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之靠着亭边的柱子,一壶壶青梅酒饮尽,醉意却不能令他失去意识。他还是那般清醒,记得所有的事情。他想,这就是他的命吧。
忽然,颈侧一凉,月色如银,剑光凛凛,一柄长剑已在他的脖颈边,只需要一下子,便可以要了他的命。但他却不过懒懒抬头,看着持剑之人,他眸光微微一闪,转瞬即逝。
“大哥,怎么是你?”白玉之带着熏熏酒气,幽幽地说。
“若不是我,以你适才的戒备,早已死于我的剑下。”夜色深浓,泼墨一般洒了整片天。如夜一样的男子,一柄寒剑,正是夜灵。
“有时,死比生容易许多。”白玉之仰头喝下一口酒,夜灵上前夺过他的酒壶,“别再喝了,你从来不是嗜酒之人。”
“谁说我不是?”白玉之笑道,“你不要小看我,我酒量好得很……”
他说着,递一壶酒给夜灵:“好久没有和大哥喝酒了。”
夜灵看着他,曾经,他最喜欢看白玉之的眼睛,白玉之的眼清朗澄明,即使心里有再多的纠结与复杂,他的眼神依然明净。
可这一夜,他的眼里满是云雾。夜灵接过酒壶,坐在他的身边,二人仰头望天,星空光辉不灭,却终将被清晨取代。
“大哥,若我与芜儿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死,你怎样选择?”白玉之的眼望着天,一句话漫不经心地出口,却沉重地落进夜灵耳里。
“为何这样问?”夜灵知道,白玉之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我知道芜儿中毒了,可知下毒之人是谁?”
白玉之显得平静,却不说话。夜灵微微蹙眉:“你知道?”
秋夜晚风,冷得几乎要冻裂人的心一般。白玉之轻轻点头。
“是谁?”夜灵问道。
白玉之转头看他:“大哥,回答我,你回答我,我便告诉你……”
夜灵望着他,久久凝视,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独来独往的生命里,只有两个惊喜:一个是白玉之,一个就是慕容芜。夜空月影,流云道道,落满亭畔一泓秋水。
许久,夜灵方道:“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死。”
白玉之微微一怔,夜灵心思何其敏锐?他肃然看着白玉之:“玉之,是用毒之人,让你在我和芜儿当中选择?对不对?”
白玉之放下酒壶,目光渐渐严峻:“大哥,我终究不是你,即使我将你模仿得再像,也终究不是你。”
“玉之,那不是模仿,不是……”夜灵面上青巾微动,眼光深远,“你就是你,你所认为的那些……所谓的模仿,若非你喜欢的行为处事,你是不会去做的。这个世上,能左右你白玉之的还没有……”
“不,你错了,大哥。”白玉之看着夜灵,“你太高看了我,又或许是我隐藏得太好,我这辈子都注定了没有自己。我遇到了你,我羡慕甚至嫉妒你的人生,你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你才是不会被任何人左右的。于是,我企图将自己变成你,为人处世甚至行为举止,可我终究不是你。你的心,你的胸襟,你的宽大,你的洒脱,我永远学不会……”
白玉之俊美容颜被水光映得有碎裂一般的脆弱。
夜灵太了解白玉之,他的心里,放着太多的纠结和自我折磨。他拍拍他的肩:“玉之,凭你的智慧与英俊,为何一定要藏那么多自卑的想法在心里?”
白玉之仰头望天,岔开话题:“大哥为何知道芜儿中毒?”
夜灵看向他,眉心深凝:“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白玉之不解,夜灵道:“顾若莲来找我。”
“顾若莲?”白玉之亦有微微惊讶。夜灵点头:“她为何会知道我所居竹屋?而且,她对我说,若要知道谁伤了芜儿,便要我往行宫一行,要想救芜儿也只能去行宫。”
白玉之修眉微蹙:“看来,她不仅找了我一条路,她永远这样,要保证她的万无一失,不择手段,永不知悔……”
“到底是谁?”夜灵追问。
白玉之严肃脸容有一丝为难,事到如今,他不该再有为难,亦不该再有纠结,他长叹一声,终究道:“惠云……”
“惠云……”夜灵眸光一沉,“竟是……惠云……可是她为什么?”
