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狡蛮缠-第七十一章 你死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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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拥抱着,即使不再相识。

    爱情便是如此,即使忘记彼此的细枝末节,只有那种想念的感觉,从未改变。对吗?

    银色的长发在月色下轻舞,划出一道亮闪闪的弧度,像是夜幕落下的婉转泪痕,金喵喵蹲下身,拾起晃晃悠悠、随风而动的纸片——药方,左小蛮从夜轻寒怀里夺来的东西。整整一张纸墨迹点点,龙飞凤舞,上面写得无一不是珍贵的药材,其中有一味便是“山魁之心”。

    金喵喵幽然叹息,夜凉如水。

    山魁,面目丑陋,以百年巨石为身,怒吼片刻便能使水泻山崩,它常隐于石窟中,时不时到人间作恶,以引起民众恐慌为乐,它非但心性凶残,还是个刀枪不入的怪物,而它的心,又如何取得?

    金喵喵深深地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左小蛮,画面仿佛是定住了一般,永远地停留在让白拥住她的瞬间,轻轻的,没有声音地转过身,他嘴角的笑容渐渐地散去,反正,他的感情,她看不到,即使知道,也会视而不见,没有关系,世事变迁,情根深种,虽然枯萎,但他还是他,依旧喜欢她的他。

    趁旁人还沉醉的时候,让他一个人清醒,“山魁之心”势在必得,即使拼上自己的性命。

    弱柳轻拂,轻絮纷飞,不忍回头看,独自上路的单薄脚印。

    “小喵哥,你真要去找山魁吗?”

    “小喵哥,你说说话啊?”

    “小喵哥,小喵哥……”

    金喵喵不耐烦地拧起眉,狠狠地瞪了一眼吵个不停的“苍蝇”,他终于感受到被人捉着碎碎念的痛苦,更讨厌的是,对方还是个公的,“蓝魔,你不要跟着我行不行?你不知道你很烦吗?”

    蓝魔嘟起嘴,粉嫩嫩的唇瓣,娇艳欲滴,惹人怜惜,他跺脚不满道,“哎哟,人家不是为了上次伤了你而愧疚嘛,就让我跟着你,陪着你,浪迹天涯,哈哈哈哈……”

    念及融仙与这个变态的一战,金喵喵心内的无名之火便熊熊燃烧,非但差点被毁了道行、一命归西,还令他在让白的面前失了面子。这下倒好,让他厌烦的仇人自动送上门来,还摆出一副讨好的模样,也不知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他不愿理会贼兮兮窃笑的蓝魔,反正彼此之间的仇怨不至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反正此行目的是为了山魁,金喵喵还想留着实力对付那“铜皮铁甲”的妖魔。

    更何况,从修炼的火候来说,蓝魔并不是金喵喵的对手,上回能侥幸赢了他也是因为狐倦的从中作梗,而比起容貌,自恃美艳无双的蓝魔更及不上金喵喵的十分之一,一个是浑然天成,一个是费尽心机,蓝魔不甘地银牙咬碎,却也假惺惺地捧着无害的笑脸,他背着金喵喵,森森地冷笑,狡诈的精光一闪而过。

    “小喵哥……”他边缠了上去,边乐滋滋地朝周围的妙龄少女投去暧昧的眼色,直撩拨得他人心湖春花朵朵开放,蓝魔阴阳怪气地笑着,没人搭理便自娱自乐起来。忽然,他大声地开始唱小曲,“哥哥哟……今日栽下花几朵……妹妹嘿……后院大蒜有几颗……”

    一个长相甚为好看的男子就这样没有预兆地高歌起来,引得所有人频频回头,不断地窃窃私语,直怀疑是遇到了疯子。

    金喵喵走在前头,眼角不停地抽搐,他错了,他不该任由这个古怪的家伙留在身边,徒惹来路人诧异而惊恐的眼神,他默默地回转身,冷冷地看着手舞足蹈的蓝魔,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就被阴魂不散的家伙黏住了,他羞答答地扑了上来,左右磨蹭后,悄悄地从金喵喵身上滑了下来,已然是感觉到了金喵喵周身散发出来的冰凉寒意,蓝魔瑟缩,委屈地道,“是不是我唱得不好听,给你丢人了?”

