扰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可是为了白玉之?”李千姝直言不讳。
慕容芜亦道:“是,民女想求公主令民女与白玉之见上一面,民女知这会难为了公主,只望公主……”
“没用。”李千姝声音凉凉的,“死的……可是阜疆的艾丽莎公主,阜疆王最宠爱的女儿,阜疆王子最心疼的妹妹,这……关乎国体。”
李千姝眉心凝着,显也是万分心痛,却无能为力。
“公主,我只是想见一面而已,请公主务必帮忙想个办法。”慕容芜知道,或许对于李千姝而言,这亦非容易的事,可此时只有她是一线希望。
李千姝叹息一声:“并非我不愿帮忙,实不相瞒,我才从皇兄之处而来,我求了他很久,莫说是你,便是我……亦不能见到他的面。”
此话一出,慕容芜心上顿时凉了半截。原来,她已经去求过了皇上,见李千姝一副愁楚的样子,显然无功而返。是啊,死的是阜疆公主,正直两国缔结盟约之际,兹事体大,作为一国之君,自是不可草率。这也怨不得李铭辅。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慕容芜低声说。
李千姝想了想,看着她:“或许有……可这……却是下下策。”
慕容芜一惊抬头:“什么?”
李千姝面色依然难为,似乎此法比去求李铭辅还要难上加难:“死的是阜疆公主,皇兄如此谨慎,亦是怕王子说我大粤纵容人犯。可是,若是阜疆王子答允了,去与皇兄讲,便没了这种顾虑,定是可以见到的……只是……”
李千姝没有说完,阜疆王子乃公主亲哥哥,却怎么会帮助她们呢?
“我愿意试试。”哪怕是一丝的希望,慕容芜也不想放弃。
李千姝看看她,目光有些许波动,良久才道:“好,我正要前去别馆,你便随我去,可若是……”
李千姝叹息一声:“阜疆王子并非善人,我只与他不过一晚接触,便了解了,若是……你……可要有所准备。”
李千姝说得遮遮掩掩,却的确是善意的提醒。
慕容芜点点头:“多谢公主提点。”
李千姝令慕容芜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别馆不比行宫的华丽之美,却独有一番景致,因阜疆人到来的原因,四处铺陈着阜疆风情的帘幔翩翩,风中,绣着阜疆图腾的麒麟兽的旗扬起,那麒麟兽眼神似乎特别凌厉,她看着不禁心里凉丝丝的。
穿过一泊河水,有一道密林似天然屏障,河水一路蜿蜒,流入密林之内,淡烟朦胧,有令人望而却步之感。李千姝指指密林对面的屋子,那间屋,阴阴沉沉的,屋外没有任何装饰,只是腐旧的原木,看上去了无生气。
“这便是王子的房间。”李千姝说。
“这里?”慕容芜颇有些诧异。
李千姝点点头:“不错,神女言,别馆风水不好,阳气过盛,故而令王子居于此至阴之地。”
慕容芜道:“嗯,原来天赐神女果然有这样的地位。”
“那是自然的……”李千姝看她一眼,“进去吧,你最好期望着神女不在,不然……”
她没有说下去,而是转身走去,慕容芜却明白了,葛兰苏霓若在,定然会报晚宴上一箭之仇,并且于她定然难为。
门前有两名阜疆勇士,李千姝道:“大粤十三公主,求见王子。”
那勇士立即低身下去参拜:“十三公主。”
说着,才要进门通报,里面却传来阿流尔的声音:“是公主吗?请进来便是。”
十三公主示意慕容芜跟上,慕容芜点头。
房门打开,异香扑鼻而来,慕容芜一怔,这股香气她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不知是否对于香气比较敏感,她一时有些怔楞了。
“王子……”李千姝微微低眸,慕容芜这才反应,她低身行礼道,“参见王子。”
她的声音令阜疆王子抬起头,阜疆王子原本跪在一副画像之前,双手合十,他转头看见慕容芜,眉心骤然拧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是白少夫人吧?”
慕容芜低声说:“是……”
“哼!”阿流尔顿时站起身来,他起身之时,那股异香变得特别浓郁,“你来做什么?”
他看一眼李千姝:“是公主要她前来吗?却不知这里不欢迎白家之人吗?”
