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徒包围的阁楼-松林被“请”到小诸葛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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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鬼!刚才还是开征粮大会的会场,可是,当章松林在一户穷苦人家了解情况,被两个年轻人“请”了来,这学校的教室竟成了中央军的指挥部。墙上挂着作战地图和国民党的党旗,四张学生桌并在一起,上罩一条军毯,成为一个大办公桌。上面放着一台电话机和文房四宝。小诸葛果胜亮正在打电话:“……混蛋!他割了三个共军的头,你就赏他三百光洋嘛!为什么只给他二百?再不按我的命令办事,毙了你!”他用力一掼耳机,然后抬起头,看见了老同学章松林。

    “这可真应了那句话,”小诸葛站起身来,边说着边热情地走向章松林,“两座山碰不到一块儿,两个人可能走到一起。”他拍着老同学的肩膀,“老同学,你不是不当兵嘛,怎么扛起了老掉牙的三八大盖?”小诸葛知道第四野战军都是缴获的美式冲锋枪和卡宾枪,根本不再使用日本造的三八枪。所以,他想从章松林口厘套出究竟。这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果胜亮,使掌松林瞳目结舌。果胜亮见章松林象木头人似的,不蔡又多了一层疑惑他不说话,装傻充愣,是想探听我的虚实。他又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你不是瘦弱多病、扛不动枪吗?”他摸了摸章松林的三八大盖。章松林本能地往怀里紧紧地抱了抱枪。“老同学,害怕了?”他想激怒章松林,看看他能说出些什么,于是说道:“我们有用不完的美国造的冲锋枪和卡宾枪。”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十几支枪,不希罕你这破烧火棍!”

    章松林还是没说话。

    小诸葛请老同学坐在凳子上:“还是烟酒不动吧!喝一杯咖啡美国的!”他从军用背壹里倒出一搪瓷杯子,递到章松林面前。

    章松林斜了一眼老同学的肩头。

    果胜亮知道他是偷偷地察看自己的军衔。小诸葛寻思道,他看出我是三道杠,上尉,一点也没有反响,这家伙是觉得我官大还是官小?他不开口,也摸不着他们的底儿呀。于是,他又激了激章松林:“老同学,你是火头军还是弼马温?”

    章松林还是不开口。他现在知道了,叠山村确确实实住着国民党军队,昨天晚上保长家门口的岗哨也确实是真的。他们六个人被监视、包围丁。刚才会场里的那个少校营副也是真的。这就是说,叠山村住着国民党的不少军队。果胜亮为什么请他来此?对六名大军将如何对待了他猜测不出来。果胜亮说他是火头军、弼马温,他是恼火的。他想说自己是人民解放军光荣的文艺工作者,虽然没有军衔,可是一参军就事曼排级待遇,比起你这个败军上尉,毫不卑微、逊色。但是,他不能说这些,许铁民、尹萍都嘱咐过,不准说出自己是唱歌演剧的。

    小诸葛见章松林还是一言不发,就又说道:“松林,为了救你。”他有意停顿了一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弟兄们要骂我的娘,他们少得一百银元的赏钱,只捞到五百块。”

    “你们把我们的人全杀了?”章松林猛地一惊,浑身哆嗦起来。

    “只是割下了他们的头!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五颗头拴在一起,挂在操场的旗秆上了。”章松林脸色煞白,站起身来,手提着大枪,走向墙角,默默地站着,不敢看院子里,更不敢看那旗杆。他低着头,象为战友们哀悼,控制不住地抽泣着。

    小诸葛愣了!他脸儿煞白是装的?抽抽咽咽也是故作姿态?他揪起自己头上的一绺头发,使劲儿薅着晃了晃,想让头脑清醒清醒。他开始重新判断,章松林确实是大头兵,这六个人全是废物,不能打仗,被踢出来到农村搞粮食。我们这二百来人硬是让六个无能之辈嚇住了!犯了司马懿的多疑病,没敢进城抓孔明。他决心沿着这条线判断下去。

    “你哭了!他们对你好吗?”小诸葛抬着指头算计着,“你顶多在八路里吃过三个月饭,还不到一百天,那五个人,或者说你的那些‘同志们’,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呢?”章松林仍在微抖着双肩,低低地抽泣。

    “你是个新兵,派勤务得多派你,夜里站岗,两头是人家的,睡得最譬的时候,让你爬起来,你个子商,行军的时儒,你得替矮个子背枪。松林,我说得对吧?”

    章松林蓦地转回身:“不对!是同志们帮我背枪!”

