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色-莫言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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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晨光透进醉月楼,隐匿了夜的沉凉,稀薄日色令醉月楼有微微暖意,令人心思沉静。一人早早坐在大堂中,悠闲地饮茶,清晨饮一杯香茶,身心内外的尘埃似都能沉淀似的。几块细点、几盘小菜、一碗清粥,真是人生乐事。

    不久,有脚步声传来,渐渐停止了,传来女子讶然的声音:“夜灵!”

    夜灵吃一口清粥,微微抬眼:“宋阁主好眼力。”

    “你怎么会在这里?”下楼之人正是宋桑柔,她缓步走到夜灵桌前,望着他悠闲样子,夜灵依然悠悠道,“宋阁主要不要一起用些早饭?”

    “客气了。”宋桑柔坐下身,一身绯红色绫丝纱裙衬得她本是艳美的眼,有些许凌厉之气,“我想夜灵大侠大驾光临,必有要事……”

    她说着,细长手指捏起一块细致糕点,放入口中,酥软的口感令她赞道:“醉月楼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夜灵递过一双筷子:“小菜也很是可口。”

    他似是不着急,宋桑柔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到底有何贵干?何不直说?”

    夜灵笑道:“想必我不说,阁主也该有所预料,阁主该不会没有听过,我与玉之乃有兄弟之谊。”

    宋桑柔唇边随即漾一抹嫣然的笑:“哦……原来是为了倾城公子,那便无需大侠担心了,倾城公子在我这儿做客,自是不会亏待半分的。”

    “呵……那还要多谢阁主对玉之的厚爱。”夜灵吃一口小菜,眼光对上宋桑柔的眼,“不知阁主可否行个方便,令我与玉之一见?”

    细点忽然被纤细的手指捏碎,碎屑自手指间流泻。

    宋桑柔道:“这……只怕不太方便。”

    “哦?”夜灵放下筷子,抬眼正对着眼前女子,“为何?堂堂圣教便是如此小家子气吗?”

    宋桑柔心思微动,笑道:“休要激我,我只告诉你两个字——不行!”

    “呵,女人果然还是女人……没有胆识与气魄,又何谈一教之主。”夜灵说着,站起身来,掏出银钱仍在桌上。

    “站住!”身后,宋桑柔拍案而起,夜灵一句话仿佛正中要害,那股愤怒之火,似乎要燃烧整座醉月楼。

    夜灵站住缓缓回眸:“不是吗?只有女人才会这样小家子气,这点胆魄都无,还谈什么执掌圣教?”

    “激将法对我没用。”宋桑柔虽明知道夜灵乃是激将法,却还是忍不住心口起伏,气愤不堪。

    夜灵道:“是吗?那么……很遗憾。”

    他再度转身,宋桑柔再次叫住了他:“夜灵……我可以令你们单独见面。”

    “哦?”夜灵眸光平静,并不因此而泄露半分情绪。

    宋桑柔走近他,目光坚然:“可并非是我怕了你。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宋桑柔可不是你眼中一般的女人,我要的……是圣教第一位女教主之位,便自有我的资本。”

    她说着,脸色柔和下些许,微微笑了:“你自管去见他,反正有慕容芜在我的手中,料他亦不敢怎样!”

    “在这里?”夜灵看看楼上似乎不以为然。

    “你不要得寸进尺。”宋桑柔厉声道,“准许你们见面,已是我底线。”

    “呵,如此,便不必了。这里遍布着你们的眼线,我与玉之有重要私事要说,牵扯玉之身世。我想若是在此处,玉之是不愿与我多说的。”夜灵说着,摇头叹息,“阁主还是收起您的好意吧。”

    夜灵不屑地一挑眉,宋桑柔冷哼道:“呵,夜灵果然是夜灵,句句都是致命的。好,我知道你是在激我,但我认了,便给你和白玉之半个时辰工夫,有慕容芜在,我亦相信他不会一去不回,况且……我手上还握着另一张王牌。”

    宋桑柔说着,叫一句:“来人,去将倾城公子请下来!”