“开始只是为了妩妆,后来为了……”白玉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转头看向夜灵,“今晚,她对我说,若要芜儿的解药,便带你去,我只是没想到,原来若莲的身后之人,也是她!”
“所以,你才会问我,若我与芜儿一定有一个要死,我要怎样选择?”夜灵了然地看着他。
白玉之苦笑:“我无法像大哥一般,有那么放松和洒脱的心态,若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我都会痛不欲生。”
夜灵点头:“我在你心里,是那么容易死吗?只是去见你娘而已,我与她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根本无需这样纠结。”
“你不够了解她。”白玉之注视着他,“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能控制很多人……很多事,她能令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就是有这个能耐……”
夜灵望着白玉之,他向来平静的脸容充满焦虑与不安。
夜灵略微担忧地走近他:“玉之,你……”
很奇怪,难道,困扰白玉之多年的心魔竟然会是他的母亲吗?
“玉之……”他轻轻搭上他的肩,却被白玉之警觉地闪开,他有些慌乱地看着他,推开一步,有些气促,波澜不惊的眸中,溢满无措。
“我曾试图摆脱她,曾经……我以为我摆脱了她,可是……还是不能,我终还是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白玉之急促的喘息,试图减轻心内的悲伤与痛苦。夜灵忙走过去,用力按住他颤抖的肩,安慰道:“玉之,不要这样……没有谁会一生被谁控制,那只是你的心魔,是从小被强行灌入的想法。那只是……只是一种困扰,而不是实际,也不是事实。”
“不,我曾经这样告诉过自己,可……我失败了,我现在只希望,不要再连累任何人!无论是你,还是芜儿!”白玉之似乎平息了心情,俊美脸容有细汗微微,却不再惶然无措。
夜灵道:“没有人能轻易地杀死我,更没有人可以轻易地控制我,相信我玉之,带我去见惠云。然后拿着解药去救芜儿,不要犹豫,更……不要懦弱!那不是你……”
白玉之看着他,他不想将自己的脆弱暴露无遗,更不想承认这种一直以来纠缠他的困扰,可是他似乎不能。人前,他是骄傲不驯的倾城公子;人后,他只是一个孤独寂寞无人可以了解他所有心事的平凡人。
除了,夜灵!在夜灵面前,他永远不需要掩饰他的无奈与软弱。
夜灵冲他肯定地点头,重复道:“相信我……”
白玉之望着他的眼神,夜色沉入他眼中,安宁沉稳。
他终于点点头:“我永远……都相信大哥……”
两个人没有等到早晨,踏夜而行,天色微露灰白的颜色,二人青衣与白衣,飘逸似一阵风,入了行宫,直奔惠云所居荒废的宫阁。
露水沾湿了衣袍,落满尘埃的石子路有杂草倔强地生长。才走到门口,未及叩门,门便被人轻轻打开。一女子,一身素净的青布长衫,长发斜垂在一侧,发上只有一支木簪挽住几丝发,她眸清眉淡,一副静美容颜,实在看不出竟是有着那般狠毒心肠的女子。
夜灵打量她几眼,冷声道:“好久不见,惠云夫人……”
开门者正是惠云,惠云微微淡笑:“我便知道他会带你来,果然……恭候多时了……夜灵大侠……”
说着,她瞥一眼白玉之,转身进屋。
二人随着走进来,惠云烹一壶清茶,挑眉看二人:“要不要喝点茶?”
