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世界大战-第七章 总体战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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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质的干武潜水装外再戴上坚硬的护盔,牠们只要把你往水底拖,你就会缺氧而死。我看过太多人那样挂掉;还有的想冲回水面,结果逃过了殭尸却死于血管栓塞。

    金属网装潜水员常遇上这种事吗?

    有时候,特别是一开始。不过我们从没遇过。你的身体不会有危险,因为铝铸或高强度复合的外壳会包住你的身体和生命支持系统,大部分潜水器的接缝处都是由钢或鈇制成,无论殭尸怎么扭动你的手臂,就算真的牢牢抓住了(其实不太可能),可是所有部件都是圆又滑,在物理上牠根本不可能折断你的四肢。如果你因故必须上升到水面,只要将压舱物弹回水面,或者利用推进包(如果你有的话)……所有硬式潜水装都有浮力,它们弹回水面的速度可比开瓶冲出的软木塞,唯一的风险是上升途中被殭尸抓住。有几次我弟兄就在升上水面时遇上不速之客,牠们拼了死命紧抓下放……或者说「拼了尸命」。(轻声窃笑。)

    战斗中几乎从来不需快速浮出水面,大部分款武的气圈潜水装都备有四十八小时紧急维生设备,无论有多少只殭尸叠在你身上,还是有大块的残骸碎裂,或者腿被海底电缆卡住,你只要坐好,舒服又安全的静待救兵。没人会单独潜水,在我印象中,气圈潜水员最多也只是在水里泡脚六小时吧!有好几次(我两手已经数下出来了),我们其中有一位被困住,向上回报说没有立即危险,这么一来其他组员就会先完成手上的任务再去帮他。

    你是说气圈潜水装的款式不只一种吗?

    我们有很多种:民用、军用、老武、新式……嗯……还有相当新的。我们没有专门为战争设计的款式,所以将就使用现有的设备。有些比较老的款可以追溯到一九七0年代,像是「JIM」和「SAM」式,我很庆幸从来不用操作那些款式,没有面罩,就只有万向接头和圆窗,至少早期的「JIM」就是这么克难。我认识一个英国特勤队的家伙,他大腿内侧有好几个被「JIM」支架接缝所磨出的充血水泡。超的潜水员,特勤队,但我绝对下想跟他交换工作。

    我们有三种基本的美国海军款式:硬式潜水装型号一二00和二000,以及马可一号潜水装甲,那是我的宝贝,潜水装甲。你想聊科幻片,这玩意儿看来就像要对付但空白蚁,它比那两款硬式装细瘦贴身,轻到可以穿着游泳,这就是它胜过硬式装的主要优势。其实它胜过所有的气圈潜水装系统,让你在行动上胜过敌人,还下需要乘坐推进机或背挂冲力器,因此就算它太贴身而使你身体痒的时候搔不到,其实也无所谓。硬式潜水装里面的空间大到手臂可以缩到中间操作辅助装备。

    哪种装备?

    灯光、录影机和侧边扫瞄声纳。若说硬式装是功能全包底房,潜水装甲就是便宜租的地下室,你不必担心一堆仪表和机械,也甭管硬式装让你分心的多重任务,潜水装甲简单又美妙,让你可以专心操作武器,紧盯前方视野。

    你们用的是哪种武器?

    一开始是M9,有点廉价,仿俄国APS自动手枪改造的。我说「改造」,因为所有气圈潜水装都没有类似手的设计,你要嘛就配个四叉坚爪,不然就简单的工业钳子,这些都是肉搏战的武器(抓住殭尸的脑袋然后用力压挤),下过这样一来就空下出手来开枪。M9就固定在你的前臂,可以用电力击发,还有雷射瞄准器以求精确,气密的弹匣更能射出长达四吋的钢钉。最大的问题是,这些枪基本上是设计在浅水中使用,在我们所需要的深度,枪管会像弹壳般内爆。大约一年内,我们又有了新一型更有效率的M11就是创造硬式装和潜水装甲的人发明的。我希望发明的加拿大疯佬会因此得到一狗票勋奖。唯一的问题是,战物部觉得制作成本太高,他们一直说,除了坚爪和还没动工制造的工具,另有很多武器可以用来招呼殭尸。

    是什么让他们改变心意?

    北海事件。有次我们在北海修理挪威奠然气平台,突然之间牠们……我们原本就预料会遭到攻击,施工的噪音和强光至少会吸引个几只,只是没想到附近就有一大群。哨兵大声示警,我们朝着信号前去,结果立刻被围困。水底肉搏战很可怕,海水翻腾,能见度零,我们就像在一缸牛里打斗。殭尸被击中的时候不会立刻死去,只会肢离肉碎,于是肌肉的碎片、器官,还有脑皮层便混和着水底淤泥在你四周回旋。现在的年轻人……妈的,我讲话怎么这像我老爸,但真的,现在的年轻人,那些穿马可三型和四型的新式气圈潜水员,配备有「零见采」,或称零能见度探测器,靠着彩色影像声纳和微光,透过面盔上掸头显示器传送画面,就像战斗机一样。额外再加上一副立体水中耳机,这么一来你的感官优势的确一局出殭尸许多。我钻进潜水装甲时可不是这样,当时看不到也听不到,如果有只殭尸要从身后抓住我们,那是绝对无法察觉。

    为什么?

    因为气圈潜水装有个基本缺失,就是完全隔离触觉。简单嘛,既然这副装备是硬的,就表示你感觉不到外面的事物,甚至连殭尸把手搁在你身上,也不会有感觉。除非殭尸主动的拖、试着把你往后拉,或是要把你翻倒,要不是牠把脸贴在你面盔外头,你也许不会知道牠在哪。那晚在北海,我们头盔灯的光芒只让问题更严重,光线所及全是殭尸的手和脸,那是唯一一次我觉得恐怖……不是害怕,你懂吧,就只是恐怖,在这茫茫不见四周的海水中,突然有个腐烂的脸贴在我面盔外头。

    民间钻油工人怎么也不肯回去工作,我们威胁着要惩处也没用,除非我们(也就是他们的护卫)有更强的武装。已经有太多工人在幽暗中被殭尸伏击而丧命,真难想像那情况:工人穿着干式潜水衣,在近乎漆黑中工作,焊接火炬的光双眼,身体在严寒中麻痺,又被系统汲出的热水烫伤。猛然间,感觉到某双手或是牙齿在扯咬。工人挣扎呼救,被殭尸扯住的时候想抵抗或游走。海面或许会浮出一些断肢残臂,或许牠们只扯到断裂的升降索。为了因应这种情况,深潜战斗团才会正武成军,我们第一个任务就是保卫潜水员,让油源能够顺利开采。后来任务扩大到肃清滩头堡和清理港口。

    什么是肃清滩头堡?

