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世界大战-第六章 从海底到太空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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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正是照片:最后一张照片,挂在卧室光秃秃墙上的照片,一张黑白、模糊、传统日本家庭全家福的照片。照片中有母亲、父亲、一个小男生,还有一个穿着制服的青少年,我猜应该就是那老人。在他手里有样东西,一看到那个东西,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我向照片里的人鞠了个躬,而且几乎是噙着眼泪说:「谢谢。」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在他卧室的柜子底找到那个东西,就放在一批绑好的文件和一件破旧的制服中(这就是照片里面的制服)。剑鞘是铝质的军品,已经泛了绿锈,上面满是斑驳痕迹,还有一块事后捆上去的皮革质剑柄覆材,代替了原本的鲨鱼皮,但剑身的钢……雪亮的银光,一定是手工冶炼出来的,而不是机器冲压的产品……剑身修长刚直,隐含着一抹曲弧,平阔的脊线饰以菊水家纹,王室的菊花。这是一柄真正锻铸出来的好剑,登峰造极的工艺品,无疑是为了战斗所铸造的。

    (我指向他身旁放的那把剑,辰巳笑了。)

    京都,日本

    在我进屋的前几秒,朝永一郎先生就知道我是谁了,显然我的步履、味道及呼吸的方武都像个美国人。朝永一郎这位日本「循之会」(又称守护协会)的创会元老,(1)以握手加鞠躬的方式向我问候,接着邀请我像学生一样坐在他面前。近藤辰已是朝永一郎的首席大弟子,他奉上茶,然后坐到老师傅的旁边。访谈开始前,朝永先为了他的外表向我致歉,担心我会因为他的外表而感到不自在。从青少年时期起,这位师傅黯淡无光的双眼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事物了。

    (1)?该会是由醉心武士道的作家三岛由纪夫所创设,性质上接近民间武力。

    我是一个「被爆者」,按照西洋人的历法,我在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上午十一点零二分失去了视力。当时我正站在金昆罗山上,跟其他几个我们同班的男同学驻守空袭警报站。那天乌云密布,所以我是听到,而不是看到那架B29轰炸机从我们头上低空飞过。就只有一架,也许是一趟侦察飞行,根本下值得做战情回报。当我那些同学跳入狭窄的防空壕时,我都快笑出来了,我持续盯着浦上山谷的上空,希望或许能从乌云之间看到美国的轰炸机。结果没见到轰炸机,只看到一大片白热炽光,那也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在日本,「被爆者」这个词汇的意思是「原爆生还者」,我们这些人在日本的社会阶级上一个特别的地位,一般人对我们既同情又悲怜,我们身兼牺牲者、英雄以及政治议题的。然而,站在普通人的立场来看,我们却是一群受到社会排挤的丧家犬,没有哪个家庭愿意他们的子女与我们婚配,被爆者是不洁净的,不可混入日本人种纯净、初始的基因温泉。我个人对这耻辱感受甚深,我不单是个被爆者,还因为眼睛被爆瞎了,让我成为家国之负担。

    在疗养院的窗外,我听到我们国家正在重建而奋斗的声音,然而我对这些努力所[能贡献的是什么呢?完全没有。

    我好几次想找个工作,多卑微的工作都好,但是没人愿意用我。人家只当我是个被爆者,而我也经历了不晓得多少「礼貌性拒绝」。我哥叫我回去跟他一块儿住,坚称他跟嫂嫂会照顾我,而且家里总有些「需要」的工作用得上我。对我而言,这种安排比待在疗养院里更糟。他才刚退伍返家,正想再生一个宝宝,这时候还给他们添麻烦简直是难以想像。我想过自杀,也试过许多方武,但总是被某种无形的因素挡下,无法寻死。每一次摸索药丸或玻璃碎片总下不了手,我想应该是因为懦弱吧,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理由?我是被爆者,社会的寄生虫,如今又成了可耻的懦夫。在那段时间我的羞耻是无止尽的,当天皇的玉音昭告人民日本投降,我才是真的在「承受那难以承受的」。(2)

    (2)?此为日本裕仁天皇在昭告国民投降时所说的一句话。?

    我没通知哥哥就离开了疗养院,不知何去何从,只知道我得尽可能远离我的人生、我的记忆,还有我自己。我展开长途跋涉,大部分时候靠着乞讨……我已经没脸可丢了……我流浪到北海道的札幌住了下来。这个严寒、荒凉的北地,一直是日本人烟最稀少的县份,由于日本失去了库页岛跟千岛群岛,这儿已俨然成为西方眼中的「边疆绝境」。

    在札幌,我遇到一位爱奴族的园丁,名叫太田英树。爱奴人是日本最古老的原住民部族,在我们的社会阶级里头,他们的地位甚至比朝鲜人还低。

    或许这正是他同情我的缘故,我是另一个被大和民族摒弃的可怜虫,也或许是因为他儿子一直没有从满州回到日本,没人承继他的技术。太田先生在一幢名叫「赤风」的建物里工作,这里本来是豪华旅馆,如今成为收容中心,安置二次战后从中国遣返的日本人。我刚到的时候,「赤风」的管理部门抱怨说他们没钱再雇一个园丁,可是太田先生用他自己的钱付我薪水,他是我的老师,也是唯一的朋友,所以当他过世的时候,我认真考虑要随他而去,但我胆子太小,我就是做不到,只能继续苟活。后来「赤风」由遣返收容中心再度变回了豪华旅馆,日本也从战败的残砖破瓦中崛起成为经济强权,而我还是依然故我,默默在泥上上工作。

    听到国内第一起殭尸灾变疫情的时候,我仍在「赤风」工作,当时我正在餐厅旁修剪西洋武的树篱,无意问听到几位客人在谈论南云的凶杀案。根据他们的对话,某个男人杀了他老婆,然后又像野狗般啃噬老婆的尸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非洲狂犬病」这个名词,我不想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工作。但隔天有更多人在谈论,在草坪上及泳池旁传来更多压低的声音,因为大阪的住友医院发生了更严重的疫情,南云的事件已然成为旧闻。再隔天,又传出名古屋,接着是仙台,然后是京都,我尽量不要去想客人蹈话,我来北海道就是要逃离这个世界,在羞惭和屈辱中度过余生。

    最后让我体会到危机已经迫在眉睫的,却是旅馆经理营原先生,一个死板、现实、官腔官调的白领阶级。弘前市传出尸变疫情后,他召开员工会议,想要一举打破「殭尸会复活咬人」的谣言。我只能听他的语气来判断(一个人说话时的各种动作,蕴含了极为丰富的言外之意),他的遣词用字太过谨慎,特别是那用力、尖锐的子音。他本来患有口吃,后来矫正过来了,可是这次讲话他又太用力要控制口吃,显得很不自然。其实,以前营原先生一碰到危急状况,说话就会变成这样。一九九五年阪神大地震时他就是这样,一九九八年北韩发射长程核武「导弹测试」飞掠我国上空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这次殭尸灾变爆发后,营原讲话时尖叫的音量,比我年轻时值勤所播放的空袭警报还要大声。

    因此,我展开了这辈子的第二次逃亡。我想向我哥哥示警,但已经来不及了,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跟他联系,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确定。「没有和哥哥联系」是我生命中最后的羞傀,也是最大的羞愧。我会带着这个羞愧坟墓。

    你为什么要跑?你担心自己的生命吗?