“不用了,夫人,我们开门见山吧。”夜灵开口说,“你要我来,我来了。那么请您将解药交给玉之,我留下。”
惠云微笑望向白玉之:“到底还是重色轻友……”
“夫人,不必出言相讥,您先是命令了顾若莲,随而又威胁玉之,如此这样费心地要我前来。那么便按照您说的,解药交给玉之……而我留下。”夜灵眼底异样平静,一层慑人光芒漾在晨光中。
惠云敛笑,缓缓起身,眼里肃然几许:“到底是夜灵,这样的冷静与沉着,是谁人学……也学不来的……”
她挑眉看向白玉之,白玉之微微避开她的眸光。夜灵似乎恍然一般,顿时怒道:“原来,又是你……”
惠云略微一惊,不明其意。夜灵皱紧双眉,逼上一步,他凝视着惠云看似静美如云的脸,他实在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令一个女人冷酷至此?
他一直想不明白,以白玉之之优秀,为何会有那么深的自卑感?为何一直以为他是在模仿自己?实际上他明明与他是两个不同的人,不过因好恶相似,所以行为相仿而已,白玉之生就一副儒美俊雅,这种天生气质,怎是学得来的?
原来,是她,是她一直在灌输这样的想法给他!白玉之惶然不安的样子浮现在眼前,令他欲言又止,这个时候说破对白玉之多年的心魔并无好处。
他只冷声道:“交出解药,然后说出你的目的。”
惠云笑笑:“我却没有那么愚蠢。”
“什么?”夜灵不解。
惠云自腰间拿出一粒红色丹药,笑道:“这个……我自然会给你,但如果我给了解药,你却拒绝我的要求,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夜灵说一不二。”夜灵坚然道。
“先别答应得这样爽快,说不定我说了之后,你忽然不想救慕容芜的命了,也很难说啊……”惠云声音淡淡的,如一缕云烟,却能激起人心内的火气。
“不要逼人太甚……”夜灵眼里锐光毕现,“我要杀你不是件难事。”
“哈哈……当然,你夜灵杀人自然不是难事,可杀了我,永远都不要想救慕容芜,因为这解药有两颗,如果不同时服用,只会是更毒的毒药!”
她字字如刀,脸容亦有阴霜森然。
夜灵沉一口气,他相信,这样的女人做得出。
“你到底要怎样?”白玉之上前一步,抓住惠云的手腕。惠云冷漠看他:“真没沉不住气,你到底多少年才能比得你夜灵大哥的万分之一?”
“住口!”夜灵打断她,“不要再逞口舌之能,你要怎样?”
惠云挣开白玉之的手,看向夜灵:“适才你说了,杀人不是难事,那么这第一件事,便是要你去杀人……”
“谁?”夜灵问道。
“云妃和她的父亲秦明!”惠云眼光变得肃重。
夜灵一惊,白玉之亦是一惊,她不是该和云妃一伙吗?怎么却要杀掉云妃和她的父亲?
“秦明远在京城,而芜儿只有三天的命。”夜灵料想她诡计多端,这绝不是终点。
惠云笑道:“他就在流城!就在云妃宫中!”
“为什么?”夜灵追问。
“杀手是没有问为什么的权利的。”惠云侧眸看向白玉之,“这颗丹药你拿着,为慕容芜服下,可多保她十日性命。待夜灵为我做完三件事,我自然会奉上另外一颗,若是他不做……”
惠云清眸中冷光丛丛:“便是更毒的毒药,她必死无疑!”
她将药丸递给白玉之:“要不要给她吃,随你。”
白玉之看向夜灵,夜灵冲他点点头,白玉之接过药丸,夜灵道:“拿给芜儿。”
白玉之瞪一眼惠云,转身而去。
屋门关闭,惠云注视着夜灵:“你有话要说对吧?”