    那人应声去了,不一会儿,白玉之依然一身白衣胜雪,翩然走下阶梯,下楼刹那,颇是惊讶,看看夜灵,与夜灵眼光相对,却有所了然,面容不动分毫。

    宋桑柔看一眼白玉之:“难怪,你与夜灵称兄道弟,你们……俱都是这般以退为进,很好……”

    她纤细手指在白玉之脸颊上画过,白玉之侧头躲开,笑道:“何事?”

    宋桑柔挑眉看一眼夜灵:“那就要问你的好大哥了。”

    说着,收起柔和的面容,变作肃然:“记住,我只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你若不回来,就等着给慕容芜收尸吧!”

    宋桑柔说着,走上楼去,对身后侍人悄声道:“跟上他们……”那人不动声色地应了。

    白玉之看见宋桑柔直接进了慕容芜的房间,眉宇之间有丝丝忧色,夜灵笑笑看他:“不必担心,只要你准时回来,芜儿不会有事。如今的芜儿已会保护自己,不需要替她处处担心……”

    白玉之回眸看夜灵,夜灵的眼依然有如深夜,深黑之中有熠熠星光似的,明明黑冷得吓人,却偏偏那丝光又令人感到几分真实的暖意。

    白玉之点点头,与他走出醉月楼。

    没走多远,夜灵便笑着轻声说:“呵,她果然还是不放心,大概是怕你我二人商量什么阴谋诡计对付她吧?”

    白玉之眸光微微一侧,自然明白夜灵所指:“大哥,这女人的疑心恐怕多如天上繁星,宁愿多此一举也不愿少走一步。”

    “看出来了。”夜灵放低了声音,“莫言要见你,有要事相告,我们去北山坡见他,到了那里你自去与莫言说话,我负责逗一逗圣教的火女。”

    莫言?白玉之疑惑地看着他,夜灵点头,肃然的目光告诉白玉之定有大事!

    北山坡,夏尽秋来,城郊,一片苍凉,天际处厚云低垂,天色灰淡淡的,有流云浮白,一角山脉沉入云中雾里。

    白玉之站到山坡上,莫言站在一棵枯树下。枯树迎风,落叶知秋,夜灵拍拍白玉之的肩,眼神示意,向山坡下走去。夜灵步履徐徐,似云淡风轻,左右看看,树蔓摇摇而动,落下一片秋叶。夜灵捏住树叶,忽然青袖一挥,落叶如同一枚暗镖向一棵树后飞去。

    立时便有人自树后闪身而出,长发如墨,黑色裙纱被树叶割破,“刺啦”一声,来人果然是火女。

    “呵,圣教火女不过而已,看来你们阁主还是不够胆识和魄力。”夜灵斜睨着她。

    火女并未有面纱遮面,她盯着他:“阁主做事向来谨慎。”

    “哈哈哈哈……”夜灵笑道,“谨慎?行走江湖之人最重的便是承诺,既然允诺我们半个时辰,又何必多此一举。”

    火女不由分说,举剑上前,直向夜灵刺去。夜灵眼角带笑,为了争取时间,不令她偷听,就陪她玩一玩。霎时,二人剑锋相交,星火飞溅。二人刀剑之声响彻整个北山坡。

    山坡之上,白玉之望一眼交战的二人,笑笑:“我们这样站了很久了,你有话说?”

    “公子,皇上……要杀你。”莫言说得吞吞吐吐,白玉之面色从容,目光渗进一缕秋阳,如烧一般,却不过道:“我早知道他不会放过我。”

    “皇上欲在斗彩大会之时陷害于你,让你身败名裂,置你于死地!”莫言一言一语,低沉如天幕沉重的厚云。

    白玉之淡淡笑道:“如有机会,真想心平气和地与他谈谈,也许……他会谅解,也许……会更想杀我。”

    “公子,我虽不希望你与皇上为敌,但是我亦不能眼看着皇上迫害于你。”莫言有些许激动,“公子,如果可能,你可不可以不去参加斗彩大会。”

    “不可能。”白玉之清淡脸容有了丝肃重,“我要完成父亲的心愿,我此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我的父亲,斗彩大会我不但要参加,还要拔得头筹!”