    当然不是!如果真会死的话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死亡,终于能结束我这辈子的悲惨,实在是太棒了……我只怕会再次连累周围的人,我怕耽搁某人的脚步、占用人家宝贵的空间,我怕他们为了救我这个根本下值得救的瞎眼老头而陷入危险……万一殭尸复活的谣言属实呢?万一我自己被咬到而受感染,结果甦醒后又威胁同胞们的生命?不可以!我这个羞傀的被爆者,不可以再掉入这样的命运。如果我注定要死,至少该跟我活着的时候一样:被遗忘、隔离,而且孤独无依。

    我在晚上离开,沿着北海道的「DOO」快速道路,一路搭便车向南,随身只带了个水壶、一套换洗衣物,还有我的「棒酒箸」,(3)这是一支长铲子,铲柄修长,铲头扁平,类似少林月牙铲,多年来也充当我行走时的手杖。当时路上车子还蛮多的,印尼和波斯湾仍持续供应原油,而且许多卡车司机和私家车驾驶会很仁慈的载我一程,我们每次谈话都离不开这场危机:「你听说自卫队已经动员了吗?」「政府即将发布紧急状态。」「你听说昨晚又有疫情爆发了吗?就在札幌这边。」没人确定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也没人知道这场大灾难还会扩散多广,谁又是下一个牺牲者。然而,无论谈话的对象是谁,或者他们听起来有多惧怕,都免不了要以这句话作结:「不过我很确定当局会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有位卡车司机说:「随时都有可能,你等着瞧吧,只要耐心等待,不要引起公众的躁动。」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人类的声音,那是我远离文明,缓步踏入北海道日高山脉的前一天。

    (3)?棒酒箸是一种爱奴人在祈祷时所使用的木棒。稍后当我问到这个名称与实物之间的差异时,朝永先生表示,这个手杖的名称是他的老师太田先生取的。我们后人已经不知道为何太田要取这个名称:可能是想要让这个园艺工具带有一股神秘的灵气连结,也有可能是太田先生完全搞不清楚他自己的文化(许多爱奴人都不太清楚自己的母文化)。

    我很熟悉这座国家公园,太田先生每年都会带我来这儿采野菜,全国的植物学家、登山客以及美食大厨都被这儿的野菜吸引。我虽然眼瞎,但我就像是常在半夜起床的人,熟知自己乌漆妈黑的卧室里每样东西的位置,我也认得这里每条河流及每块岩石、每棵树和每片青苔,甚至知道哪里有热腾冒烟的温泉,所以经常享受天然又清净的热矿泉浴。我每天都告诉自己:「这里真是个绝佳的埋骨所在,我可能会在此不小心发生意外,例如跌一大跤、生病、感染某种病或者吃到有毒的树皮草根,然后我就要完全停止进食,迈向最高荣誉。」不过,我每天还是到处觅食和洗澡,注意穿着保暖,留心脚下踏出的每一步。我虽然一心求死,但还是处处小心,免得把自己弄死。

    我完全没法知道我国其他地方目前的情况。我有听到远处的声音,直升机、战斗机、乎稳高空呼啸的民航喷射客机。我想可能是我搞错了,这场危机可能已经结束了,「当局」已经获胜,危险很快就会过去。也许是我杞人忧天才从「赤风」离职,结果只是让那里多了个职缺。也许某天早晨我会被怒吼的国家公园巡警给吵醒,或者是被外出踏青小学生所发出的笑声跟俏语所惊醒。结果,有天早上我真的被一种声音从梦中惊醒,但不是一群嘻笑的小学生,也不是殭尸的声音。

    是一只熊,一只在北海道野外游荡的巨型棕熊。这种熊原本是从勘察加半岛迁移过来的,所以跟牠们在西伯利亚的表亲一样凶猛强蛮。从牠呼吸的频率和共鸣声判断,我知道眼前是只庞然大物,据我估计,牠离我下到四或五公尺。我慢慢起身,毫无恐惧。在我身边摆着我的「棒酒箸」,它就是我的武器,我想如果真要用它来防身的话,一定不太有效。

    结果你没用到这个武器。

    我也不想用。这只熊绝对是一只偶然出现、飢肠辘辘的掠食者,我相信这次的人兽相遇就是我的命运。这次巧遇只能说是「示申」的旨意。

    「示申」是谁?

    应该问「示申」的意涵是什么。「示申」就是住在世界上万事万物中的神明。我们向弛们祈求、敬拜,希望能蒙受牠们的喜悦,获得牠们的恩赐。日本公司建造厂房时,都会在奠基之前先祈求「示申」赐福…我们这一代日本人之所以会把天皇当神一样崇拜,也是受到「示申」的指示。「示申」是神道的基础,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神明的道法」,而尊崇自然是神道里面最古老、最神圣的方针。

    也因此,我那天相信「示申」的旨意就要成全在我身上了。我把自己放逐到荒野,我污染了自然的纯洁,我使得自己、家人还有国家蒙羞,更堕落到最后一步,让诸神也蒙羞受辱。现在弛们派这只熊来当杀手,要替我完成长久以来自己没胆去做的事:取我的命,除去我的恶孽。我感谢神明的慈悲,当我准备领受那只熊给我的一掌,下禁流下了热泪。

    那一击始终没来。熊停止喘息之后,发出一声近乎孩子般高亢的啜泣。「你怎么了?」我竟对一只三百公斤的肉食巨兽说出这句话:「快动手吃掉我吧!」熊继续哀鸣,像条吓坏的狗,接着用逃命般的速度从我身边跑走。就在此时我听到殭尸声,我转过身侧耳倾听,从喉咙的高度判断,这殭尸比我还高。我听见一只脚拖过湿软的泥土,还听见从牠胸前伤口喷逸出的空气。

    我听得出牠正在找我,一边、一边对着空气猛击。我躲过牠笨拙的攻势,抄起了我的棒酒箸,对准这怪物声的源头攻击。我倏地出招一击,打中了牠的颈项,反作用力传回来的力道把我的手臂震麻了。当我发出「万岁!」的胜利欢呼时,这个怪物已仰倒在地。

    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我胸口充满了烈怒,就像太阳将黑夜赶走一样,一股力量跟勇气驱尽了我的羞辱。我突然明白,神明一直有特别眷顾我。那只熊下是被派来杀我,而是来警告我的。我当时下明白未来如何,但我知道我要继续活下去,直到我终于明白人生大道理的那一天为止。

    接下来几个月,我继续活着。我在心里将日高山脉国家公园的范围划分为一系列的几百个区域,每个区域里面都有一些可以保护我的东西,例如一棵树或是高大平滑的岩石。有些地方不会有被攻击的危险,可以让我高枕无忧。我只有在白天睡觉,晚上才进行栘动、觅食和狩猎。我不晓得那些殭尸是否跟人类一样需要靠视力,不过我尽量不要让牠们有机可乘就是了。(4)

    (4)?到今日,人类还是弄不清楚究竟殭尸是否需要仰赖视力来判断方位、找寻猎物。?