适才一瞬,夜灵莫名的怒火,惠云有所察觉。夜灵心中暗忖,难怪白玉之说她不是简单的女人,难怪她可以令白玉之心魔深种。她果然足够敏锐。
“别再折磨玉之,别再控制玉之……他是你的儿子,你亲生儿子……”夜灵锐利的眼眸火光如剧。
惠云却不过清浅一笑:“我有吗?一切……都是他自己看不开,我不过稍加利用……如此而已,我对他的恶毒,远远比不上他对我的残忍……”
“不可能,玉之一直以来的心魔都是你造成的,你甚至令他恐慌。若非你是他的母亲,以玉之的武功早就杀了你……”夜灵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对玉之放手!”
“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惠云依然淡淡的,“别忘了,慕容芜的命在我的手里,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要做。”
“你会后悔。”夜灵眉心深凝。
“哼,我从不知什么是后悔。”惠云道,“去做了第一件事,我自会将后两件事告诉你。”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你这样的女人,若是到时候不交出解药,也不无可能。”
“你有能力杀了我不是吗?我是不会做出让慕容芜死,做我陪葬的蠢事。”惠云缓缓坐下,喝一口香茶,“今晚……我便要见听到云妃和秦明的死讯!”
夜灵看着她,似乎有点理解了白玉之的无助,这个女人心思缜密、心狠手辣、生死不顾,的确是棘手的女人。
夜灵转身出门,临行依然沉声说:“他是你儿子……虎毒不食子,却原来你是没有心的。”
他摔门而去,震动的声音令惠云似乎得意的表情瞬时凝住。她握紧手中的茶杯,清美眸中一滴泪悄然滚落。
“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的儿子!全都是!”她紧紧盯着门口,气息沉重,“斗彩大会后,这天下……才将是真正的天下……”
一把将茶杯扔落在地,破碎在一泊清茶中……
白玉之拿着一半解药赶回醉月楼,宋桑柔有点惊讶,白玉之竟这样快就返回了,眼里不乏惊佩之光。白玉之为慕容芜服下丹药。宋桑柔对于白玉之有越发多的好奇:“白玉之,我对你的好奇越来越多……”
“是吗?”白玉之看她一眼,“那不是好事。”
“是吗?”宋桑柔走到他的身后,纤纤玉指搭上他的肩,“我却觉得蛮好的,你知道……我宋桑柔从不对男子假以辞色,除了……”
白玉之拂开她的手:“宋阁主,我要带芜儿走……”
“不要得寸进尺。”宋桑柔一敛柔和,立即变回肃然的面色。
白玉之回头看她:“你如今已不需要芜儿了不是吗?你有了那令牌,根本不需要用摆脱江岳山而取得圣教教主之位。有了令牌即使天目老人仍然将教主之位传给江岳山,那么你持有令牌却依然可以命令圣教上下,即使是教主也不能奈何你,你又为何多此一举?”
宋桑柔冷冷一笑:“不错,你说得都没有错,可是……我要的是证明女人同样可以统帅江湖,同样可以号令天下,你不会明白的!那是我母亲未完成的心愿!”
白玉之抱起慕容芜,俊美脸容一泊寒气:“即使如此,你有了令牌同样可以命令天目老人传位给你。”
“我要的是名正言顺,况且……”宋桑柔艳美目光决然,望着白玉之怀中的女子。
“况且什么?”白玉之道。
宋桑柔双眸凝着他,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况且如今我要的不仅仅是教主之位……我还要……你!”
白玉之不是第一次听见女人这样热烈地示爱,他并未表现得惊讶,不过淡淡冷笑:“却只怕你要不起。”
“我要得起圣教,便要得起你,否则……你以为你走得出醉月楼吗?”宋桑柔唇角绽开一缕阴险笑意,“倾城公子,要走也行,留下休书,如今这休书不仅仅可以为我名正言顺地得到圣教之位,更可以令我得到……我想要的人!”
“得到我没那么容易。”白玉之道。
“却也并不难……”宋桑柔笑道,“要不要试试看?”
白玉之知道,她此时是要定了休书,若是知道自己已经写过,只怕马上会有下一步行动,他不知那封休书是否还在慕容芜身上,却知道此时若是强行出醉月楼怕是不行的。
他思量片刻,将慕容芜放回到床上,清俊脸容面无表情:“你要怎样?”
