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四周,发现周围尽是警惕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看来醉月楼已经被圣教包下了,踏入醉月楼等于踏进了圣教的领地。
火女领着他来到一间上房,火女轻轻叩门,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进。”
火女推门进去,目光恭谨:“阁……阁主……”
火女怯怯地低下眼睛,不敢靠近一步,白玉之随着进来,白衣微动,似是一朵流云儒美优雅。宋桑柔看了一眼,目光微微凝滞,随而又看向战战兢兢的火女,微微笑了:“不必怕,我自是知道你办不到的。”
火女一怔,宋桑柔又道:“你去吧,倾城公子自不是那般容易对付的,你办不到亦是正常。”
火女有些意外,半晌没有动,宋桑柔眉一蹙:“怎么?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火女忙不迭地低身:“多谢阁主宽恕。”
说着,连忙走出门,将房门带上。
白玉之看着门口,又回头看看宋桑柔,笑笑:“呵,这般轻易地放过没能完成任务的火女,倒是不像圣教所为。”
“哦?”宋桑柔挑眉一笑,“说的好像你很了解圣教一样?”
“谈不上了解,略知一二。”白玉之缓步走近宋桑柔,上下打量她,她一身火红,衬着一双丹凤眼,更显得有些刻薄。
白玉之摇摇头,啧啧道:“如此美人,奈何如此。”
“你说什么?”宋桑柔不觉脸上一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白玉之微微一笑,笑如春风拂面:“说你如此美貌,为何竟是做些狠毒之事?何必……何必……”
“哼,我用不着你教训。”宋桑柔莫名地心跳加快,白玉之目光如温润玉色,一缕光过,便是动人心魄的俊美。
她避开眼神,镇静道:“休书之事,你考虑如何?”
“哎……我身为人夫,总该是要见见妻子的,不是吗?”白玉之又走近一点,宋桑柔感到一股淡淡的却令人畏惧的气息。
她躲开一步:“办不到。”
“如此凶悍,男人是不喜欢的,难怪……江岳山一直对内人念念不忘了。”白玉之故意挑逗一般,将她一缕柔发握在手中。
宋桑柔一惊,转身躲开,看着他:“大胆!你竟敢……竟敢……”
“竟敢怎样?”白玉之看着她,目光若湖水清净,玉一样的容颜令人心旌摇曳。
宋桑柔竟说不出话来,她暗暗心惊,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从小心冷手辣,从不曾有过这样心跳如剧,脑海一片空白的感觉。怎么面对白玉之,会有这样的无力感和强烈的不知所以不能控制的感觉?令身心都如火一样!
“白玉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宋桑柔一字一字说。
白玉之优雅一笑:“什么?”
“你这样做,你更是非要写休书不可了。”宋桑柔看着他,艳美的凤眼紧紧地盯着他。
白玉之笑道:“哦?”
宋桑柔道:“你在诱惑我!”
白玉之无辜地皱眉:“有吗?”
“没有吗?”宋桑柔高高扬起眉,傲然看他,“所以这休书你是非写不可了!”
“这样吗?”白玉之悠然道,“那么慕容芜我也是非见不可。”
“给我个理由。”宋桑柔望着他淡淡脸容。白玉之平静看她:“休妻呢,自是要见一面的?还是……你不敢要我见她?她不是自愿被我休掉的?”
宋桑柔望着他笑了笑:“恐怕你是自信过了头了,以为没有女子愿意离开你吧?心有不甘对不对?”
“说对了。”白玉之欺上一步,“难道不是这样吗?我倒是要亲口问一问那个女人,究竟是为什么?我可不信我比不上江岳山。”
“真是自负的男人……”
“错了。”白玉之打断她,更加贴近一步,凝视着她,“是自信,难道阁主以为我比不得江岳山吗?”