    金喵喵一把将蓝魔推远,像是赶脏东西一般,使劲地掸了掸衣衫,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之意,“离我远点。”

    言辞中的冷酷全然不若平日里嬉闹的他,金喵喵是将他与左小蛮相处时候的“天真”忘了干净,也许每个人面对不同的对象就会演绎出不一样的角色,只是,时间推移,舞台更改,仍是小心翼翼,仍是一天又一天。

    “不要嘛……看看人家嘛……不要老看着天嘛……啊啊啊……”蓝魔精力过剩地上蹿下跳,顺便垂涎金喵喵的美貌,恨不得现在就对他下手,恨不得现下在地上打滚引起别人的注意,大家都又只关注金喵喵那张俊俏的小脸了,他不依。

    只见金喵喵一径地望着天空,不知在苍穹之上搜寻何种痕迹。

    一滴红色的雨,落在凡尘。

    接着,更多更多的艳红飞身而下,密密的,伴随着阵阵腥气。

    “啪嗒。”金喵喵展开手心,攥紧那小小的血珠子,背影悄然紧绷了起来,人群之中,也有不少人发现了异状,纷纷仓皇了起来,他们发出讶异的呼声,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叫出来,“逃命啊……山鬼来了……快逃啊……”

    不远处,峰峦迭起,与天连成一线,黑云上下诡异地浮动,汹涌如潮水,渐渐席卷了白昼,一匹马尖啸着朝下俯冲,定睛一看,有名红衣的男子伏在马背上,一路颠簸,他丝毫没有减速,直直地朝人流处狂奔而来,像是受了某种惊吓,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是啊,不但是鬼,还是凶残的山鬼——山魁,凡他作乱之处,必然地动山摇,必定尸横遍野,它就是这般霸道,这般狠毒,这般无理取闹。

    相传,山魁原是被狠心父母丢在山里的婴孩,它就这样,在冰冷的石窟里,活活得冻成了青紫,还来不及看看人世的繁华,就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山魁对人间的怨气凝结成了精怪,从此栖息在巨石之中,等着一天去报复扔下他的人,报复那些不闻他哭号的猎户们。

    只是,当它成了怪物的时候,当它有能力去实行的时候,它的爹娘与当年那些猎户早已死了,踪迹无处寻,它恨,它的恨无处宣泄,山魁就像是个无处宣泄的孩童,向每一个人无理取闹,向人世间的每一寸土地嘶吼出它的怨艾。

    恨,令人寸步难行,据闻,山魁浑身由怪石覆盖,唯有胸口的心,是同常人一样,鲜活跳动的,或许,它还是念着人世繁华,念着亲情的怀抱,没有爱,又哪里来的恨。

    “咚”一声,男子无力地摔下马,栽倒在金喵喵和蓝魔的脚边,这才看清,原来来人并非是身着红衣,而是染了一身的血,男子倒卧在地上,微弱的呻吟,连爬起的力气也没有了。

    人们退避三舍,急急忙忙地拔腿就走,这可是丢性命的事情,任谁也不敢上前去招呼此等伤兵,他们闭紧嘴,向着相反地方向逃跑。

    山魁就要来了!

    金喵喵蹲下身,小心地拂开长长的黑袍,生怕染上了零星血渍,他托起那男子的身子,双手立刻沾满了鲜血,“是山魁吗?”

    男子痛苦地攥紧金喵喵的袖袂,双眼里蒙上了血水,整张脸已然瞧不出本来的面目,他艰难地答道,“是……”

    一说完,他眼里的血像是泪水一般刷刷地眨落。

    “山魁来了!”

    不远处的山峦轰然倒塌,尘烟飞起,在那片灰烬之中,一个庞然大物踏着稳健而沉重的步子正向着惊慌逃窜的人们而来,它魁梧的身子遮蔽了大半光明,愤怒地嘶吼咆哮着,“我要杀光你们……”

    人群更加骚动,惊恐的尖叫此起彼落,不绝于耳,每个人的脸上浮现了恐惧的神色,更是头也不敢回地狂奔,只怕自己沦为山魁的祭品。

    若是被那怪物踩到一丁点,恐怕也是神魂俱灭。

    转眼之间,所有人都跑了,风在吹,金喵喵独自立在原地、镇定如常,蓝魔脸色白了白,倒也不再唧唧呱呱不停,身边清净了,危机到来。

    “小喵哥……”蓝魔揪住他,道,“你真要杀山魁?”