    基本上就是协助海军陆战队登陆。根据我们在百慕达首次两栖登陆的经验,从水里上岸的殭尸总会攻击滩头堡,我们必须在岸边的水下围起边界,用半圆形的网子围起预定登陆区,这道网必须够深才不会妨碍船舰通行,但又必须够高才能挡住殭尸。

    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参与,在登陆前两个礼拜,军舰先停在离岸数哩之外,狂催他们的主动声纳,主要是想引出岸上的殭尸。

    可是声纳不也会叫唤出深水里的殭尸?

    长宫跟我们说那是「可接受的风险」。我想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才要采气圈潜水级的战斗,那对金属网装潜水员来说太危险了。你晓得有成群的殭尸聚在发射声纳的船下,一旦安静下来,你就会是水中最明显的目标。肃清的结果竟然非常理想,袭击次数绝对是目前最低的,网子架好之后,陆战队成功登陆的机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只需要基本的兵力持续警戒,也许偶尔要狙击几只想爬过网的殭尸。这种行动不需要我们出马,成功登陆三次之后,他们又开始用金属网装潜水员。

    那清理港口呢?

    就不容易了。这是战争的最后阶段,不但要开启滩头堡,还得重启深水港,这样必须整合各方的力量:金属网装潜水员、气圈潜水装备单位,甚至是只带氧气筒和渔枪的民间志工都会登场。我协助清理过查理斯敦、诺福克和诡异的波士顿,还有英雄市,简直是最大的水底恶梦。我知道步兵老爱抱怨肃清城市的任务,可是你想,如果一座城市泡在水里,还充满了沈船、汽车、飞机和各种你能想像的残骸,会是什么光景?撤离的时候,许多货柜轮想多腾些空间出来,就把货柜倒进海里,有沙发、小烤箱、一座座衣服堆成的山,还有一踩到就会嘎吱碎裂的电浆电视,我老把它想像成骨头。我还幻想每台洗衣机和烘衣机后面躲着殭尸,牠们爬过一堆堆被砸烂的冷气。有时只是我的想像,但有时……最糟的是……最糟的是清理沈船。港口常有沈船,有时就沈没在出港处,例如那艘被改装成难民船的大型驳船「法兰克?凯伯号」。把她打捞上来之前,我们先搜过每个舱室,那是我唯一一次觉得潜水装甲笨重又累赘,我经常通过走道时撞到头,真是件苦差事。很多舱门都被残骸卡死,我们不时劈穿舱门,或从甲板和舱壁上劈出通道。有时甲板因受损或侵蚀而失去支撑。我在「法兰克?凯伯号」的引擎室上方劈开舱门,脚下的甲板就忽然坍塌。我还来不及游定,还来下及思考……有几百只就在引擎室里,我被团团围住,淹没在四肢和大肉块之中。如果我有一个挥之下去的梦魇,我不是说我有,因为我没有;但假使我有,我会立刻回到当场,只是这一次,我是完全的……

    (我很讶异我们这么快就到达海底,那里看起来像是沙漠中的废弃荒地,在终年黑暗的背景下闪着白光。我看到珊瑚的残株,是被殭尸践踏破坏的。)

    牠们来了。「

    (我抬头看着尸群,大约六十只,从荒芜的海底沙漠走出来。)

    这就对了。

    (裘伊将深潜机开到牠们上方,殭尸伸手要抓我们到照灯,睁大双眼,嘴巴张开,我看到微弱的红色雷射光束定住第一个目标,一秒钟后,一枚小飞镖发射透入牠的胸口。)

    一只……

    (他将雷射光对准第二个目标。)

    两只……

    (他栘向尸群,给每只钉上一枚不会致命的飞镖。)

    要是不能一击毙命,我还真该去死!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这整件事是为了要研究牠们的动作,建立一个早期预警通报网。我知道,如果我们有资源,就会把牠们全数清除,只下过……

    (他射向第六只,就像前面五只,这只胸口的小洞非常明显。)

    牠们怎么办到的?牠们怎么还能在附近徘徊?盐水是全世界最具侵蚀力的东西,早在牠们陆上的同类灭亡之前,这些海彊早应该已经泡烂了。牠们的衣服早已烂光,包括布和皮革那类有机物。

    (我们下方的殭尸其实都裸着身体。)

    那为什么牠们的身体不烂呢?是因为这种深度下的温度吗?还是压力?牠们为何对水压能有这么强的抗力?在这样的深度,人类的神经系统早被挤成豆腐脑了。牠们甚至连站都应该站不起来,更不用说走和「思考」,无论牠们是怎样思考的。殭尸是怎么办到的?我确定,某个真正的高层人士知道一切答案,而我也确定他们不告诉我的唯一理由是……

    (他突然被仪表板上一道闪光给吸引。)

    嘿,嘿,嘿,瞧瞧这个。

    (我低头看自己的仪表板,这些数据实在无法理解。)

    我们找到一个热点,相当可观的辐射量计数,一定是从印度洋、伊朗或巴基斯坦来的,又或许是在玛尼奇沈没的「中国共产党号」核子潜舰。怎么样?

    (他又发射一枚钢钉。)

    你很幸运,这趟是最后的载人潜航,下个月开始全面采用远控舰,百分之百远端控制的潜舰。

    对于在战争中使用远控舰,似乎仍有许多争议。

    从来没有争议。鳍将军这个人的势力太强大了,(2)才不会让国会插手。

    (2)?「鲟将军』是民间给深潜战斗团指挥官取的绰号。

    他们的论述有任何确实效力吗?

