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陆皓坐在父亲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似的父亲，还插着氧气管的父亲就那样虚弱地躺在那里，陆皓用力地用眼睛去寻找，可真的很难将病床上的父亲和他记忆中的父亲重叠。
父亲是能一只手就能把他抱起的英雄，也是一巴掌能把自己打懵的坏人，父亲永远都是挺立在那，哪怕是背影也会让自己觉得那是自己一辈子要追寻的目标，即使父亲退休了，只要自己一想到父亲站在身后，就会有底气去面对所有的困难，可现在……
陆皓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猛地回过神，眨了眨眼，父亲已变得模糊的面容重新清晰了起来。
起身，帮父亲掖了掖被角，转身又轻手轻脚地将外套加在母亲身上的小毛毯之上，搓了搓有些发寒的双臂，重新又坐了回去，迟疑了一下，小心地牵住了父亲放在床边的手。
久远的记忆中，父亲的手是干燥温暖的，可现在却是微微的寒凉，陆皓将掌心覆在了父亲的手背上，输液瓶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注着。
手机已经在另一只手掌中捏得发热了，父亲醒来后最想看见的应该是小羽吧，要告诉他吗？可他现在的情绪还能承受更多吗？
呵呵，已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习惯了要顾虑他的心情……
陆安澜的眼皮动了动，一声叹息从喉间逸出，大概是感觉到被插管的不适，还未睁开眼就下意识地摆了摆头，想要挣脱鼻喉间的异物。
“爸……爸爸……”陆皓忙将手机放下，俯身轻轻呼唤，“您醒了？”
眼皮快速动了几下后，陆安澜慢慢地睁开眼，眼神有些茫然，数秒钟后才在陆皓的脸上找到聚焦。
“您感觉怎么样？医生马上就来。”已按下呼叫铃的陆皓依旧小声地说着话，好像生怕惊吓到刚苏醒的父亲似的。
陆安澜转了转视线看了下四周，低哑着嗓音道：“我没事，吓到你们了吧。”
陆皓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道：“杨院长说您没事，所以吓不到我们的。”
陆安澜听了无声地笑了下，想要抬手拍拍儿子的脸，却是心有余力不足，只能用手轻轻拍了拍陆皓撑在床边的手，“你妈呢？”
“在外面休息，妈一直陪着您，我才劝她去休息一会，要我去叫她吗？”
“嗯，不用，今天她也吓得不轻。”陆安澜有点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小、小羽他、他还好吗？”眼睛再次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房间，见此陆皓莫名地紧了紧撑在床边的手指，温和地宽慰道：
“您放心，他现在和欧阳在一起，没事。他还不知道您病了，要我通知他来吗？”
“没事就好，”陆安澜舒了口气，闭了闭眼哑声道：“别告诉他，免得那孩子多想……”顿了一下，陆安澜尽力抓住了陆皓的手指，“皓儿，这事你可千万别怪他，原本也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别担心，爸爸没事。”
“嗯，我知道，爸爸放心，我不会怪他的，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他您入院了，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放心吧。”陆皓反握住父亲无力的手，尽力宽慰着，“有欧阳看着他不会有事的，他下午说的那些话也是无心的，您也别往心里去，小羽过不了的是他自己这一关，不是在怪您。”
陆安澜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谢谢你，儿子。”
医生带着护士推门而入，郁霞也被动静给惊醒了，忙跟了进来，一冲眼见到丈夫已经醒了，激动地扑到床边拉着丈夫的手还未开口已哽咽出声，陆安澜默了一下，然后温和地笑了笑，低语道：
“吓坏你了吧，我没事。”
听到陆安澜这样温柔的语气，郁霞的手一僵，而后控制不住地捂住嘴哭了出来，心中滋味难以言说。
陆安澜也是心情复杂，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了，由着医生给自己检查。
悄悄退到边上的陆皓并未上前去劝慰哭泣的母亲，而是默默地看着他的父母，他们应该相爱过也相互折磨过，风风雨雨几十年，最后还能这样牵着手宣泄着各自的情感，是该庆幸还是该感慨？
爱情早就褪色，最终也许是亲情战胜了怨怼，可这样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一时间，陆皓有些茫然，眼神放空地看着病房里忙碌的医生护士，和手一直相互握着的父母。
一夜未眠。
上海热闹的清晨已透过窗户传了进来，钟羽正在打电话确认航班行程，欧阳一边听着一边简单地收拾着行李，她很镇定但也很纠结，镇定的是他去哪她就去哪！纠结的是真的要不告而别吗？
等到钟羽打完电话，已纠结许久的欧阳终于还是问了，“真的不告诉陆皓一声吗？”
钟羽抿了抿唇角，微蹙着眉，迟缓地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免得他多想。我要亲耳听到云飞说，他可以让安儿离开他的身边，让我去做安儿的父亲！到那时我再把我的决定告诉他好了。”
“我说过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可这样真的好吗？”欧阳不安地看着钟羽，钟羽心中也有些顾虑，但最终还是坚持道：
“告诉他，也许我就走不了了。”
欧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嗯，好吧，希望他能理解。”
看着为难的欧阳，钟羽心中掠过一片阴影，忐忑愧疚地低声道：
“欧阳，也许、也许……你想过另一种结果没？”
“另一种结果？”欧阳倏地瞪大眼睛，茫然一闪而过，钟羽不敢看着欧阳继续往下说了，低下头嗫嚅道：
“如果、如果我最终选择了留在那里，你、你该怎么办？”
空气如冰冻般的凝固了，也将所有的声音给隔绝了，寂静……长睫徒劳地挣扎着，却无力带起主人的视线，钟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那我就做越南媳妇。”欧阳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在钟羽的耳边响起，很轻却震得他整个人都懵了，无力的长睫哗然分开，难以置信却又蕴藏着巨大惊喜地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佳人。
“不后悔？！”
“不知道，但我目前不想发疯，这点我很确定。”
“好，这辈子注定了我欠你的！”钟羽将欧阳紧紧嵌入怀中，“如果可以我想尽力帮云飞弥补他的遗憾。”
除了钟羽没有人知道云飞的过往，可欧阳能揣摩的就是在云飞的心中，亲情的份量一定不会比钟羽来得轻！从小就是孤儿的云飞对家庭的渴望或许还超过了钟羽，经历过这一切的钟羽或许才能真正感同身受云飞的痛苦和寂寞。
欧阳也紧紧地抱住了钟羽，轻笑道：“这辈子注定了我是你的债主，感觉真好。”
生活的确是没有剧本的，但不代表着没有巧合这样令人无语且狗血的桥段，有时候只要来一次，事情的结局就可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会改变你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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