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响起来,顾若莲瞬时止住哭泣,转头看去,只见身披一件大红流霞披的白夫人自回廊处缓缓走出来,美艳绝伦的脸上满是笑意,可那笑容却不在眼里……
“夫人……”顾若莲拭去泪水,微微低了头,心里却思量不止,白夫人怎么会在这里?又在这里多久了?
白夫人侧眼打量顾若莲:“果然年轻便是漂亮。”
清高又素净,却是小家子气。不过是个丫鬟样子,难怪只迷得住白玉之一时,却无法迷住他一世。
“我真是为你不值。”白夫人的声音淡淡的,“跟了玉之这么久,半点名分没得到不说,怀了孩子,还被迫打掉了。玉之对你毫不念着情意,你道果真只是他无情而已,便不觉得,乃慕容芜从中作梗吗?”
“夫人之言,若莲不懂。”顾若莲从来与白夫人不算亲近,此番她前来,定然来者有意,顾若莲不敢马虎。
白夫人继续道:“顾若莲,你美则美,可光是漂亮又有何用?玉之见过的漂亮女人,想必如天上繁星。你看慕容芜,论外貌,是定然比不得你清艳多姿的,生得一付平庸样子,还偏偏不施红妆,玉之却对她情有独钟,你便不知这其中的缘故吗?”
顾若莲心里一颤,微微抬眸看她:“若莲愚钝,求夫人指点。”
“好说……”白夫人走上前两步,目光变得郑重,“豪门争宠,从来都不是靠一时得意的。你看看那慕容芜与我说话,从来不惊不慌不说,更敢出言挖苦我,同时,又对玉之似乎不那么上心似的,倒不如你这般沉不住气,好像没了玉之不行的样子,这不……你们没上战场,还没有真正正面交锋过,你便已败得一塌糊涂了。”
白夫人亦乃是豪门之中,顾若莲一愣,看着目光高高的白夫人,那平和似水的脸,似若无其事。但,当年的她,也一定经过了不少腥风血雨,斗垮了不知多少红颜佳丽才保得自己地位不倒吧?其中便包括了白玉之的母亲!
而这一次,却不知她为何要与自己说起这些来?从前,因为白雪卉,她们母女与她似乎向来是有嫌隙的。
顾若莲悉心听着,白夫人知她上了心,悠悠笑道:“女人相斗,最愚笨办法便是撕破脸,那样不但令男人厌烦,还会因此失了主动。慕容芜聪明伶俐,你要斗败她,唯一的方法就是接近她。她命运多舛,定会怜你今日遭遇,等你们关系拉近后……你说呢?”
顾若莲眉梢一动:“只是若莲不知如何才能与少夫人……亲近……”
“你啊……真是空有了一张美皮囊。”白夫人继而道,“如今,慕容芜落难行宫,你却只知道挑拨玉之与她的关系,你再是怎样表白,玉之亦只当你妒火攻心,更加厌恶你。倒是不如,趁着此次机会,你前去行宫一趟,当中,为慕容芜与玉之传话……至于这话怎么传……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白夫人看她一眼,颇有意味:“明白了吗?”
顾若莲心中有些乱,看着白夫人:“可是行宫岂是我可进得去的?”
“这……我自会帮你……”白夫人笑道,“只要你装得可怜,为他们两人付出了努力,他们重归于好之时,可好意思令你独守空房吗?不过……若那慕容芜果真攀龙附凤……呵,那么……”
白夫人目光突地一狠:“为了玉之,你该知道怎么做……”
顾若莲一怔,虽然,她不懂白夫人是何用意,有什么企图,可是心里迅速盘算过后,白夫人不管目的如何,这一计对于自己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白夫人见她犹疑,淡淡说:“你不必疑惑,我虽然不希望姓慕容的那丫头在我白家耀武扬威,迷惑玉之,却也不能……因为这样而令慕容家在斗彩大会上再次风光……”
此言一出,顾若莲心中一颤,随而点头说:“好,夫人的话,若莲明白了,还望夫人安排若莲往行宫一行……”
白夫人微微笑了:“好……”
柳宁宫,白天里,甚是寂静,绯红色在青天白日中并不似夜间的旖旎风流,倒有种夏日的明媚。
柳宁宫外,异常地戒备森严。
顾若莲不知,白夫人为何会认识云妃。今天一早,她便被安排由云妃的侍女小碧带着往柳宁宫而去。
“娘娘意思是,你便说与我是乡故便好,见了她后,离开之时,请往云妃安宁宫一行。”小碧说起话有些凌傲。
顾若莲点头道:“多谢,我记下了。”
小碧向侍卫手中塞了些什么,侍卫将门打开,叮嘱道:“若是皇上突然驾临,姑娘知道该怎么做吗?”