李千姝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王子,艾丽莎公主之死,我大粤深表遗憾,亦十分痛心。在你我两国交好之际,却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人也不愿的。可是王子,我希望王子可以仔细思量,若我朝要对公主不利,却为何要选在那般大庭广众之下,又为何……要在这种时候杀死公主?皇兄已令我与王子结亲,可见诚意,便绝不会再令如此横生枝节,只恐有人陷害也说不定,还请王子……”
“陷害?”阿流尔冷冷一笑,望向慕容芜,“本王子并非怀疑贵朝的诚意,只是……”
他瞪一眼慕容芜:“艾丽莎临走之前与我说,去见一位故人,我便看见她与白玉之同去,倾城公子风流倜傥,我以为他们之间或许有过什么过往,艾丽莎不是第一次来大粤,我以为……却没有想到,妹妹她……”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转过身。
其实,慕容芜亦曾这样想过,虽然艾丽莎看上去对白玉之颇是不屑,可从白玉之的神情看,他们两个似乎是认识的。
慕容芜道:“王子,这其中定是有误会,既然他们可能是旧识,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是有人陷害,岂不是令真凶逍遥法外?王子……”
慕容芜说着,跪下身去,她目光郑重:“王子明察,难道真要让公主死得不明不白?”
“你不用再说下去。”阿流尔打断她,转而坐在桌案边,“你说这么多,无非是为了替白玉之开脱,哼!本王子又怎么相信你?”
“王子……”慕容芜对着他,并不退缩,“王子,慕容芜不求您放过白玉之,只求王子可否通融,令我与白玉之见上一面?作为妻子,我想要了解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必你去。”阿流尔喝一口酒,酒气与异香缭绕,熏人的醉,“我阜疆神女,已经前去,却不需要你再多此一举。”
葛兰苏霓?她去了?
李千姝与慕容芜互看一眼,李千姝道:“王子,便令他们夫妻见上一面,我想并无大碍。”
阿流尔道:“并无大碍?哼,公主,这……要见白玉之,恐怕该是求贵朝的皇帝陛下吧?”
李千姝道:“皇兄唯恐王子以为我朝徇私枉法,故而……”
她没有说完,阿流尔却笑了:“原来如此……”
他笑容冰冷如霜盯向慕容芜:“好,本王子一向心软,白少夫人,若你可将这一坛胡龙酒喝下去,本王子便令你前去……”
慕容芜一怔,只见阿流尔将一小坛胡龙酒递到她的面前。她凝眉,胡龙酒她听说过,那是阜疆一种烈酒,绝不比梨花香的清冽甘美,入喉极辣极苦,男人们亦没有谁敢说可以整坛子喝下去。
李千姝亦是知道的,她凝眉说:“王子……这……只怕强人所难……”
“是吗?那么……看来白少夫人对白玉之的情意不过如此,本王子也无需因此而冒险……少夫人请吧……”阿流尔转过头。慕容芜立时道:“不……只要王子答应,我喝!”
“你疯了吗?”李千姝喝道,“你可知,那是胡龙酒不是梨花香,男人都不敢喝超过三碗,何况你是女人?会出人命的,到时候,你又拿什么去见白玉之?”
慕容芜抬头望向李千姝,目光里映出李千姝急切的样子,脑海中浮现那天李千姝几乎诀别般的一吻,她是真心爱白玉之的,她看得出。
她泪眼蒙蒙,苦笑道:“公主,如若慕容芜不能去见他,白玉之就拜托公主了……”
李千姝一怔,慕容芜的笑容凄楚而动人,此时此刻,她似乎觉得不再那般恨她……
“不……他是你的丈夫,又不是我的,要见他,你自己去见。”李千姝不看她,口吻冷冷的,却分明是不希望她去喝下胡龙酒。
慕容芜笑笑,她明白李千姝的好意,可是正如李千姝所说,阿流尔不是什么善人,他分明有意为难,看她笑话,若她不照着做,只怕真的见不到白玉之。
只是她奇怪,不是说,艾丽莎是阜疆最美丽的公主,是阜疆王的掌上明珠,亦是王子最爱的妹妹,可是为什么她在阿流尔的脸上却看不出悲哀的神色,反而一副等着看自己出丑的得意样子。
还是……果然是自古皇家无亲情,妹妹的死对于他不过而已,当真心里满不在乎?只是借着这个理由,存心找茬?她不知道,可是目前来讲,只能如此,只能按照他说的做,不然……她便永远不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就……拜托公主了……”慕容芜起身,拿过小坛子,酒坛才近了,那股子浓烈的酒味便可令人醉了七八分。
慕容芜虽说酒量不浅,可这等烈酒实在未曾尝试。
“王子,还希望王子说话算话,若慕容芜喝下这一坛酒喝下去,有个什么万一,还请王子令十三公主前去探望白玉之。”慕容芜看着阿流尔。
阿流尔望一眼李千姝,李千姝面无表情,只是目光里有些微动容。
“好……本王子说话绝对算话。”阿流尔说得倒是坚决。
“慢着……”
慕容芜才要举起酒坛,李千姝却再次打断了她,她并不看慕容芜,而是望向阿流尔:“王子,这样岂不是有损王子威名?”