    什么?你是说机器人的战力是否强过气圈潜水员吗?当然不是。所有关于「限缩人员伤亡率」蹈话都是狗屁。我们从未在战斗中失去任何士兵,一个也没有!那个他们一直在讲的家伙车诺夫,他是在战争后才罹难的,而且还是在岸上,当时他累坏了,昏倒在电车轨道上。这群狗政客就会鬼扯。

    也许远控舰比较符合成本效益,但它们绝对不会比较好。我不是单指人工智慧,我说的是感觉、本能和制敌机先,这些我们人类独有地质。也是因为有这些特质,我才会继续待在这里,鲟将军也是,几乎所有在战时投身潜水的退伍老兵都是,直到今天我们大多还在参与,因为我们必须这么做,因为他们还没发明能取代人类的微晶片和位元组。相信我,一旦他们发明了,我就不会再看潜水装甲一眼,而且要从海军退伍,再穿上整套「阿尔发十一月」。

    那是什么?

    《七三舰队潜艇战》这部黑白战争老片,(3)里头有个家伙,你知道,他就是电视影集《荒岛求生》里面饰演「船长」那个人的老爸。(4)他有句台词……「我把桨扛在肩上,开始向内地出发。哪里有人问我:『你肩上扛着什?』那里就是我下半辈子要定居的地方。」

    (3)?ActionintheNorthAtlantic,一九四三年拍摄的战争片,由亨佛瑞?鲍嘉等人主演,讲述北大西洋商船队冒着被德国潜艇击沈的危险,运送战略物资的故事。

    (4)?《荒岛求生》(Gilligan'slsland,一九六0年代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出品的电视喜剧。饰演「船长』这个角色的影星是小艾伦?黑尔(AlanHale,Jr.,一九二一-一九九0)。他的父亲老艾伦?黑尔(AlanHale,Sr.,一八九二-一九五0)则在《七三舰队潜艇战》当中担纲演出。

    魁北克,加拿大

    这间小农舍既没围墙,窗户也没栏杆,门上连锁都没有。我问主人这样不是很危险吗?他只是笑笑,然后继续吃午饭。安佐?雷诺是战争传奇人物艾米尔?雷诺的哥哥,他不准我泄漏他的住处。「我不怕殭尸找到我,」他冷漠地说:「但我有一丁点儿介意被人发现。」这位前法国国民在西欧交战结束后移居到此,尽管法国政府多次发出归国邀请,但他就是不回去。

    那些人全是大骗子,宣称他们打过「最艰难的一仗」。自大又虚荣的家伙,他们拍着自夸「山区战」、「战」或「城市战」。城市呕,他们真的很爱拿城市来说嘴!「城市战最恐怖!」呕真的吗?那下妨试试在城市底下作战。

    你知道为何巴黎奠廓线少了摩天大楼?我是说战前原来的巴黎天廓线。你知道距离市中心有段距离的新凯旋门,那里为何要盖那么多丑陋的玻璃钢骨怪兽?当然,有美学的考量因素,一种连续感和都市引以为傲之处……不像建筑风格混杂的伦敦。事实上,巴黎能够幸免于美式单一风格,按照逻辑推论,简单来说就是城市底下的上地早已布满隧道,根本支撑不住。

    巴黎市的地底下有罗马墓,有凿石场(整个巴黎就是倚赖这些石灰岩建造起来的),甚至有二战时抗暴组织所使用的掩蔽壕,是的,法国真的有抗暴组织!然后是现在的地铁系统、电话缆线、天然气管路、水管……在这些东西之外还有地下墓地,大约有六百万具尸体是从法国大革命前的墓园迁葬过来,就埋在那儿,尸骨丢得像乱葬冈一样。地下墓地的墙面全由头颅和骨骸堆成,非常阴森,交错的骨头还能挡住后面结构松散的尸冢,那些头颅似乎老是在嘲笑我。

    我没资格责怪那些在地底下躲殭尸的人,当时他们没有公民生存手册,也听不到自由地球电台的广播,尸变大恐慌正在爆发,也许有些人认为他们对隧道很熟悉,于是决定躲到地下,有人跟着他们,然后又有更多人跟着下去。消息传了开来:「地底是安全的。」总共有二十五万,这是尸骸计数员统计的数字,二十五万个难民。要是当初有人把他们组织起来,带着食物跟工具,有足够的常识,懂得封死身后的入口,并且确定那些进来的人没有受到感染……

    谁能宣称说他曾经历过我们坚忍度过的一切?那种黑暗和恶臭……我们夜视镜很少,每排只有一副,而且还要运气好;手电筒的备用电池更是短缺,有时候一整个班只有一支可用,靠领头的人用红色光束劈开黑暗。

    废水、化学物质和腐败的血肉使空气带有毒性……防毒面具根本是个笑话,大部分的滤片都早过期了,我们找到什么就戴什么,老式的军品,或是能盖住你整个头的消防头套,让你汗流浃背,整个人还变得又聋又瞎,透过布满雾气的面镜看出去,听着同一班的伙伴低闷的声音,无线电人员喀啦喀啦的静电声,你永远搞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我们使用有线通讯,你知道,因为无线电发报实在太不可靠了,我们用老式电话线,不是光纤,是直接从管线中扯下来,然后绕一大捆在手上以便连到我们的活动范围。这是唯一能保持联系的方式,也是唯一能避免迷路的方式。

    很容易就迷路,所有的坑道图都是殭尸大战前的版本,也没注记幸存者挖掘的便道。你眼前会突然出现一大堆相互连接的通道、凹室和地上的大洞,一天至少会迷路个一次,有时候更多。一旦迷了路,就得根据通话电线倒退回去,在地图上确认目前的位置,然后搞清楚哪里出了错。有时候需要几分钟、几小时来修正,甚至好几天。

    当另一班受到攻击,你从无线电就能听到他们的喊叫,或是地道会传来回音,这些声响很邪恶,像冤魂一般缠着你,尖叫和声由四面而来,你从不知道是从哪儿发出的。至少透过无线电,你可以试着定向,找出战友的位置。如果他们够冷静,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如果他们知道你在哪里……