“写休书。”宋桑柔斩钉截铁。
“不可能。”白玉之亦异常坚决。
“你说过……你爱她。”宋桑柔秀眉如凝。
“哦?那我是否说过,最讨厌别人威胁?”白玉之清朗星眸一丝锐光闪过,“没人能逼我做什么,你也不用想着再对芜儿做什么来威胁我,她的状况已不可能再糟,说不定……”
说着,竟忽然悲伤,看向床上面色惨白的慕容芜,深深凝眉。
宋桑柔笑道:“我不会对她怎么样,她还要嫁给江岳山,并且……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她嫁!至于休书……我有的是手段让你写,我宋桑柔能走到今天绝不是一个巧合。”
她说完,转身出门,门外听到她严厉吩咐:“加强戒备,若是里面的两个人跑了,你们全要死。”
夜灵没有出行宫,云妃的殿宇是整座行宫最华丽的。因为华丽,隐蔽的地方便更多,夜灵奉命而来,却更想弄清这其中的原因,凭什么一个女人,便可以令乾坤扭转,翻云覆雨。
既然,云妃是她合作却又要杀死的对象,一定知道不少。依据无数次进出皇宫的经验而言,内殿是极好的密谈之地。他躲在内殿房梁之上,一个上午并未发现秦明的身影,只有小碧与云妃来来去去。但云妃的神情似乎有点紧张,亦有些坐立不安。
待得晌午,午膳之时,小碧在圆桌上摆了两幅碗筷,夜灵心想,看来是有人要来,若不是皇上,便该是秦明了。这应该是个好时机,他盯着梁下,只见一个长袍男子走了进来,鬓边已然斑白,一身华贵滚金蓝袍,端然坐在圆桌旁。小碧小心地关上内殿门,内殿之中只余云妃与秦明两人。
两人小酌两杯,吃了几口菜,秦明表情一直严肃非常,云妃亦是一脸愁楚:“爹,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您的命?”
秦明用力扔掉手中筷子:“若我知道,又何须秘密来到行宫?”
“可是爹,总是这样……迟早会被发现,而且……斗彩大会在即,还没有弄到妩妆的配方,太后……想必会怪罪。”云妃似是担忧。
秦明却冷笑一声:“太后?呵,在爹面前便不要假装了,你只是借着太后之名和太后的讯息为自己行方便而已,妩妆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这……”
“放心,爹不会坏你的事,你步步高升、地位巩固了,才有我秦家万世之福。”秦明打断女儿。云妃似放心道:“那父亲此来……”
“女儿,为父的只怕亦会有人对你不利。”秦明叹息一声,“很显然,有人要除掉我们秦家父女,所以……若能尽快找到妩妆,令皇上对你着迷,那么一切就会扭转。”
“哼,皇上一心迷恋那个慕容芜。”云妃眼里有愤恨的光。
“迷恋?”秦明摇摇头,“你莫要太小看了皇上。”
“爹,你是不知,他为了得到慕容芜,有多么妒恨白玉之……”云妃脸色微变,低声说,“他甚至好几次要杀了白玉之才解恨一般。”
“女儿,那就是你有所不知了……”秦明似别有用意,“这个秘密……也许……是爹手上最后的王牌!”
“什么秘密?连女儿也不能说吗?”云妃好奇问道。
秦明却摇摇头:“女儿……有时候知道得越少才越好。”
“爹,您不信任我?”云妃神情一暗。
梁上的夜灵不禁好笑,好一对父女,明明相互都隔着心呢,却又在故作亲密无间。皇家之人,一旦有了权位之争,心都是变了颜色的吧?即使是父女,亦不再相互信任。
只听秦明道:“女儿,爹是为你好……”
秦明精明的眼睛一挑,吃一口菜。云妃却阴沉了脸,语气也冷硬了许多:“那么爹……既然如此,恐怕女儿这里……您也不便久留,万一被皇上察觉……不太好办吧?”