    我虽然是瞎子,但却因此变得高度警醒,时时警戒。明眼人认为走路是一件日常小事,但却常被自己「看得见的东西」绊倒。问题不在眼睛,而是心,本来只要稍微用一点心就可以了,但明眼人一辈子都在依赖视神经,所以没用心。我们盲人就不一样了,我在日常生活中原本就必须常常小心潜在的危险,保持专注警戒,小心脚步。现在再加上殭尸的威胁,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走路的时候,并不是一口气走很远,而是经常停下来,注意听一下,闻一下空气里传来的味道,甚至将耳朵贴在地上。这种走法保护了我的安全,我从来没有被吓过,也从未疏于防范。

    可是你无法看见远处的攻击者。对你来说,长距离的侦测合曰是个问题吗?

    我用昼伏夜出的方武活动,弥补了视力上的缺憾。要说几哩外的殭尸会威胁到我,还不如说我有能力消灭牠。其实我不必随时绷紧着警戒,只要等殭尸我的「感官防卫圈」,也就是我谍力、嗅觉、指尖与脚板等感应的最大范围,才警戒状况。情况好的时候,也就是天气状况良好,而且「疾风一也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话,(5)我的「感官防卫圈」半径可以长达五百公尺。天气状况和其他条件比较差的时候,半径缩小为不到三十步,也许只有十五步。后者的情形非常罕见,只有当我做出一些触怒神明的事情时才会发生(不过我也不晓得我到底做了什么)。当然,那些殭尸也帮了我很大的忙,牠们每次发动攻击前,都很有礼貌的用声来提醒我。

    (5)?也就是风神。

    殭尸侦测到猎物的那一刻,会立即开始狂吠,因此我不但可以知道有殭尸来了,还能知道殭尸的方向、距离和牠们确切的攻击招武。每次从风中听到牠们传遍山丘和原野的声,大约再过半小时就会有殭尸现身。此时我会先沈静心情,准备应付即将出现的攻击。我会先解下背包,伸展一下四肢暖身,或者找块平地打坐冥想。我永远能计算出牠们何时会贴近到我可以出招消灭牠们的地方。出招杀牠们之前,我一定会先花点时间向牠们鞠躬致谢,因为牠们真的很有礼貌,每次都发出声来提醒我。我真为这些可怜又没脑的孽畜感到难过,牠们跋山涉水,慢慢地、坚持地来到这儿,只换来一颗开花的脑袋或是断折的颈项,结束了牠们的旅程。

    你总是一出招就能取命吗?

    一定是这样的。

    (他用手比了根想像的棒酒箸。)

    前进突刺,稳定不可摇晃。一开始我都瞄准脖子下方,后来,随着时间跟经验,我的技术更加精进,要攻击这儿……

    (他将手置于额头与鼻子间的凹缩处,比划了一个水平的招武。)

    跟砍头比起来,要打这里比较困难,因为这里会碰到又厚又硬的骨头。但是从这里正好可以直捣脑腔,如果只砍头的话,砍掉之后还要把头砸烂,比较费事。

    万一遇到好多只殭尸呢?合曰是个难题吧?

    没错,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牠们数量一多,我被团团围住,有几场早期的战斗……嗯,打得不漂亮,我必须承认,因为情绪影响我出招,我成了混乱胆风,而非一道精确的闪电。有次在「十胜岳」附近发生的一场混战中,(6)我在四十一分钟内干掉了四十一只殭尸,但后来整整花了两个星期,才把衣服上所喷到的殭尸体液清洗干净。后来我发明了更多具有高度创意的战法,让神明加入我一起战斗。我曾经把一群殭尸引到高大的岩石底部,再跃上岩石,居高临下敲碎牠们的颅骨。我甚至会找一块岩石,岩石的造型能让牠们跟我一路爬上去,不是一狗票同时爬,你晓得的,而是鱼贯式一只跟着一只爬,这样我就可以把牠们打落到下方锯齿状的岩基上。我每次都会感谢每颗石头、每个绝壁、每个瀑布里面的神明,牠们协助我把殭尸从一千多公尺的高度推下去。不过我尽量不让殭尸朝下摔个一千多公尺,因为这样事后要爬很久,才能去处理牠们的尸体。

    (6)?十胜岳是日本北海道的一处活火山,标高逾两千公尺,也是着名的景点。

    你还回去找牠们的尸身?

    把牠们给埋了。我不能把殭尸的尸身留在大自然里玷污河川,这样未免太……太超过了。

    每个被你打死的殭尸,你都找回来了吗?

    每一个。十胜岳之役结束后,我一共花了三天才找齐。通常我把头跟身子分开,头烧掉。但十胜岳战后,我将屁身全部丢进火山口,让山祇的怒气涤清牠们的恶臭。(7)我不十分清楚自己为何这么做,只觉得应该断开邪恶之源。

    就在自我放逐的第二年冬天,我终于得到答案了。那天晚上,我住在一棵高大的树枝上,过了这一晚就要降雪了,一旦雪降下来,我就会回去前一年冬天所住的洞里。我正舒服的休息,等待黎明的暖意哄我入眠,这时却听到脚步声,是那种快速又充满活力的脚步,所以不可能是殭尸。那天晚上,风神决定助我一臂之力,风神带来人类才有的气息。其实殭尸的身上没什味道,当然,有一抹隐微的腐尸味,也许尸变的时间越长就越臭,或者如果殭尸吃掉的人肉太多,爆出了内脏而在牠们的衣服下腐败,则味道也会重一点。此外,我会说殭尸还有一股「无臭之臭」,牠们不流汗,没有尿液或粪便,胃部或口腔也不像活人一样,含有造成口臭的细菌。以上种种特点,都和树下这只快速朝我跑来的二足动物气味不同。他的呼吸、身体和衣着都臭死了,表示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清洗。

    (7)?山祇是掌管山岳与火山的神灵。

    天色仍黑,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我,我发现他所循的路径会一直引到我睡觉的树下。我慢慢蹲低了身子,不发一声。我不确定他是否有敌意,不晓得他是否发疯了,也不知道他是否刚被殭尸咬过。我不想冒任何风险。

    (就在这时,近藤辰巳加入我们的对话。)

    近藤:我还没察觉,他就已经扑到我身上。我的剑被撞飞了,我两只脚虚脱地瘫垮在身下。

    朝永:我跪拙住他两块肩胛骨中问,使用的力道还不足以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但已经够让他骨瘦如柴、营养不良的身体喘不过气来。

    近藤:他把我压在地上,背部朝天,整张脸埋进上里,他那把像铲子的铲叶紧抵我的后颈。

    朝永:我叫他趴着别动,敢乱动就杀了他。

    近藤:我想开口,一面咳嗽一面喘着气说我没有恶意,我甚至不知道他人在这里,我只是路经此地,想要继续前进。

    朝永:我问他要去哪里。

    近藤:我告诉他说我要去根室,那里是北海道主要的撤迁港,那里也许还有交通工具,或者渔船,或者……某种能载我到堪察加半岛的交通工具。

    朝永:我听不懂,于是要他说清楚。

    近藤:我把所知的全都跟他讲了:殭尸灾变、日本国撤迁计画。当我告诉他日本已经完全被放弃、日本已经亡国时,我哭了。

    朝永:突然问我明白了。我明白神明为什么要夺走我的视力,为什么要送我到北海道与大自然、土地相处,为什么要派那只熊来警告我。

    近藤:他开始大笑,放我爬起来,还帮我撢掉身上的泥土。

    朝、水:我告诉他日本国没有被放弃,因为我们这些被神旨拣选的人正在照顾日本,我们没放弃。

    近藤:一开始我不懂……

    朝永:于是我解释给他听。日本就像一座花园,不应该任由它枯萎或死亡,我们会照顾这个花嘲,维护它,彻底歼灭那些踩躏和亵渎花园的殭尸。等到花园的子民重新回到它怀抱时,我们会重建它的美丽与纯洁。

    近藤:我认为他疯了,于是直接告诉他说他疯了。就凭我们两人,怎么对抗几百万的「吓俘」?

