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钢琴学生-第二十四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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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牵着小淳回到了家中。至于我们是怎么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什么,我完全忘记了,就像这段记忆被抽去了一样。坐在长条沙发上,我垂着头没有说话,用手不停地解锁又打开手机屏幕,重复着这无聊地动作。小淳则尴尬地站在一旁,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空气沉闷,令人窒息。

    “呜……”小淳开始轻轻哭起来,随后声音越来越大,男孩儿的声音令人疼惜。我抬起头来,看到尘埃在外面射进来的光柱里打着旋,这个站在地板上的清瘦小孩开始哭泣。这是和他认识以来,为数不多的哭泣。

    “小淳,你记得哥哥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我抬头看着他说。

    “什么话?”小淳说完,哭声也小了下去。

    “你已经是小大人,是男子汉了,不能再哭了。虽然这话很俗,也没人爱听,但是作为兄长,这是我最想说的,哪怕重复。”看着小淳被泪水朦胧的眼睛,我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小淳叹道。

    “大不了报警呗,说有人强闯民宅、敲诈勒索。”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随口回了一句。

    “对了,我可以找爸爸。我爸爸不是在S市当大老板吗,我要打电话给他。”小淳突然说道。

    “可是,万一你妈知道了怎么办,她一定很生气。她说过不要你爸爸一分钱,可是这种事她又不可能不会不知道。”我分析道。

    “不管了,咱们先吃饭洗澡。别急,总会有办法的。”我安慰完小淳,起身去厨房做晚饭。在厨房里,我一边切菜一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越是遇到大的问题越是不能慌乱。可是越是这么给自己心理暗示,却越是慌乱,我又想起心理学有过这种描述。

    “哎哟。”我突然叫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被菜刀切到的食指,血液开始慢慢沁出来。

    “哥哥,你怎么了。”小淳从透明的隔板看到我停下切菜,立马从外面跑了进来。

    “没事,一点小伤口,待会儿用创可贴包一下就好了。”

    “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小淳抓住我的手臂,看着我受伤的地方说道。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我就感觉到温暖。在这个要紧的关头,有这个小鬼陪伴,已是一件幸福温暖的事情了。能和他在一起,身处再难的困境我都无所畏惧。

    吃过晚饭,洗过澡,我在房间里烦躁地敲击着电脑键盘。小淳则一溜烟跑到了隔壁书房,不一会儿,从那个房间里传来了一阵轻盈又忧伤的钢琴曲。

    我一下子就听出来,是石进的《爱如烟花一瞬间》。

    “616565656565656565656565351616232323232323212”

    这首曲子里,我最喜欢的这段旋律忧伤又美丽,在空间中回荡,在光洁的墙壁和地板间回绕,让我的心都沉寂了下来。这弹琴的技术已是相当成熟,小淳真的是学有所成了,也不枉我曾经费时费力地教他。我突然想起了好多事,想起第一次遇到小淳,坐在他身边教他弹琴的样子,甚至想起了桐桐以及他对我说的那段话:

    “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会灭绝,任何一种企图留住青春、爱人、金钱、生命的行为都是徒劳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没有美好可以长存,只要拥有过就是幸福。人会长大,人会老,人会死,名利会消失,爱人会离开,电脑会坏,社交网站会倒闭,书会腐烂。与你在一起的美好,也如烟花一样,只是一刹那的美丽。所以,烟花再美也仅仅是一瞬。与其悲哀其短暂,不如欣赏其华丽。只要有回忆,就没有必要痛苦。”

    对啊,只要有回忆,就没有必要痛苦。我们所有正太控都应该如此去想。

    万一我和小淳以及他的妈妈因为还不起钱而被债主打伤,万一我们最后还是只得求助小淳的爸爸,小淳一家和好,他们搬去S市,万一……在现在的我看来,这些万一,发生概率已经非常大了。我终于体会到了走投无路是一种什么感受。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然后就黑了过去。在沉沉的睡梦里,只觉得安逸,没有痛苦和烦恼。第二天是周一,一大早醒来我就看到我和小淳躺在我的大床上。我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上学的时间了,于是赶紧摇醒了小淳,只见他迷迷糊糊地坐起,动作和模样都十分可爱。我说:“小懒虫,快点起床,待会儿我送你去上学。”

    “那钱的事怎么办啊?”小淳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哥哥会想办法的,这不是你小孩子要操心的。快去刷牙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说。

    为了不再像上次那样,我这次一定要保护好小淳,不能让他受到坏人的一点伤害。绝不。

    在外面吃过早餐,我们朝学校的方向走去。同样路过那个公园那个湖,路过那些风景,却没有了欣赏的心情。今天我没有课,我又是副科老师,签到、备课完就可以回家,十分自由,有很多空闲时间。

    我都不知道这一天上午是怎么过去的,把小淳送到学校后,我在小区附近的那个公园里坐了很久,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阳光和煦,蓝天白云。湖上碧波荡漾,湖畔柳树婀娜,春色如许,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两三岁的孩子在公园的草地上放风筝,每个人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可惜我无心情欣赏这大好春光。曾经以为只有天气会影响我的心情,可是遇到倒霉事的时候,再好的天气都拯救不了心情了。

    坐在那儿,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我和小淳一起生活的日子快要到尾声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才回到家给小淳做午饭,刚做好午饭小淳就回来了。他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的愁容已经不见,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我问小淳小淳也不说,只是笑着告诉我什么事都没有。

    吃过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小淳就去上学了,家里只余我一人。为了平和一下心情,我干脆躺在沙发上看起了电影,正看得起劲的时候,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

    我放下遥控走到门边。透过猫眼,我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男人。他英俊潇洒,长相和动作和小淳有很多神似之处,一身黑色西装,穿着得体,手中提着一个很漂亮的手提包。那是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小淳的爸爸。

    这时我才知道,小淳为了这个家,肯定已经趁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偷偷给爸爸打电话了。去年小淳的爸爸临走时,留给小淳的电话号码小淳依然留着。

    终于,还是要和事实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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