她半是威胁,秦明却平静地笑:“好了,女儿,别任性,你才多大?要论心机和算计,可比不上爹,更比不上那个在后宫与皇权争夺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女人……没有了爹和秦家家族的支持,你以为你可以爬得上云妃的位置吗?”
“你……”云妃气得起身坐到床上。
夜灵摇摇头,这对父女的对话实在无趣。秦明倒是淡然地吃着酒菜,似乎并不想理会任性的女儿。看来只是这样听着这对父女的谈话要一无所获了,夜灵索性跃下房梁,只有一阵轻风而已,他已立在锦床边。云妃大惊失色,夜灵长剑出鞘,横在云妃脖颈边,云妃吓得面色惨白:“爹……”
秦明慢悠悠转身,刹那,亦是脸如白纸。
“你……你是什么人?”秦明站起身,手中筷子落地。
云妃吓得声音颤抖:“我认得你……你是……你是救走慕容芜的人……”
夜灵放低声音:“不错,娘娘记性果然好。”
“你要怎样?”云妃惊慌道。
秦明倒是故作镇静:“你……你……你知不知道只要娘娘大叫一声,你会被……会被包围。”
“哦?”夜灵笑道,“只怕娘娘一声大叫,先没命的是阁下吧?”
“你……”秦明惊讶万分。
夜灵瞧瞧梁上,秦明这才明白:“你在上面……都听到了什么?”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夜灵道。
“你……你想要什么?”秦明似乎要与他谈条件。
“我想要知道,你所谓最后的王牌!”夜灵一双眼锐利如刀。
秦明一怔,略微犹豫。云妃吓得泪水盈盈:“爹,救我……救我……他是夜灵,是夜灵……杀人不眨眼的!他血洗过柳宁宫的。”
秦明沉沉地低着头,眉间满是犹豫不决。
夜灵长剑向云妃脖颈边近了近,云妃大叫一声:“啊……”
夜灵笑笑说:“娘娘,您最好小声点,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云妃已隐忍住一般地抽泣,乞求地望着父亲:“爹,没了女儿……您也没有了保障啊?爹……”
夜灵剑锋一掠,云妃脖颈上立时流下鲜血,云妃吃痛却又不敢高声叫喊:“……好痛。”
夜灵做出还要用力的手势,秦明立即道:“好……我说……我说……我说之后,你保证放了我的女儿……”
“那要看看,这个消息值不值得换云妃一条命!”夜灵剑刃稍稍离开,云妃却依然剧烈地喘息,恐惧令她全身都在抖动。
秦明依然一番思量,夜灵揣测他的心思,该是在衡量轻重,看来他这番话依然要斟酌一番才能相信。
“若你真是有名的侠盗夜灵,那么我想你该知道一些皇室纠葛。”秦明似乎是试探。
夜灵点头:“不错,我曾为六皇子所用,的确有所听闻。”
“那么,你可听说过皇族之中太后权力十分重大?”
对于秦明这些皇家之人的拐弯抹角,夜灵十分不耐:“秦大人,请讲重点。”
“这就是重点!”秦明道,“你可知当朝太后是何人?”
夜灵微微蹙眉,他虽曾为六皇子做事,经常听六皇子提起这个女人,话里话外尽是忌惮与提防。
想必定然是本领十足的女人,可奇怪的是,他亦曾随六皇子入宫,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太后。只是关于她的传言,皇宫之内、京城之中,都是不绝于耳,甚至有不同的几个说法。有人说太后为妓女出身,皇帝一夜风流带进宫中,从毫无背景的深宫女子,用尽手段助儿子登上皇位。亦有人说皇帝并非太后亲生,更有人说,太后曾出宫再嫁他人。
总之,对于这位女子的传说,总是充满神秘。
秦明见他若有所思,眸光微微一烁:“这个女人……就是派你来杀我的女人!”