    朝永:我把剑交还给他,这把剑的触感很好,重量和匀称度都让我觉得熟悉。我告诉他,我们也许要面对五千万只怪物,但那些怪物将要面对的是更多的神明。

    西恩富戈斯,古巴

    沙俄札?贾西亚?艾瓦雷兹建议我到他办公室碰面。「视野很漂亮喔,」他打包票:「你绝不会失望。」办公室位在马尔皮卡储贷大楼的六十九楼,这栋大楼是整个古巴第二高的建筑物,只略逊于哈瓦那市的荷西?马蒂纪念塔。(1)艾瓦雷兹先生边间的办公室俯瞰耀眼的市中心和熙来攘往的港口。对于马尔皮卡储贷大楼这栋能源自主的建筑物来说,此刻真是「奇幻时光」,光电玻璃呈现出耀眼落日最细微的紫红色余晖。艾瓦雷兹先生说的没错,我一点也没失望。

    (1)?译按,原文可能有误。荷西?马蒂纪念塔的高度只有一百公尺多一点,但文中此处提到的六十九层楼高度,应该早就已经超过一百公尺。

    古巴打赢了这场殭尸大战。这样讲,或许有点太嚣张了,因为很多国家在殭尸大战当中受害甚深。可是,把二十年前的我们和今日相比,就知道差别了。

    在殭尸大战爆发前,我们活在孤立状态中,比冷战时期的经济状况更差。我父亲那一代多少可以倚靠苏联和东欧共同体的傀儡国家给我们一点经济援助。共产阵营垮台之后,我们就陷入了「永远匮乏」。配给食物、配给油料……我能想到最类似的情境,就是英国在二战期间被德国猛烈空袭的情形。我们就像当时的英国,敌人的威胁永远存在。

    美国的封锁虽然不像在冷战时期那么严厉,但他们依旧设法惩罚「任何想和我们进行公开、自由贸易的国家」,切断我们的经济血脉。美国对我们的经济制裁虽然成功,但也造成另一个更耀眼的成就,就是让卡斯楚利用北方的美国迫害者做藉口,继续实施集权统治。「你们看到自己的生活有多隆了,」卡斯楚说:「都是经济封锁害得你们这么惨,都是那些美国佬害你的,要是没有我的话,他们早都上门打到我们的海岸了。」卡斯楚这家伙真聪明,他是马基维利最挚爱的传人吧。他知道,当敌人兵临城下时,我们不可能换掉他,所以我们只好继续忍受艰苦与压迫,忍受着他冗长的训话和刺耳的声音。这是我成长时的古巴,我唯一能想像到的古巴,一直就是这副德行,直到殭尸出现。

    开始的案例规模很小,都是直接感染,大部分是中国的难民,还有一部份欧洲的商人。我们和美国之间的交通依然破封锁,所以古巴躲过了第一波的大量难民潮冲击。我们的社会是高压统治,有如城堡要塞,因此政府能采取步骤,防制殭尸疫情扩散。所有的国际运输都中止了,正规与民防的部队全部动员。古巴本来就有很多医生,所以我们的领导人在首宗疫情出现后的几周内,就已了解感染的本质。

    当大恐慌来临时,世界终于从殭尸临门的梦魇中醒来,而古巴早已准备好要决一死战。

    简单的地理事实让我们避开了大规模陆上感染的风险。我们的入侵者来自海洋,特别是船只上的船民,他们不仅带来感染(世界上有好多国家都是被船民带来的殭尸疫情所感染),当中还有人自认为西班牙无敌舰队,想要跑来我们这里征服、统治。

    看看在冰岛发生的例子吧。殭尸大战前,冰岛是天堂,既安全又稳固,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要设置常备军。当美军撤守时,冰岛人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他们哪里守得住来自欧洲及俄国的难民潮?原本美好的北极圈避风港,在一夕间成为腥风血雨的苦寒之地,直到今天仍然是世上殭尸最多的地区。这种惨况,也可能发生在古巴,真的很容易就发生在古巴。好在有加勒比海各群岛国家的兄弟,他们替我们展现了优良典范。

    那些男人和女人,安圭拉群岛和千里达共和国里面的英雄男女,都有资格骄傲地被封为这场殭尸大战的真英雄。他们首先扑灭了群岛祖国爆发的多起殭尸灾变,连口气也没喘,就接连驱逐了海上的殭尸,挡下无止境的入侵尸潮。有他们浴血抵抗,我们才得以幸免。他们的成就,也迫使想侵略我们的人重新思考:如果安圭拉等地的人民只靠着小口径武器跟开山刀,就能不屈不挠地防御家园,那么古巴在海岸线上配备了主战车、雷达引导的反舰飞弹等所有武器,又会发挥何等的战力?

    不用说,小安地列斯群岛的居民并不是为了古巴人民的利益而战,但他们的牺牲却为我们争取到了协议条件的空间。任何想要入境古巴寻求保护的美国人,第一句听到的欢迎辞就是北美的父母惯用的谚语:「只要还住在我的屋檐下,就得遵守我的规定。」

    并非所有难民都是美国佬。有些是来自拉丁美洲本土、非洲、西欧和西班牙。还有许多的西班牙人和加拿大人是为了商业或旅游的缘故来到古巴,我在战前就认识一些,人很好,有礼貌,跟我小时候遇到的东德人差好多。东德人会把糖果洒向天空,然后嘲笑我们像老鼠一样满地拣食。

    不过,我们国家的船民主要来自美国。每天有越来越多的难民靠岸,搭着大船或私人游艇,甚至自制的筏。我们脸上忍不住露出讽刺的微笑。美国难民好多喔,一共有五百万,几乎等于我们原本人口的一半。各国船民都必须参与政府主导的「隔离安置计画」。

    「隔离安置计画」的安置中心当然不是战俘营,没那么夸张啦。难民在安置中心所受到的待遇,比以前的政治犯(很多是老师、作家)要好太多太多了。我有个朋友曾被诬指是同性恋,在狱中真的遭受了好惨的对待。就算是待在条件最差的安置中心,也比政治犯好上太多了。