    奔跑:你在地下通道中疾奔,脑袋重重撞到坑顶,用双手和膝盖爬行,用尽吃的力气祈祷圣母保佑他们能多撑一会儿。你前往他们的位置,发现自己找错了地方,只是一个空室,而呼救的声音仍在老远之外。

    然后你终于到达了,也许那里除了骨头和血迹,什么也没有。如果你够幸运,会发现殭尸还在那儿,有机会报仇……如果你花了好久才找到现场,发现刚刚才是朋友的人,现在被殭尸咬了,已经变成殭尸来当你的仇家了。这时就要近身战斗,距离像是这么近……

    (他俯身弯过桌子,把的脸贴到离我的脸只有几吋的距离。)

    没有标准的装备,你用起来顺手就好。你知道我们不能用火器,是因为空气的关系,沼气太容易燃烧了。子弹击发时进出的火……

    (他做出爆炸的声音。)

    我们有义大利制的空气卡宾枪,它是二氧化碳气枪改装成的战用款,用它抵着殭尸脑袋,你可以一次射个五、六、七发。很好的武器,但数量永远不足。而且你要小心!如果没射中的话,如果钢珠击中了石头,石头又刚好是干的,要是一击之下擦出个火花……整座坑道就会着火,人会被活活炸死,脸上的面罩被火球烧化。肉搏战总是比较好,这儿……

    (他起身离开桌子,拿起壁炉上方某样东西给我看。这武器的握柄被包在一个半圆形钢球中,两个垂直的八吋钢刺从钢球上突出。)

    你明白这种武器的设计理念吧?隧道内没有挥舞刀剑的空间。快速进击,从眼窝或头顶刺入。

    (他示范了一记快击跟突刺的混合招武。)

    这招是我发明的,我曾祖父当年在法国凡尔登死守德军那招,但是加以现代化,对吧?你知道凡尔登之役吧?「他们休想通过!」(1)

    (1)?「Ilsnepasserontpas』这句话是法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于凡尔登战役当中经常使用的口号,代表死守的决心。后来在多次的战役中也曾出现。?

    (他继续吃午餐。)

    隧道内没有空间,没有预警,猛然问牠们就欺到你身上,可能会直接出现在你面前,或者不知从哪冒出来揪住你。我们每个人都穿上某种铠甲……锁子甲或厚皮衣……总是重个半死,闷到快窒息,还有汗湿的皮外衣、长裤和笨重的金属锁鍊装。你想打斗,但已累到虚脱,许多人扯掉面罩大口吸气,也顺势吸进了瘴毒,还来不及把他们抬到地面,就已一命呜呼。

    我使用胫甲,保护这儿(用手比了比他的前臂)和手套,包覆锁鍊的皮革,没在战斗时很容易脱下,那是我自己设计的。我们没有美军的战斗制服,但是有你们的沼泽专用护具,那种长长的高统防水靴,内衬是防咬纤维,我们亟需那种护具。

    那年积水很深,雨下得很大,塞纳河成了怒涛奔流,坑道里总是湿的。你的指问、趾间或胯下总有皮肤溃烂,积水通常深到脚踝,有时候还高到你的膝盖或腰问,你得踮脚走路或是用爬的,我们有时在深及手肘的臭水中匍匐前进,突然问前方的地面又会陷落,你就会哗啦一声栽进地图没标示的水潭。在防毒面具被水灌满之前,只有几秒钟可以自救,你连踢带滚,要是有伙伴在场,他会赶紧抓住你,把你拖走。溺水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事,大家都会打水,挣扎着要让身体继续浮着,毕竟身上挂满了沈重装备。可是突然问他们双眼睛鼓出,开始闷声的叫。你察觉殭尸在水底攻击,猛一阵撕咬或拉扯,接着你突然失足跌倒,让那些该死的畜牲爬上身。如果没穿沼泽专用护具的话……一只脚就没了,整条腿部没了;如果爬行的时候脸先迎上牠……有时候脸就没了。

    有时我们必须全数撤退到一个防御位置,并且等待「库斯拖」。他们是一群受过专门训练,能在积水地道中工作战斗的水肺潜水员。只需要一具采照灯和一套鲨鱼装(如果他们有幸能得到一套),

    纠结在一起,拖慢潜水员的进度。那些男人跟女人,只有二十分之一的生存机会,这存活率是部队里最低的,我才下管其他人怎么说。(2)他们会自动成为勛级会荣誉军团的成员,也不奇怪吧。

    (2)?在所有联合部队中,关于究竟那个单位的致死率最高,目前仍在热烈争论中。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一万五千个人死亡或失踪,不只「库斯拖」,还有我们每个人,整个核心成员。才三个月就损失了一万五千个灵魂,当全球的战争正逐渐平息时,我们却失去了一万五千人。「上啊!上啊!战啊!战啊!」真的不需要这样,英国人花了多少时间廓清伦敦?战争正武结束后的五年,三年?他们以慢速、安全的方武,一次一个区域,低速,低强度,低死伤率。稳扎稳打,其他大城市也是这样。那我们为何要这么蛮干?那位英国的将领,他说是「为了结束的到来,我们已经牺牲够多的英雄了……」

    「英雄」,我们就是英雄,那正是我们的领导人想要的,那是我们的人民觉得这个社会所需要的。在这一切发生后,不光是这场战争,也包括之前许许多多的战役:阿尔及利亚、中南半岛、纳粹……你了解我在说什……你看出其中的悲剧与遗憾了吗?我们了解美国总统说的「恢复我们的自信」:我们比谁都懂,法国需要英雄,需要新的名字跟据点好重建我们的自尊心。

    人骨教堂,马翁港口、医院……那是我们打得最漂亮的几仗,真是荣耀时刻……医院。纳粹当初盖医院是为了收容心理病患,传说是想让他们在水泥墙后饿死。而我们在战争中把那里当作医务室,诊疗刚被咬伤的患者,稍后,越来越多伤患开始变身殭尸,幸存者的人性就变黑(同时医院的电灯也熄灭、变黑了),他们开始把受到感染的人(谁知道还有哪些人)一起丢进殭尸的墓室。有个前锋小组冲进地道,可是事前并不了解里面的情况,他们原本可以撤退,摧毁地道,将牠们再次封住……一个班要对抗三百只殭尸,一个由我小弟带领的班,他们的无线电断讯了,断讯之前,我们最后听到的是他的声音,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他们休想通过!」

    丹佛,科罗拉多州

    天气非常适合到邻近的胜利公园野餐,整个春天都没有任何目击殭尸的纪录,这也让大家更有理由可以庆祝。陶德?卫尼欧站在外野位置,等着接一个他说「水远不会来』的高飞球。也许他是对的,因为似乎没人在意我站在他旁边。

    他们说那是「前进纽约的路」,真是漫漫长路一条。我们的陆军部队有三个主要军团:北军、中军和南军。主要的战略就是向前推进,其中一军横越大草原、中西部,接着又在阿帕拉契山脉兵分二路,侧翼围向南北,朝缅因州跟佛罗里达州迈进,接着继续往海岸挺进,并与翻越山脉的中军团连成一气。这一路行来花了三年的时间。

    为什么这么慢?