夜灵一怔,不禁露出疑惑的目光:“你知道谁让我来杀你?”
“我当然知道!我秦明混到今时今日,亦不是白来的!若连这点警戒心都没有,如何在权利斗争中生存!”秦明脸色变得严肃,“只是我想不到,惠云……竟能请到你……夜灵为她办事!”
“什么?太后为什么要杀您?”此时云妃亦是一脸茫然,“她不要依仗我们秦家为她后盾吗?”
“女儿,要不说你太天真呢?”秦明双眉拧紧,“我想,她不但派你来杀我,还派你来杀云妃!”
“什么?”云妃大吃一惊,回眸望夜灵。夜灵点点头,平静说:“不错……”
“女儿,没有人能是太后永远的朋友和盟友,她利用了的人,没有一个活了下来。”秦明冷笑道,“想必你我也是一样……”
“可是端王尚在……”云妃惊得不可置信。
“女儿,端王已经名存实亡,反而会成为她下一个利用的目标!”秦明心中亦有一本清楚明确的账。
夜灵左右思量,心里倒是有些好笑,皇族之人每日每夜为了这些阴谋算计,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和时光,人生对于他们早已失去了意义。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今太后,那个神秘传奇的女人,竟然会是万古山上那位隐居的尼姑!
他心忽然一惊,看向秦明:“秦大人,你所说可都是真吗?”
“自然是。”秦明笑道,“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那你可知道,惠云……她是……”
“白玉之的亲生母亲!”秦明眼眉一动,露出阴冷笑意,“也就是说……当今皇上和白玉之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夜灵震惊得半晌不语。
秦明道:“夜灵大侠,这个讯息可值得换取云妃一条性命?”
夜灵依然不语,他望着秦明,审视着他眼中的诚意。这个消息,过于重大,这是他从未想过,也从来都不曾要去想的事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个是生于皇宫长于皇宫的皇室子弟,一个是陵州流城内抚香弄脂的倾城公子。
两个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会……
他心里忽然一个闪念闪过,他想,他大概知道了李铭辅处处要难为白玉之,恨他入骨,甚至要杀了他的原因了!
也许白玉之的存在,会令这个已经处在皇权巅峰的男人感到如芒在背,处处不安。
即使,白玉之什么也不会做。
“我懂了……”夜灵喃喃自语,横在云妃颈上的剑缓缓放下来。
云妃见状,连忙向秦明身边跑去。秦明却依然看着夜灵:“夜灵大侠,我劝您,皇家之争,还是不要介入的好,无论那女人许给了你多少好处,看看我们父女今时今日面临的局面,你的结局也可知一二……”
夜灵看向他:“不……她并非许我好处,我夜灵也从不为好处而充当杀手!皇家之争我更从不想介入,除了欠了六皇子恩情的那一次……”
“好!那么……还请夜灵大侠……”
“不……你们的命……我必选要……”夜灵长剑扬起,指向秦明,“秦大人,伤天害理之事您也定然没少做,还有这位云妃娘娘,上一次差点害了芜儿,当时我便想要将她杀了……”
“杀了我们父女,你也就不要想知道所有关于白家、慕容家和皇族几十年来的所有恩怨和纠缠!”秦明口吻强硬,似乎夜灵一定会感兴趣,一定会想要知道。
夜灵皱皱眉,不错,听起来,似乎慕容家与白家,两个看似与皇族毫无关联的家族,都有意无意地牵连在皇家之争中。
而据传闻中的一种曾言,太后曾出宫再嫁,那么这样一来,如果这个传闻是真,她再嫁的就是白玉之的父亲,那么……
他看向秦明:“我怎知你说是真是假?”
“哼……这个秘密,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白玉之也是知道的,不然你大可以去向他求证。”秦明看看天色,“太后对你限时多少?”