顾若莲道:“大哥放心,若莲明白。”
顾若莲走进柳宁宫,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有些刺鼻。
她微微皱眉,外殿不见有人,她缓步向内殿而去,内殿之中,药味更浓。
她转头看了看,只见桌台上摆着一碗又一碗的药,床幔如纱,雾蒙蒙地遮着锦床,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人,似乎沉沉睡着。
她走近,一惊,只见慕容芜容颜苍白,双目紧闭,额上却汗水淋淋,似乎在喃喃呓语:“我不要吃药……不要……”
“少夫人……少夫人……”顾若莲轻轻叫了两声。
慕容芜却没有反应。
“白玉之……你……永远不明白……”
那声音淡淡的却似乎充满痛苦。顾若莲坐在她的床边,几日不见,她似乎消瘦了许多,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顾若莲轻轻推她:“少夫人……”
她稍稍用力,慕容芜眉心微微一蹙,似乎有了反应,她幽幽睁开眼,看见顾若莲,心中忽然一动。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发觉依然是在柳宁宫里,失落地望向顾若莲:“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若莲望望桌上的药水:“病了却不吃药,是不要命了吗?”
顾若莲状似关心的一句,令慕容芜一怔,顾若莲看向她:“没有命在……还怎么见他?”
慕容芜更加疑惑地看着她,顾若莲笑笑:“你不必奇怪,我只是为了公子着想……”
“白玉之……”慕容芜虚弱地开口,“白玉之怎么了?”
见她心急的样子,顾若莲却心里不快,她眼神只有瞬间变化,幽幽道:“公子只是……挂念你……”
她转身,隐藏起目光里的恨意。
“我只是与云妃的侍女为乡故,方得以进入这柳宁宫,亦不能多待,少夫人若是有话,或者有什么要带给公子的,还是速速告于我的好。”顾若莲知道,若太过殷勤,她反而更加怀疑,她故作冰冷,却是要达到目的的……
她伸手摸了摸最边上的那碗药,余温还在,她端起来,走到床前,看着慕容芜:“为何不吃药?”
慕容芜看看她,轻声道:“不敢……”
“不敢?”顾若莲不解看着她。
慕容芜却避开她的眼神,她不是因为和谁赌气故意不吃药,更不是为了威胁李铭辅,而是……她每次看见药水,都会想起娘便是死在季芸一碗又一碗的毒药里。如今的行宫内,诡异重重,陷阱密布,她不相信,这些药水果然是治病救人的良药。
“我的母亲,就是被人下毒害死。”慕容芜许久才道。
顾若莲一惊,笑了,她轻轻舀起一勺药,送到唇边,喝了进去,眉心微微一皱:“好苦……”
慕容芜一怔,顾若莲的举动出乎她的意料:“你……”
顾若莲冲她笑笑:“怎样?没有毒吧?这行宫之内,虽说皇家之地,死一两个民女,不算什么……可是……你不一样……”
慕容芜微微蹙眉,顾若莲明明示好的样子却令她感到一点别扭。她似乎刻意令她心里不舒服,却又说不出话来。
顾若莲将药水递到她的唇边:“喝吧,不养好身体,可拿什么再去见公子?”
顾若莲微微笑意,令她看起来美多了,不似前些时候的行尸走肉,整个人没有生气。
外面发生了什么?白玉之发生了什么?会令她变化如此?