“哦?”阿流尔玩味地看着她,“怎么讲?”
“王子如此威逼民女,这要是流传出去,岂不是天下的笑话?”李千姝道,“倒是不如……”
李千姝眼光微微一低,声音亦低了下去:“若要王子无条件帮助少夫人,王子心中自也过不去,倒是不如我来与王子做个交换。”
“哦?”阿流尔依然望着她。
“不错,我答应……答应王子那天晚上与我提出的条件,用此事作为交换,王子可认为值得?”李千姝说得平静,目光毫无波澜。
慕容芜心里却一颤,她清晰地记得,李千姝适才曾说,虽然她只与阿流尔只有一夜接触,便感觉他并非善人吗?
那么他提出的要求,又会是什么呢?
看李千姝的样子,该不会是小事。
“公主……你不需要为此而……”
“我不是为你。”李千姝低眸看她一眼,“你知道的。”
慕容芜一怔,此时阿流尔亦轻轻笑了两声:“看来……我倒是低估了白玉之的魅力。”
李千姝与慕容芜看向他,他收住笑,目光变得郑重:“真没想到,不过一个男人,竟然让堂堂的十三公主为此而反悔。”
“不是反悔,他也没那么大的影响。”李千姝怕因此而令阿流尔心中提防白玉之,故意冷漠道,“只是我昨日想了清楚,觉得此事也无不可,加上少夫人一力相求,都是女人,我自乐意帮这个忙的。”
“好!”阿流尔忽然极是兴奋地拍案而起,目光里透着明晃晃的满意,“就答应你,我便令人带着少夫人前去,相信你皇兄不会阻拦,而公主……也希望你可以留下来……与我共商昨夜未尽之事……”
说着,阿流尔轻轻揽住十三公主的腰,李千姝身子一颤,却没有闪开,而是与他对视:“好……”
阿流尔目光越发放肆,将李千姝向胸前紧了紧,大声吼道:“来人……陪同白少夫人前往行宫,探望白玉之,带上我的手令!”
说着,便有两个勇士跑进来,接过手令,阿流尔道:“还是要与皇帝陛下通传一声为好,至于这个案子……我妹妹的公道要讨,而人情也要尽……”
说着,看向李千姝:“是不是?公主?”
李千姝心里厌恶,却面无表情,她不语,只是看向慕容芜,慕容芜轻轻摇头:“公主……你……”
“还啰嗦什么?你以为本公主很喜欢见到你吗?既然王子开恩,还不速速前去?王子乃我未婚夫婿,我们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难不成会害我?”李千姝一则赶她走,一则要她安心。
慕容芜自是懂了,她看着李千姝,李千姝却不再看他。
身边勇士催促她说:“少夫人请。”
慕容芜回过头,缓缓转身而去,心里却是不安的,她始终觉得李千姝应下的事情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阜疆王子亲自答允下的事,李铭辅自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他本以为慕容芜会来找他,可是却没有,他没多说什么,只是令人带着慕容芜前去行宫牢房。
一路极远,偌大的行宫,冰冷的殿宇,偏僻的角落。行宫牢房不比皇宫,只是一处不大的所在。四周冷冷清清的,没有花树草木,没有人来人往,只有手持刀剑的侍卫来回巡视。这里应该没有关押什么人。
来人看了圣旨,又有阜疆王子信物,才肯放慕容芜进去,陪同的勇士在外候着,慕容芜一人走进去。
才走进牢房,便听见里面传来女子一声高喊:“白玉之,你果真要这么清高下去吗?你可知道,我一句话便可以让你活,一句话也可以让你死!”