“今晚要见你二人尸体。”
“否则呢……”
“否则……芜儿就会死!”夜灵与秦明一问一答间,都在审视双方,夜灵不信任秦明,秦明亦不信任夜灵。
关于慕容芜与夜灵曾经的一段情,如今,慕容芜又嫁白玉之为妻,他定然十分在意慕容芜的性命。
秦明略微思量,道:“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交易?!夜灵微微一怔,莫非慕容芜所中何毒,秦明竟可以有办法解毒吗?他心思一转,看向云妃,心中忽如明镜,不错,秦明会知道也的确不奇怪,也许当时,惠云指使人在慕容芜药碗中下药的……正是云妃!
“你有芜儿所中之毒的解药?”夜灵疑问道。
秦明笑笑,坐下身,斟一杯酒:“惠云令云妃想法下毒,串通白夫人,收买顾若莲,我怎可能不留个心眼?”
夜灵依然充满警戒之心:“那么……”
“解药有两颗,要全部服下才会有用,否则便是更毒的毒药。”秦明之言与惠云的话吻合,夜灵似乎有点相信,却依然道,“即使如此,惠云怎么可能让你得到解药?”
“她自然不会,我却不会找人配制吗?呵……惠云对我存着戒心,我怎么可能不对她怀着警惕?”秦明说着,自腰间拿出一颗朱红色药丸和一颗白色药丸,“夜灵大侠,便是这两颗药丸,你大可以拿去……”
秦明说着递过去,夜灵低眸看看:“我如何相信这是真的?况且……你便这样轻易地给我亦不太像时时怀着警惕的你!”
听秦明话里话外,他的心机之深并不低于惠云,并且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他会这样轻易地便将解药给他?只为了换取他父女两条性命?甚至相信他不会在拿到解药后杀他们吗?
秦明道:“我此时似乎并无选择余地,进退皆是死,那么我只有在夹缝之中,乞求一生……在许多选择中,我宁愿相信你……”
“我是否该感到荣幸?”夜灵沉一声气,肃然看着秦明,“于是,你要如何交易?”
“杀了惠云!杀了她,解药……我自会给你……”秦明乌云一般的眼神,似乎立时便要见到惠云的死尸。
夜灵眼神微转,心中似有所思,见他迟疑,秦明追问道:“夜灵,惠云不是值得相信之人,不然你去问下你的好友白玉之,我想若是他亦会宁愿选择相信我!”
夜灵唇角微微一挑,笑道:“好,你说过两颗解药,要全部服下才会有用,这……惠云却是不曾告知于我,你的确要比她坦承一些,我相信你,可是若你同惠云一般,我替你杀了惠云,你却不给我解药……”
“我与慕容芜无冤无仇……”
“可你女儿同样渴望妩妆,不是吗?”夜灵看云妃一眼,云妃目光闪躲开来。这个世上,大概没有女人能够抵御妩妆的诱惑吧?尤其是宫廷中的女子。
秦明想一想:“好,那么我先给你一颗,拿去给慕容芜服下,杀了惠云后,我自会给你另一颗。”
夜灵点点头:“成交……”
他低眼看在他手中两颗药丸上,伸手拿起白色那颗:“若是你到时反悔,我同样可以杀了你们父女为慕容芜陪葬!”
夜灵说完,转身要去,云妃看向秦明:“父亲……”
秦明一摆手:“我们此时别无选择,你想和惠云斗根本不可能,干脆杀了她。”
“父亲是否太过高估于她?她不过是个女人……”云妃对于父亲之举似乎并不认同。
“你懂什么?这个女人,能从豫妃身边的婢女爬到当今太后之位,出宫再嫁依然翻云覆雨,掌权宫宇,便不是等闲之人。”秦明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水浸湿了衣领,酒气熏熏。
云妃不服地起身坐在妆台前:“好,爹,不管你要怎么做,不管你要与夜灵如何合作,我只要妩妆!”
菱花铜镜中娇媚的容颜一层暗色,好像适才生死之间的惊险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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