    下过,安置中心的生活当然也不轻松。无论难民在战前的职业或地位是什么,都会被送到农场去做工、种菜,一天十二到十四个小时,农场原本都是我们国营的甘蔗园。至少气候对他们还不赖,温度开始下降了,天空的云变多了,大自然对难民展现了仁慈。但警卫就没那么好心了,他们每次甩人巴掌或踹人之后,都会对被打的人撂下一句:「你该庆幸自己还活着,再抱怨就把你丢去喂殭尸。」

    每个农场都有一个关于「殭尸坑」的恐怖谣言:警卫会把惹麻烦的难民丢进殭尸坑里。「全情会」(全国情报理事会)甚至曾经在难民群里面安排人当暗桩,散布谣言说他亲眼看过有人不乖,于是被头下脚上丢到殭尸坑里面。其实这么做的用意,只是让难民们乖一点,你知道嘛,「殭尸坑」的故事绝对是假的。尽管……有些关于「迈阿密白人」的故事传出来。一开始,我们对于这一群住在美国的美籍古巴人当然是张开双臂欢迎(他们大部分都住在迈阿密),我自己就有几位亲戚住在迈阿密的戴通拿。很多住在美国的美籍古巴人在殭尸灾变中家财尽失,只剩一条小命,逃回来古巴躲殭尸,一开始亲人相聚的时候所流下的热泪,真是多到可以灌满加勒比海。这些美籍古巴人都是当年革命后跑到美国过好日子的,他们以前在旧政权下飞黄腾达,在美国整天动脑筋想要打倒古巴,摧毁我们努力建造的成果。如果是这些人……我并不是说有任何证据显示,这种人因为喝了太多百家得牌的好酒,又有反动倒退的思想,所以被丢去喂殭尸……但假如他们真的因此被人谋害,倒还可以在地狱里继续谄媚他们的领袖巴蒂斯塔。(2)

    (2)?编按,FulgencioBatistayZaldivar(一九0一-l九七三),自一九三0年代起统治古巴二十余年的独裁者,后来被卡斯楚领导的革命运动推翻,出奔外国,最后客死西班牙。

    (一抹浅浅、满意的微笑横过他的嘴唇。)

    当然,我们不可能真用这种方式惩罚美国人。谣言与恫吓是一回事,但是实际上的行动……要是一不小心把谁逼得太超过了,搞不好就会引发革命暴动。五百万美国佬全都起来闹革命?太可怕了!光是维持安置中心就耗了我们太多兵力,安置中心就是美国人成功侵入古巴的证明呀。

    简单来说,我们根本没有人力去看守五百万名难民,又要防卫将近四万公里长的海岸线,这种内外夹攻的仗,我们打不起。所以我们决定解散安置中心,允许百分之十的美国难民依照特别的假释计画,离开安置中心出去工作。这些美国难民将从事古巴人不愿做的工作:按日计酬的零工、洗碗工、清道夫。由于美国难民的工资少得可怜,因此他们的工时采用一种记点机制,只要累积足够的点数,就可以为其他被拘留的美国同胞赎身。

    这个主意实在太聪明了,是某个古巴裔的佛罗里达人想出来的。结果所有的安置中心在六个月之内就清空了。一开始政府还想追踪他们的去处,但很快就发现根本不可能。在一年之内他们全都完全融入古巴社会,新的名词出现了:「北古佬」。他们已我们社会的每一个环节。

    表面上,设置安置中心是为了防止「感染」扩散。但这个感染并不是指殭尸疫情。

    一开始,你看不出这种「感染」,尤其是我们还在疲于应付殭尸的围攻。「感染」发生在紧闭的门内:关起了门还要压低声音说话。在接下来几年问所发生的事情,与其说是革命,倒不如称为进步。这里出现了一次经济改革,那里出现了一家合法的私人报社。古巴人民变得更勇于思考、勇于发言。慢慢的、静静的,这些种于开始生根,我很确定如果卡斯楚早知道的话,一定会抡起铁拳把古巴各地萌生的自由嫩芽槌个稀烂。也许他真会这么做,但那个时候世界各地的潮流发展,早已偏向我们的自由思潮。各国政府决定要对殭尸展开全面大反击,这场圣战从此永远改变了人类的命运。

    突然问我们成为世界各地「胜利的军火库」,(3)我们是粮仓,是制造中心,是训练基地和跳板。我们成为南美和北美的空运枢纽,也是可容纳一万艘船舰的干坞。(4)我们有钱,多到爆的钱,钱多到整个古巴在一夕之问就创造出中产阶级,钱多到一夕之问就出现了繁荣的资本主义经济,需要「北古佬」(美国难民)细密的技巧与实务经验来持续维持这个资本主义的兴旺。

    (3)?编按,这句话是谐仿自美国总统罗斯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所说的话。他当时呼吁全国支持对抗欧、亚的集权主义,并说底特律附近的汽车工厂纷纷改装成为军火制造厂,因此底特律附近已经成为「伟大的民主军火库』(greatarsenalofdemocracy).

    (4)?至今依旧无法确切统计出,殭尸大战期间到底有多少盟国船舰或者中立国船舰停留在古巴各港口。

    我们古巴人和美国难民之问发展出非常紧密、不能分割的联系。我们帮助美国人复国,他们也帮我们建立了一个新国家。他们向我们展现出民主的真义……「自由」不是空洞、抽象的概念,而是真实的、可以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事情。自由并不只是「为了拥有而拥有」,自由的意思是,你想拥有一样东西,但是得不到,于是你开始为自由而奋战。我们从美国难民「北古佬」那儿学到的功课就是这个。他们都有这种远大的梦想,也愿意为了自由实现梦想而牺牲生命。不然为什么连号称强人的首领都会这么怕他们?

    卡斯楚清楚知道这股自由狂潮会把他从统治宝座上拉下来,这点我倒不觉得意外。意外的是,他

    竟然有办法利用这股自由潮流。

    (他指着墙上一张老迈的卡斯楚在中央公园演说的照片,笑了。)

    你能相信吗?这个狗娘养的卵葩!他不但亲自拥抱这个国家的新民主浪潮,竟然还敢邀功!真是

    天才!他在位的最后一个政绩,就是亲自主持古巴史上首度的自由普选,用全民投票的方武结束了他

    的统治。因此,现在我们是用一座雕像来感念他,而没有把他拉到墙边枪毙。当然,我们新成立的拉

    丁强国并不是一切都很美好,国内有几百个政党,利益团体比海滨的沙粒还多,我们几乎每天上演罢

    工、暴动和示威抗议。你懂了吧?为什么切?格瓦拉在革命之后要立刻隐退,原因就在这里。因为炸

    火车搞革命简单,但是要治国,要确保火车准点进站,这就难了。从前邱吉尔先生爱说的那句是什

    么?「民主对于政府来说是最糟的形武,但对其他人都好。」(他笑了。)