    “谢天谢地!你总算讲话了。”果胜亮心中一阵欢喜。“老八路帮他背枪,他真是大头兵?”又盘算着,“他们是什么兵呢?男女混杂,决不是冲锋陷阵的兵,是后方勤务兵?真是来征粮的?”他不由得想起,六名共军进村后,一营副主张立即将钻进网里的鱼儿全部擒拿。当时,果胜亮却连连阻止,认为共军是在摆八卦阵,万万不可上当,现在,果胜亮想,难道我真是见了空城不敢进的司马懿?……他拍着额头,象是懊丧,又象是不甘心,但是,他还是按着“他真是大头兵”这条线寻找突破口。

    “我们全知道,东北野战军里的老兵全是吃高梁米长大的,见着白米饭就红了眼,把高梁米留给新兵吃,你们的菜金少得可怜,老兵先吃菜,剩下的汤才给新兵。我说得对吧?”

    章松林没有回答,低下头呜呜地哭起来。他觉得羞惭,对不起同志们。……大家围着菜盆吃饭,自己总是急着忙着捞干的吃,尽管看到了一些厌恶的目光,自己硬是假装视而不见,还觉得蛮有理:我身子度,家有妻子儿女,还有,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建设新中国,我得和她们团聚呀!应该多吃,应该比别人多得到一些营养。现在,这些同志被杀害了,无法听到我的自责。我将把这种良心上的不安、悔愧,带到棺材里去呀!你们不会原谅章松林了……章松林放声大哭起来。

    “老同学,我知道你受了不少气,吃了许多苦!”小诸葛走到章松林背后,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章松林身子一扭,抖掉了小诸葛的手。“松林,你是跟着我们干,还是回家?或者是……”小诸葛顿了顿,“回你的部队也可以,我让你走。”

    章松林掏出手绢儿,擦去泪水,转回身,毫不犹豫地说:“回部队!”

    小诸葛笑了:“那五个人都死了,你回去怎么交差?共产党对叛徒是手下不留情。”

    “我没有叛变!这枪还在我手里。”

    章松林听政治部宣传科长讲过,在一次失利的战斗中,他们支队的机关失散了,他跑进丁深山老林。他紧紧地握着手枪,在山量度过了艰苦的四天,盾来找到了部队。他的一个同志,把枪埋在了山上,只身走下山,寻找部队。这个人由于在恶劣的环境中放下了战斗的武器,受到了严厉的处分。松钵想起了这个故事,才自慰地说出了“枪还在我手里”。

    “可千真万确,是我放了你!”

    “我们是……”章松林咽下了“老同学”三个字,突然醒悟到这种同窗友谊也冲淡不了革命与反革命的关系。他心中忐忑起来,他没看见过叛徒是什么样子,可是,他确实和一个类似叛徒的人,相处了一个多月。政治部宣传科有一位徐干事,抗日战争后期,他被日本鬼子俘虏了,把他从腔东送到东北抚顺煤矿当劳工。他没有暴露出自己是共产党员。解放后,他见到了老领导——兵团后勤政治部主任。他回到了部队,在组织科当干事。过了些天,将他凋到宣传科,不让他过组织生活了。到了南昌,他失踪了。不几天,宣传科施科长宣布,徐干串自己写了一封转业到地方的介绍信,偷偷地盖了政治部公章。地方政府到部队调查后将他关进了公安局。从此,人们说他被俘后,日本鬼子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丧失了革命军人的气节,苟且偷生。……“章松林啊,你可千万不能成为那样的人!”他警告着自己。那么,现在怎么办呢?只有一条路:在敌人面前什么也不讲,并且紧紧地抱住这支三八大盖儿,寻找个时机,跑回部队。他坐在凳子上,紧紧地搂着枪。

    小诸葛察觉到了老同学脸上的变化,见他从哀伤中振奋起来,觉得是自己的几番话起到了作用,便象闲谈似地问道:“松林,你们是哪个部队?”

    “四野!”章松林决心不当叛徒,便用“大实话”兜圈子。

    小诸葛没有恼怒,仍漫不经心地问:“所在单位怎么称呼?”

    “二班。”章松林爽快地回答着。

    小诸葛哈哈大笑。他站起身来。转了一个圈子,又坐下来:“我真不明白,共产党为什么让你们白白来送死?我也不明白,你们几个人不缺心不缺肺、怎么就情愿来送脑袋?”

    章松林象品茶一样,品出了小诸葛话里的味道——刺探军情。他考虑着:是把所在单位说大了好,还是说小丁好?说大了,会使敌人恐惧,逃跑,说小了,会使敌人骄横、胆壮,为所欲为。怎么说好呢?