    “可是公子……”

    莫言一句话没有说完,只听身后霎时响起一阵风声,惊觉如白玉之与莫言,立忙四处看去,只见荒芜的北山坡刀光闪烁、脚步声巨,刀剑银光逐渐遮蔽了灰白色天宇。“围起来!”嘹亮的叫声、赫赫的杀声,远远传来,遥遥回荡,一群黑压压的人马,瞬时便将北山坡围了起来。

    虽刀剑不在眼前,却亦能感到迎面而来的腾腾杀气……

    白玉之脸色立时如霜,凛然望向莫言,莫言亦一脸茫然不解,脸色灰蒙蒙的。

    “你陷害我?”白玉之一步上前,双手抓住莫言衣领。

    莫言连忙摇头:“不,公子,我对天发誓……”

    他没有说下去,两个男人的目光交会,莫言心跳不止,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公子,我真的不知道!请你相信!”莫言盯着他的眼睛。白玉之眉宇之间满溢冷肃之气,秋阳烧在他的眼里,似越发炽热了……

    莫言,你已骗我多年,而这一次,我究竟是不是要继续信你!夜灵本与火女纠缠,看见这方情势,立即将火女按在树上。火女身子一挣,挣脱不开,夜灵将她穴道封住:“抱歉,不能陪你玩了。”

    他闪身至树后,荒凉的北山坡唯有枯枝残叶和飞扬的沙尘。秋阳高悬于灰蒙蒙的天宇,穿过锦绣流云,便是凉丝丝的光。白玉之缓缓放开莫言衣领,他尚未放下心中的疑惑,他生性是多疑的,他眼光四顾,但见四周兵卫林立,个个身着铁甲寒衣,长剑在手,眉目肃然,霎时间已经将整个北山坡团团围住。

    正前方,徐徐走来一人。那人一身紫色衮龙袍,玉佩缎带轻轻摇动,眉宇带笑,气宇昂然,正是李铭辅!兵卫为他让出一条路,剑光映着他龙眸烁亮,似乎一切尽在他的眼底。

    “皇上……”莫言震惊不已,整个人都僵直了。

    李铭辅看莫言一眼,淡笑道:“你做得很好。”

    莫言一惊,立忙转头看白玉之。白玉之原本烧热的眼眸,似乎冷却了一般,他看一眼李铭辅,再看一眼莫言,反而笑了:“莫言,我相信你。”

    “公子……”莫言不知所以。

    白玉之看看李铭辅,一丝秋风掠过,他长发荡在眼角,遮掩几分凌厉目光:“才说应该见一见你,你却来了。”

    他异常平静,李铭辅心中却以为他故作镇静,挑眉说:“哦?有何话说?”

    “呵,现在已经没必要了。”白玉之摇摇头,转眸看向莫言,“我很遗憾,你所忠心之人却如此利用你,这便是你与我说过的,不该知道的,永远不必知道吗?”

    脑海中许多扬沙一般散乱的思绪令莫言神情严峻,他看着李铭辅,眼眸里意绪不明,李铭辅是他一生忠实之人,而白玉之开始不过是他的目标,后来他对他有敬亦有谊。

    对于这两个人,他是多么不愿他们刀兵相见,可偏偏就是这两个人水火不容,见面成仇。

    莫言甚至忘记了要向李铭辅施礼。李铭辅看着莫言表情瞬息万变,笑着看他:“莫言,你于我大粤的忠贞,朕定记在心上,如今你只要回到行宫去,日后便是朕的殿前大将军,官拜二品。”

    “皇上……”莫言不能相信,此时此刻李铭辅说起话来竟是这样笃定而陌生的面容。

    他深深凝眉,握紧手中长剑,指节咯咯作响。

    “白玉之死定了!”李铭辅不由分说,向身后副将使个眼色,“杀白玉之者,朕重重有赏。”