    老兄,你自己选个任务试试看:行军、纵深起伏的地势、天候、敌人、教战守则……守则上说必须以两列坚实的队伍前进,一前一后,从加拿大延伸到阿兹特兰……不,墨西哥,当时还不叫阿兹特兰。你知道飞机降落的时候,消防员或工作人员是怎样检查场地,免得有碎片被飞机引擎吸入吗?他们全部排成一排,非常缓慢地确认跑道每一吋土地。我们也一样。在落几山脉跟大西洋之间,我们每一吋地都不放过。无论何时你看到殭尸,管牠是成群或者落单,武力分配单位就会暂停下来……

    武力分配单位是什么?

    武力分配反应部队。整个部队不能为了一两只殭尸就停下来。很多老彊在战争早期就被感染,牠们变得很恶,全身像消了气那样干瘪,颅骨也开始露出,骨头戳穿肌肉和皮肤,有些一老彊甚至连站都站不稳,那才是你真该当心的。牠们匍匐着爬向你,或者一头滚进泥浆,因此我们必须挪出一支分队,一个排,甚至是一个连的兵力,看你遇上的尸群大小,用足够的人手摆平牠们、消毒战场。武力分配单位在战斗队伍中留下的空位,会由第二线补上。采用这种方式的话,最前列永远不会有缺口。我们一路上就是用这招横越全国,真的很有效。但是喔,这样实在很花时间,夜晚也无法行军,一旦太阳西沈,无论你有多自信,觉得这区看来多安全,一切都得停止,直到隔天早晨太阳出来。

    还有雾。我真搞不懂,都已经这么深入内陆了,怎么还有浓雾?我一直想请教气候学家或者谁的,整个前锋伸手不见五指,有时候持续好几天,这种天候下的能见度是零,因此只能呆坐着,偶尔会有军犬开始叫,或是排尾的某人大喊「接触!」你会听到声,接着尸踪现形。光是站定等待牠们就够难了,我看过一部纪录片,(1)英国国家广播公司制作的,讲说英国太多雾,所以英军永远停不下来。当中有一幕,摄影机拍到一场火力交战的真实画面,只见他们武器闪出的火花和隐约倒下的轮廓,不必加上阴森的配乐,(2)光看这画面就够吓人了。

    (1)?「狮子的咆哮』(Lion'sRoar),由工头影片公司为英国国家广播公司所制作。

    (2)?「现在有多快』(HowSoonIsNow)的序曲,由英国歌手摩芮斯(Morrissey,生于一九五九年)和强尼?马尔(JohnnyMarr,生于一九六三年)所创作,由史密斯公司录音。

    另一方面,我们慢下来是因为要和墨西哥及加拿大佬保持相同进度,没有任何部队有足够兵力来解放一整个国家,于是约定好,我们肃清房子的时候,他们帮着维护我们的边界净空。一旦美国安全了,我们就会供应他们所需要的任何东西,那是联合国多国部队的开始,但我早在那些日子前就退伍了。对我来说,总觉得像在赶路和等待,沿着恶劣的地形匍匐行进或者围起交火区。对了,你想谈「慢速」这件事情的话,那都市游击战真是全世界最慢的事情。

    我们的战略永远是包围目标区域。我们设定好半固定的防线,根据由卫星或军犬所侦察到的各种资讯,竭尽所能引出殭尸,确定牠们全部现身后才展开攻击。聪明、安全又简单,耶,太正点了!

    至于包围「区域」,这到底是哪来的词汇啊?城市已经不像城市了,你知道的,城市突然变成扩张的郊区,我们有位医务兵莱兹太太,她把城市之间绵延的郊区称为「市间带」。她在战前原本是做地产仲介的,她解释说,最热门的地产永远是两座城市之间的区域。市间带」真诡异,我们恨死这个词了,对我们来说,那表示在我们想到要建立一道检疫周界之前,得先清理那一片又一片绵延不绝的地带:速食小店、购物中心还有无止境的廉价超俗制式住宅。

    即使在冬天,也难保一切安全舒适。我当时在陆军北军团,一开始还以为爽到了,你知道,一年有六个月不必亲眼见到殭尸,其实是八个月,实在没啥战争的气氛。我以为,嘿,一旦气温下降,我们也不过只是清洁员,负责找出牠们、用脑棒招呼牠们、做上记号,等上地开始解冻时好埋起来,没问题的。但其实该被脑棒敲一记的,就是我,因为我以为外面除了殭尸,没有坏人。

    我们还得处理「傀尸灵」,他们就像殭尸,但又能抵挡冬天的严寒。我们成立了人性重建单位,很像比较高明的动物防治单位,尽可能制伏我们遇到的每个「傀尸灵」,五花大绑后送回矫正复健中心,当时我们还以为透过矫正程序,「傀尸灵」能够变回人。