慕容芜稍稍驻足,她想起来,适才阿流尔说,葛兰苏霓也来到了牢房。
这女人该便是葛兰苏霓。
只听白玉之的声音依然淡淡的,不惊波澜:“随你……”
他的冷淡,显然更刺激了葛兰苏霓,葛兰苏霓道:“你不要后悔!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随便……”白玉之的镇静与葛兰苏霓的怒火对比鲜明。
“白玉之……”葛兰苏霓叫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再说下去……
慕容芜站在拐角处,只听见葛兰苏霓咬牙说:“你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你的妻子吗?”
白玉之沉默一忽:“你要怎样?”
葛兰苏霓似乎在笑:“我听说,你的妻子慕容家二小姐,可不是有好名声的女子,从嫁入你家之前,她便是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大婚当日,亦与他人纠缠行为不检,之后更与皇帝陛下传言无数,还逼你杀死侍妾腹中之子,如此女人,我真真不懂你看上了她什么?”
“与你无关……”白玉之满不在乎的口吻,像是更激怒了葛兰苏霓:“你不要假装这样一副模样,待我将此事渲染给王子,对他说,一切的祸首是你的妻子,那样一来,克夫下狱乃为成为皇帝陛下的慕容妃……到时候……只怕她便是天下唾弃的女子,而我们王子亦不会放过她,她不死,我亦会令她扒层皮。”
这般恶毒的诅咒,这般疯狂的行为,若不是亲耳所听,慕容芜很难相信来自所谓的天赐神女。天赐神女,听上去该是很高贵的女子,为何心胸狭窄、心怀不善?
“你在威胁我?”白玉之依然淡淡的。
葛兰苏霓道:“不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说了这么半天,你的目的是什么?”白玉之平静中带着点冰冷。
葛兰苏霓气息似乎平稳一些:“我的目的,难道你不知道吗?白玉之,只要你同我回去阜疆,只要你做我的夫君,你在阜疆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永世享受别人的尊敬,世代享受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
“哈哈哈……”始终平静的白玉之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嘲讽而又似认真,“好个天赐神女,葛兰苏霓,若不是你同阜疆王子一同前来,身份确准,我真的很难相信,这样小家子气的女人会是阜疆的天赐神女?呵,有神女如此,我看阜疆的气数亦不过如此,我大粤可不必畏惧了……”
“你……”葛兰苏霓气结,“与我作对从来都没有好处,我不会让你和你的妻子好过……你不为自己担心,难道也不担心她吗?”
“她……就不必神女担心了……”
葛兰苏霓话没说完,慕容芜便从转角处缓步走出来,她目光盈盈,唇似带笑,幽暗的牢房内,黑暗与寂静,仿佛一切静止了一般。
白玉之与葛兰苏霓同时抬头看去,葛兰苏霓一惊:“你怎么进来的?”
白玉之亦有些微惊讶,却没说话。
慕容芜笑笑:“我怎么进来的不要紧,要紧的是……神女,你当真一丝神女的风范也无。虽然阜疆规矩我不懂,可从前我与三教九流混迹之时,曾听闻距离阜疆不远的国度格兰,亦有神女一说。那里的神女冰清玉洁,受人尊敬,可但凡神女有不圣行径,为人所知,便会被臣民唾弃,将神女放上火坛,以祭神……”
慕容芜看一眼葛兰苏霓:“不知阜疆是否亦有这样的习俗,若是有,还希望神女好自为之,莫毁了您永世的荣华富贵。”
葛兰苏霓脸色一变:“你……”
“这样小家子气、任性胡为、想当然的女人,究竟是如何成为天赐神女?”慕容芜极尽嘲讽。
葛兰苏霓双唇微颤:“慕容芜,你不必如此得意,我定会叫你们夫妻好受的,到时候,我定要你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放过你……还有……他!”