    说着,一切好似精心安排。一队兵卫一拥而上,刀剑齐发,破空而去。另一队兵马则牢牢将莫言挡在身后,其中一人冷冷说:“莫将军得罪了……”

    莫言狠狠看他一眼,身子稍稍前倾便会被他挡回。白玉之长袖一挥,暗器齐发,啷当几声,挡开几人剑锋,另外几人齐刷刷倒地死去,白玉之心知自己绝非对手,只以躲避和暗器应付,为自己设一道严密防护。

    一片混乱中,白玉之手臂中剑,鲜血染红纯白衣袍。李铭辅一个眼神,另一队人马亦涌了上去。秋色浓重,沙尘飞散,落满剑芒。夜灵见状,刚要冲上前去,却见莫言挺剑而上,凌厉剑锋迫使身边之人退开,他一步冲到李铭辅面前。

    李铭辅微微低眸看他紧握长剑的手,龙眸一暗:“怎么?你要违抗朕吗?”

    他着意提高声调,并且扬起手来,一个手势下,刀剑声齐齐静止。

    白玉之已被逼迫到一棵枯树前,他望向这边,尘埃沾染了他俊美容颜,却令目光更加清亮,看着莫言,心中隐有不安之感。

    莫言与李铭辅目光相对,随即,又将眼光放远到整个北山坡,荒凉孤落的山坡,这个男人,这个天下之主、九五之尊,一身衮龙袍贵气非凡,烈烈宫旗风中飞舞,落寞日色下依然衬托着这个男人的权力与威赫。

    他一身荣贵,墨色披风被高高吹起,在百余名侍卫兵的簇拥下,眼神志在必得!莫言忽然笑了,冷冷地笑。秋风劲吹,莫言仰头望天,笑声忽而震彻整片天宇。

    “皇上……你错估了臣。”莫言声音凄怆,微微颤抖。

    他缓缓抬起手中长剑,李铭辅向后退一步,龙眸谨慎:“你要做什么?”

    莫言望望手中银剑,又望望受伤的白玉之:“公子,莫言对不起你,你从未对莫言有过责怪和加害之心,可如今莫言却害了你……”

    白玉之看着他:“这不是你的错。”

    “莫言,朕自有朕的道理!你退后!”李铭辅似乎郑重地看着他。

    莫言却冷哼一声,突然跪倒在地。

    长风漫漫,扬沙成尘,莫言素衣在秋风中瑟瑟而动,他仰头望着李铭辅。

    “你做什么?”李铭辅一惊。

    莫言向李铭辅磕头下去,三个响头,下下都似乎能震动四方:“皇上……莫言恐要辜负皇恩了,皇上的知遇之恩,莫言无以为报。”

    李铭辅低眸看他,似是仁慈:“只要你回到行宫去,你依然是朕最信任的臣子。”

    事到如今,信任二字说起来是如此讽刺!

    莫言摇头道:“皇上,为人臣子,理当忠君而为,可为人知己却亦不能无情无义,男儿义字当头,莫言……不能眼看着皇上杀掉公子!可莫言无能……”

    他看一眼白玉之:“公子,莫言不能反抗皇上,决不能!”

    白玉之点头:“我懂。”

    莫言亦点头笑笑:“公子,你是否还当莫言兄弟?”

    “自然……”白玉之稍稍挪动脚步,他要走近他,他似乎已经知道莫言即将要做的事情,“莫言你……”

    一语未完,只见剑光一道如电,鲜红的血随剑光飞溅,热血烫了苍凉土地,北山坡上,冷冷秋风凝冻了最后一滴热血……

    “不……”白玉之凄声吼道。

    可已来不及阻止莫言横剑自刎,莫言高大身躯倒下去,尘埃裹着血色落满了剑身,他倒在一片血光之中,一场刀兵之外。穹窿尽处,仿佛是一片凄凉天地,望不见头,看不见光……

    莫言的死令白玉之清俊脸容变得阴气沉沉,他抬头看着李铭辅:“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李铭辅亦震惊不已,他没有想过莫言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成全对自己的忠心和对白玉之的义气。