    「野孩」是更危险的威胁,他们很多早就不是小孩了,有的是青少年,还有完全成年的。他们动作快又很聪明,如果他们选择迎战而不逃跑,那可就棘手了。当然,重建单位会先试着用麻醉枪制伏他们,不过并不是每次都管用。要是一个两百磅的彪形野汉朝你直奔过来,几毫升的镇静剂根本挡不住他的冲力。重建单位有很多人受了重伤,有些还因此殉职,迫使长官也必须介入,并派遣一排步兵随行护卫。如果麻醉枪挡不住野孩,步兵绝对挡得住。当野人被樱桃派(烟火爆药,详见本书第七章-丹佛,科罗拉多州,美国)砸中,脏腑都燃烧起来,他们可是叫得比谁都大声。重建单位的家伙对这部分很有意见,他们都是志愿军,认为人命关天,任何人类的生命都值得拯救。我在想,或许现在历史证明他们没错,你知道,因为我看到那些人被重建单位复健矫正。换作是我们,一看到他们就只知道举枪射击。如果重建单位的人拥有足够的资源,搞不好会对动物也搞起民胞物与这一套。

    老天,野兽群,我怕的是这个。不光是野狗,你知道怎样对付狗,狗狗在会大老远就发出攻击讯号。我说的是「风袭」:(3)野狮子,猫科动物,有点像美洲狮,也像冰河时代的剑齿虎。有些看起来还真像美洲狮,又可能只是家猫生的超级坏胚子。听说越往北牠们靛型也越大,好像是根据啥自然还是演化定律吧。我真的不太懂这个生态学,只看过战前那些大自然频道。听说有些野鼠长到像牛一样大,动作快速机敏能躲过殭尸,靠着腐食维生,在树林和废墟有好几百万只。牠们非常凶恶,要想猎捕牠们就得更坏,那就是野狮子,体型大约是战前的两倍,尖牙、利爪,亟欲吞噬温血。

    (3)?因为野生动物的猛击动作迅捷如风,因此又称「风袭」。

    对军犬来说一定很危险。

    你开什么玩笑?军犬爱死这些野生动物了,甚至连小型腊肠狗都爱,因为这样让军犬觉得自己又像只狗了。感到危险的是我们人类,野生动物从树枝跳下来,从屋顶上跳下来。野生动物才不会像他妈的野狗采取那种攻击方武,反而会静静等待,直到你靠得太近来不及举枪,这些野生动物就开始享受美好的餐点。

    在明尼亚波利斯市外,我们班在清理一个狭长的购物中心,我才刚从星巴客的窗户踏进去,骤然间柜台后头有三只跃向我,把我撞倒,开始我的手和脸,你觉得这是从哪来的?

    (他指的是脸颊上的疤。)

    我想那天唯一真正受损的是我的内裤。在防咬战斗服和我们开始穿的护身盔甲之间,防护背心、头盔……我好久没穿硬武护具了,一旦习惯了软式之后,你就忘了硬式有多不舒服。

    那些野生的,我说的是野孩,他们会用武器吗?

    他们不懂任何人类的事,所以叫野孩。不,护身盔甲的保护范围仅止于我们找到的一般人,我说的不是有组织的叛军,只是一些独落客,(4)落队的人。每个城镇总有一两个,男人或女人,不知怎的就活了下来。我忘记在哪儿读过一份资料说,美国独落客的数量是全球最高的,主要是因为我们的个人主义天性之类的吧。他们很久没见过真正的人,一开始会射击都是因为不小心或直觉反射,他们很容易说服。我们叫他们「鲁克族」,鲁滨逊?克鲁梭,那是对能够保持冷静的独落客礼貌性的称呼。

    (4)?独落客的发音应作「毒辣客」,取其独行、落队的意思。

    那些我们称为独落客的人,已经有点太习惯据地为王了,至于是什么王,我不知道,也许是殭尸和傀尸灵还有疯狂的野生畜兽的王;但我想他们心里觉得自己过着美好的生活,而我们竟然想劝他们弃暗投明,那也是我被他们这种人打败的原因。

    我们正在接近芝加哥的摩天大楼希尔斯塔,在芝加哥的经历足够做上三辈子的恶梦。当时正值隆冬,从结冻湖面刮来的强风让人站不住脚,突然间我感到有如雷神的榔头往我脑袋一敲,是大口径猎枪发出的重击,那次之后我绝不抱怨硬盔很累赘。那一帮人在塔上,他们有自己的小小王国,而且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只有在这样的场合下(这种机会很少),我们才会使出全力:掏出班用自动武器、手榴弹,或者让布莱德雷步兵战车重现战场。

    芝加哥事件后,长宫知道我们目前面临全方位的多重威胁,于是我们重新披上硬式护具和护身盔甲,即使是在响也要这样。多谢啦,风城!现在每一班都收到「威胁金字塔」的小册子。

    威胁排列的顺序,是根据发生的可能性,而不是致命性。殭尸在底层,接着是野生畜兽、野人、傀尸灵,最后才是独落客。我知道南军团很多人爱自夸说那里的任务多艰难,才不像我们呢,靠着严冬将军减低殭尸威胁。最好是啦!但我们反而在寒冬中受苦!

    报导说平均温度下降了多少?在某些地区是十度还是十五度?对啦,我们的工作真的很容易,灰色的积雪深达屁股,每踩过五只礓尸,就会发现一只正在解冻甦醒。南方那些家伙,至少他们廓清了区域之后,那里就不会再有殭尸了,不必像我们一样,担心殭尸从背后攻击。每个地区我们至少得肃清过三次,从通枪条和军犬到高科技的地面雷达都用上了,一遍又一遍,这一切都在冷死人的冬天进行。死亡原因中冻伤的最多,尽管如此,每年春天,你会感觉到,就是会感觉到……像是,「喔!妈的,又有余尸现身了。」甚至到了今天,有这么多清除部队和民间的志工团体加入清除余尸的工作,春天还是就像从前的冬天。大自然告诉我们:好日子已经过完了。

    谈谈解救那些独立区域的情形。

    永远是一场硬战,每个区域都这样。那些地区受到几百只,甚至几千只殭尸的围困。有些人藏身在大联盟老虎队主场和美武足球狮子队主场这两座相连的运动场里面,大概被至少一百万的殭尸包围。那次是一场苦战,没日没夜打了三天,比起来希望城之役根本是小儿科。那也是唯一一次我真心相信我们会被尸海淹没。牠们堆叠起来好高,高到我们以为会被活埋,一点儿也不夸张,就像尸体堆成的山崩。这种战争会使你身心煎熬耗弱,你只想睡觉,再没别的了,不想吃也下洗澡,连也没了,只想找个温暖干燥的地方,闭上眼睛,忘掉一切。

    被你们解救的那些人怎么反应?