    山魁逼近,那阵阵轰隆的脚步声,狠狠地砸入心里,叫人震撼不已,天地一片昏黑,跑得慢的、倒霉的,一下子被它卷了起来,抛得高高的,然后如同游戏般恶毒地掷了下来,空气里,听得到骨骼碎裂的脆响,胆战心惊。

    风一吹,金喵喵侧了侧脸,蓝魔见到他唇边浅浅的笑纹,眼里有某种光彩正在慢慢流淌,身边是震耳欲聋的灼裂声,山魁张嘴,喷出了可怕的烈焰,脚下是疾速崩溃的土壤,巨石挟着热烫的火焰,坠在地上,此刻,整个天地仿佛都在摇晃,把人世间的恐惧渲染得淋漓尽致。

    “小喵哥,那是山魁,二百年的怪物。它的怨气很可怕。”蓝魔提醒完,避之不及地跳远了,暗暗地为自己捏了把汗,只差一点就被那些嶙峋怪石砸个准了。

    火海滚滚,房屋,毁的毁,烧的烧,人,死的死,伤的伤。

    眼前的境况根本就像是人间炼狱,而金喵喵这修行百年的小鼠妖竟能如此不动如山。

    鼠,胆怯。鼠,不仁。

    蓝魔早在古老的竹简上见过对鼠的描述,所以这会见到金喵喵这般冷静的模样,他反倒是吃了一惊。

    他不知道,情感可以使一个人冷酷决绝,同样可以让一个人义无反顾。这门学问,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参透,遇见的瞬间,已经注定沉溺。

    注定。

    金喵喵往前一步,仰头看着那疯狂作乱的山魁,它没有头发,没有肉体,它是一个狰狞的怪物,而自己却是真实的肉身,即便是修炼来的,还是会流血,还是会死。

    要和它打吗?

    要,要赢,要它的心。

    “山魁……”金喵喵低喃,他执起金刀,立在高处,年轻的身体,踟蹰满志,满腔的热血,到底是等待着抛洒,或者平静的冷却,他看着它的眼睛,笑了。一瞬间的同情,多单纯的妖,一眼让人看穿,山魁是可怜的,它是弃子,他们一样。

    而山魁的目光里有着疑惑,它迈前,挥动铁石般的巨大拳头,口中不断地吐出一浪高过一浪的青紫色鬼焰,吼道,“杀死你,杀死你……”它的心中,除了杀念和怨恨,别无其他。

    两者身形相差甚远,而金喵喵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更叫人不敢小觑。

    蓝魔躲到一旁,看着山魁与金喵喵两方的对峙居然开始血液沸腾,他不知是为能有渔翁得利的结局而兴奋,还是为了金喵喵的沉着冷静而感慨了,抿抿唇,继续探头观察。

    一颗着火的巨石,飞快地袭击金喵喵,灼人的烈焰翻滚而来,甚至连空气都变得无法触摸的烫,蓝魔只觉得那怪石像是就在附近,那温度足以把他的皮肤烘烤至疼,仿佛还能听得见发丝因高热而卷曲的声音。

    他本能地猫腰,藏得更为隐秘。

    巨石迫近,似乎要将万物烤焦。

    金喵喵举起了手中的金刀,轻轻地一挥,他的刀锋甚至没有碰著石头。

    但听“轰隆”一声。

    更巨大的力量,把迎面而来的石头打偏,它在天际画出一抹艳丽的火光,熄灭了气焰,尔后陨落到了地上,陷入深深的土地里,白雾袅袅后,再无声息。

    “吼……杀……”山魁像是疯了一般,凶狠的眼里尽是血红,百年来,它在人间逞凶从未遇到这番阻挠,即使山魁再邪恶,毕竟还是个孩子,坚硬的身体里住着的灵魂,是个婴儿,一个无法投胎的怨灵。

    那个时候,这个时候,那些神仙,去哪里了。

    而现下,山魁更加疯狂,更加肆意地破坏人间,它狠狠地踩平一座座小屋,像是挑衅那样,喷出的火愈发热力四射,漫天的红光印在金喵喵的脸上,他无奈一笑,自语道,“喂,喂,喂,山魁,我不是来陪你玩的。”