“你自是比那样的男人强上千百倍,却也不必如此自负,天下间的女人有万千,可不是每一个都会对你着迷。”宋桑柔有些气息不稳,眼神却坚持与他对望。
他清澈如湖泊的眸子里照见宋桑柔不自然的脸,白玉之笑笑:“那么……阁主呢?”
宋桑柔脸上一热,原本紊乱的气息顿时凝滞。她与他对视,他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别有用心。
宋桑柔终于转过身,不再看他:“好,就让你见她,料到你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说完,她推门出去,转头说:“跟我来。”
白玉之收住笑容,脸色立刻沉下来,一个瞬间,冰与火的交融,白玉之跟在宋桑柔身后。
宋桑柔走到转角处的房间,回头看白玉之:“我不会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白玉之道:“明白。”
推开门,慕容芜幽幽睁开双眼,见到白玉之眉心微微一蹙,再望一眼身边的宋桑柔。宋桑柔道:“让你们见面我可是大慈大悲了,可不要指望着单独相处。”
白玉之笑着说:“自不会。”
白玉之走到床前,看着慕容芜,清秀的脸,容颜消瘦苍白,眼神里饱含莫名的情绪。
似有水流荡然,又似乎不想见他。
她咬唇:“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叫你写休书的?”
宋桑柔听到,安心地挑唇一笑:“怎么样?倾城公子……”
白玉之回头看她一眼:“圣教的毒药果真厉害,据我所知,这种毒不会要人命,但是久而久之,会令人全身麻木,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你这样……我又怎知她不是受了你们的威胁?”
“白玉之,你不要得寸进尺。”宋桑柔看着他。
白玉之笑了笑:“解药拿来,否则我不会相信。”
“白玉之,不由得你不信不是吗?”宋桑柔紧盯着他,“我杀了你,一样达到目的!”
“哦?”白玉之笑着走近她,“你确定可以杀得了我?”
“我圣教想杀一个人,没有办不到的。”
“呵,可你……会杀我吗?”白玉之眸光如水,“我是说……你……会杀我吗?”
宋桑柔心上一跳,顿时语塞:“你……你胡言乱语什么?”
白玉之笑道:“既然圣教如此神通广大,还怕小小的一点解药吗?我们两个还逃得出醉月楼吗?若我没估计错误,这醉月楼上下都是圣教中人,没错吧?”
“倾城公子果然不凡。”宋桑柔看了看慕容芜,“好,就依了你。”
宋桑柔将解药喂入慕容芜口中,慕容芜感到一股清凉袭上心头。
她看着宋桑柔,宋桑柔盯着她:“不要耍花样。”
慕容芜道:“放心,我说话从来算话。”
因久久不能动弹,虽然服下解药,身子依然酸软。
慕容芜强撑着坐起身,看向白玉之:“宋阁主的话,想必已经与你说清,麻烦宋阁主准备笔墨纸砚,而你我……”
她看着白玉之:“缘尽于此。”
“便连一丝留恋也无吗?”白玉之凝视着她。
宋桑柔呵呵一笑:“倾城公子还真是不死心呢。”
白玉之不理会她,依然望着慕容芜:“好,那么我也有一个要求,自此你我两不相欠。”
白玉之话没说完,只见慕容芜忽然脸色大变,她突然用手捂住心口,似乎痛苦难堪,白玉之一愣,登时回身望向宋桑柔,宋桑柔亦是一惊,眼神错愕。
“你……”慕容芜唇角流出鲜血。
白玉之慌忙抱住她的身子,双眸含火,望向宋桑柔:“宋阁主,这是怎么回事?”