“便随神女高兴好了,神女好走。”慕容芜看也不看她。
葛兰苏霓美是美,高贵是高贵,却偏偏没有一丝华美与贵雅的气质。全然一副任性妄为的小女人行径。她愤然拂袖而去。
慕容芜转头去看白玉之,微弱朦胧的火光、空洞洞的黑暗,白玉之依然白衣洒然,俊容若美玉一般,不沾染一丝污浊。
他目光熠熠,微微笑道:“你好大本事,这里都进得来。”
慕容芜心一惊,随即解释道:“我是去找了阜疆王子,是十三公主带我前去,拿了阜疆王子之令,皇上才准许我前来。”
白玉之见她紧张样子,失笑道:“我又没有说什么,干什么解释这么多?”
他缓缓站起身,漫不经心地环望四周:“哎呀……这还真是个别致的场所,你我夫妻在这场面下相见,还真是有点情趣。”
“你还开得出玩笑来?”慕容芜见他似乎毫无慌张之意,即使她了解他的个性,可此时此刻,她倒是希望他可以着着急也好。
“为何开不出?”白玉之依然在笑,“难道我愁眉苦脸的就能逃脱这个大牢吗?”
他幽幽望向她,她的脸上却愁楚万分:“你可知为了进来这里,我花了多大的力气?十三公主又做了多大的牺牲?而你便不能说些正经话?”
她似乎委屈,又似乎不是。
白玉之敛住笑意,清透的目光似能照彻浓稠的黑暗:“你要我说什么?”
他看着她,目光深刻。
慕容芜走上前,握住牢门圆柱,目光殷殷:“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阜疆公主会突然死了?为什么……你会跟公主在一起?你们之前便是认识的?对不对?”
她的几个问题,令白玉之眼光微微一动,他凝视着她,良久不语。
“告诉我……”慕容芜不解他此刻的沉默。
他目光里似乎有说不出的什么,悄悄流淌,可嘴唇却一动不动。她追问:“为什么不说话?有什么不可以告诉我的吗?”
握着牢柱的手忽然被温暖的掌心包裹,白玉之如润玉一般的眼,刹那流光:“谢谢……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
“什么?”慕容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说什么?他不能说?
被他握着的手想要抽出来,却被他及时紧紧握住,白玉之修眉凝聚,立时道:“原谅我……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慕容芜感到心口像是被一双手骤然撕开,那种疼痛远远比顾若莲带给她的更大更深……
“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什么都不说?从前……你说我不能放下过去,不让你重新开始,那么现在呢?这种情况下,你依然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你……”慕容芜泪水幽幽滑落,伤心不绝,“你不相信我……”
这一句话,似一把刀,深深插进白玉之的心里。
他眉心皱紧,眉间沟壑如万道深渊……
“我有苦衷……”他低低重复。
“是什么样的苦衷,让你在这样的时候,都不能说出来?都不可以告诉我?你和顾若莲的过去,你的身世,你的过去,我都可以不问。可是这件事牵扯到你的生死,我如何能够不问?听你对我说句真心话真的有那么难吗?”慕容芜泪眼晶莹,火光在黑暗里跳跃,一点一点地在眸心深处扩散。
白玉之握紧她的手,修眉似刀:“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他的手越握越紧,几乎要握断了慕容芜的手指:“我现在只怕这是阜疆的阴谋。”
慕容芜一怔,泪水挂在眼睫上:“什么?”
白玉之突转的话锋,令她微微怔楞住,白玉之目光郑重。压低声音:“和亲之说,为我朝所提,皇上内忧未解,不可再起外患。近几年,阜疆扩张领土,世所周知,虽然看阜疆王子对于和亲态度积极,可不保证不会从中作梗,因艾丽莎之死而发起战争。”
慕容芜忽地想起在别馆之时,阿流尔的态度:“说来,倒是奇怪,今日我前去别馆,阿流尔似乎对于妹妹的死并无特别地痛心……不是说阜疆公主艾丽莎阜疆王和阜疆王子最爱的公主吗?”
“哼……”白玉之微微冷笑,目光深沉地看着慕容芜,“因为……她根本不是艾丽莎!”