慕容芜接过她手中药碗:“我自己来好了。”
顾若莲由得她,问道:“少夫人,这里我实在不能多做停留,有什么话要带给公子,还请告诉我。”
顾若莲走到书案边,轻轻研磨,墨香掩不住药味,她将纸笔墨砚拿到床边,对慕容芜说:“若是不方便与我讲,便写下来,我会带给他。”
慕容芜将药碗放下,看着顾若莲,她依然不解她忽然的示好,只道:“如此,便多谢你了。”
无论如何,不管怎样,总是一条路。
慕容芜慢慢起身:“我到桌案边去写。”
顾若莲点点头:“好……”
她再将笔墨纸砚拿回去,慕容芜消瘦的身子似不可禁衣,细致的绫绸料子坠地柔滑,一看便是上等丝绸。
“皇上待少夫人果然不错。”顾若莲依然不忘挖苦一句。
慕容芜一愣,顾若莲笑笑:“这匹绸,想必云妃那边亦不知是否有呢,若我看得不错,该是乌兰国进贡最名贵的紫蓝绸。紫蓝绸可是极稀少的,那淡淡的紫色,深一点则嫌老气,淡一点则嫌清素。它并非染料染就而成,而是经过一种乌兰国特有的胭脂,溶于水中,浸泡而来,深浅若要一致,极为难得,故而相当名贵。”
顾若莲说的这些,慕容芜并不知道:“你也懂胭脂?”
顾若莲笑道:“跟在公子身边,自要懂得的。怎么?少夫人不懂吗?”
慕容芜对于胭脂,只是略知一二,因为季芸一心要将慕容家业传给慕容雪的缘故。
慕容芜不答话,只是铺开一展白纸,笔尖运墨,一字一字行云小楷,虽因病弱而显得无力,却依然隽秀整洁。顾若莲站在一边,并不看她,生怕她有所顾忌。
其实,不过形式罢了,这封信,她是怎么都要看的。
不一忽,慕容芜写好信笺:“麻烦你了。”
顾若莲接过来:“好说。”
她看看她瘦削的容颜,似乎更有种楚楚情致,从前她从不觉得慕容芜是美的,看来果然有一种女人,病弱的时候,才是最美的时候。
心里升腾的妒火令她看起来容色微微暗淡。
慕容芜皱眉说:“怎么?有何不妥?”
顾若莲这才意识:“没……过几日我会再过来,少夫人莫急才是。”
慕容芜点头,看着顾若莲转身离开,她心里有莫名的忐忑不安,她不相信顾若莲,是否是心理过于阴暗了?
她不知道,只是希望,顾若莲可以将信笺带去便好。
出了柳宁宫,顾若莲只见小碧已然在不远处等候,这才想起,她还要往安宁宫一去。她跟着小碧,穿过花柳成荫的园子,一处幽幽湖边,一座华丽宫阁,果然是宠妃所居之地,自有不可比拟的贵气。
安宁宫内,更是华美异常,凤凰细雕盘桓宫柱,展翅欲飞,正中央软座之上,手绣荷花锦垫上金色流苏,灿灿夺目,碧石为砖、碧玉为案,茶盏桌椅皆有珍珠点缀,一派贵不可言。
若是皇帝立后,想必云妃当仁不让。不一会儿,自内殿徐徐走出一位女子,那女子一身秋香色手绣长裙,身上羽缎行若翩翩风至,裙裾曳地,款款如莲,五色流霓裙摆似绽放的鲜花,高贵与典雅,自在行至之间。
她端然坐于软座之上,目光冷冰冰地望着顾若莲,小碧行礼道:“云妃娘娘安……”
顾若莲这才拜倒:“民女参见云妃娘娘。”
云妃轻声道:“起来吧。”
顾若莲这才起身,云妃道:“去见过了……那个女人了?”
顾若莲点头:“是……”
“她可说了些什么?”云妃的声音不咸不淡似的。
顾若莲将信笺拿出:“只托民女带书信一封交给公子。”
云妃示意小碧,小碧接过顾若莲手中书信,呈上给云妃。云妃展开看了,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哈……这个小贱人,倒还是个痴情种子。”
云妃看向顾若莲:“本宫想,白夫人该是都与你交代了对吧?”
顾若莲道:“是……”
“那么……你可愿意帮本宫做事?”云妃似是询问,眼光却凌厉万般。
顾若莲不敢直视,心中颤抖,事前,白夫人并未提及要为云妃做事,她只得说:“娘娘尽管吩咐便是……”
“好……”云妃将信笺交给小碧,令她还给顾若莲,“这信你可看过了?”
“回娘娘,没有。”顾若莲小心翼翼。
云妃道:“你先看了,我再告诉你要怎样做?”
顾若莲缓缓展开信笺,只见上面简短几行字:柳宁宫深,盼君安好,度日如年,盼早相见,念!
虽只是这几个字而已,却显得字字情深!