    都有。军事区域相当低调,有很多正武仪武像升旗降旗,还会说些屁话:「我来接手,长官。」对方回答:「我任务解除。」另外,有些人的反应就像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知道嘛,就是那种老套:「我们不需要任何拯救。」我了解,每个步兵都想要跃马高冈,没人想要龟缩在碉堡里。是啊,老兄,您真的不需要救援。

    有时候这话也不假。就像在奥马哈城外的美国空军,那里是空投战略中心,几乎每小时都有固定航班。事实上他们生活得比我们还好,吃的是现煮的食物、洗澡有热水、睡觉有软铺,感觉上我们好像才该被拯救。岩石岛的海军陆战队则正好相反,他们从不肯透露日子有多苦,我们也不会硬要知道。我们能做的,就只能让他们夸耀自己的事迹,虽然我不认识他们,但有听说那些故事。

    那些民防区域怎么样?

    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我们还真他妈的受欢迎!他们会欢呼大喊,场面让你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了,像是黑白老电影中美国大兵凯旋巴黎或什么地方,我们根本就是摇滚明星。我也有更多机会可以去找……嗯……如果在这儿跟在希望城之间,有一堆小孩子长得很像我的话……(笑了。)

    不过还是有例外的吧。

    是吧,我想。不常见,但总是会有这种人,群众里有张愤怒的脸朝着你大吼:「操你妈的这么久才来?」「我丈夫两礼拜前就死了!」「我妈临死之前都还在等你们呢!」「去年响我们死了一半的人!」「当我们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他们拿出照片,放大的大头照。当我们威斯康辛州的珍思镇,有个家伙举着一个标语牌,上面有个微笑小女孩的照片,照片上写着「迟到总比不到好?」他被自己镇上的人给痛殴了一顿,镇民不该打他的。我们了解那是一种怒咒,会让我们在连续五晚没阖眼的情况下,还能睡意全消。

    在极为罕见的情况下(机率像出现蓝色月亮那么小),我们会走进一个完全不受欢迎的区域。在北达科塔州的山谷市,他们的反应是:「操你个死陆军!之前你们把我们丢下,现在我们才不需要你!」

    那些是主张脱离联邦政府人士的区域吗?

    喔,不是,至少这些人让我们,而那些叛军只会用枪火欢迎你。我从没靠近过那些区域,对于叛军,长官有特殊的部队来对付。有一回我在路上看过叛军,当时我们正往黑山前进,那也是打从跨越落几山脉以来,我第一次看到坦克,感觉很糟,你知道事情会怎么收场。

    有许多关于某些隔离地区的故事,说他们采取了非常受到争议的求生方武。

    是喔?那又怎样?去问他们啊!

    你有看过吗?

    没有,而且我也不想。有人想试着告诉我,就是被我们解救的人。他们内心有很大的疮疤,只想把那些东西倒出胸口。你知道我都跟他们说什么吗?「将一切留在你心里,你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我的烦恼够重了,不必再加颗大石头,你懂吧?

    那事后呢?你有没有跟这些人谈过?

    有,而且我读了很多他们受苦的事。

    他们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狗屁,我不知道。我凭什么来评论那些人?我当时又不在场,不需要面对那一切。我们现在的对话,还有你那些假设性的问题,当时我哪来的时间多想,我还有工作要做。

    我知道,历史学者喜欢讨论美国陆军在挺进的时候为何死伤这么低。所谓的低,是跟其他国家相比,像中国或是老俄;所谓的低,是只计算死于殭尸的人数。有一百万种方武能让你挂掉,其中三分之二以上都没不在「威胁金字塔」里面。

    疾病是一大死因,那种原本早该绝迹的疾病,像是中古时期的疾病。没错,我们有吃药打针,饮食均衡,还有例行检查,但到处都有太多秽物,土里、水里、雨里,还有我们呼吸的空气里。每当我们一个城市,或者解救一个区域,至少会有一个人挂掉,就算没死也会因检疫而被栘送。在底特律,西班牙流感夺走我们一排的兵力,长官真被吓坏了,整整花了两个礼拜来彻底检疫所有部队。

    另外还有地雷跟诡雷,有些是民间设置的,有些是逃往西部时设下的,当时觉得很有用,只要一哩又一哩的埋设,就可以静待殭尸触动被炸个粉身碎骨。唯一的问题,地雷不是这样用的,地雷不会把整个人爆浆到消失,只会炸断一条腿、炸掉脚踝或是老二,这才是地雷设计的用意,不是要杀敌,而是伤敌,让军队必须花费宝贵的人力物力去照顾伤兵,送他们坐着轮椅回家,之后只要一提到战争,伤兵的平民爹娘就会想起:支持战争可不是个好主意。但是殭尸没有家,没有平民的老爸老母,传统地雷只会制造一群缺腿断脚的殭尸,要说有什么效果的话,只会让你的任务更加艰巨,因为你希望牠们站直一点,这样比较容易侦测,而不是在草堆里匍匐,等待你一脚踩中牠们就像踏到地雷。大多数地雷埋设的位置已不得而知,许多在撤退中埋设地雷的部队没有正确标记,或者已经把座标弄丢了,或负责埋设的人早死了,没法告诉你。然后你还得应付那一狗票愚蠢独落客的杰作:尖竹钉和预设好以绊线射击的霰弹枪。

    我就是那样失去了一个朋友,在纽约州罗契斯特市的沃尔玛购物中心。他是萨尔瓦多出生的,但在卡里长大,你听过「波尔高地男孩」吗?他们是洛杉几极难缠的帮派份子,由于违反法律,曾被驱逐出境,遣返萨尔瓦多,我的伙伴就在战前被丢回祖国。他一路从墨西哥杀回来,当时正是尸变大恐慌最惨的时候,他全靠双脚和一把开山刀,他已经没有家人好牵挂,也没有朋友,只有寄养家庭。他非常爱这个国家,让我想起我爷爷,你知道的,那一整套的移民故事。结果他脸上被一把十二号散弹枪打中,大概是某个早已嗝屁多年的独落客干的,该死的地雷和诡雷。