宋桑柔连忙走上前,为她把脉,眉心紧紧一蹙:“这……”
她看向白玉之:“看来白少夫人的仇家不止是我,她体内早有慢性毒素流窜,只是我适才的解药反而加速了这种毒,只怕攻了心了。”
“什么?”白玉之震惊不已,“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宋桑柔望着他,眉眼含情,“你可是倾城公子,她是你的妻子,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白玉之想了想,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自己……怎么会这么轻易忽视了一个人的变化?!他自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慕容芜的口中,对宋桑柔道:“阁主,我白玉之说话向来算话,既然江岳山要娶她为妻,我相信阁主有法子保住芜儿的命,不然不会一副这样悠然的表情。白某有要事要回府,至于休书,白某……不会少了阁主。”
宋桑柔见他清润目光忽而沉郁深深,先是一愣,随而笑道:“好,我自当为她保命,可是……若是你三日内拿不回解药,可是神仙也救不得了,我……亦非圣母。”
“多谢……”白玉之看慕容芜一眼,她已然昏厥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
白玉之真恨自己,为什么……会轻易地信了那个女人!那个明明已经仇恨成狂,却又忽然转性的女人——顾若莲!
白玉之回到白府,却遇见了白雪卉,白雪卉依然追着他闹:“哥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白玉之却道:“你去把顾若莲给我叫来。”
白雪卉听白玉之语气生冷,心里一颤,随而想想,那女人说不定要倒霉了,于是倒是勤快地去了。
顾若莲过来的时候,还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白雪卉似乎得意开心,自知不是好事,心中已是忐忑不安。没想到一进大门,一个瓷碗就倏地摔碎在她脚下,声音凄厉而清脆。再一抬眼,迎面对上白玉之铁青的脸,慌得顾若莲匆忙低头恭谨万分似的。
“你给芜儿下了什么毒?”白玉之冷冷地看着顾若莲,声音仿佛来自地府。
顾若莲心中立时一跳,道:“什么毒?”
白雪卉一听,显然是慕容芜中了毒,眼睛一转,连忙插嘴道:“你还装作不知道?”
顾若莲听她插嘴,虽惧怕白玉之,但对白雪卉却毫不示弱地说:“若莲真的不知道公子和小姐所指为何!什么下毒?若莲没做过。”
白玉之冷哼一声,道:“没做过?”他正要仔细询问,只听白雪卉极为泼辣地喊道:“你说没做过就没做过?别以为你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了!嫂子病灾行宫之时,不肯吃药,是你去了,才令她吃药,你有没有在药里下毒?你和嫂嫂素无交情,送药?哼!我看你恐怕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顾若莲脸色这才大变,心中惊乱得纷纷扰扰,难道说药里真有毒?如今白雪卉又帮着腔的指责她,自己被陷害了吗?明明当初怂恿自己去行宫的,就是白夫人。
顾若莲道:“公子明鉴啊!若莲绝无对少夫人下毒加害之心!当初只听闻少夫人病在行宫,为弥补昔日错误,才……况且那药是行宫御医本便备好的。”
白玉之看她脸色突变,心中已了然此事,他想了想,顾若莲突然转了性子,以他对顾若莲的了解也是不太可能。他冷冷道:“你加害少夫人,还推诿到旁人身上。若莲啊若莲,看来我是留你不得了。”
就算是有人背后指使?根本没有证据,替死鬼只能是顾若莲。倒是不如放她走,这样一来,寻着她说不定能找到幕后真正主使。而他亦不相信,白雪卉会忽然那么好心。
顾若莲听得那句“留你不得”,身子顿时一僵,泪水落下来:“求公子明察,若莲真无加害少夫人之意!求公子明鉴,还若莲一个清白啊!当初……当初是夫人叫我到行宫去的,我这才……”
“你下毒害人!还来陷害我娘!”白雪卉一见顾若莲提起白夫人,猛的一脚踹向她,“贱人,只怪你自己一时得宠就嚣张得意,现在知道了吧!”
顾若莲哭得凄惨,匍匐到白玉之脚下,拉住他白色衣角:“公子……若莲知道从前对少夫人多有得罪,这才会听信了白夫人的劝言,说只要这样,才能挽回公子的心,若莲……冤枉,那药里的毒并非若莲所投啊!求公子明察,若莲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顾若莲声音凄切,连周围的丫鬟们都不忍直视。
白雪卉白了她一眼,道:“现在只是罪责你投毒,难不成你还要我告上一状?”