“看过了?”云妃问。
顾若莲忙道:“是……”
云妃似乎感叹一般:“这女人字字都透着个情,可她明显还不相信你,这信笺里一点实际的内容都没有,你还要想法取得她的信任。”
“是……民女明白。”顾若莲答道。
“不,你不明白。”云妃缓缓站起身来,高挽的云髻上,金光步摇灿灿,她走到顾若莲身边,厉声声地看着她,“本宫不希望有人与本宫争夺后位……不怕告诉你,我不会……让慕容芜留在皇上的视线内,却亦不能令她死。”
顾若莲迷惑地看向云妃:“娘娘明示。”
“顾若莲,你可知本宫在这皇宫上下的地位?”云妃移开目光,高高挑着眼眉。
顾若莲摇摇头:“民女不敢妄自打探皇家之事。”
她答得谨慎,云妃却赞许地笑笑:“果然是个恭谨伶俐的女子,白夫人没有举荐错了你。”
她说着拍拍顾若莲的肩,幽幽道:“你只需要记住,便是连皇上,都要让本宫三分。本宫的话,皇上亦不能当作耳边风,只需本宫一句话,便可决定你白家的生死,自是包括你心心念念的倾城公子……”
顾若莲心一颤,云妃笑笑:“不必紧张,其实……也没什么,你每次见了她,都来我这儿一趟,我自会吩咐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次你回去,务必要让白玉之回信给慕容芜,这样,她才会信任你,明白了吗?”
顾若莲点头:“明白,娘娘放心。”
云妃笑容淡淡:“自是放心,你这样清秀聪敏的样子,我当然是放心的。”
说着,对小碧道:“小碧,将昨儿个皇上赏下的白玉莲花簪送给若莲姑娘,那簪子清雅不俗,正配得姑娘的气质。”
顾若莲惶恐道:“民女不敢,民女可为娘娘做事,是民女的福分。”
云妃听得高兴,笑容有了点温度:“呦,这嘴儿甜得呢,本宫喜欢,既是如此,自己人了,便不要见外了,是不是?”
顾若莲心知若是再推脱,只怕云妃对她生疑,于是接过簪子:“多谢云妃娘娘。”
“嗯……你便先回吧,记得……这封信,定要白玉之亲笔回复。”云妃嘱咐一声。
顾若莲点头,退下了。
小碧不解地对云妃道:“娘娘,奴婢不懂,她一个小女子,能为娘娘做什么呢?”
云妃看看小碧:“小碧,你跟我多年,怎还是这么不长进?我们要对付那个小贱人,自不能亲自动手,我们与白夫人有着利益关系,而那个女人无依无靠没有背景,又心中有所牵挂,是最佳的人选,她能做的……可多着呢……”
“哼,要奴婢说,干脆杀了那贱人,除掉后患。”小碧似气不过一般。
云妃笑道:“小碧,本宫知道,你对本宫忠心,看不得别人得势。只是,本宫留着那女人的命自有用处,本宫要的……”
她看看四周,低声在小碧耳边道:“本宫要的是……传说中,慕容家传家之宝,可颠倒众生,迷惑天下男子的……妩妆!”
小碧一怔,这才明白了:“奴婢明白了。”
云妃点头:“明白就好,你看着,等妩妆到手,我会让……那小贱人死得很惨!”
安宁宫,平静安和的所在,华丽金煌的宫阁,一阵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回到白家,还阁楼内,清幽湖水荡漾一池秋色,莲花依然枯萎一片,没有生机。
白玉之坐在莲花池边,一曲独奏悠扬婉约,哀伤里带着一丝怨怼似的,声声都是心声。
顾若莲拿着信笺,走到白玉之身后,许久不语。
白玉之一曲奏完,淡淡回身:“有事吗?”
因着这曲子,顾若莲神情片刻伤悲,白玉之见她不语,转身要走。顾若莲才说:“有封信笺给你。”
白玉之站住,回头看她:“信笺?”
顾若莲拿出信递给他:“少夫人亲笔,公子过目。”
顾若莲言语间出奇地恭谨,白玉之眉心骤然一紧,他望望顾若莲,又望望她手中的信笺:“你见了芜儿?”
顾若莲点头:“不错,云妃侍女小碧恰是我乡故,近来心情不佳,便找她闲叙家常,倒是被开解了不少,后来我求她带我去见少夫人……”
顾若莲说着竟有泪光盈盈欲滴:“公子,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怨我、责怪我一时不能自拔,我希望可以用我仅能做的,弥补我的过失……”
“乡故?”白玉之凝眉,怀疑地看着她,“柳宁宫守卫森严,岂是一个小小侍女可带人随便出入的?”
