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批评-陆机《文赋》注重文心的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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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研究越精密,越推阐越鲜明,论文之作,到了晋朝陆机的《文赋》,更是斐然可观了。他这篇文章本身的美点也极多,情思声色,无一不精。在《文选》里,是人人爱读的一篇文章。尤其他通篇辞采丰美,简直可以说是文学批评界一部小辞典。后来人批评诗文,引用他的辞句,不计其数。《文赋》所讲的,从文学根本的涵养,思想的陶熔,文体的分析,一直到作文时谋篇命笔缀辞引旨的种种甘苦,没有一点不曾说到。他同时的人张华曾对他说:“人之为文,常恨才少;而子更患其多。”我们对于他这篇《文赋》,也可以说是“才多”了。

    本来“赋”这件东西,我前边说过,是要“雕刻物情”。陆机这篇《文赋》里也说:“赋体物而浏亮。”这种“体物”的精神,就是要钩深索隐,说到它的深深处所。赋别的东西,或者还容易;赋文就非自己曾经寝馈于文深知甘苦的人,不容易说得透彻。好像谈禅理的人,总以为非自己亲身有所证悟,不容易说得亲切。文学本也是很玄妙的。陆机当六朝的初叶文学领域日渐美观的时候,自己又是太康(晋武帝年号)文坛的健将;以大作家的手,来雕刻文心,其价值之精贵,可想而知。况且他作这篇文章,看他自己的小序,分明是对于文章的内心经过沉思苦练而产出的结果。较之以前的批评家,那样笼统,就大不相同了。看他自己讲:

    余每观才士之作,窃有以得其用心。……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他日殆可谓曲尽其妙。至于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

    他所谓“得其用心”和“作文之利害所由”,就是深入内心,有所证悟,不是泛泛的评论,所谓“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盖所能言者具于此”,尤可以使人知道文学的精微,有些不是言语所能达到的。文学的造诣,各有高下不同,完全由各人所到的境界不同,而生出领悟上的差别。所以文心之精微,也是父不能喻之子,兄不能喻之弟。我前边所引司马相如论赋的话,也说:“斯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传。”所以陆机的眼光,是很有独到之处了。陆机虽然说“能言者具于此”,似乎还有不能言的地方,但他所说的,已经很精微了。他最好的地方,是能将文家那种心游万境,会于一心,然后自然流露成为文章的情景,描写得十分活跃。《文赋》里说: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旁讯,情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瞳眬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于是沉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若翰鸟缨缴而坠层云之峻。

    像这一类的话,我们读了,似乎也不知不觉地文心飞动起来。其余《文赋》中紧要的话自然很多。他对于思想根本也很注意,例如:

    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

    他又以为文章要剪裁得适当。他的绳尺是:

    苟铨衡之所裁,固应绳其必当。……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

    他主张文的命意和遣辞,都要恰到好处。要烦简得中,又不要抄袭陈言,自己要有警策的意思。这些话,他自己说得很清楚。但他归结的意思,还是注重平日的涵养,临文时自然流露出来。他总以为文之工拙,好像有时是不由自主的。天机的驱使,最为可贵。所以他说:

    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

    我们看他这收尾一段话,就可以知道他品藻的眼光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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