她所说的是什么事?顾若莲顿时愣了,只见白雪卉一副得意样子,她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正自思量,便只觉得身上一痛,被白玉之无情地一脚踢开。
顾若莲流着泪,抖着声对白玉之道:“你我情缘一场,好歹也该知道若莲为人,也绝对不至于害少夫人至死,投毒如此明显,若莲断然没有这样愚笨啊!公子!若莲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药里为何有毒!这药……真的只是御医准备了,而若莲劝说少夫人喝下而已啊!”
白玉之微微闭目不语,顾若莲还要辩解,白玉之却已无心与她啰嗦,看也不看她一眼,狠声说:“出去吧。”
她毕竟与他有过恩情,今朝情虽断,曾亦绝情不已,而今他却不想做得太绝。
可那轻轻的三个字听在顾若莲耳里却犹如天雷,她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顿时眼前一黑:“公子!你不能赶走若莲啊!”
白玉之冷声道:“如此蛇蝎心肠,白府留你不得了,去账房拿一千两银子吧。”
他想起那日慕容芜幽幽地说,不爱她又要了她,要了却不能好好待她,心中对顾若莲亦有微微一丝歉疚。
慕容芜中毒,只怕不是顾若莲所为,而是背后另有他手,要抓出那个人,顾若莲也是不能再留在白府。
顾若莲怔怔无语,却知道白玉之的决定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她不再求他,任由丫鬟把她半拉半拖地拉出去,而看着白雪卉的眼神却充满了深切的恨意。她明白了!她总算明白了,白夫人心狠手辣……白雪卉来落井下石……我顾若莲只要有再崛起的一天,一定会将今日之辱,千倍百倍地还到你们母女身上!
白雪卉见顾若莲被拉了出去,喜得眉开眼笑,连忙上前两步:“哥哥,顾若莲那女人居然要害嫂嫂,要不然都不知道以后她会做出什么恶事来。”
白玉之看了一眼白雪卉,眼神显得疲惫:“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白雪卉一愣,道:“嫂嫂在哪里?我去看看嫂嫂。”
白玉之眉头一拧,冷冷道:“白雪卉,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他的眼神里,好像已经把一切看穿。白雪卉忽然这么好心,绝对心怀不轨。
白雪卉心中一阵发麻,也不言语,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那我去找娘,告诉她,那女人已经被赶走了。”
白雪卉一走,白玉之神色平静下来。他想,此时此刻,若要找人盯住顾若莲,只有一个人可以,而自己势必要先回醉月楼,宋桑柔那女人,亦不是什么善人。
只是那个人,如今还会对他全心全意、忠心耿耿吗?他不确定。
他按照从前习惯,将一纸书信,用一种特制胭脂水写了,塞进竹管中,白府的信鸽都是训练有素的,莫言,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将信鸽放飞,白玉之深深叹一声,他一定要先去醉月楼,因为三天时间,他未必有把握能顺着顾若莲找到解药,并且得到解药。他要争取时间,适才匆忙他不曾亲自为慕容芜诊脉,他相信,圣教之能,是可以多保住她几刻性命的。
回到醉月楼,宋桑柔却没有想到他回来得这样快,转念一想,定是不顺。他走到床边,看着慕容芜昏迷中亦蹙起的眉头,心中有说不清的担忧,眼里关切不禁流露。
她那张凄白的小脸,似乎在幽幽地告诉白玉之,伊人已去,再也不会转醒一般。白玉之心头蓦地一紧,让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地握紧双拳。而一直站在一旁的宋桑柔,脸上表情亦是玩味的。
“宋阁主,”白玉之垂着眼眸,令宋桑柔心中一惊,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话,“我们……谈一个交易?”