白玉之并不接过她手中的信。
顾若莲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小碧是云妃身边最得信任的宫女,而云妃……想必公子该是有耳闻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白玉之眉一蹙,顾若莲颇有意味地看着他:“我想,该是没有人会希望得罪云妃的……小碧再使些好处,自然可以见到了……”
白玉半信半疑地伸手接过信笺,却不展开看。顾若莲见他犹豫,再想起那日他奇怪的神情,猜想对于慕容芜他兴许是已经有了失望之心。这本该是她庆幸的,可她知道,要挽回他,现在不是时候。
“她病了……容色惨白惨白的,又不肯吃药,还是我好言相劝,才吃下了……”顾若莲想引起白玉之心内那一份情意牵动。
白玉之果然眉心蹙得更紧,眼中似有动容,握住信笺的手越发用力。可是,他依然没有打开信笺。
顾若莲想想,又道:“公子不信吗?呵……也对,事到如今,又为何要相信我?”
她状似失落,微笑说:“少夫人因母亲死于毒药,所以对于药水有特别的恐惧,这才病了,也不肯喝药。我为她尝了药,她才肯喝下的……”
顾若莲眼里滴下一滴泪:“公子,原来人……一旦犯错,想要改过,想要重新再来,果然……没有人会相信了……”
白玉之一怔,心内那一块脆弱忽然被触动了。他何尝不是这种心思,想要重新开始一段人生?可是……太难……
“对不起……”白玉之低头,缓缓打开信笺。其实,当顾若莲说出慕容芜母亲之事后,他便不该怀疑了。
柳宁宫深,盼君安好,度日如年,盼早相见,念!
白玉之眼眸渐渐沉重,这一字一字果然是慕容芜笔迹。只是……柳宁宫深,度日却未必如年吧?那夜,窗影斑驳,人影成双,仿佛还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白玉之倏然将信笺揉成一团,淡淡地看顾若莲一眼:“谢谢,我看过了……”
他要转身而去,顾若莲连忙叫住他:“公子不要回一封给少夫人吗?”
“不必了!”白玉之冷冷一声,拂袖而去,任凭顾若莲怎么叫也没有回头……
顾若莲呆呆地站在原地,她还清晰地记得云妃的吩咐,这当如何是好?云妃说,定要白玉之回信一封,方能取得慕容芜信任,要说慕容芜的确警惕心够强,即使自己万般小心了,她依然不能相信她。
柳宁宫,近夜,红纱绯色又飘扬如飞,一盏盏红灯高挂,一阵阵香风如流。陛下夜夜驾临柳宁宫,早已成为行宫人尽皆知之事。柳宁宫里住着的是白家少夫人之事,亦早已在街头巷尾传遍了……李铭辅每夜不过在柳宁宫看书写字,有时一晚上不见得会说一句话。
今夜,他却似乎话特别多:“听说你吃药了?”
慕容芜不看他:“嗯,以后也会继续吃……”
李铭辅走近她的身边:“想开了就好……”
“不是想开……只是不为难自己而已……”慕容芜虚弱地倒在床上,面冲着里面。
李铭辅站在床边,笑道:“无论怎样都好,如今白玉之已经回到了白家,专心筹备斗彩大会,而你……已经是皇帝的女人,恐怕早已经天下皆知了……”
慕容芜闭着眼,不说话。
“不知为何,阜疆王子不参加斗彩大会,而是要提前回阜疆,说是要与十三公主早日完婚,朕准了。明日,流城门楼,朕要送十三公主,你也来……”李铭辅说得不容忤逆。
慕容芜睁开眼:“我为何要去?”
“呵……朕说要你去,你便要去……如此而已。”李铭辅说完,转身要走。
慕容芜冷冷笑了:“皇上……你每夜都来此处看书写字,不嫌无聊吗?”
“什么意思?”李铭辅问。
“没什么……只是你每天每夜或是自己,或是带着某个女人来这里,你以为我真的会有什么反应不成?”慕容芜说得讥诮。
李铭辅亦冷哼道:“我带女人来,并非为了气你,我只是要你知道……”
他微微回眸,看她冷漠的背影:“我带来的每一个女人,都与你相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还以为……我只是为了嫉妒白玉之的众星捧月,才如此对你吗?”