    “或许在你眼里,这世上没有人是值得珍惜的,更没有人值得你在意。”白玉之忽然苦笑,“曾经我与你一样,是这样认为,只是你比我强,你的心里还有你想追求的东西,而我始终没有……你利用莫言,利用他和我的关系,你知道只要被莫言得知你要杀我,他定然会想法找到我、告诉我,呵……我在圣教之地,令你没有办法,你也知道,只有莫言才能让我变得孤立……”

    “这都怪你……”李铭辅狠声说,“这世上有我,就不该再有你!”

    “呵,很奇怪……”白玉之微笑着看他,白衣染血,目光惨淡,“我们真有太多的相似了,不是吗?我也曾经这样想,这世上既然有了你,又何必有我……”

    惠云的一言一句在脑海里回荡,惠云对他除了利用,再没有一丝一点母亲的爱意。她对他从来都只有打击和控制,看看李铭辅,惠云几乎为了李铭辅的未来,做了所有能做和不能做的,牺牲了所有能牺牲的。

    他心底不由落寞,自小他一直渴望得到的关爱,直到遇到夜灵,遇到了慕容芜才真正感受到。李铭辅似乎不懂,他当然不懂,这样的心情,他怕从没有过,他皱眉看他:“和朕相似?你也配吗?”

    李铭辅说着,对身边副将一个眼色:“手刃白玉之者,顶替莫言将军之位!”

    帝王无情,他对于莫言的可惜亦只有那么一瞬。白玉之长袖一展,修长手指自袖中而出,手中紧紧捏着月银镖,李铭辅微微一怔。白玉之与夜灵的暗器,他似乎听莫言提起过,那是一发如雨的一种暗器,落下时,以一敌百,为夜灵创造。

    副将在跟随莫言之时,曾见识过它的威力,那次是白玉之带慕容芜逃跑。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夜灵走到被定住的火女身边:“这位姑娘,我想你该回去通知你们的阁主,你们阁主要的人,现在恐怕生命可危。”

    火女怒瞪他一眼:“哼,想我们圣教出手救人?”

    夜灵笑道:“你自回去禀明状况,相信你们阁主定然有所定夺。”

    说完,他放开火女。

    火女犹疑地看着他,夜灵道:“再耽搁下去,只恐怕阁主怪罪,你可是担待不起呢……”

    说完,只听李铭辅一声厉喝:“都愣着做什么?畏死者皆以欺君之罪论处!”

    这一声,自令人无法违抗。副将只得带头冲上前去,长刀挥动,沙尘飞扬,秋阳暗淡……白玉之跃开刀锋,却避不开四处包围而来的兵卫。他同时发出数枚月银镖,月银镖形成一道坚强屏障,足以自保,可来人太多,呈包围之势,他无法逃开……

    此时,身后忽然有人一声大喊:“昏君,拿命来……”

    飞沙乱了刀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李铭辅更一惊回头,扬沙迷眼,只见一人青衣飞展,飘然而至,似一道晴天闪电,划空而来,银色剑光晃得他眼目微眯,一晃眼间,剑的寒气已迫在喉结……

    李铭辅惊怵非常,他瞥眼看着蒙面男子,一双黑眸烁烁有光:“你是……夜灵?”

    夜灵笑道:“还算有点见识,我们见过的……你可记得我说过什么?”

    李铭辅一惊,记忆回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时候,他自云妃宫中救走慕容芜。他说,再有一次,一定杀了他!

    “你好大胆……你竟敢弑君不成?”李铭辅龙眸含火。

    夜灵笑笑:“夜灵一介盗匪,原便与朝廷格格不入,况且……若非我念着玉之与芜儿的性命,你……恐怕早该死在兰迦寺了!此时倒觉得,六皇子恐更适合皇位也说不定……”

    “你说什么?”李铭辅不懂。

    白玉之冷笑道:“皇上,当时我便奇怪,为何六皇子准备多年,却那么容易便败下阵来吗?其实六皇子当时已在山下有所准备,而为他准备之人便是夜灵。若夜灵当时绞杀了千姝公主的人马,再按原计划冲上万古山,皇上……当时与惠云精心策划的你……恐怕逃不过那一劫……”

    李铭辅冷笑一声:“原来是李怀谨的走狗!”