“交易?”宋桑柔疑道,“什么交易?白玉之,不要以为本阁主对你礼让三分,你就可以得寸进尺。”
白玉之低头沉声说:“你只说你答应或是不答应。”
宋桑柔一怔,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明明是自己处于下风,却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真是有趣。
“哦?那不妨说来听听?”宋桑柔想,听听又不会怎样,她倒是也想看看这样一个男子的胸中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白玉之微微侧头望她:“听说贵教有一种极名贵的药,月灵丹,有起死回生之力。”
“好了。”不等白玉之说完,宋桑柔便严肃道,“原来你打我圣教灵药主意?那么便不必再说了。月灵丹乃我圣教至宝,十年练就一颗,以防不时之需,若非对圣教有绝对贡献之人,是决计不会有资格服用,现教中……”
“现教中仅剩三颗,这三颗没有教主的命令无人可以取得,但是……唯有两个人可以,唯有两件事可以例外……”白玉之说着,站起身,眼光如同冰寒冷水,令宋桑柔心内一阵颤动。白玉之低声继续,“一个是你,教主的女儿宋阁主,一个……是圣教一直以来的神秘人,他每每持令牌而来,来去无影,教中很少有人见过他,包括你……”
“你究竟……”宋桑柔越听越慌,白玉之却平静道,“而两件事,一则为逢临大难,威胁圣教或教主转危为安,二则……见令行事!”
宋桑柔凝眉不解,她眼眸颤动不止:“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来做个交易,月灵丹你拿出一颗。我知道,月灵丹并无外界传闻那般神奇,不过可令人多活个一时三刻罢了,而我……”白玉之缓缓拿出一件东西,碧玉晶莹剔透,他递给宋桑柔,“你答应了,这个就给你,你要的……该是圣教之位,有了它……你一定……可以如愿以偿,即使你……不再利用芜儿和江岳山,也可以……”
宋桑柔接过玉佩,只见玉佩之上,雕凤翔九天图,精雕细刻,每一道花纹都没有瑕疵,却唯独在背面右边下角有一处缺口,这处缺口乃故意而为,正是神秘人所持令牌。
“你怎么会有这个?”宋桑柔大惊不已。
白玉之面无表情:“你不必知道,只是这个东西换一颗月灵丹,还划算吧?”
宋桑柔细眉微凝,目光审视地上下打量他。
这个男人,这个人称倾城公子的制香师,看似与江湖与圣教毫无相关的男子,却为何拥有圣教的玉珏令牌?并且,他拥有不错的武功,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你不必如此看我。”白玉之看看床上虚弱的慕容芜,“月灵丹为她服下,解药我自会找来。”
宋桑柔握紧玉珏,肃然道:“好,便帮你这一次。”
白玉之冷笑一声,转身而去,此时此刻,他希望莫言不会令他失望……
白玉之一路疾奔到行宫,夜晚行宫,月如冷盘,一轮当空,映着人间的冰冷与沧桑。这些天来,白玉之犹感到身心疲惫,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但是他却早料到会有这一天,自己的一切都将不再是秘密,也许是时候了……
行宫内,守卫森严了许多,许是多事之秋,人心惶惶。白玉之夜行至此,路径并不十分熟悉,他在传书中言,令莫言到竹林中等候,曲折廊道弯过几折,高烧宫灯一路旖旎,他沿着暗处走,极静的四周,忽然传来隐隐脚步声。
他下意识停下,躲到旁边一棵树下,只见一名女子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四处观望,向着更为阴暗的地方而去。他心下一思,刚要跟上去,却感到身后有人影晃过,他立忙回身,一掌击过去。那人闪开身,白玉之定睛一看,微弱月光下,却可分明辨得竟是莫言。
“莫言?”白玉之收手。
莫言望望四周,小心说:“公子,跟我来。”
莫言一路小心,引着白玉之来到一处阴暗的角落,他依然警惕地四周望望,白玉之目光却更为谨慎:“我记得,我令你在竹林候我……”
他说着一顿:“或许……我如今已经没有权力‘令’你……”
莫言微微垂首:“不……公子,我之所以没有在竹林等你,是因为在竹林中我看到了两个人……而其中一个……便是你刚刚看到的女子……”
“刚刚看到的?”适才事出突然,他并没有看清那名女子,“是谁?”