    爱国纪念馆,紫禁城,北京,中国

    我觉得许志凯上将会选择这个特殊景点接受本人的采访,原因可能是期待(虽然机会不大)这次的访问会有摄影师随行。尽管自从殭尸大战以来,未曾有任何人对他本人或他的船员之爱国心起过一丝的怀疑,但他还是要掌握每个机会来对「国外读者」表白他的爱国心。一开始在联系他受访的时候,他仍维持着防御心,要求我必须客观听完他对整个事件的说法,否则就拒绝受访。即使我解释说,「他的版本」就是唯一的版本,他还是一味的坚持。

    (作者声明:为了叙事的清楚,在此使用西方海军的军阶来取代原本中国海军的军阶称呼。)

    我们没有叛国,这是我一开始要先声明的。我们爱我们的国家,爱我们广大的劳动人民。或许没有很爱统治阶层,但我们仍坚定的效忠领袖。

    要不是情势变得这么绝望,我们从没想过会做出这种事。当陈舰长第一次说出他的计画时,我们国家已经濒临毁灭边缘。每一座城市、每一个乡村都散布着牠们的踪迹,在这九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上,竟找不出一公分的平和之地。

    陆军这群傲慢的混蛋,一再坚持他们已经把问题控制住了,一再坚持每天都是转捩点,还坚持说他们在冬天降雪之前,就能肃清全国的骚乱,就能恢复和平了。标准的死老陆思维:逞强躁进、骄矜自负。要当陆军还下简单,只要一群男人,女人也行,给他们穿上同样的衣服,加上几个小时的训练,最后塞一把算得上武器的东西到他们手上,好了,一支陆军就这样成立了,虽然不是最好的陆军,但下管怎么说,它还是一支陆军啊!

    海军就不能这么马虎,世界各国的海军都一样。再粗制滥造的船舰,也要花上很长的时问和大量的物资材料,才能建造完成。陆军能够在几小时内就换上一批新人;对我们来说,至少得花上几年才能把人训练好。所以我们海军是比那些穿绿衣服的同胞们更务实。我们评估处境的时候,倾向用多一点的……我下想说是谨慎,但也许是在战略上更趋于保守。我们愿意撤退,养精蓄锐,整合资源资源。这跟芮德克计画是同样的道理。当然啦,陆军是不会听我们这一套的。

    他们拒绝芮德克计昼?

    完全没经过考虑或者内部辩论。他们认为,陆军怎么可能会输呢?拥有大量传统武器,拥有无限供应的人力……人力「无限供应」,简直下可原谅!你知道在一九五0年代我们中国为什么会出现人口爆炸吗?因为毛泽东相信人多好办事,要赢得核子大战的唯一方法就是人要多。这的确是实话,不光是政令宣传。大家都知道,等到最后一粒原子尘落下时,世界上只会剩下几千个美国或苏联幸存者,而届时他们要面对的是压倒性的、好几千万的中国人。人海战术是我们祖父母那一代的战争哲学,可是当我们善战、精实的部队在殭尸疫情爆发的早期被消灭后,陆军立刻祭出同样的人海战略来因应。那些将军,都是窝在安全的指挥中心里的老罪犯,病态又怪异,竟然征召一波又一波青少年上战场。这些将军可曾想过,多死一名士兵就多生一只殭尸?自始至终这些将军都下了解,我们不但无法用「无限供应」的人力来打败殭尸,反而会被殭尸给淹没。我们是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但却现在才发现,殭尸的数量竟然超过我们。

    就是这个原因,逼得陈舰长必须孤注一掷。他知道如果战争继续照目前这样发展,结局就会很惨,我们幸存的机会很小。假如他相信还有机会的话,他自己一定会拿把步枪率先冲向殭尸群。问题是,他知道再过不了多久,世界上就没有中国人了,也许世界上的人类都要消失了。所以他才向我们几位高阶军官说明他的想法,说如果要让中华文明传承下去,就靠我们了。

    你同意他的计昼吗?

    我一开始根本不信。要利用我们的船,我们的核子潜舰逃亡?这不仅是擅离职守,根本是贪生怕死,敌前逃亡。这艘「郑和大将号」是中国最宝贵的国家资产,全国仅有的三艘弹道飞弹潜舰之一,也是西方称为九四型的最新式潜舰,是四项科技的结晶:俄国的协助、黑市的科技、抗美问谍从美国偷来的技术,以及,千万别忘记,中华文化绵延五千年文明的发展高峰。她是我国生产过最昂贵、最先进、最强大的武器,如果我们就这样把她偷走,简直就等于从这艘下沈的中国大船上偷定救生艇一样,不可思议。我后来会同意这个计画,是因为我相信陈舰长的人格力量,还有他深厚的爱国情操。

    你们花了多少时间准备?

    三个月。真的好辛苦。我们的基地港在青岛,青岛不断受到殭尸围攻,一批又一批的陆军单位奉召前来维持秩序,每一批陆军都比前一批更缺乏训练、更缺少装备、年纪更小(或者年纪更老)。还有些水面舰艇的指挥官奉命捐出「可消耗的」船员来协助基地防御。我们的基地几乎每天都受到殭尸攻击,而且在围攻之中我们还得整补,准备出海。我们的藉口是「例行的巡航」,而且还必须偷偷载走紧急物资和家属。

    家属?

    是啊,这个计画里头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家属随行。陈舰长知道,除非让船员带家人同行,否则舰上官兵是不可能离港的。

    那怎么可能?

    你指的是找到家属,还是偷运他们上船?

    统统有。

    要找到家属的确不容易。舰上官兵的家属散居在全国,我们尽可能与他们联系,电话还能通的就用电话,或者利用军邮寄上只字片语。讯息的内容总是千篇一律:我们即将出海巡航,非常希望他们能出席这场典礼。有时候我们会把情况讲得更严重一点,例如「某人病危,死前希望能见上家属一面」,最多就只能做到这一步。我们不能派船员回家去带家属,这样太危险了。你们美国的每艘潜舰都有好几批船员在轮流值勤,但我们不一样,我们的水兵一旦出海,留给家人的就只剩思念了。我很同情我的船员,等待是极大的痛苦;我很幸运我太太跟孩子们都……

    孩子们?我以为……

    我们只能有一个孩子?在殭尸战争前的那几年,一胎化的政策已经修改了,因为一胎化造成性别不平衡,中国快要变成儿子国家了。我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当危机发生时,我太太跟孩子们已经到达基地了。

    那陈舰长呢?他有家人吗?

    他太太在八0年代初期就离开他了,那是一件大丑闻,当时议论哗然,尤其是在那个年代。他身陷丑闻还能挽回自己的军旅生涯,并把孩子带大,至今我仍相当佩服。

    他有一个儿子?他有跟着你们一道儿吗?

    (他没理会这个问题。)

    对许多船员来说,等待是最难熬的部分,即使知道家属已经动身前往青岛了,最后还是很可能赶不及上船而扑个空,我们已经出航了。想想看那种罪恶感,你请家人来你这儿,打算一起动身前往安全的藏身地,结果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却只是被遗弃在码头上。

    家眷后来都赶上了吗?

    来的人比我们当初预期的还要多好多。我们让他们换上制服,在晚问偷偷上船。有些人是躲在运补的箱子里被抬上去的,例如小孩或老人。这些家人知道所发生的状况吗?你们打算怎么做呢?