    “不必急着刺激我,当时若非我顾念着玉之和芜儿的性命,恐怕这江山早便要易主了……”夜灵长剑在他脖颈上稍稍用力,划出一道血痕,“你和惠云当时努力表现得从不相识,甚至苦肉计都用上了,哄骗玉之,可纸终究包不住火,玉之什么都知道了。至于你与惠云的阴谋,玉之无意与你们母子过多纠缠,便是你们的万幸,又何必赶尽杀绝?”

    夜灵看似好言相劝,可眸内的刀光却愈发尖利。

    “哼……哈哈哈……”李铭辅忽然仰天大笑,“他不纠缠?他能怎样?我是皇上,他一个小小制香师能怎样?”

    “你果真不在意,便不会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了!不是吗?我想惠云该和你提过,玉之和圣教的关系?”夜灵话里有话,语声不急不缓。

    李铭辅心一惊,不错的,惠云提过,控制了白玉之就等于控制了圣教!

    “皇上,想必你一定要白玉之死,惠云并不知情吧?”夜灵一再试探,“她若得知,想必会提醒你,这不是个明智之举……”

    “朕……不是被吓大的……”李铭辅犹自坚持,“夜灵,你今天敢伤朕一根汗毛,你与白玉之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夜灵望望北山坡上林立的兵马,他相信,若是他生死不顾地一声令下,只凭他与白玉之两人自然不行。

    他想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那……便看看是你的令下得快,还是我夜灵的剑快!”夜灵眸光烁亮,“即使是死,有个皇帝陪葬,也不错……即使杀不了你,圣教也不会善罢甘休,你的江山一样坐不稳!”

    他剑更凑近一些,李铭辅道:“你不要吓唬朕!到时候,朕带人铲平了那个什么圣教……”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

    此时,不远处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随即那笑声变作冷肃的声音,“是谁……这般大言不惭,胆敢如此藐视我圣教之威?”

    一声之后,扬沙顿起,李铭辅回头望去,只见北山坡外,扬沙之内,一女子徐徐走来,她的身后,跟着数百女子,皆是火红衣襟,飘然如一片烧透的云,沉沉地压过来……

    他一惊,转眸看向夜灵,夜灵笑道:“我可是吓唬你?”

    “你……”李铭辅犹自不信邪,圣教他只听说过它的威名赫赫,却从未曾真正接触过,何况来者皆是女人。

    “用几个小丫头就想让朕放过白玉之?”李铭辅龙眸巍巍,“笑话!”

    他眼神一个示意:“给朕杀!有本事你就杀了朕,没本事就不要蹚这浑水……”

    李铭辅倒是壮着胆子挑战夜灵的极限,夜灵道:“我可不是玉之,你休要激我!”

    “你是他我就杀了你!”李铭辅说着,忽然抬手挡开夜灵的剑,虽出其不意,但夜灵是何许人,反应极快,他本可以长剑直挺,刺入李铭辅心口,可他的确不能杀了李铭辅,若杀李铭辅想必大粤江山动摇,兹事体大,他还分得清楚。

    “夜灵……也不过如此。”李铭辅闪身到副将身边,夜灵不在意,而是同样闪身到白玉之身边,“没事吧?”

    白玉之摇摇头:“怎会那么容易有事?”