“小碧……”莫言道。
“小碧?云妃身边的婢女?”白玉之略微疑惑。
“是。”莫言回答。
“那么你为何不让我跟上去?”白玉之眼里阴沉沉的戒备越发深重。
这样的眼神,莫言似乎已经习惯。
他沉口气,冷静道:“公子……也许跟上去对您……没有什么好处。”
他目光低下,似欲言又止。白玉之又何其了解莫言,莫言之所以这样讲,定是心中早已有数。
“你在竹林中看到的除了小碧还有谁?”白玉之声音冷了许多。
莫言知道,他此时心中定然对自己有所怀疑:“公子,我会告诉您,待我告诉了您,您自己决定要不要……去小碧要去的地方。”
“你知道她去了哪里?”白玉之修眉微凝。
“是的。”莫言道,“您令我跟住顾若莲,看她与何人联络,我看到的便是她来到了行宫,找到了小碧,她们之间产生了争执,而争执的重点是……谁对少夫人下了毒!”
“果然……”白玉之眉峰一动,“可有答案?”
“本是没有,可现在好像有了……”莫言眼神颇有用意。
白玉之心中不明,盯着他:“说下去……”
“顾若莲追问究竟是白夫人陷害她,还是云妃?还是根本是她们两人合谋?小碧只是不说,打发了顾若莲走,两个人不欢而散。我下意识跟着小碧,本以为她会回去回禀云妃,说不定她和云妃的对话中会知道真相。可是谁知道,小碧并没有……而是来到了这里……”莫言声音弱下去,眼光却更加严肃。
白玉之眼神向那边一望,知道接下来才是重点:“这里……是什么人的居所?”
莫言看着他,半晌,方道:“惠云……”
白玉之眸光一闪,惊异只有片刻,莫言本以为他会有万分惊讶,即使他是再冷静的人,都不该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样子。
“公子……您……不感到奇怪吗?”莫言虽早知惠云未死,并且一直在行宫之内,可是他没有想到惠云会与云妃有所牵扯。
“她不会死,我早知道。”白玉之看莫言一眼,“顾若莲去了哪里?”
莫言微一迟疑,低头说:“当时只想着跟住小碧,查明真相,希望对少夫人有所帮助,没有跟上顾若莲。”
“我知道了,想法找到她,我想我该去见见惠云。”白玉之眸中平静如水,丝毫不似只有三天救命时间。
莫言不无担忧:“公子,听顾若莲与小碧的对话,顾若莲确实对下毒之事一无所知,既然如此何必浪费那个时间,倒是不如……”
“去找她,我怕他们会对若莲杀人灭口。”白玉之说完,迈步而去。
“公子……”莫言叫住他。
白玉之回头,莫言叹一声:“小心。”
白玉之挑唇一笑:“你也一样……”
星夜,流云一丝一缕,惹得月色不明,莫言与白玉之似乎已许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过话,曾几何时,两人毫无顾忌地商讨对策的情形,浮现在脑海,其实,谁也不必责怪谁,他们,都很看重对方,却都不够坦诚。
白玉之犹豫片刻,道:“莫言,你不够了解我,对于我的过去,你并不尽知,如今,同样地,对于皇上……你也未必知道那么清楚……”
莫言心一颤,眉心微拧,似乎懂了,却笑道:“多谢公子,莫言只是皇上的下臣。君有令,臣万死不辞,至于其他……并非为人臣子所该知道的,莫言便永远不必知道。”
白玉之微微点头,目露赞赏:“当初,我亦是看重你这一点……”
说完,他转身而去。
夜色深浓,将天际的漆黑渲染得漫无边际,月无色,星天渺然,行宫之内,旖旎宫灯却照不亮每一个角落……
一路过去,只有一座荒凉的宫阁,白玉之长衣飘然,立在门口,想来该是这里。他一步步走进去,并未有任何隐藏,就那么径直而去。
走过一条石子路,便见眼前宫屋内燃着昏黄的烛色,他站在窗前,清朗眸子阴气森森。
里面传来小碧的声音:“顾若莲要死,白玉之定然不会善罢。”