    我认为家人都不知道。我们严令舰上官兵必须保密。要是我们的计画被国务院的国安部知道,那我们就惨了,到时候就不必担心殭尸问题了,光是应付自己人就玩不完了。也因为我们必须保密到家,所以一定要严格遵守既定的巡航时问出发。陈舰长非常希望能再等一下,等待那些散落在外面的家属赶来,说不定有些家属再过几天,甚至几小时就可以抵达了。但他知道,继续等下去的话,就会危害整个计画,因此尽管心里有一万个难舍,仍然勉为其难下令解缆出航。他努力掩藏激动的情绪,我想,他在众人面前或许能掩饰伤痛,但我还是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感情,那双眼反映出青岛逐渐远去的火光。

    你们要往哪儿去?

    一开始是前往我们既定的巡防区域,好让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之后呢,没人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找个新家,连一个暂时的新家,也不可能。这时候殭尸疫情已经扩散到世界各角落,所有国家都被卷入,即使在天涯海角也下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有考虑靠过来我们这边,美国,或是其他西方的国家吗?。

    (他冷冷地白了我一眼。)

    换做是你,你会往我们中国这边靠吗?「郑和大将号」带了十六枚JL2弹道飞弹,都是「多弹头重返大气层载具」,每枚可以携带四颗九十千吨级的弹头,针对多个目标进行攻击。这般的火力,使我们这艘船等于是世上最强的国家之一,钥匙一扭就能毁掉所有城市。你会将那样的力量交给别的国家,交给那个曾在盛怒中使用核武的国家?我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强调,我们不是叛国者,无论我们的国家领导人犯下多么不可原谅的错误,我们仍然是中国的海军。

    所以你们独自出航。

    一路独行。没有祖国,没有朋友,无论经历多么严厉的风暴,也不奢求去寻找安全的港口。「郑和大将号」是我们的整个宇宙:天空、地球、太阳和月亮。

    生活一定很苦吧。

    头几个月过得跟其他例行巡航一样,导弹潜舰的设计原本就是为了隐蔽,而我们所做的就是隐蔽得既深沈又寂静。我们不知道祖国的攻击潜舰是否已经出发在寻找我们了,但比较可能的是政府正在烦恼其他的事情。尽管如此,我们仍照例举行战斗演习,家眷接受噪音管制训练。潜舰的头儿甚至为餐厅加装特殊的隔音装置,充当孩子们的教室跟游戏区。这些孩子,尤其是年幼的小孩,根本不晓得外面发生什么事,很多小朋友跟家人行经尸疫横行的地区,千辛万苦捡回一条性命,他们只知道怪物已经走了,只会偶然出现在恶梦里,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安全了。我猜这就是大家头几个月的感觉:我们活过来了,聚在一块儿,现在已经安全了。想想世上其他地区所发生的一切,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要求。

    你们有用任何方武来监看这场危机吗?

    没有直接监看。我们的目标是秘密行动,避开商业运输航线,也避开潜舰巡航战区……避开我们的潜舰,也避开你们美国的。不过我们仍忍不住推测殭尸疫情会扩散多快、哪些国家遭受最大的影响、有人动用核武了吗等等。如果有的话,那人类全都完了。在高剂量辐射线的地球上,唯有殭尸是能够「存活」的生物。我们不知道要用多高剂量的辐射才能摧毁殭尸的大脑,辐射会杀死牠们吗?能诱发牠们大脑长满脑瘤吗?对于正常的人脑是有可能的,但既然殭尸的身体下受自然法则的限制,对于辐射的反应也可能超出我们的预期。有好多个晚上,在高阶军官的官厅里,我们一边暍着茶一边压低声音想像殭尸的形象:像猎豹般迅捷,像猿猴般轻灵,大脑突变后仍继续生长,长出颅腔之外。宋少校是我们的核子反应炉军官,他拿出水彩,画下一幅城市化作灰烬的景象。他说这不是指某一座特定的城市,但我们从扭曲的断垣残壁中都能认出浦东奠际线,宋少校是在上海长大的。残破的地平线衬着核爆后的严冬,漆黑一片奠空闪耀昏暗的紫红色光芒,有条河流婉蜒穿越这幅末日场景,又像一条隐隐泛着绿光的棕色巨蛇,昂起由一千具相互连结的尸体所形成的蛇头。细看这些尸体,皮开肉绽、大脑裸露,从血盆大口、杀红了眼的脸孔伸出露骨的手臂,肌肤一片片的脱落。我不晓得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只记得在出海第三个月时他偷偷的拿给我们几个人看,他从没想过要给陈舰长看,他还没那么笨。但一定有人告诉老头儿,陈舰长很快就禁止他继续画那种东西了。

    老头儿给宋的命令是,画些开朗的、云南滇池的响日落。宋继续在船舱的隔墙上画出更多「正面的」壁画。陈舰长也禁止我们下勤务后窃窃私语,免得「有损船员士气」。我想,也因为这个缘故,陈舰长不得不开始与外界联系。

    像主动沟通或被动监听吗?

    被动监听。他知道,宋少校的画作以及我们没有值勤时的窃窃私语,原因都是我们长期与外界隔离。要消除这些「危险想法」的唯一方武,就是拿出具体可靠的事实。我们已经有将近一百天没收听外界情况了,我们必须要知道外面现在是怎样,是不是像宋少校画的那么黑暗和绝望。

    到目前为止,只有我们的声纳宫和操作声纳的团队知道舰外世界的现况。这些人仔细听着海洋里的声音:海流、鱼或鲸等生物,以及附近海域推进器所发出的轻微激流声。我之前说过,航线是朝向最遥远奠涯海角,一路上刻意选择正常情况下不会遇上其他船舰的路线。过去几个月里,刘声纳官的小组收集到越来越多不知名的接触,现在海面上挤了好几千艘船,许多船舶的识别回声特征根本不在我们电脑的档案里头。

    舰长下令上升到潜望镜深度。电子支援测量(EMS)桅状柱才一升起,立刻就被数百个雷达识别讯号给淹没。无线电桅状柱也同样接收到暴涌而来的讯号,最后我们的潜望镜(观察潜望镜和攻击潜望镜)终于破水而出。这种情况跟你在电影里看见的不一样,并不是一个人摇下把手,然后紧盯着一个望远镜的目镜。下是这样。潜望镜的目镜并没有伸入船体,每具潜望镜都是一架摄影机,它的讯号是以转播的方武传回舰上的监视器。

    我们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就好像人类已经把所有的家当都搬到海上了。我们看到油轮、货船、游艇,看到拖船拖着驳船,看到水翼船和运垃圾的大型平底船,还有疏通河底的疏浚船。潜望镜才开始观察的头一个小时,就看见这么多奇景。

    接下来几个礼拜我们也看到好几十艘军舰,任何一艘都可能侦测到我们,但没有一艘在乎。你知道航空母舰萨拉脱加号吗?我们看到她了,被一艘船一路拖过南大西洋,她的飞行甲板成了帐篷搭起来的城市。我们看到一艘船靠着林立错落的风帆航行,绝对是胜利号。还看到奥罗拉巡洋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重巡洋舰,当年这艘船的叛舰事件照亮了布尔什维克革命火花。我不晓得他们怎么把她弄出圣彼得堡,又是打哪儿弄来足够的煤,好让她的锅炉继续燃烧。(1)