    白玉之白衣染血,神情却平静淡然,北山坡上,飞沙淋淋,如同落下的雨珠子,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

    李铭辅一方人马占据北山坡上风,俯视下来,宋桑柔与夜灵、白玉之以及圣教火女站在北山坡下方,仰头望着九五之尊。

    秋阳寥落,不甚清明,浑浊的天空看不清帝王的表情。

    李铭辅看着宋桑柔:“这位姑娘,皇家之事,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不待宋桑柔开口,白玉之便冷笑说:“只恐怕为时过晚,圣教……早已经与皇家脱不开关系。”

    李铭辅不懂,龙眸深凝。白玉之平静说:“我若是你,便此时回到行宫,问清太后,不然轻举妄动,只怕对皇上您绝无好处。”

    飞沙入眼,李铭辅低眸思量,适才,夜灵便提到白玉之与圣教关系,更知道自己一定是背着惠云做下了这些事,如今白玉之又这样说,不得不令他心里忐忑。

    “皇上,我若是你便不会一意孤行。”夜灵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皇上如此计较玉之之事,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什么。”白玉之道,“我不过流城一介制香师,若非你心存不轨,一直设计陷害我,甚至到如今要杀掉我,我绝不会……”

    “绝不会怎样?”

    白玉之没有说完,李铭辅却冷声追问,他多疑,莫非此时,白玉之便有了不臣之心?

    白玉之冷冷笑道:“我绝不会……想要站在你对立的一面。”

    李铭辅不解,却狂傲地笑:“对立?哼,你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是与我对立的人!这一切……都只怪你不应该出生在这人世上。”

    “我也希望如此。”白玉之轻轻说,“可是李铭辅,我想……我应该改变了。”

    夜灵看向他,白玉之亦看向夜灵,笑道:“大哥,你说得对,我这辈子都在受人掌控,都在成就别人的人生,我是该要真正为自己而活了……”

    夜灵慰然目光望他:“你想通了便好。”

    风沙越发大了,扬起白玉之白色衣袍,长发荡漾在眉宇间:“皇上,劳烦您回到行宫,替我向太后说一声,便说她对玉之的恩情,玉之早已经还清,即使玉之一生都在为别人活,一生都在效仿别人,那也是我的人生!之后的日子,便不劳她费心了。”

    李铭辅不甚理解,他不太明白白玉之话里的意思,可见白玉之与夜灵转身要走,却立时厉喝一声:“站住!今天……我一定要你死!”

    李铭辅来不及思考,他一挥手,一声令下,兵卫们重新冲上去。

    宋桑柔亦道:“拦住这些酒囊饭袋!”

    她长袖一挥,火女红纱蔽日,剑光凛然,冲将而去……北山坡上,立时血光喧天……

    黄沙漫漫,流火秋阳。刀光剑影,顷刻成殇。两方人马混战在一起,刀光与剑光、火星四溅,血色夹杂着光火交融,人人手下都是杀招!

    然而圣教火女,皆是武艺高强,宫中侍卫哪里是对手,且火女出手,阵型变化多端,水红袖纱,若红云滚滚,媚眼如丝的火女们,红唇含笑,步步逼近,竟于无形中穿越了宫卫的重重守护,直向李铭辅而去。

    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些侍卫竟然没有反应,人人好像失了心一般,神情恍惚,有气无力。李铭辅大惊之间,已有一火女微笑着站在面前,她眼神勾魂摄魄、目光颠倒神魂,李铭辅与她相望,全身便好像没了力气。那火女忽地长剑一挥,已经横在他的脖颈上。

    “宋阁主,不要杀他,我与他的决战不在此时。”白玉之看向宋桑柔。

    宋桑柔笑道:“你好像在对我发号施令?”

    不等白玉之答话,宋桑柔便向着山坡上走去,她缓步走到李铭辅身前,纱袖微扬,目光冷冷地看着李铭辅:“小皇帝,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圣教之威!”

    李铭辅怵然心惊,宋桑柔向那火女一个眼色:“我们走……”

    火女放下剑,跟着宋桑柔而去,侍卫们皆瘫软在地,李铭辅则还算好,意识还是清醒的。

    可他却看着这些人的背影说不出话。

    白玉之冷冷道一声:“皇上,我们斗彩大会上见!”

    这句话,平静中似乎隐含刀锋,李铭辅龙眸惊凝,他双拳紧握,却……只能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斗彩大会见!白玉之,你是在向朕正式地宣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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