“什么?”慕容芜的震惊甚至超出自己的想象,心似乎停了一下。
“她不是艾丽莎。”白玉之轻轻放开握紧慕容芜的手,目光里似乎有难言之隐。
“你不想说是不是?”方才,白玉之说他有苦衷,有说不出的苦衷,此时,他的脱口而出,和再度犹豫,依然触痛了慕容芜的心。
她转身,背对着他:“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我怕……害了你……”白玉之一句话,说得轻微而颤抖,慕容芜身子一动,微微回头看向他,他的侧影被火光勾勒得唯美而迷人。
他的眼睛,有繁星不能比的光芒,似能折射人间所有的清净。那双眼睛下,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心事重重和那么多的秘密与纠结?
慕容芜一叹:“若你不说,若你有了万一,才是害了我啊……天下人都知道我是白家少夫人,你是想我成为寡妇还是……让我一生都在猜测和痛苦中过活?那样不是害了我吗?”
她泪光融融,极力克制似的。
白玉之望着她,有些动容:“我的一生已经注定活在一场阴谋中,却不想你和我一样……”
“呵……夫妻本一体,除非你不认为我是你的妻子,至今……仍然觉得我们……”
“不……”白玉之打断她,“我只是……”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个人扛下来,从前你有莫言,和你有商有量。现而今,莫言成了大粤将军,你便要独自承受心里的一切,是吗?”慕容芜亦打断了他。
白玉之修眉轻轻蹙着,望着她,好似隔世那样长……
“艾丽莎……只是阜疆一名舞姬,曾经游历经过大粤,我们见过……当时她以舞闻名,而我以琴和她,我们属于知音吧……”许久,白玉之开口说,“她本名安梅儿,因为没想过会在大宴之上见到我,所以眼神示意我不要说破。”
慕容芜静静听着,觉得奇怪:“可是……不对啊,我见阜疆王子甚至神女都对她忌惮三分……”
“因为他们此行,本身就是有目的的,安梅儿是一颗棋子……”白玉之道,“他们是要利用安梅儿,怕安梅儿临时变脸,所以如此忌惮她,而安梅儿把红纱丢给我,示意我相见之时,想必阜疆王子也留意了,当我俩分别离席,便令人跟踪。起先,我们只互道别来之情,并没什么,当我问她为何会成了阜疆公主之时,她犹豫片刻,当她说到让我小心,她只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后,便突然有一柄短刀飞过来,插在了安梅儿的要害,我低身抱住她,她只说了……‘阿流尔……’三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也在此时,我听到身边的动静,放下安梅儿,想要追去看的同时,便有人大喊起来,随后的事情,你该知道的……”
这一番话,着实令慕容芜震惊。
“可我见你之时,你显然有些错愕,甚至回不过神。”慕容芜感觉,事情大致如此,却不是全部。
她见白玉之的眼光微微一动,有一瞬而过的难为。
她盯着他,而他却微微低头,避开她的注视。
“还有其他事情,让你失神……是不是?”慕容芜追问。
白玉之却道:“没有……就是这样,芜儿……”
他抬眸,要转开话题一般:“若你要帮我,便请你去提醒陛下,小心阿流尔还有接下来的阴谋,毕竟……安梅儿的死也许不在他的预料,而他定还有后手。”
“你要我去告诉皇上?”慕容芜有些惊讶,“他会相信吗?”
说到阴谋,慕容芜想到了李千姝!李千姝答应阿流尔的又会是什么事情?与此事有关吗?
“他是一国之君,自不能感情用事,即使他心里记恨我,却不会……记恨你……”白玉之幽幽地说,“芜儿,此事关系甚大,还望你可以……走一趟行宫。”
白玉之的目光,似乎是重重拜托一般。
慕容芜甚至有些迷惑了。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男人?他似乎淡泊一切,可心里却藏着许多的秘密。他似乎醉心于胭脂,可又装着大粤江山天下。他的眼深邃却又清透,令人不可自拔,却埋着太多太多的不可告人!
“芜儿……”他恳求一般的口吻。
慕容芜一怔,望着他的样子,终究点了点头:“好,我会去行宫一趟。”
白玉之点点头:“事不宜迟。”
他言下之意,是令她速速离去……慕容芜苦笑一声:“好,我这就去,你要保重,下次我来,希望听见你……没有说出口的话……”
白玉之微微低眸,火光暗影,令他的神情看上去,意味不明……
带着满心的疑问,带着白玉之欲言又止的犹豫,慕容芜还是决定先为他办这件事,毕竟事关大粤,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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