    想到左小蛮与让白逐渐失明的双目,金喵喵正色,双袖一挥,飞向如血的残阳,飞向龇牙咧嘴正高高兴兴踩扁房屋的山魁,右手一扬,金刀横空朝他挥去,发出一道如同弦月一般的光华,以极快的速度,笔直地斩向巨大的山魁,刀锋直指它的喉间。

    山魁未料到会有人与他正面交锋,眼中不免起了惊恐,随即,它舒了一口气,胜券在握的样子。一瞬间的转变,只因它有了必胜的信心。

    谁不知道山魁是以肉搏见长的,远攻者不能伤及要害,凡是近身者,非死即伤,眼前的家伙……明明是找死!百年的道行怎么与它两百年的山魁相提并论,不自量力。

    它“哈哈”一笑,张狂地摇头晃脑,使劲地跺脚,仿佛遇到多可笑的事情,可山魁没想到的是,那把金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转向,逼近它的心脏,恐怖破碎的脸一霎那扭曲,火焰巨石从天而落,它疯了,目露凶光,也就是在那么短短的一秒间,山魁发出野猪一样难听的叫声,赤红的心脏已被剜了出来,不流血,只是像一颗活着的种子,悄悄地躺在了金喵喵的手里。

    他迎面着猛烈的风,黑色的长袍上开满了红色的花朵,像是孕育了赤莲的一方肥沃土地,血,一点点,一滴滴,往下降落,山魁,是没有血的,那么,受伤的人,只是他了,金喵喵。

    失控的火还在烧,灼伤金喵喵的身体。

    金色的刀芒,闪现回旋在黑暗之上,山魁呜咽一声,胸口处一个大洞,它发出如同婴孩的哭泣,失去心脏的巨大身躯,脚步不稳地向后退,一步,又一步,接着才砰然倒地。尖利的巨爪这才从金喵喵的胸口抽了出来,血腥荡漾,他的鲜红,迸发地更急。

    金喵喵的胸口几乎是被山魁的锋利贯穿了,背后也是血肉模糊。

    一刀。

    金喵喵仅仅用了一刀就杀死了两百年道行的山魁。

    只是,他为了杀死它,为了得到山魁之心,不惜同归于尽,不惜以命相搏。

    蓝魔愣了好半会,有些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才傻乎乎地走上前,看一眼那个躺在地上、静静喘息的人。

    黑袍破了,被火焰燃尽,年轻的肌肤闪耀着古铜色的光华,蓝魔在旁看得口水直流,不小心,一滴落在地上。

    “蓝魔,请你把这个……交给左小蛮……”金喵喵不睁开眼,也能猜到他的接近,蓝魔一怔,心中也是思绪万千,难不成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目的,难不成他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吗?“你不是想要我这个肉身很久了吗,好像,快见我爹娘了,那就送你吧。”

    天色渐暗。

    唯一的一丝光亮也要敛了回去,蓝魔接近金喵喵虽是居心不测,两人之间却也没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他忍不住问,“你……还有什么想要跟她说吗?”

    金喵喵淡淡地笑了,长长的睫毛掩下心内的千万情愫,他说,“告诉她,我成了神仙,我很幸福……”

    哪里是要成仙,明明是要死了。

    明明是……

    快死了……

    相遇是缘起,分离是缘尽,妖与人的世界如此不同,谁也不能容纳谁,只是有一点是相似的,死了就是死了,再无相见。

    蓝魔点点头,金喵喵闭上眼。

    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死掉,还有……注定喜欢上谁,注定成为谁过路的风景……

    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告白只能在心底,像是落到很深很深的井里,即使丢进再大再大的石头,也是没有回声,一个人的世界,到底有多空旷。

    告诉她,我在远方,很幸福。

    很幸福……

    墨黑的云团渐渐地散去,极远处传来一种鸟鸣声,像是融仙之上的羽白,凡是将死的人、妖、魔才能听到它婉转而哀凉的歌喉,金喵喵笑了起来,清秀的脸上没有半分恐惧,阳光依旧隐蔽,闪电划破了天空的一角,大雨倾盆,巨石失去了原有的温度。

    一切恍若一个梦境,悄悄的,恢复到往常。

    左小蛮被雷声惊醒,冷汗涔涔,她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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