    还有各种意外事故,在战火中许多建筑物都变得很脆弱,经年的弃置,加上一呎又一呎的积雪,整个屋顶毫无预警就会坍塌,整个结构就这样垮下来。在类似的意外中我失去另一个朋友,她当时刚好有敌情,是个野人从废弃车库窜出来扑向她。她开了枪,光只这么一枪就够了,引发屋顶雪崩,我不知道那些压毁屋顶的雪和冰总共有几磅重。她和我……我们……很亲密,你知道的。虽然我们没有去登记,因为我们认为登记只不过是官样文章而已。我们两个当时应该认为,如果没正武登记的话,万一我们其中哪个人怎么样了,另一个人应该比较容易承受一点吧。

    (他朝着外野席望去,向他太太微笑。)

    没有用的。

    (他沈默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

    还有心因性死伤,心理因素而把自己搞死,比其他死亡原因加起来都还多。我们有时构筑防御工事的区域,里头只见被老鼠啃光的尸骨。我是说那些没有被殭尸攻进去的区域,里面的人是死于飢饿或疾病,又或许是放弃了求生的念头,不想见到明天。有次我们突破一问在堪萨斯州的教堂,里面的情况显然是成人先杀死小孩然后自杀,我们排里有个阿米许派教徒,唸完里面所有人的遗书,牢牢记住遗书内容,唸完一封就在自己身上割一道伤口当记号,小小半吋的刻口,这样他才能「永志不忘」。这疯子从脖子到脚趾全划递了,当排长在教堂外发现的时候……立刻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大部分的精神病案例都是在战争晚期发生。不是因为压力,而是因为缺乏压力,你了解的。我们都知道快要结束了,我想大家已经撑了这么久,脑中一定会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嘿,老兄,现在没问题了,你可以松手了。」

    我认识一个家伙,壮得跟犀牛一样,战前是职业摔角选手。有次我们沿纽约州普拉斯基附近的高速公路挺进,风吹来一阵味道,是某辆被撞成两段的大货车,车上载满了香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产品,就是一般便宜的购物中心味道。他一闻到就当场僵住,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完全停不住。他是个怪物,体型可比两个大汉加在一起,还曾在肉搏战中抓起殭尸当做棒子使,真是个山怪,我们动用了四个人才把他抬上担架。我们猜一定是那香水让他想起了某个人,我们从来不知道是谁。

    另一个家伙,没什么特别的,接近五十岁,秃头又挺了个啤酒肚,再平凡不过,他的长相在战前那种超闷的广告中很常见。我们在印第安那州的哈蒙市侦防芝加哥的围城状况,他侦察的房子位在一条废街底,完整无缺,窗户被木板封死,但前门被冲破。他脸上有一种表情,一抹笑容。我们在他脱队之前,在听到枪响之前,就早该料到了。他就坐在客厅里,在那张破旧的安乐椅中,标准步兵用步枪就夹在他两膝之间,脸上仍然挂着那抹笑容。我查看壁炉台上的照片,原来这里是他家。

    那些是极端的例子,即使连我都猜得到。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案例,你永远不会知道。对我来说,问题不是谁崩溃了,而是谁能挺得住,这不是更有意义吗?

    有一晚在缅因州的波特兰,我们在狄林橡木公园,守着从尸变大恐慌就在那里的成堆白化尸骨。两名步兵拾起这些颅骨,然后开始演短剧,扮演童谣里面的两个宝宝。我大哥就有这张童谣唱片,它比我的时代还早了几年,那些X世代的老士兵爱死它了。有一小群人开始聚集,大家开始对着两个骷髅大笑叫嚷:「嘿!嘿!我是个宝宝。你以为我是什么,难道是一条面包?」这首歌唱完之后,每个人又自动唱起另一首,「有一块土地我知道……」像敲五弦琴一样敲着大腿骨,我穿过重重人群,望着我们连上的心理医生。我老是不会唸他真正的名字,叫权卓什么的医生,我跟他眼神交会,对他做表情,好像在说:「喂,医生,他们都疯了,对吧?」他看懂了我眼里的疑惑,因为他只是对我报以微笑并摇了摇头。我吓了一大跳,我是说,如果那些行动疯狂的人没有疯的话,那你怎么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我们的班长,你可能还认得她,她打过那场五所大学的战役,记得那位高挑英武,带了一柄长剑,歌声有如天使的女子?她看起来不像当年在电影中的模样,她瘦到身材都没曲线了,又长又密的闪耀黑发剃成了小平头。她是个好班长,阿瓦隆士官。有天我们在田野里发现一只乌龟,那时候乌龟就像独角兽一样,快绝种了。阿瓦隆露出一种表情,我不晓得该怎么形容,像个孩子似的,她笑了,她从来不笑的。我听到她对着乌龟轻声的说了些话,我以为她是叽哩呱啦乱说的:「米他咕耶鸥牙欣。」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美国原住民的拉可达语,意思是「我所有的亲族」。我不知道她有苏族原住民的血统,她从没提起任何有关自己的事。突然问,权卓医生像个鬼似的出现,习惯性的用手臂搂住她的肩膀,以某种轻柔、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说:「好啦,士宫,我们一块儿喝杯咖啡吧。」

    就在那一天,总统逝世了,总统一定是听到那阵轻柔的声音:「嘿,兄弟,现在没事了,你可以放松了。」所以就放心走了。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副总统,认为他绝不可能接替老大。我真的很能体会他的处境,主要是因为我也身在相同的窘境,阿瓦隆一死,我就变成班长了。

    我才不管战争是不是要结束了,这一路上还有许多战役在等着我们,仍有许多好人会说再见。我们到杨克斯市的时候,我是最后一个来自希望城的老兵。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什么,路过所有生锈的残骸、废弃倒克、压毁的全新休旅车、人体的遗骸。我不认为自己还能有什么感觉,一旦当上班长,有太多事情要做,有太多新面孔要照顾。我能够感受到权卓医生一眼就看穿我的眼光,他从不走近我身旁,从不透露有什么事不对劲了。当我们登上哈德逊河岸的驳船,我们终于四目相交,他只是朝着我微笑,并且摇摇头。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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