“与我相若?”慕容芜气息微微一滞,随而笑道,“只怕我亦只是与谁相若吧?”
李铭辅心一颤,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算了,你的事我没有兴趣知道,只是你再与什么女人吟诗作画之时,烦请皇上换一座宫殿,反正你夜夜来此,所造成的假象和流言蜚语已经传开,你的目的达到了,便不要每夜都来此打扰我了,可以吗?你不放我走,你是皇上,你有这个权力,可是我只想要清净,眼前清净,求皇上一个恩典,可否呢?”慕容芜淡淡的声音,却极尽嘲讽。
李铭辅胸中有气流动,令眼眸凝紧。
“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和哪个女人怎样就和哪个女人怎样……恩典?让你做朕的女人,是你几世修来的恩典!”李铭辅走向门边,怒喝一声,“杜春!将付婕妤传到柳宁宫!”
门外内监声音高高挑起:“是……”
不一会儿,门声响起,一位美人着一身月色罗衫,长发松松地散着,走近宫内。
“臣妾,参见皇上。”付婕妤娇滴滴的声音传到耳里,便连慕容芜都感觉麻酥酥的。
慕容芜不欲理会,起身道:“皇上与婕妤娘娘慢聊,民女到外殿去。”
她才迈步,却被李铭辅拦住:“站住……朕没有叫你走……”
慕容芜瞪他一眼,又看看身边唯唯诺诺的美人,一身清素,无粉黛痕迹,眉目之间,似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身形衣发,亦有相仿。
都说李铭辅为避锋芒,多年不近女色,为了心爱的女人伤心欲绝,可如今看来,后者怕是世人多想了,李铭辅如今不必忌讳,只是行宫内的女人便已经不计其数了。
李铭辅笑道:“你不是……会不为所动吗?”
李铭辅上下打量慕容芜:“朕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少定力!若你踏出内殿一步,朕……便叫白玉之再次回到牢狱之中,你信是不信?”
慕容芜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信,当然信,你是皇上,你自可以为所欲为。”
李铭辅望向身边美人。付婕妤会意,轻解罗衫,雪白的肌肤紧贴李铭辅,一双朱唇凑了上去。他竟当着她的面,和他的婕妤欢好。慕容芜却只是无所谓地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看着窗外的一轮皎月。
美人娇细、诱惑的声音,自罗帐中传出来,男人低沉、压抑的喘息附和着。慕容芜只是嘲讽地喝着茶,茶香四溢,一阵阵的香气弥散,便可令她心境宁和。直到罗帐内,声音渐渐歇止。慕容芜站起来,缓步走到床前,帘纱半遮半掩,床上美人香肩半露,酥胸半掩,目光微眯,带着缕缕春情似的。
李铭辅坐起身,挑眉看着慕容芜。
慕容芜面无表情,轻轻蹙眉:“皇上完了吗?”
李铭辅浓眉一紧,慕容芜摇头道:“烦请陛下为民女换床干净被褥。”
李铭辅骤然起身,用力掀开纱帘一扯,纱帘落地,床上美人惊得一声轻呼:“皇上……”
李铭辅阴枭地看着她:“你不要逼朕……”
慕容芜冷哼:“究竟是民女在逼皇上?还是皇上在逼民女?”
李铭辅怒目而视,慕容芜淡淡的神色令他怒意更深。
“哼……”他甩袖,扯了龙袍披衣而去……
慕容芜看一眼床上三魂去了六魄的美人:“婕妤还要留下吗?”
付婕妤一惊,这女子竟敢对皇上如此无礼,一定有什么来头的,她连忙穿衣起身,衣衫都来不及穿得齐整,便匆匆而去了……
次日,阜疆使队启程回国,十三公主着一身大红色薄丝蝉翼纱,长发披如流瀑,乌云如腻,十二支鎏金燕雀簪子坠下珍珠流穗,明光辉映,秋色无垠,十三公主以最华贵的装扮,踏上和亲之路。
阿流尔骑一匹高头骏马,将十三公主扶上车辇,回头对着城楼上一身黄袍的李铭辅一揖,策马而去。扬尘乍起,阜疆使队逶迤而去。十三公主微微挑开车帘,回首而望,自从那日前往别馆,她便再也没有回到行宫,皇兄,你保重,千姝此去,却未必有归来之时……
放下车帘,十三公主泪落如雨,手中握着一卷金册,这卷金册,关乎着她整个后半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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