“他又能如何?”惠云依然静而沉稳的语声,若只听这口吻和声音,定不会把这般静好的女子与狠毒二字连在一起。
“倾城公子,深不可测,这是某天皇上与云妃说起的。”小碧谨慎道。
“倾城公子我自有法子,你们便无需操心,只管做好我吩咐之事便好,皇上……他只是……太过在意了白玉之。”惠云说着,看门口一眼,“小碧,你去吧,将我今日所说之事,交代给云妃,从内室后门走。”
小碧应声去了。惠云饮一口茶:“进来吧,我知道你没想躲,有话要问我吧?”
白玉之推门进去,门打开,有淡淡兰花香沁鼻。白玉之缓步走近惠云,眼中依然不含一丝情绪,好像并不是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亦不是见到了令他爱恨不能之人,只不过是见到一个极平常的路人。
“玉之,你还是这样沉稳。”惠云道。
白玉之面无表情:“解药。”
“既然,你已要休掉慕容芜,又何必管她的死活。”惠云端着白玉茶杯,轻轻抿茶。
白玉之挑唇道:“幽禁也会有这样惬意的日子过,看来李铭辅对你不错。”
“你不必提他,而我也不会交出解药。”惠云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白玉之脸色一肃:“你究竟为何这般恨芜儿?屡次要置她于死地?”
“因为……你爱她。”惠云凝视着白玉之。白玉之却嘲弄地笑:“你没有这样在乎我,你在乎的……从头到尾,都只有……妩妆!”
“你知道就好!”惠云陡然厉声喝道,“既然你知道,你娶了那丫头之后,没有得到半点消息不说,你还……爱上了她?!她要去了胭脂泪,却依然对妩妆三缄其口,你说她是不知道的,甚至不谙化妆之术。若果真如此,她也便没有活在这世上的意义!她只会迷惑你……扰乱你……”
“够了!”白玉之赫然打断她,伸出手,“解药,我只要解药,你的这一切阴谋,你的所有,我都不再管,但是……你要杀芜儿,便不要怪我不念母子之情。”
“母子之情?”惠云冷冷地笑,“你当过我是你的母亲吗?你不过……是无奈受控于我,哼,你以为万古山后,你便解脱了?不错,你是解脱了,你原本可以去过再也不被控制属于自己的日子,可你……偏偏爱上慕容芜,偏偏……要再次卷进来,这……是自找!”
“不要太过分,不要……逼我!”白玉之依然记得万古山上,他与惠云再度相见时的各种争执,那之后,他是真的想要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逼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冷血无情。在我再次见到你,百感交集的时候,你再次选择了冷漠,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你错了,即使没有芜儿,我和你之间的母子之情,也早已经被你扼杀,你极端的、恶毒的、自私的心太重,早已不记得什么才是母子!除非……这份情意对你还有利用价值!”白玉之打断惠云,他不懂,为何每一次的母子相见,都恨不得刺刀见红。
他盯着惠云,目光坚决而狠厉:“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惠云亦盯着他的眼睛:“你果真要救她,是不是?一定要救她?对吗?”
“对!”白玉之答得坚决。
“好!”惠云坐下身,扬头冷笑,“我便给你个机会!你知道,若是我不想的,便是死也不会交出来,或者给你个假的也说不定。”
“有话直说。”白玉之早已厌倦了惠云的虚假面容。
惠云亦索性凝住了表情,严肃道:“拿夜灵来换!夜灵来了,解药双手奉上!”