    (1)?本段落提到的船舰,分别是美国航空母舰萨拉托加号(USSSaratoga,CV-60),属于排水量八万吨的「佛瑞斯托级』航舰。一九五五年下水,一九九四年除役。胜利号(HMSVictory),一七六五年下水,在特拉法加海战中担任纳尔逊的旗舰,目前仍然在役,驻泊英国朴兹茅斯港作为博物馆展览。帝俄巡洋舰奥罗拉号(Aurora,一九00年下水,排水量六千七百吨,曾在日俄战争期间参与对马海峡之役等战役,目前仍然在役,停驻在圣彼得堡港内展览。

    有许多早在多年前就该退休的老爷破船,那些一生在宁静的湖水或内陆河的小艇、渡船以及驳船,还有沿海的船舶,在设计上就下该离开港口。我们看到一座漂浮的干船坞,大小几乎像平放的摩天大楼那么大,而今在甲板上盖满了充当临时住处的建筑鹰架,漫无目标的漂流着,看不到有拖引或支持的船舰。我不知道上面那些人要怎么活下去,或者究竟有没有活下去。有许多船只在海面上任意漂流,燃油用完了,没有动力。

    我们看到很多私人的小船、游艇跟汽艇,他们彼此相捆成连环船,成为随波逐流的巨型木筏;我们也看到许多用木头或轮胎制成的木筏或胶筏。

    我们甚至遇到一座海上贫民窟,竟然是盖在几百个装满包装用填充保丽龙的垃圾袋上面,让我们都想起「乒乓球海军」:在文化大革命时期,中国难民就靠一袋袋的乒乓球漂到香港。

    我们很同情这些人,因为他们的命运非常绝望。漂浮在汪洋之中,成为飢饿、干渴、中暑的牺牲者,或者被大海吞噬。宋少校把这种随海漂流的现象称为「人类大退化」。他说:「我们从海洋演化出来,现在又狂奔回海洋的怀抱。」狂奔是个精准的用词,这些人显然没想过一旦他们「安抵」海上之后要怎么过下去。他们只想到,若能驾船出海,总比待在陆上被生吞活剥要好。在恐慌之中,他们也许不了解「出海」只下过是在拖延无可避免的命运。

    你们有想要帮助他们吗?提供食物或水,也许拖他们一程……

    拖到哪里去?即使我们知道哪里可能会是安全的港口,但舰长不可能冒着行踪的危险而这样做。我们不清楚外面谁有无线电,谁又在听讯号,也不确定我们是否已成为猎杀的对象。而且还有另一种风险:殭尸的威胁。我们看到许多满是殭尸的船,有些船上的船员仍在拼死抵抗,有些船上就只剩殭尸还没倒下。有一次在塞内加尔的首都达卡外面,遇到一艘四万五干吨的豪华邮轮「北欧皇后号」,我们的观察潜望镜光学解析度强大到足以看清每一个抹在舞厅玻璃窗上的血手印,每一只停在甲板尸体上的苍蝇。殭尸不断从船上跌落海里,几分钟就有一只,牠们应该是看到远方的东西,我猜是一架低飞的轻航机,或者是看到我们潜望镜的踪影而想要抓住它。这让我想到一个主意:如果我们可以上浮个几百公尺,尽可能引诱牠们到船边,也许能不费一发子弹就净空整艘船。谁晓得那些难民会把哪些东西带上船?「北欧皇后号」也许能变成浮在海上的补给站。我把这计画讲给船上的战斗专家听,然后我们一起去找舰长。

    他怎么说?

    「绝对不行。」因为根本无从得知那艘死亡邮轮上搭载着多少只殭尸。更严重的是,舰长转向电视萤幕指着一些正在落海的殭尸。「看,」他说:「牠们没有沈入海底。」他是对的,有些殭尸穿着救生衣,而其他的则因为腐败分解的气体而开始浮肿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浮在水上的殭尸。当时我早该了解「浮殭」这东西应该相当常见。即使只有百分之十的难民船被殭尸攻占,那也应该是好几十万艘船舰中的百分之十吧,换算起来,大概会有好几百万只殭尸落海,或者在海相恶劣,老爷船翻覆的时候,就会有好几百只殭尸落海。一场暴风雨之后,海面上会到处漂浮着殭尸,涨潮的波浪里全部都是上下跳动的脑袋和挥动的手臂。有次我们升起观察潜望镜,只看到一片歪七扭八的绿灰色浓雾,一开始以为是光学仪器故障,于是赶快看一下攻击潜望镜,才发现原来观察潜望镜正好刺入一只殭尸的胸腔,而牠还在挣扎,甚至连我们降下潜望镜之后,还一直蠕动。这么可怕的东西,如果跑进船里面……

    可是你们在水里啊?牠们怎么能够……

    如果我们浮出水面的时候,有一只附在甲板上或舰桥上,就有可能跑进来。我第一次打开舱盖时,有只在水里泡太久的恶臭爪子突然伸过来,抓住我的袖子,害我一步没踩稳从了望台往下摔落在甲板上,那只折断的手臂还紧抓我的制服。头顶上开启的舱盖透出亮光,我才能看见上面这只殭尸,于是立刻从身旁掏枪,想都没想就朝上开枪。我和身旁的水手都被掉落的骨头碎片及脑浆淋了一身。我们很幸运……如果当中任何人有外伤的伤口,那就会被感染了……我后来受了惩戒,这是我活该,我应该接受更重的处分才对。从那一刻起,我们浮出水面之前都一定会先做完整的潜望镜扫视。每三次潜望镜扫视当中,就会有一次发现殭尸攀附在船身上。

    那阵子我们只是观察外界状况,收看和监听周遭的世界。在潜望镜旁边我们可以监听民用无线电通讯以及某些卫星电视的内容。我们看到的东西非常可怕:城市正在灭亡,全球的城市都完了。我们听着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最后一则报导,也听到日本国土本岛撤离的消息,还有关于俄国军队兵变的简略讯息。我们听说了伊朗和巴基斯坦间发生「小规模的核子战争」及后续报导,我们才开始觉得恐怖。以前我们都相信,只有你们美国和俄国才会爆发核战。至于来自中国的报导,则是完全没有,无论是地下或官方的广播都没有。我们仍在侦测中国海军的通信发报,但自从离港以后,所有密码都被换掉了。没收到祖国的讯号,代表着威胁存在:可能祖国的舰队已经奉命要来猎杀我们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代表祖国还没有被殭尸消灭。我们在外面亡命的时候,任何新闻都欢迎。

    食物渐渐成了问题,并不是马上就会断粮,但再没多久我们就得实施食物配给了。医药的问题更大,由于舰上家眷多,无论是西药或传统的中药草都快用光了,很多还是珍贵地殊医疗用药。

    我们一位鱼雷兵的母亲有慢性支气管炎,这位老妈妈对我们船上的某种材料过敏,可能是油漆或机油吧,但这些东西无法从舰上栘除。老妈妈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我们的鼻塞药。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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