    “你们这六个人矗不是都得罪了长官?”小诸葛还矗一副同情的面孔。

    章松林突然想起了嗑巴巴、爱说爱闹、有时瞪着眼睛说瞎话的小董。如今就学学小董吧!他不仅吹起了牛,还有点结结巴巴:“我们都是红人,最、最可靠的人,都是共产党员。”

    “你们都是共产党员?”小诸葛吃惊了。他听说过,共产党员在共军中是中坚、核心分子。刚才的设想完全错了,这六个人是有机密使命的。他不由得又问了一句:“真是共产党员?”

    “信不过,我就什么也不说了。”章松林正不愿再胡编下去。刚才编了“共产党员”后,他很后悔,敌人对共产党员不会轻意放过,很可能因为说错这句话,脑袋也得挂在旗杆上。

    “于情也当了八赂?”小诸葛有意缓和一下紧张气氛,想唠唠家常,便谈起了章松林的妻子。章松林摇摇头。“听说你们有了个女孩?”章松林点了点头。“于倩要是知道你现在落在我的手里,大概是不会唱5632,而要唱1765。”小诸蔼笑嘻嘻地唱了起来,按着i766的音阶唱出“还我丈夫”的歌词。他津津有味地重复地唱着,嗓子勒得很细,象京剧里的青衣。

    章松林再也抑制不住思念妻子之情了!但是,在这生死难卜的时刻,他努力地控制着。然而,难以忘怀的往事,却不断地在头脑中闪现着。

    ……高中毕业后,他当了初中音乐教师。他喜欢二胡,喜欢钢琴,理所当然的成丁学校歌咏队的组织者。他们唱《我们在大行山上》,唱“风在吼,马在啸”。歌咏队的于倩毕业后当了小学音乐教师。他俩结婚了。他们的父亲都是药店的店员,只能为儿女庆贺,却无力置办嫁妆。婚后,工薪常常被县教育局扣着晚发。那时,物价一天三涨。教育局只要拿全县教员的工资买下粮食、布匹,囤积一个星期,就可以捞着油水。因此,于倩常常当无米急敢的主妇。尽管投有下锅米,小俩口还要充“胖子”。因为穷相是被人瞧不起的。每当晚饭没有下蜗米时,于情便给松林打电话,或者在松林的办公柬上留下个秘密字条。打电话时,于情一句话不说,只是笑封嘻嘻地唱几遍5632。留字条时,也只写5632,松林便全晓得了,这是音乐的音阶,5632的发音近于“速拿米来”。小两口就是这样诙谐地度过了那段困苦日月。解放了,松林参加了人民解放军。于情有些后悔了,女儿才刚刚一周岁,丈夫当了兵远走他乡,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母女俩可怎么过呀!她到丁后勤部,恳请丈夫脱去军装。松林会同意,讲了全国人民都在渴望建立新中国,并以5632为例,讲了旧社会的腐败。他说服了妻子、但也当着众人暴露了5632的秘密,并以此为他的绰号。……

    小诸葛见松林低头不语,充满同情地说:“我知道你想于倩了。你只要告诉我一件事,我就不难为你。松林。上司挑选了你们这六个党员来干什么了?”

    章松林好象没听到小诸葛的话,怔怔地望着他。

    小诸葛误以为松林不敢说,于是紧忙下保证:“放心,我一定保密,绝不让你们的长官知道。”说完又巷巷敬敬地递上一杯咖啡。

    松林将杯子接在手,暗自思忖:刚才因思念妻子,没听清老同学的问话,现在又不好问人家,便回答一句没有具体内容、而且还保险的话:“难怪你们打败仗,其笨如牛!”

    在门后偷听的丘团长闻听此言,觉得获得重大军事情报有望了,便立即走了进来。

    “报告团长:这位是我的老同学,情同手足。我担保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小诸葛规规矩矩地站立在团长面前。

    “欢迎!欢迎!”丘团长坐下,“贵军派六位来此……啊?”

    章松林这才知道人家两位问的是什么。他回想着刚才是怎样回答的。得,就按小诸葛的药方给团长开药吧:“果胜亮其笨如牛,难道团长竟如骆驼?”

    “请讲下文!”丘团长毫不计较牛和骆驼的不恭。

    “何必明言!”章松林不愿实说,被逼得无奈,便搔出一副不屑赐教的架势。

    丘团长向暴胜亮吩咐道:“提上酒席,请贵同学赐教。”

    “是!”果胜亮走出去了。

    “喝酒?”章松林来兴趣了,充满希望地想着,酒能醉人!把他们灌醉,我趁机遇回部队,或者,我假装酒醉,趁防备不严,悄悄溜之乎也。可是,他丈无自知之明,对于酒,他是不喝正好,喝了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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