夜灵!
这实在出乎白玉之意料,白玉之心中震动,双眉亦不自觉皱紧,朗星似的眸刹那阴沉。
“夜灵?你要他做什么?他与你毫不相干?”白玉之不懂,他以为他足够了解惠云,可是看来还有许多是自己不知道的。
惠云笑笑:“毫不相干?不尽然吧?他的可用之处可多着呢。”
惠云静美的脸绽放近乎残忍的笑:“玉之,是要兄弟,还是要女人,你自己选!亦不要怪我没有给你这个机会!”
“别逼我!”白玉之一步上前,掐住惠云的脖颈。
惠云兀自微笑,任凭喉间的手,越发夹紧,呼吸艰涩,急促不已。
白玉之望着她,眸光紊乱。
从来,他都没有过这样的冲动与失态,从来,他都没有过这样的痛恨与痛悔!
为什么,他不能干脆杀了她?为什么,他不能干脆说出所有的事情?为什么偏偏,他……会是她的儿子!
“你杀了我……杀了我,看有没有人会去救你的芜儿。”惠云有恃无恐。
白玉之缓缓松开手,幽沉如湖水的眸子冷冷潺动。他轻轻闭目,从来假装坚不可摧、漫不经心的外表终于崩塌一般,有深深的脆弱与无力席卷而来。
他后退两步,跌坐在圆椅上:“我要知道原因。”
他知道,他又如每一次般,不得不被她利用,他的一生,究竟还有没有一天能过上安稳而与世无争的日子?
他那些抹也抹不掉的过去,那些他想忘却忘不了的回忆。
注定,要纠缠他的一生。
芜儿,我终究不是能给你幸福的人,当初,我以为我可以,却……还是不能……
“什么原因?”惠云淡淡说。
“杀了芜儿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只对你说过,她似乎真的不知道妩妆的配方,我并不肯定。她的确不谙化妆之术,却不见得没有配方在身,而夜灵……你为何要他来?”白玉之看着他,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
惠云笑说:“慕容芜对你已经动了真心,若她知道妩妆的配方,不会不告诉你。而你此时若知道配方,又不会不拿它来换慕容芜的命,至于夜灵……哼,我想,他也许才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妩妆配方的人!”
“怎么可能?”白玉之冷冷嗤笑,“夜灵怎么会与慕容家传家之宝有关?”
“你可知道夜灵为何会与慕容芜相识?”惠云望着他,白玉之略一犹豫,低头说:“不曾听他提起。”
“哼,想必你的芜儿更是不曾说过吧?”惠云挑眉问道。
白玉之不语,惠云方继续说:“你的夜灵大哥,可是出了名的侠盗,当初入慕容府,为的亦是妩妆!这才会结识了慕容芜,他是否得手我不清楚,可他至少是另一条线索。”
“妩妆……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并不爱父亲,更不会为了白家而为?若说当年,你是为了妩妆魅惑天下的传说,那么如今,它对你的意义又在哪里?为了妩妆,你设计陷害了多少人?为了它又多少人死于非命,难道午夜梦回,你便没有紧张和不安吗?”
“不用你来教训我,为了什么,也不需要对你解释。”惠云拍案而起,“你只需要去做我叫你做的事情,记住……你只有三天!三天之后,不论是月灵丹还是任何神丹妙药,都救不了你的芜儿!”
惠云说完,转身走入内室。
白玉之缓缓起身,目光沉淀了纠缠的痛:“万古山后,我以为你会变,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从头到尾你都错了,错得不可原谅……追悔莫及。”
白玉之知道她听得见,说完,转身离去。
“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斗彩大会那一天,我也会让你知道,我才是对的。”惠云的声音冷冷传来。白玉之推门出去,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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